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站在狂风不断吹来的本堂大理石走廊上商量善后对策。接下来该采取哪些行动呢?因为情况非常特殊,无法轻易下判断。

站在窗玻璃都破掉的本堂大理石走廊上,可以清楚看到外面己经飘起白雪。虽然这里不是户外,却觉得空气相当冰冷。如果继续|下雪的话,一定要修理这些窗户,一旦走廊变成雪道,恐怕无法让现场保持完整。

此时,我决定将刚刚一直埋在心里面的想法说给大家听。这让我变得很冷静,因为我很清楚,如果我不够冷静的话,一定会做出错误的判断,这样就会误事。

“通常这个时候,有些事情是我们现在就该做的。”我对大家说。

“叫警察。”

二子山听我这么说,马上冒出这句话,黑住也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这次警察完全帮不上忙,因为下雪和雪崩的关系,他们根本就来不了。至少今天和明天,我们必须留在这里做后续处理,并保持现场的完整。那么,首先,我们该做什么事呢?”

“打电话给田中先生!”发言的人是里美。

我先点点头,但马上又摇头否定。

“先不要打给田中先生,这种事要仔细想过才能做决定。”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考虑什么?”

“这里很危险,不知道凶手是不是就躲在附近。所以,最好先回到龙卧亭,再慢慢想该怎么做。如果现在打电话给田中先生,他一定会马上做出判断,叫我们保护现场,连一根手指都不能碰。”

“啊,你说得很对。”二子山点头表示同意。

“总之,现在就要看县警会做哪些指示,然后我们再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定要听从警察的指示吗?”里美问。

“如果听从警察的指示,我们就无法照那张纸上的留言要求将日照先生的头部和小腿装进森孝老爷的盔甲里了。”

“啊,对哦!”

“总之,现在的问题就是到底要不要照那张纸的指示去做。”

“我不敢不照着做。”里美说。

“那张纸上很清楚地写着,没有照着做的话,女人将会面临灾祸。”二子山说。

“他是在威胁我们吗?”黑住也发表了他的意见。

“现在怎么办?我们应该将日照先生的头和脚装进摆在地下室的森孝老爷的盔甲里吗?”

这个问题让大家又哑口无言,实在不知道该做出哪个决定。四个人就这样呆站着,静静地听着外面暴风雪的声音。但是,再拖延下去的话,情况会很危险。因为我们现在可是在发生惨案的现场,没有人能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确实不能够轻举妄动。

“我看我们不能太松懈,也许敌人现在正在监视我们。”

“真的吗?”

“敌人一定在监视我们,看我们是不是把头和脚装进盔甲里了。如果现在无法做决定,就先回龙卧亭吧!”

我说完,二子山也开口表示赞同。

“也许这么做比较好。”

“可是,如果敌人在监视我们,我们没照他的话做就回去了,我们岂不是很危险?”里美问大家。

“嗯,你这么说也没错。”我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这么一来的话,不就只能将头和脚装进盔甲里了。”

二子山压低声音喃喃自语着。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将尸体装进盔甲里呢?其中到底有何用意?我觉得一定事出有因。”

我想了一会儿,发表了以下的意见。

“我们是不是该逆向思考?”

“逆向思考?”

“是的。”

其实刚才我就有这样的想法。

“我觉得是凶手想利用森孝魔王的传说,进行某项计谋。所以,他说的会让天下女人蒙灾那种事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没错!没错!”

“也就是说,凶手可能是看过那个故事,所以就利用我们将两个死者的部分肢体装进盔甲里,这也是不无可能的吧?可是,这些都是表象,说不定比较重要的反而是那些被凶手拿去的其他部分。”

当我说完,众人陷入了沉默。

“原来如此。”二子山若有所悟地说。

“日照先生的身体、七马的头和脚……”

“不,凶手不会两者都要,那人应该只是想要某个人的部分肢体而已吧?”

“可是,凶手拿走那些东西有何用处呢?”

