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出事的事情一传来,傅母就晕了过去。

她今日大喜大怒大悲, 刚刚因为儿子回家而惊喜, 乍然间听到丈夫出事的消息,一是承受不住, 往地上一软。

站在他身边的刘氏眼疾手快, 连忙伸手去扶,可她忘了自己还是个大肚子的孕妇, 结果婆婆没搀住,自己也跟着一起倒了下去,更可怕的是她还做了婆婆的肉垫子, 傅母就这么一下子跌在了刘氏的身上。

“嗯……”

刘氏痛得一声闷哼,捂着肚子脸色苍白。

“阿娘!”

“娘亲!”

傅歧和傅玉妍都吓坏了, 各自奔向自己的母亲。

“夫人,大娘子……”

来报信的小厮吓得要死,他也没想到自己报个信而已,居然吓到了家里两个女主人,还都出了事。

“这, 这怎么办……”

一屋子人都慌了, 傅母昏迷不醒, 刘氏捂着肚子半天坐不起身, 眼看着也像是有什么不对。

“怎么办?去请家医来啊!看什么!”

傅歧估摸着母亲没什么大碍,倒是嫂子情况不好,弯下腰一把抱起长嫂,大步流星地往后面自己刚刚休息的小暖阁而去。

这时候家里才像是想起来还有个主人, 傅母身边的张娘子恍然大悟般连忙唤下人去请大夫,又紧紧牵着妍娘的手,担心她太害怕。

但事实证明傅家的人都有胆大的天赋,小女孩眼里虽然也有不安,但看着小叔叔横抱着娘直奔后屋,却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小叔叔是大人,娘应该没事吧?

小叔叔是男孩子呢,力气这么大,不会把娘摔下来的,对吧?

傅歧将自己的嫂子放在榻上,尽量不显得惊慌地开口:“嫂嫂,你哪里不舒服?疼不疼?”

“大概是动了胎气……”刘氏嘶声说着,“肚子有点坠,但还好,羊水没破,应该没有伤了孩子……”

她猛然想起身前这个少年,还是个没有成家没有经历过分娩的孩子,不会知道羊水破了是什么意思,戛然止住了后面的话,只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小叔,阿家晕倒了,阿公出事,我身怀六甲是个靠不住的,家里和妍娘就全靠小叔了,还望小叔遇事多多和人商量……”

刘氏知道自己的夫婿凶多吉少,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有个万一,那夫婿这一支就血脉断绝了,所以即便家中现在这么艰难,她也不能再劳神,要以安胎为主,更别说现在动了胎气。

傅家此时得罪的是临川王,莫说是傅歧,就是傅异在这,恐怕也没什么办法,刘氏也没想过傅歧能做到如何好,只希望他能把家里稳住,别让下人趁机生事就行。

“我知道,我这就叫人把守门户,前院家将和护卫们都在,乱不起来。”傅歧却不如刘氏所想的那么没有头脑,当即就领会了她的意思。

“大嫂安心养胎,娘没醒之前,我在家里看着。”

刘氏欣慰的抚着肚子,眼角有一抹泪光。

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可不可靠,虽然家中上下都说这叔叔是个纨绔、不靠谱的浪荡子,可就这一件事,就能看出他日后是个能成器的,至少在这个时候没有跟婆母一样吓得昏了过去,而是记得请医者守门户。

她却不知道傅歧不慌是因为之前已经知道了临川王的事,心里有了预备,此时行事有条不紊,也是因为自己是个男人,必须得撑着不能惊慌。

但家里有人做主,所有人也就找到了主心骨,没一会儿傅家的家医就来了,他在傅歧的要求下先看了刘氏。刘氏确实是动了胎气,家医开了安胎药,嘱咐刘氏最近不能走动不能劳神,要好好休息,直接宣告了刘氏最近不可能帮上忙。

傅母晕过去了却不醒,那家医摸了摸脉,叹着气对傅歧说:“小郎君,夫人最近太过劳累,今日又大悲大喜,原本养好的心疾又犯了。看起来似乎是少夫人凶险,实际上麻烦的却是夫人。”

“心疾?我娘的心疾不是治好了吗?”

傅歧大怒。

“你在胡说什么!”

