“我家可没有女人穿的衣服。”

走进房间,吉敷刑警一边点起自己的身体暖炉一边抱歉似的说。

刑警先生家里没女人啊。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露天淋雨,他一定会觉得我这种脑筋有问题的女人很讨厌吧。

“你先在暖炉边坐一会,我去给你找几件替换的衣服。”

弓芙子还以为他要去里屋,没想到刑警先生从浴室里拿了一条浴巾递给她。

“用这个把身体擦干,别着凉了。”

弓芙子十分听话地接过浴巾,靠近暖炉仔仔细细地把身上和头发上的雨水擦干。但这样做还是无法使身体热起来。拿着浴巾的双手不停发抖,呼吸时连牙齿都在打战。弓芙子抱紧浴巾,倾听着屋外的雨声。

“只有一件睡衣和睡袍。你先去洗个澡暖暖身子,水都给你烧好了,等洗完再把这个换上。换下来的湿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就可以。快去吧。”

吉敷扶弓芙子站起来,并且帮她把浴室的灯打开。

脱掉淋湿的衣服,弓芙子钻进浴缸。她把整个身子都浸泡在热水里。啊……总算活过来了,自己竟然会在陌生的刑警家里洗澡,想到这里,弓芙子觉得很好笑。

她突然发觉一件怪事,刚才这房间里的确没人,那说明刑警先生应该刚刚回家。既然这样,那为什么洗澡水会是热的?

真奇怪。弓芙子急忙开始清洗身体,毕竟不是在自己家,再这么悠闲地洗下去说不定会因为洗澡时间过长而晕倒。赤身裸体晕倒在单身男人的公寓里,想到这一幕就让她脸红。

洗完后又泡了一遍热水,然后擦干身体穿上刑警先生给的睡衣。内裤湿了总不能再穿上吧。随便搓两下冲干净,轻轻地拧干后用手帕包起来团成一团,待会儿再放进包里。

回到起居室,刑警推开暖炉旁的椅子让弓芙子坐下。

“为什么洗澡水是热的?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刚才一回来我就开始烧水了。”

“那你为什么没开灯?”

弓芙子昨晚一直盯着厨房入口的小窗。今晚也是如此,但因为状态不好有可能有些走神,即便是这样,屋里有没有开过灯她应该不会看漏。

“请说实话!”

“我是从一楼的阳台上爬进来的,住在楼下的人我认识,是我拜托他们的。”

弓芙子感到委屈,刑警先生为了躲我竟像小偷一样爬进自己的家,甚至连灯也不开。

“你太过分了。”

又要哭了,弓芙子举起宽大的衣袖挡住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躲着我!”

“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做警察最重要的就是要会保守秘密,哪有你想知道就告诉你的道理。”

“我又没要你告诉我全部,你做警察还不够称职吗?躲我、骗我,什么都没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蓬田夜片子她究竟在哪里。

“我只有夜片子一个朋友,如果夜片子不在了,留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几天我连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弓芙子说这话时一脸认真地盯着刑警先生,而对方却摆出一副职业表情。他倔犟地不说一句话,与弓芙子的视线对抗到底。

“求你了。”

说着,弓芙子伸出右手想要握住警察先生的左腕,但却扑了个空。

“你一定知道,却藏着不说,就像刚才那样。我求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吧,我求你了!夜片子究竟到哪里去了?‘水晶特快’到底在什么地方?”

刑警先生露出强硬的表情,把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弓芙子则死死地盯着他。两人倾听着雨声僵持不下。

刑警仍旧一语不发,弓芙子感到泪珠从脸上轻轻地落下。刑警见状毫不动容,看来自己的眼泪对于这样冷血的警察没有任何用处。

刑警无言地起身朝餐桌走去。弓芙子的视线追寻着他的身影。只见他走进浴室,把放在洗衣机上的睡袍递给弓芙子。

“穿上睡袍,别着凉了。”

弓芙子没有立即接过睡袍,他在等待刑警先生说话。或许他会用温柔的口气告诉自己一小部分真相……

但这只是她一相情愿的妄想,刑警拿着睡袍,像一个衣架那样站在原地。他用冰冷,看东西一样的眼神注视着弓芙子,丝毫也没有张口说话的意思。

弓芙子绝望了,悲伤和愤怒扭曲了她的表情。她嘴唇颤抖,嘴里爆发出凄惨的哭声。

“为什么?”

弓芙子哭喊道,她一把抓过刑警手中的睡袍,狠狠地扔在地板上。

刑警站立在原地不为所动,双唇就像从未张开过一样紧闭,脸上如同木质的面具一般毫无表情。

“太无情了,像你这样的……我讨厌你这样的警察!你难道不能体会别人的感受吗?你知道我每天有多痛苦?你知道那种失去最重要人的感受吗?”