“我想他可能想确认某些事情吧。”

黑住也发表了他的意见。不过我摇头不表赞同。

“不,被杀死的只有日照先生而已,我想凶手在意的应该是日照先生的遗体。这样的话,可以准确地说,日照先生装进盔甲里的肢体部分只有他的末端部位而已。”

“末端部位?从哪里开始的末端部位?”

“从胃开始。”

“胃?”

“是的,如果日照先生是被毒死的话。如果真的是被毒死的,凶手只要将日照先生有着胃和肠的肢体部位带走,就无法检测出日照先生是中了哪些毒,这么一来凶手罪行曝光的可能性就会大幅降低。还有,如果是中毒而死,身体会浮肿,皮肤会长湿疹。但是如果赶快将手脚或头砍断,毒就不会流窜到这些部位。”

“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详细情况还是要请教专家的意见才行。”

“石冈先生,要不要联系御手洗先生看看?”里美问我。

“如果县警不能来的话,只能仰赖御手洗先生的指示了。”

“有把握找到他吗?你带电脑来了吗?”

“没有。”

“二子山先生有电脑吗?”

“没有。不过我家里有。”

“那么,你妈平常用电脑吗?”

“没有。”里美回答。

“黑住先生呢?”

“我没有电脑。”

看来是无法用电脑写电子邮件给御手洗了。

“那么,只能用电话联络了。不过,能联络上吗?如果这样也找不到他的话,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也拜托加纳通子女士联络她的先生吉敷吧,在东京警局工作的那个。”二子山说。

“豪华阵容……”里美在一旁小声说道。

“可是,吉敷先生是警官,他讲的话一定跟冈山县警局的田中先生一样。”我提出我的意见。

“嗯,你这么说也对……”

说到这里,二子山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他们都属于警方系统的人,如果下达的指令跟县警不一样,那就惨了。”

“所以照情况看来,我们必须瞒着龙卧亭的女人和坂出先生,偷偷行动才行,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瞒着他们,将日照先生的头装进盔甲里?”

我点头称是:“如果这么做能够换来大家的安全,那也就只好这么做了。”

“嗯,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呢?”二子山将双臂交叉在胸前,陷入沉思。

“我没办法搬日照先生的部分遗体,我办不到。”

“这个,大家都不愿意吧!”

“我想,县警局的田中先生应该还会提出另一个要求。”我说。

“什么要求?”

“要求我们将现场拍照,针对血泊仔细拍照。”

“啊啊,对哦,说得是。先拍照比较好。”

“没错,那这件事就没什么好犹豫了。”我和大家商量。

“没错。”里美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一旦拍照的话,警察不就知道我们搬动过遗体了?”

“是的。”

“搬动遗体的话,会惹怒县警吧?”二子山问。

“他们应该会生气吧。”里美回答。

“可是,这关系到所有妇孺的安全,我们实在别无选择了,如果不照凶手的要求做,不知道女人和孩子何时会遭遇攻击,这么一来,大家就得提心吊胆过日子,而且也不知道警察何时会来。目前最安全的做法,不就是先顺应凶手的要求吗?”

“你说得没错,因为事关人身安全。如果警方不希望我们搬动遗体的话,就算路不通,他们也要想办法赶来才对。”黑住也发表了他的意见。

“你说得很对,就算搭直升机也要赶过来。因为警察没来,日照先生才会遇害的。”

“我们的安全也牵扯在内呢!”

“照凶手的话做,不仅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同时也能降低女人和小孩遇害的危险性,对吧?”我问大家。

“没错!没错!稍微忽视一下法律应该也没关系吧。”二子山说。

“忽视法律……里美,像这种情况下,非专业人员搬动现场尸体的话,算违法吗?”