“原本是养好了,可是夫人曾连失爱子爱女,当年伤心过度就已经伤了心脉,情绪一旦再有大的变化,病情就会反复,这心病根本无药可医,只能靠养……总而言之,我先开药,最近一定要让夫人保持心情平静,再不能大悲大怒了,否则再这样,有可能心梗直接‘过去’了。”

家医看着脸色隐隐发青的傅母,知道这是呼吸不畅的表现,一边安排下人替她宽衣松畅,一边让药童开方煎药,心里也有些唏嘘。

他替傅家看了这么多年病,经历过傅家人的生、老、病、死,如今见傅家这般变故,自然又是难过,又是担心。

傅家的家医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傅歧了,他强忍着悲痛,将自己的母亲抱去了她的卧房里,嘱咐两位姨娘照顾好母亲,让她们等娘亲醒了也别说刘氏胎动的事,就说一切都好,便强打着精神去了前面。

等他下令家中的家将护卫紧闭门户、再派出消息灵通的门客打探消息后,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天都黑了。

许多下人这时才知道傅歧已经回来了,有不少新买的奴仆甚至不知道傅歧是谁,只知道家里有个小公子,多年来在南边求学,此时听说家里出了事,都由这个小公子在主持,都颇有些奇怪。

哪有人一回家,先是父亲被抓了,然后是母亲晕过去人事不知,嫂子又动了胎气不能起来的?

若不是这位也是嫡子,上面的兄长还不见了,就今天发生的事,外面的人就能活生生写出“浪荡子丧心病狂图谋家业”的戏码来。

晚上有宵禁,去各家打探消息的人半夜里回不来,傅歧只能强忍着心里的不安,逼迫自己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好做安排。

就在傅歧休息的时,京中却有不少人无眠。

以王、谢为首的家族隐秘而频繁的活动了起来,在夜幕的遮掩下,也不知有多少人犯了宵禁却无法被人察觉。

掌控机要的寒门也没有闲着,傅?一被拿下,建康四门的调动和部署就成了空悬之务,临川王想要趁机掌握建康的防务,可寒门将领和几座城门的城门官却不会听他的,各个阴奉阳违的阴奉阳违,敷衍应对的敷衍应对。

这才半天的时间,即便是萧宏也不敢动的太过分,只能眼睁睁看着城门落锁关门,城门官占据城楼不出,没敢真用自己的人大规模替换这么多人马。

话说回来,就他王府里按规矩养着的参将和兵卒全部拉出来,也替换不掉那么多的城门守卫,如果城门官和城门吏不听他的,四门也只能陷入瘫痪中。

傅歧想要好好休息,可这一夜也没有休息好,傅?被抓,不少人家都嗅出了其中有所不对,即便有宵禁,也通过不少渠道派了人找上门来,想要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傅家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傅歧又只是个临时跑回来的学生,夜里不停有人来叩门,傅家人以为是外面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也不敢叩门不出,于是傅歧就得不停的起身问清发生了什么,让管事的去打发这些人家。

不能给对方消息,态度还要客气,傅家现在再也经不起落井下石,多一点人脉就是多一分希望。

不过一夜的功夫,傅歧似乎成熟了许多,起初被叫醒还满脸怒容骂骂咧咧,到后来问清情况就泰然自若的应对,继续和衣而睡,就连傅家几个看着他长大的老人都不由得唏嘘不已。

就这样熬到了白天,好不容易等回了打探消息的门客,还带回来了一直跟在傅?身边的心腹谋士苏竣。

这苏竣原本是跟着傅?的,傅?被带走的时候特意留下了他,就是为了能让家人安心,谁料临川王为了担心傅?临走前安排了城门防务,硬生生派人把建康府衙围了一夜,直到确定城门没有什么异动,清早才把包围府衙的人撤走,这苏竣才能跟着傅家的门客过来。

傅歧听说父亲有吩咐的时候就直接奔出了前院,苏竣十几年前就已经投身傅家,和梁山伯父亲梁新是同样的出身。

只不过梁新得了山阴令,苏竣却知道自己不是山阴人,也坐不稳那个位置,跟着傅歧一路升迁直至建康令,在傅家安心做了个谋士。

苏竣以为会是傅?的夫人召见他,没想到匆匆出来的是傅家的小儿子,也是一愣。

“小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都这时候了,还问这些干嘛!”傅歧急了,“我阿爷到底怎么回事?”

“小公子莫急,没什么大事,临川王借机发难而已,令尊早有防备,是自愿跟他离开的。”苏竣不慌不忙还能问傅歧回来的事自然是有原因的。“当时那个局面下,如果真闹僵下去,以临川王的性子,很有可能气上头来不管不顾痛下杀手,傅公知道其中的利害,所以先退了一步。”

傅歧原本就觉得,为了那么点事居然要把维持现在建康乱糟糟局面的父亲带走,一定是哪个人脑子不好,毕竟现在这烂摊子谁看着都不想接,如今一听是他父亲自己愿意跟临川王走一趟的,心里的大石总算咯噔放了下来。

“我阿爷可说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傅歧用期待的口气问道:“和临川王说清楚就能回家了吧?”