弓芙子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她握紧拳头,向吉敷的胸膛捶去,但刑警的表情毫无怯意,弓芙子感到害怕,哭泣让她筋疲力尽,她缩着身体不停地说:“求你了,求你告诉我。”

哭够了,她抱着胳膊站起来说:“请你告诉我。”

弓芙子苦苦哀求,刑警的脸上终于露出少许同情的表情。

“不管你说多少次,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弓芙子猛地挥出一拳砸向刑警的胸口。刑警结实的肌肉就像墙壁一样,他也不躲闪,弯腰捡起睡袍井将它披在弓芙子的肩膀上。

“我不要!”

弓芙子扭动着身体,睡袍再次掉落在地上。刑警放弃了,他把睡袍揉成一团放在桌子上,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刑警拉过椅子坐下,做好弓芙子再次发作的准备。

沉默弥漫在两人四周。雨在下,雨一直在下,看来天上水源充足,弓芙子想到,就像自己的眼泪一样。

一场大雨过后弓芙子终于恢复冷静。每深呼吸一次,自己想哭的感觉就向后退去一步。

“刑警先生,你一定不知道。夜片子消失后我认识的山崎先生今天也死了。如今我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受不了了,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她听见刑警站起来的声音,他走到弓芙子的身边蹲下问她:

“你说的山崎先生是今天早上在石川町发现的人吗?”

“是的,他和我是一个出版社的同事。他在《P周刊》工作,我和他一直在调查这次的事件。”

“所以你们有来往。”

刑警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嗯……”

“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知道些什么?”

刑警突然紧握住弓芙子纤细的手腕。弓芙子把和山崎相识的经过详细地告诉他,并且还提到了大泽浩和那首歌的事。

出乎意料的是吉敷听得分外认真,本来无表情的眼睛如今闪烁着光芒。

“歌词的复印件你有吗?”弓芙子说完后刑警问她。

“有,我带着……”

真奇怪,为什么他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给我看看!”

此时的吉敷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刑警。弓芙子急忙拿过包,从里面取出歌词的复印件。还好复印件放在最里面,没有被雨水沾湿。

吉敷还没等弓芙子伸手就抢了过来,他把纸摊平放在大腿上仔细阅读。大约过了几分钟,他抬起头凝视着不知道什么地方。

弓芙子注视着刑警的表情变化,并且在等待他开口说话。这时,弓芙子觉得这个表情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呢?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想起来了!他和父亲年轻的时候很像。弓芙子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她在一奉老相册上看见过父亲学生时代的照片,那时父亲的表情就和现在的刑警先生一样。

这种时候我怎么会想起父亲?弓芙子自小就有胡思乱想的习惯。

“你这孩子,最近越来越像你爸爸了。”母亲经常这样说自己,鼻子和眼睛,尤其是嘴唇最像。我像爸爸,警察先生也像爸爸,难道我长得像警察先生?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吉敷叹了一口气说,这句话打乱了弓芙子的幻想。

“我不怎么听流行音乐,而且是个音痴,平时连卡拉OK也不去。看来当警察得多关心关心时事才行。这首《消失的水晶特快》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看他念念有词的表情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

“这首歌的歌词有什么问题吗?”弓芙子问。

幻想的气泡被戳破了,刑警转过头反问道:

“歌词?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这首歌的歌词和在陆羽西线消失的‘水晶特快’有关吗?”

“有关系,四处传唱的歌曲和真实事件吻合,如果无关反而会让人觉得不自然。”

这次轮到弓芙子吃惊了,一开始她和国田也是这样想的,但和这首歌有关的人碰面后,她却否定了自己当初的想法。

“但是,但是刑警先生……”

接着,弓芙子又把自己和这首歌词的作者九条英介会面的经过告诉了刑警。她说这首像诗一样的歌词其实前年就写好了,而且歌名原本不叫《消失的水晶特快》,而是《水晶特快之恋》。词作者九条英介还很年轻,看上去很单纯,不像是个犯罪者。

“如今不同往昔,十六岁的纯真少女都能手刃亲生母亲。”

刑警笑着对弓芙子说。

“托你的福,这个事件离解决不远了。现在我必须出门。”

“现在?”

弓英子看看手表,现在是午夜一点。

“犯人可不会睡在床上等我们去抓他啊。”

“我不明白,能解释一下吗?”

“等事情完结了再告诉你。到时候你问什么我答什么。你是重要信息的提供者,不用你求我也会告诉你。但在此之前,抱歉我什么都不能说,因为这事关人命。我叫车送你吧,你家住在哪里?”

“神宫前的二丁目,我现在这个样子……”

“不是还有睡衣吗,还有穿得更少的女人上过我的巡逻车呢。你不想穿睡袍我也没办法。”

说完刑警就去打电话叫车。或许是沮丧的心情得到恢复,弓芙子咳嗽了几声感觉浑身发冷,她赶忙抓起桌上的睡袍披在身上。

“哦,你也知道冷了?”刑警逗她说。

“请问有没有装垃圾的塑料袋?我想用来装衣服。”

“垃圾袋啊,有。”

刑警回身去找垃圾袋,弓芙子这时才发现右手还死死地握着团成一团的小内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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