“我们并没有破坏尸体。可是,如果意图阻挠搜查工作的话,就算违法。”

“喂,我们意图阻挠搜查工作了吗?”二子山眼睛瞪得很大,愤愤不平地说。

“可能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到警方的办案工作,不过那是结果使然,并不是我们的原始目的,我们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自身的安全。”我向大家解释。

二子山双臂交叉胸前,压低嗓门说:“可是,凶手的目的是想捣乩警方的办案工作吧?这么一来,我们不就成为凶手的帮手了吗?成为凶手捣乱办案进度的帮凶。”

“你说得没错,但是,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黑住接着说。

“如果我们没照凶手的指示做,以后他可能会一直监视着龙卧亭,不知道哪天会闯进来闹事。”

听二子山这么说,我赶紧点头表示同意。

“总觉得现在的情况就跟卡尔尼阿德的船板一样。”里美在一旁喃喃自语。

“卡尔尼阿德的船板?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两者的情况还是有点不一样,但大体来说挺像的。船遇难了,有人抓到了一块小船板,漂流在海面上。结果,有一个快溺死的人游过来,他也想抓住那块小船板。可是这块船板很小,一个人抓船板可以飘浮,如果两个人抓船板就会沉下去,这么一来,两个人都会溺死。在这种情况下,先抓到船板的那个人将游过来的那个人踢开,让他溺死的话,并不算犯罪。”

“可是,这样不就杀了人吗?”

“没错,他是杀了人,但因为是非常状况,所以不算犯罪。他这么做是正当防卫,为了保护生命安全,在法律上是不论罪的。”

“所以,这就跟我们现在的情况一样,我们是为了正当保护妇孺的安全。虽然可能会让搜查工作难度提高,但是不会有人再遇害。我们这么做,警方应该没有理由说我们犯法。”

“所以说,我们现在就好像抓着船板在海上漂浮的人吗?”

“那么,我们要将日照先生的遗体装进盔甲里吗?”我问大家。

“现在也只能这么做吧,在一个警察都没来的情况下,也只能照我们的意思行事。在大海上漂浮乃是非常状况,为了确保大家的生命安全,只好这么做了。”二子山说。

“既然这样的话,在搬动尸体之前,最好将现场状况拍照存档吧?”

“是应该这么做。可是,那要有相机才行。相机在龙卧亭,要回去拿吗?”

“可是,大家的相机都是数码相机。”黑住提醒大家。

“对啊,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日照先生的相机最棒了,他的相机还有频闪闪光灯装置呢!”

“他的相机应该在寺里的某个地方吧?”

“那我们要先将相机找出来吗?可能在本堂或地下室,也有可能是在他的房间里吧?”我说。

“嗯,既然知道有可能放在哪些地方,现在就去找吧!”二子山也赞成先去将相机找出来。

于是我们开始行动,首先是到地下室,因为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就在我们眼前。大濑真理子的遗体就在地下室的停尸处。黑住还没看到过大濑真理子的遗体,我很担心他会提出要求,说想看看真理子的遗体。不过现在担心也没用,等他真的提出要求时再想该如何解决吧。而且,要将日照的头和脚装入盔甲的话,也势必要来地下室。

不过仔细想想,地下室是非常危险的地方,更要提高警觉,因为它离命案现场最近,也许凶手就躲在地下室里。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但说不定凶手拿走的日照先生和七马的其他部分遗体,就被藏在地下室。这么一来,地下室就成了凶手的作战指挥总部,他很可能会频繁进出地下室。

我走在前面,带领大家下楼到地下室,在还有两三个台阶的地方,用手电筒照射着黑暗的前方,确认安全后再往下走,然后开启墙上的电灯开关。开灯以后,确认了没有其他人,

我做个手势叫大家下来,也检查了地下室的走廊,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每个人手上都紧握着木刀或棍子。我打开停尸处的门,为了慎重起见,先用手电筒四处照射,确定没有人之后,才走进去开启墙上的电灯开关。我用指背碰触开关,尽量不留下太多的指纹。

我一定要很小心才行,千万不能将之前留下的指纹抹掉。

待在地下室里,外面狂乱的风声听起来不再像刚才那么大声,但是风却整个灌进阴沉沉的地下室。在穿过室内时,黑住的头顶碰到了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电灯泡,所以灯光变得摇摇晃晃的,映照于墙上的四个人影也跟着摇摆不定。

室内有两个棺材,地上的棺材装着七马的遗体,在木台上则摆着装了大濑真理子遗体的棺材。两个棺材都密封着,跟之前和日照来这里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我手握木刀,开始寻找相机。这里不宜久留,所以虽然很冷,也并没有开启电暖炉。我们找遍了衣橱和柜子,并没有发现相机的踪影,看来相机不在这里。

“这里没有相机。”

我发言的时候,黑住果真问了那个问题。

“真理子的遗体摆在哪个棺材里?”