“这……”

苏竣自然是知道些内//幕的,但事关重大,他却不能和傅歧说明白,只能模棱两可地说:

“临川王想要傅公回来的时候,傅公自然就能回来。”

“这不还是什么准信都没有吗?”

傅歧急了。

“我娘被吓得心疾犯了,我嫂嫂昨夜动了胎气,家里现在乱成一团,我阿爷还不回来,我娘怎么办?我嫂嫂怎么办?家里连个女人都没有,我难道应付了前面还要应付后面吗?”

听到小主公的责问,苏竣心虚的直摸鼻子。

“这个……小公子,我只是个谋士,外面的事情若小公子有吩咐,自然是在所不辞,可是后院嘛……”

他正值壮年,又不是阉人,哪里能出入主家的后院?

“后院,就得辛苦小公子多多尽心了。”

傅歧听完就觉得眼前一黑,他昨天晚上到现在就喝了一口粥,早上他娘还没起来,早饭还是张娘子在小厨房做了给他娘和嫂嫂做去的,大清早一堆婆子管事娘子就已经齐聚一堂,给他硬是敷衍了过去,一听说这几日后院和中馈的事他得靠自己,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怎么没把梁山伯带来!

不对,梁山伯是男人,也进不了他家后院啊!

“苏先生,你确定我阿爷不会有事?”他知道避无可避,也就不在这些旁枝末节上纠缠,直接问了自己最关心的话题。

“你怎么知道的?”

“小公子,这是朝堂上的事情,和您说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何况其中还有各方势力的作用。您只需知道,傅公对朝廷很重要,对陛下更重要,即便是临川王想动他,朝中之人也不会让他动他,就行了。”

苏竣笑得从容。

“等傅公回来了,知道小公子已经能撑起门户了,定然很是欣慰啊。”

“先别夸我。苏先生,我兄长那边有消息吗?我问了家里人,都跟我说派人去找了,没找到,没找到到底是什么情况?”

傅歧还记着自己回家是做什么的,如今抓到父亲的心腹,还能不趁机问个清楚?

“情况有些复杂。浮山堰崩的时候,大公子正在嘉山段上视察河工上,嘉山地势高,按理说溃堤的时候只要跑得快,到了嘉山上是不会有事的。可事后派去搜查的人却发现嘉山上并无人烟,有说下山的时候被冲到水里去的,有说山上的人被大水围困数日后因为饥寒不得不游出去的,总之找不到确切的消息。”

苏竣说到此事也觉得头痛。

“听说盱眙县的县令驾舟从水中救了不少人,其中不乏当时在浮山堰附近的官民,但这些人里也没有大公子,倒是有人说曾经看到大公子带了人往嘉山上跑,消息到此也就没了。”

“家里前后派了四批人去找,要不是建康城里也一片狼狈,傅公大概就告假带人亲自去找了,可就这样找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后来北边起了瘟疫,家人相继病倒,不敢久留,回来报了消息。”

苏竣提起大公子,脸上有难掩的悲伤。

他将傅?当成了主公,傅异是傅?的继承人,也就是他在傅?以后要辅佐的人,傅异各方面都很优秀,年纪轻轻已经能在扬州刺史萧宏那样的人手下左右逢源,假以时日必成大才,谁知道就这么失踪了。

若真是死了,可能所有人也就干脆放弃了再找的心,可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硬生生要让傅家上下日夜不宁。

傅歧原本不满家中不但找不到兄长,还对他隐瞒其中的事情,现在听苏竣一说,倒知道家里为什么不告诉他了。

什么消息都没有,告诉他也就是让他提心吊胆,以他的性子,家里肯定不敢让他知道。

但不告诉他,他就真什么都不会做了吗?他们当会稽学馆是那等穷山僻壤,不说就永远不知道?

根本就是还把他当小孩子!

傅歧听了苏竣的话,脸上又青又红,将拳头捏的嘎吱嘎吱响,半晌说道:“既然没见尸首,当时我阿兄又反应过来跑向了嘉山,那多半是被困在哪里了,也许是受了伤,也许生了病,他是官身,又有随从,在嘉山和盱眙附近多打听打听一定能打听到。”

苏竣不知道这是他的“决定”,还以为是“建议”,只跟着附和:“小公子说的是。”

“苏先生,你说有外面的事情求你,你绝不推辞,我正好有一事要请你打探。”傅歧想起子云先生临走时交代的,“你帮我问问哪家要去浮山堰灾区赈灾散粮的,或是朝中有要去赈济的,打听到了回我一声。”

“怎么?小公子想要做善事,跟着一起散粮?”

