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我决定跟踪山田,除了努力不跟丢,还得留意不被他发现。我跟着他穿过白色护栏夹道的街道,走上一条上坡路,在一家干洗店旁的路口右转。我记得那附近有座公园,本来以为那就是山田的目的地,没想到他只是迅速地横越公园,继续笔直往前走。

最后他走进大型量贩店旁的一座打击练习场。由于附近清一色是道路、停车场及淡色系的建筑物,唯独那块区域被绿色网子包围,宛如都市里冒出的一大块霉。我联想到奶奶家的蚊帐,只觉得诡异又不吉利。

网子前方有间小屋子,看来是管理员室。屋里走出一位老伯,二话不说就递给山田一根球棒,山田也理所当然似地接了下来,将书包交给老伯之后,便走进练习场的最深处。我绕过网外,朝山田的所在处靠近,那儿刚好竖立着打击练习场的招牌,于是我躲到招牌的柱子后方。

山田一举起球棒,机器射出了球,他旋即一个扭身挥棒击球,球笔直地朝对面网子飞去,速度太快,我甚至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球飞过来,当的一声,又往回飞去。我想起了从前看过的忍者卡通,左右两头各有一名忍者,两人朝对方迎面直衢而去,倏地同时跃上半空中,响起一声刺耳的刀子碰撞声,在空中交错而过的两名忍者各自着地,眼前的景象有点类似那样的状况,球飕的一声飞来,当的一声被打回去,啪的一声撞在网子上。面对一颗颗飞来的球,山田总是能漂亮地打击出去。过了一龠儿,球不再飞来,于是山田掏出硬币投进机器里,接着又重复相同的过程。球来,山田扭身挥棒,球被打出去,他完全没有挥棒落空,一球接一球打击出去,我在旁边只是看着也觉得心情舒畅,不禁看得忘我。

忽然,我看见奇怪的人影。前方绿网外侧的大柱子后头站着三个大人,一身漆黑的服装,戴着黑帽,三个似乎都是女人,像要避人耳目似地紧靠着彼此缩在一起,三双眼睛则是直望着正在挥棒的山田。我暗自嘀咕怎么会有三个怪人在偷窥山田,但其实我也正在和她们做一样的事。就在我们犹豫着不该通报管理员,又冒出一个身棒球制服的男人。那男人朝三个黑衣女人走去,不停地挥手像在赶狗似的。三名黑衣女人似乎很怕他,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声响再度响起,我的视线移回山田身上,过了一会儿,我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他打出去的球全都飞往右侧。刚刚的球明明都撞在正前方的网子上,现在的球却都往右边飞去。机器停了,山田再次投入硬币,这一轮他打出去的球全都飞往左侧。这时我才明白,他可以控制球往哪里飞,我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身穿棒球制服的男人站在刚才那三个女人所站的位置,同样藏身柱子后头打量山田。原来他的目的也是偷窥。我不知该说什么,难道山田命中注定得活在别人的视线之中?还有,那个男人一身棒球制服装扮也让我百思不解,今天这种上班日也有业余棒球赛吗?就算有,打完球也该换掉制服才对,莫非我看见的是幻觉?就在我左思右想时,一阵风吹来,我的眼睛进了沙子,我抬起手想揉眼睛,骨折的伤口却一阵剧痛,我连忙紧紧按住石膏,等我抬起脸,身穿棒球制服的男人已经不见了。我讶异不已,揉了揉眼睛再看,发现山田也消失了,我急得频频张望四下,只见山田正提着球棒走出打击练习场,我连忙跟上。

“帮个忙如何?”山田这么对我说,是在我再度展开跟踪之后没多久。他在一条小路的转角右转,我想也不想便跟上去,一转过弯,他竟然站在那儿等着我,吓得我一屁股摔到地上。

“你一路跟在我后面,应该是很闲,不如来陪我练习吧?”

“练习?”我愣了一下,接着问道:“你早就发现我在跟踪?”

“我眼力很好的。”

我不敢拒绝,半推半就地陪山田来到了公园,可是我不懂棒球,左手又不能动其实很不安。山田要我别担心,他说:“原本是爸爸要陪我练习的,但他临时有工作走不开。”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上班时间和大家不一样吗?”

“他在市公所上班。”山田说:“平常都是妈妈陪我练习,妈妈有事的时候,爸爸就会请假提早下班。”

“特地请假来陪你?”实在很难想象有大人会为了陪小孩练棒球而请假早退。

练习开始了。山田将毛巾挟在腋下,然后挥棒。他拜托我:“如果姿势歪了就跟我说。”但我左看右看,山田的姿势不管做几次都标准无比。练了一阵子之后,山田递给我一颗羽毛球,说道:“单手应该也能投球吧?你把这个抛过来让我打。”我看公园的角落早已架着一面网子,那搞不好也是山田之前准备好的。

我试着抛出羽毛球,但因为很紧张,一开始抛得不好,不是太低落地,就是抛到山田的身上,我有些焦急,但山田并没有生气,只是一一指示我“再用力一点”或“再靠这边一点”。习惯了之后,我抛得愈来愈好,于是山田开始挥棒,精准地将球打出去。近距离看山田挥棒,那气势实在吓人,他每挥一次棒,都会刮起一阵强风,这么说一点也不夸张,我真的有种自己会被风卷走的感觉,轻飘飘飞在空中的羽毛球被他的球棒击中时,就像被剑砍中似的。太阳一点一点地西沉,我有种错觉,彷佛推动着时间流逝与地球旋转的,正是山田一次又一次的挥棒。

“对了,刚才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偷看你练球哦。”我还是很在意那三个黑衣黑帽的女人以及一身棒球制服的男人,于是找机会试着问了出口。

“三个穿黑衣的人?”山田停止挥棒。

“对,虽然不是三胞胎,但打扮差不多,很像女巫。”

“那就是女巫了吧。”山田好像完全不当一回事。

“还有那个穿棒球制服的男人呢?”

山田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一会儿之后,他偏起脑袋说:“大概是未来的我吧?”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接着他递给我一颗硬式棒球,说道:“再来帮我投这个。”我一接过坚硬而沉重的棒球,差点没把球落到地上。棒球的重量和刚才练投的羽毛球完全不同,几乎让我的手臂举不起来。一开始我拿捏不好力道,一直投不好,后来渐渐能抛出曲线了。山田则是打击得非常完美,硬式棒球一次次被他击中时发出的响亮声响,就好像一记记敲在我的身上。

到了晚上七点左右,天色已完全变暗。山田结束练习,我的右手也因硬式棒球的重量而酸痛不已,球怎么都抛不好了。

“山田,你每天都练到这么晚?”

“是啊。回家吃完饭之后,还得继续练。”

“真的假的?”

“那家打击练习场营业到很晚。”

“这样你一整天下来不就只有练棒球了?”

“没那回事,我还会呼吸。”

这很像班上同学会说的玩笑话,但没有人像他说得这么语气平静、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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