“我想现在不是瞻仰真理子小姐遗容的好时机。”我对他说。

“因为死亡时间太久,受损非常严重。”

“阿研,石冈先生说得对,今晚就别看了。”里美也帮我劝他。

“那么,什么时候可以看呢?”他问我。

我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确实变得有些异常。

“等白天的时候,或者是比较有空的时候。”这是我的回答。

刚刚看了血淋淋的命案现场,自己熟识的人被杀,今晚大家都承受了很大的刺激。他现在情绪不稳定,如果再刺激他,一定会非常危险,没人敢预料会再发生什么事。

“我们到隔壁房间找找看吧!”

说完,我赶紧走到外面的走廊,大家也跟着走出来,最后走出来的人是二子山,他将灯关掉,然后走出来。

我看二子山走出来以后,又小心翼翼地打开隔壁房间的门,一样先用手电筒确认四周环境,然后再走进去开电灯。接着,大家都走进来,站在摆在地上的盔甲四周。铁丝网里已经没有森孝的盔甲,因为现在盔甲就摆在地上。现在盔甲里面装的是七马的遗体。房间就像冷库般寒冷,不怕遗体会腐坏。可是,这种情况到底会持续多久呢?

这里的情况也跟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丝毫改变。我们跟日照一起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整理完毕,在地上留出了摆放盔甲的空间。现在的情景就跟当时一样,在空出来的地上,躺着一位穿着盔甲的武士,可是头盔和面具却扣在地上。

如果是这里的话,空间大小足以躲人,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踪影。翻遍整个房间,还是没有找到相机,就算继续找,应该也是找不到的。

“这里没有相机。我想相机应该是在日照先生的房间。”我说。

“那么,我们要去日照先生的房间吗?”二子山问。

“早上他出门时,应该是打算马上就回家的,所以他的房门不会上锁吧?”我将我的想法说了出来。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过去找找看吧?不过,要闯进别人的房间,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如果在玄关附近也找不到的话,那就回龙卧亭拿相机吧!”

“只好这么做了。”

于是我们一起来到走廊,依序上楼。我竖起衣领,心中早有打算。果然,一走到外面,雪片就如预料中的一样直往身上吹。风声很大,大得很不寻常,使得我们只好提高嗓门说话。虽然想大声说话,却使不上力,觉得好像在北极遇难、跟同伴走失了一样。

日照住的地方其实就在本堂旁边,此刻却觉得好远。我们赶快跑到玄关外的屋檐下,但身体已经受寒,不停地发抖。我伸手碰触嵌着磨砂玻璃的房门,如预期中一样,一下子就将门打开了,果然没有上锁。

一走进玄关,虽然这里没开暖气,却让人觉得非常温暖。二子山似乎很清楚这里的情况,马上伸手开启墙上的电灯开关。电灯泡亮了,但光线不是很明亮。不过,那灯光在我眼里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小的电暖炉,让人觉得既温馨又安心。

前方是入口,里面铺了榻榻米,放着一个画有老虎的屏风。左手边有个鞋柜,我们要找的相机就摆在鞋柜上面。

“找到了!相机在这里。”二子山说。

“闪光灯呢?”

“有,就装在相机上方。啊,旁边还有一卷底片。”

“底片可以用吗?”

“可以。那卷底片已经完整地装在胶卷暗盒里了。”

“这么说来那个应该是之前在大岐岛神社拍的大濑小姐的照片。现在相机里面没有底片吗?”

“不,有底片。不过已经拍了十几张。”

“太好了,那我们回现场吧!”