苏竣一愣。

“不是,是替别人打听的。”

傅歧随口回答,“这事很重要,麻烦苏先生尽快帮我问到。”

“扬州各处进出北方的路都被封了,陛下在同泰寺‘修行’,就是朝中想去赈灾,也无人能够下旨。朝中没有下令,各方赈灾散粮的也只能偷偷在私下运去,不会大张旗鼓,公子若真想知道消息,最好再等几日。”

苏竣有些讳莫如深地说着:

“等几日,也许有什么转机也未可知。”

他就知道这些谋士说话总是不说清楚,遮遮掩掩说一半藏一半的!

“好吧,反正我一时也走不掉,等几日就等几日。”

傅歧有些担心马文才他们等不了自己,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地犯愁。

“还以为回来看一眼就能走,这么一耽搁还不知道要多久,要不,让子云先生的人先回去报个信,让他们先走别等我得了?回头我再沿着官道去追?不行,子云先生还在等我的消息,哎,真烦!”

他声音小,一旁的苏竣听得不太明白,只隐约听到“子云先生”云云,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出于谋士的习惯,还是将这名字记下了。

“子云先生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我难道在哪里听过这个称呼吗?”

苏竣心中有些疑惑。

但很快的,他就将这件事抛开了。

如今傅公以退为进束手就缚,谢举暗中谋划牵线搭桥,太子焦急等待小心应对,京中这一场惊天布局一触即发,哪里顾得上一个小孩子在烦恼些什么。

此事若有差池,所有人都不能以“烦恼”形容了。

只能成,不能败!

**

得知父亲八成没事,傅歧整个人也松懈了下来,再不是昨夜战战兢兢的样子。他担心母亲醒来后担心父亲有事又犯了心疾,还特意让苏先生写了一封书函,详细解释了父亲为什么会被临川王的人“请走”,让人送去了后院。

嫂嫂动了胎气,那安胎的药大概有安眠的成分,也是醒的时候少,睡得时候多,没法子,傅歧只能让下人把小侄女傅玉妍抱到了前面来,走哪儿带到哪儿,怕家中人心惶惶之下对小主人疏于照顾。

妍娘虽然有些怕这个长得又高又凶的小叔叔,但毕竟血浓于水,傅歧对她和颜悦色,又愿意带着他到前面“玩”,没一会儿,这个三岁的小娃娃就和傅歧混熟了,之前见着就躲,现在居然就坐在傅歧的脖子上,谁要抱都不下来。

傅异是个老成持重的“君子”,刘氏也是个贤淑女人,妍娘从小以高门仕女的闺范接受教育,自然没这么“肆无忌惮”过,偏偏傅歧也是个不守规矩的,想怎么来怎么来,傅家如今他说了算,所以就算一群丫头婆子跟在后面惊慌的大喊“小心摔了小娘子”、“这不成体统”,傅歧也只扛着呵呵笑的妍娘满傅府的乱跑,一大一小都玩的挺快活。

但很快的,傅歧就快活不起来了。

“小郎,今天晚上的炙肉,是炙牛肉,羊肉,猪肉,还是鹿肉?”

膳间的管事躬身询问,眼观鼻鼻观心,绝不抬头多看傅歧的脖子一眼。

厅堂里代替傅母主持中馈的傅歧皱着眉,抬头看了脖子上的侄女。

“妍娘想吃什么?”

“想吃羊肉!”

妍娘哪里知道什么肉,随便回答。

“那就吃羊肉!”

傅歧选择困难,立刻如释重负地回答。

“好的,小郎。那请问羊肉是要羔羊肉、乳羊肉,还是腊羊肉?”

那管事记下了,又接着问。

“什么?”

傅歧脸皮一抽,挠了挠,迟疑着说:“羔羊吧?羔羊比较嫩?妍娘牙应该不行,吃嫩的。”

“那小郎,羔羊肉是取颈肉炙、前腿肉炙还是肋条炙?磨裆肉和元宝肉也不错,做成炙肉挺香。”

管事的笑着又问。

傅歧脸上却已经在冒冷汗了。

什么磨裆肉?

什么元宝肉?

炙个肉而已,要不要这么麻烦?

“小郎?”

“你不知道一样来一点嘛!爱吃什么肉就吃什么肉!”傅歧被问的快要恼羞成怒了,“嫂嫂和阿母以前都吃什么肉?”

“这……一直是根据时令和天气来的啊……”

管事的笑容一僵。

“那就照我说的,一样来一点!小爷回了家,害怕我吃不完肉吗?”