说完,就等二子山将电灯关掉。就在那时候,我突然看到鞋柜上方挂着一幅小画,那是一张画在色纸上的画,还用画框框起来,很像是达摩的画像,右下角还有作者的签名,签的好像是“露舟”。

灯已经熄了。我们又穿过风雪,回到了本堂。

“等一下,大家要小心一点,搞不好凶手已经回来了。”

说完,我走在最前面,确认里面是否安全,然后再走进铺了大理石的走廊。接着我左看、右看,挥挥木刀,确定无人了才叫大家进来。二子山将摆在相机旁边的底片交给我,我再交给里美。

“这个由你保管。”

“嗯,我觉得有点怕。”

“就当做是检察官实习吧!你要拿出责任感。还有,日照先生的手机也由你保管。”

“什么,这个也是我保管?好,就当做是在实习吧……”里美取出自己的手帕,包着日照的手机。

“凶手写的纸条就由我保管好了。”

“知道了。”说完,里美将所有东西放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我让二子山和黑住在比较远的地方等候,一个人拿着相机进到大厅,来到血迹现场,将木刀放下,使用闪光灯模式拍照。我拍了遗体的每个部分,然后后退,再俯瞰整个血泊,尽量多拍几张照片。

血泊看起来比刚才更干、更硬了。我眼前的现场分分秒秒都在变化之中,我很清楚应该赶紧办事。不过,幸好臭味已经变淡,让我可以从容拍照。当底片只剩下大约十张时,我停止了拍照的工作。

“结束了。”

我边说边拿起木刀和相机,再次回到同伴身边。他们三人都安静地坐在榻榻米旁边,并没有交谈。

“那么,现在要将头和脚装进盔甲里吗?”我问他们。

可是大家都没有动静,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要叫我亲手拿着朋友的遗体残骸,那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情。其实我也一样,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再做这种残忍的工作,好想赶快回到温暖的龙卧亭去。

“你能亲手捧着日照先生的头吗?”

如我所料,二子山真的问了我这个问题。

“就算不想也没办法啊。怎么了?”我也问他。

“不知道为什么,中断了一下以后就没有干劲了。能不能就这样走掉,回龙卧亭去?”

听二子山这么说,我瞬间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才又开口说话:

“我是没意见……”

那时候的我,就像是平凡的市井小民一般,也就是说,我的心意已经改变了。所谓的决心,是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动摇的,我也一样。加上这冰冷的寒气,就算是多么强烈的想法,也一样无法持久。

“可是,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为了女人和孩子的生命安全,我们不是决定要照凶手的话做吗?”我问他。

“可是,就算照做,也未必能保证女人和孩子的安全。”

二子山的这番话又让我陷入沉默。他讲得没错,就算照纸条的指示做,也不一定能保证所有女性的生命安全。

决心一旦遇到挫折,就无法回到原点。经过刚刚那样的奔波过程,更加深了大家想直接回温暖地方的念头。待在玻璃窗被震破的本堂,身体很冷,而且不停地发抖,握着木刀的手和身体都觉得好冷,就算发生事情,也不会想动一下。

让门外汉拿着武器,到底能做什么事情?心里应该只有想逃的念头,不会有其他想法吧?这时候不能骄傲自满,我们不过是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毫无能力的门外汉。

仔细想想,要将被砍断的部分尸骸装进盔甲里,这样的要求本身就极不寻常,说不定这是凶手在故弄玄虚,其实他别有目的。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最好不要乖乖地听从凶手的指示行事?我和其他人都被凶手的疯狂所影响。森孝传说和这场暴风雪,让大家都精神失常了。

“好吧,回去吧!”当我想这样对大家说时,里美的手机响了。里美站起来,从外套里取出手机。“啊,妈!”听她这么叫,大家都知道是育子女士打来的。因为里美站了起来,所以我就取代她的位置,坐在榻榻米旁。

“什么?嗯、嗯,我们没事。嗯,你说什么?回家再告诉你。嗯,还要等一会儿才会回去。我们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我们马上就会回去的。嗯、嗯,我会小心的。好,待会儿见。”

挂掉电话后,里美对大家说:“好了,开始办事吧!二子山先生,男人不是一旦下定决心就驷马难追吗?”

听里美这么说,我觉得很讶异。

“石冈先生,办正事吧!日照先生的遗骸,就由我来拿吧!”