傅歧嗤笑。

管事只能腆着脸笑着,认真在手中今日的膳食册子上记下傅歧的“决定”,以免厨房以为自己趁主人不在乱来,就在傅歧松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和小侄女玩的时候,那管事的将册子翻过一页,正经道:

“这炙肉定下了,蘸鱼醢、蜃醢还是酸醢?”

?就是酱料,傅歧照例抬头问侄女。

“妍娘要吃什么味道的?”

“酸的!”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只对酸味有概念。

“酸的?”管事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喉咙,记下,又请示着:“还有素菜请小郎君定夺……”

“今天送来的素菜是绿葵、芜菁和青笋。昨天的韭菜不太好了,不过要做也能做,小郎君,这些素菜要怎么做?”

“小叔!”

妍娘感觉到傅歧身子一抖,惊得赶紧抱紧了他的脑袋。

“别把我摔了!”

别把你摔了?

我自己都要站不住了!

傅歧抹了把冷汗,只觉得这管事一张嘴比沙场的刀枪还厉害,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说:

“我,我不爱吃菜,你们看着做……”

“小郎君的意思是,随便做?”

那管事一呆,颇受惊吓地说:“那怎么行!主母要知道了,我们都要受罚的。哪怕您随口说一个也不能让我们决定啊!”

“那,那就煮着吃吧……”

反正都是吃草,怎么做味道都一样吧?

一直吃大锅饭的傅歧使劲回想自己吃的素菜都是怎么做的,无奈他对菜的概念就到“这破草不吃不行啊不吃嘴巴要烂”的地步,此时回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真“随口”说一个。

“煮?……都煮?”

管事的和傅歧一般,也开始额间冒汗了。

“都煮都煮!”

“咳咳,那就都煮。”

管事有些受到惊吓的低下头,又翻了一页。

“那小郎君,羹是用五味羹、莼羹、鱼羹、豆羹还是……”

“鱼羹!有鱼有肉嘛!”

傅歧信口回答。

“米是煮白玉、胭脂还是竹稻?”

“是软还是硬?是粥还是饭?”

傅歧感觉脑子已经快要炸开,脖子上坐着的妍娘还在把玩着傅歧的脑袋,她脸上笑嘻嘻的,不知道她的坐骑快要暴走了。

那管事的见傅歧不说话,以为他有其他想法,忙不迭地说:

“若郎君不想吃饭,还可以做些面食,蒸饼或是做炊都行,小郎君想吃什么?”

“吃你奶奶的熊!”

傅歧额上青筋直冒,当即一跃而起,扛着自己的侄女一阵风似的跑了,只留下呆若木鸡在原地的管事们……

和一串犹如银铃般的笑声。

“嘻嘻嘻,小叔叔再跑快一点!快的飞起来!”

***

当天下午,傅母终于悠悠转醒,只是胸闷的厉害,还下不了床。

见了苏竣的手书,又听说前面现在是小儿子在主持,后面有儿媳妇照料着,傅母胸闷似乎都淡了几分,只是她主持家事太久了,还是有些不放心。

“阿青身子那么重,独自一人主持中馈可忙得过来?我记得她不能久坐,站也站不住,能坚持那么长时间吗?家里还有那么多杂事……”

傅母拉着雪姨娘的手,不放心地问着。

“这……”

雪姨娘本就不是什么城府深的人,刘氏动了胎气连说话的心神都没有,这后面是傅歧主持着,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傅母所在的主院有自己的小厨房,傅?不在家的时候是单独开火的,她昨日昏迷不醒,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小厨房里粥菜都是备着的,也已经服侍她用了,自然也不必和傅歧、妍娘他们用一样的饭菜。

所以说,已经吃饱了的傅母原本不用操心这样的问题。

可雪姨娘偏偏迟疑了,迟疑了不算,脸上还有忧色,傅母一看心里顿时不踏实起来。

她没想到刘氏出了事,只以为媳妇果然没有精力好好准备家中的膳食,再想到儿子和孙女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

“虽说老爷在外面有了些麻烦,但家中却不能乱。若家里都乱成一团,外面该怎么看我们傅家?阿青毕竟年轻,还怀着孩子,我这老婆子昏一下就昏一下,你们怎么不去帮她?”

傅母挣扎着起来,本想下地,不料一阵头晕目眩,只能退而求其次。

“你去,让膳房把今晚主子用的膳食一样端一份来,让我看看。”

雪姨娘支支吾吾,半天没迈开腿。

“你愣着干什么,去啊!”

傅母催促。

“是!”

雪姨娘一咬牙,转身出去了。

少顷,膳房的使女们捧着案几,头也不敢抬地把今晚的菜肴端到了主母的屋子里,捧在了主母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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