听到这句话,我缓缓地站起来。

“直接拿的话可能会觉得不太舒服,去地下室找找看有没有布之类的东西。”我说。

“有人去吗?”二子山问。

“大家一起去吧!我们最好不要分开,因为现在还很危险。”

于是,我将相机背在肩上,大家一起下楼。跟刚才一样,我先小心翼翼地用手电筒确认状况,再走到停尸处。

“阿研,你陪我留在这里。”

因为里美这么说,黑住就只好留在门口陪她,没有跟着进来。这时候我赶紧打开衣橱门,拉出抽屉翻找,又打开柜子门,想找找看有没有碎布片之类的东西,最后只找到四五条比较干净的毛巾。

“找到了!这些就够了,我们上去吧!”

我并没有关灯,就这样直接回到一楼。

来到榻榻米的入口前,我回过头分配其他三人的工作。

“只要里美跟我来就可以了,你们两位在这里等。”

放下相机,我只带着里美来到血泊旁。我不想再让二子山目睹日照的遗体。

我坐在血泊旁边、日照头颅的前方,将毛巾摊开铺在旁边的榻榻米上面,然后又再铺上一条毛巾,总共是两条叠在一起。我不想让里美看到头颅的切断面,于是坐在可以挡住她视线的位置,因为我没有信心里美看到后能保持镇定。我看了里美一眼,她就坐在另一侧。

我伸出右手,碰了一下头发剃得很干净的日照的头顶,瞬间有股让人想跳起来的异样感袭来,因为那触感跟摸到冰没什么两样,非常寒冷。虽然我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但还是觉得冲击很大,就算事先有再多的预想或幻想,一旦真实呈现在眼前时,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真的不敢相信,自己会做这样的事。我一直不认为能够镇定地做这些事的人会是自己。今晚睡觉时,应该会躲在被窝里回忆这时候的模样吧?然后,现在的体验就会变成噩梦,接着就被吓到,在黎明时分从床上跳起来吧?我是那么想的。

我伸出双手,试图移动整个右脸颊都埋在血池里的日照的头颅。可是,却动不了,因为血块已经凝固了。臭气消失真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不得已,我只好动作粗鲁地推着头部,想移动它,但它还是不动,没办法,只好更用力了。结果,我听到吱吱的剥离声,头颅总算可以移动了。

这时候,头颅的移动还不至于让我感到害怕,反而是看到头骨上的头皮和脸颊肌肤并没有因为移动而变样,让我觉得很可怕,整个人都吓僵了。仔细回想一下,是因为我从未碰触过这样的人类肌肤,才会觉得如此恐怖。

我用双手抓着头,像是集中了全部的精神才能将冷得像冰的东西抬起来一般。这一刻让我真实地体会到了体温象征生命这个道理。头颅的重量也让人大感异常,这让我有了全新的认识,原来人的头是这么重,就像一颗保龄球。当我将身体往前倾时,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很伟大,竟然能承受如此重的东西。

就在那一刻,应该已经完全变干凝固的血液,竟然从脸颊上垂下一条黑色的血线,看到那景象,我只觉得胃里的东西全

都要翻出来了。

我想都没想就转过身,闭上眼睛让这种不适的感觉消失,然后好像又变得有力气了,精神也跟着恢复。我尽量不去看死者的脸,将日照的头颅摆在毛巾上面,然后赶紧抓起毛巾的两端,盖上包好。接着,我又想起该做一件事,又抓起毛巾的两端,轻轻打个结,因为如果没有打结,就会不方便搬运。

我站起来移动位置,来到断脚的旁边,一样将两条毛巾叠在一起,摊在榻榻米上面,开始工作。处理小腿的作业显然比处理头颅轻松多了,虽然血块都一样凝固变硬了,但只要稍微粗鲁、用力一下,就可以轻松移动,不像头颅的阻力那么大。小腿的肌肉和脂肪部分都比头部厚,可以感觉到依旧保留着些许弹性。而且就体积而言,显然算是很轻的了。

可是,要如何将小腿摆在毛巾上就成了问题。小腿较长,横放于毛巾上的话,毛巾无法打结,也不可能完全包住。所以只好先用两条毛巾将小腿整个包住,再用剩下的一条毛巾捆在中央、打结,然后将这个包裹推给里美。

“那么,你可以提着这包东西吗?因为我拿着另外一包。”

说完,我打算转身回到放着装头的包裹和木刀的地方。但是,我的身体却僵住没动。

伸手接过包裹的里美也静止不动,身体像是冻僵了一般。她原本已经伸出来的双手,突然无力地垂落于榻榻米上。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她抬起脸来,只见她脸色苍白。

她那凝视着我的眼睛里,早已是盛满泪水,然后,她用右手捂着嘴。

“里美,你怎么了?”

但是,她没有回答我,突然站起来,朝黑住和二子山的方向,捂着嘴跑了出去。她没有带竹刀出去,而是将竹刀留在了榻榻米上。坐在前方榻榻米边的两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吓得站起来。

“二子山先生,帮我看着她!”我大叫着。

里美跑到走廊,然后朝右转,消失不见。二子山赶紧迫过去,黑住也跟着跑过去,但是他马上又跑回来,对我说:“犬坊小姐吐了。”

我点点头。刚刚的勇敢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她很害怕吧。

“那么,黑住先生你过来帮我吧!”

于是黑住就爬到榻榻米上,左手拿着金属棍,朝我走过来。我指着榻榻米上的那个包裹。

“你能帮我拿那一包吗?”

黑住点头表示没问题,然后弯下身子,毫不犹疑地就抱起包裹。于是,我又回到摆着头颅包裹的位置,拿起包裹、木刀以及里美的竹刀。俯瞰下面的血泊,原本有头颅和小腿的地方空了出来,能看到下面的榻榻米。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包裹,拿起相机背在肩上,跟黑住一起走到走廊时,里美和二子山也回来了。里美低着头,手依旧捂着嘴巴,不停地抽噎着。

“那么,我们现在就要去地下室了,请大家跟好,不要离太远,因为不知道凶手是否会再度来袭。到了摆盔甲的房间,帮我打开门,你们就守在门口,不需要陪我进去。”

说完,我将里美的竹刀和相机交给二子山,开始往前走。

因为刚刚并没有关灯,所以这次下楼时觉得很轻松。但还是要先确认地下室的入口是否有人,再小心翼翼地走进摆盔甲的房间。

我打开灯,麻利地开始动手。这其实是噩梦的根源,是一般人办不到的事,只要手一停下来,就会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要做这些事,所以要拼命地活动双手,不能停下来。吐过的里美才是最正常的人。

不过,这次的任务比七马那时候轻松多了。将脖子装进后面压板的衿回里,戴上面具,再将头盔戴在头上。将面具和头盔固定在一起。这时候,我突然想到,脖子可能会偏离衿回,使得头颅掉到地上。不过只要戴上头盔,高度就会一致,这样就算完全固定了。

小腿只有一条而已,穿上护腿,将其按压固定在被砍断的右小腿下方。另一只脚则是空的,将摆在地上的义肢装上,绑紧绳子,就大功告成了。

我很想将沾在脸上和小腿上的大量血迹洗掉或擦掉,但是我已经没有多余力气做这些事了,也不可能拜托里美做这些事。而且血迹已经完全凝固附着,想要弄干净的话,可能要花很长时间。

事情做完后,我站起来,望着眼前可怕的光景。穿戴着封建时代盔甲的武士,现在就躺在地上,风雪的声音不断从楼上灌进来,真的很像森孝魔王的传说再现。

武士旁边的刀架上竖着一把大刀。铁丝网里面也有刀,靠近天花板的墙上则挂着两支枪,另外还有两座大炮。这个房间里有很多武器,森孝的灵魂就依附在这个由不同死者的残骸组成的集合物上,想到这里,就不禁让人吓得跳起来,想着自己伸手触摸过这一切,各种幻想就这样不停地在我脑海里涌动。

外面的风势更强了,比刚刚下楼时强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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