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龙卧亭,由里美代表发言,她将日照先生被人杀害的事向育子、通子和坂出先生报告了,大家都深受打击,尤其是育子,她吓到嘴巴都合不拢了,只说了一句“关好门窗”,就把自己锁在龙尾馆的房间里,里美赶紧跟过去陪她。

棹女士失踪,接着日照遇害,再想到棹女士有可能也凶多吉少,育子一定会觉得非常落寞孤单。丈夫死了,亲近的人也一个个离世,真的就如日照所说,人生真的很无常。

坂出也陷入了沉思,只说了一句“里美能通过司法考试实在太棒了”。女儿的成就多少让育子觉得人生其实还是充满光明的。

“起初是大濑真理子,接着是棹女士,然后是日照先生,他们是不是都被同一个人所害呢?”发表意见的人是坂出。

“真理子之后是七马。”黑住说。

“啊,那个七马不是被人害死的,他是自己昏倒在路旁冻死的。总之,杀了这些人之后,凶手是不是可以从中获得某些利益呢?”

这句话让大家开始歪着头思考。

“这些人的死或失踪是否有共同点呢?”

“大濑小姐、棹女士、日照先生……如果将七马也算进去的话,共同点就是,他们死了之后,遗体都被安放在法仙寺。”我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可是,棹女士现在还生死未卜,也不知道是不是遭人杀害了。”坂出说。

“啊,你说得没错。希望棹女士还活着。”我点头同意。

这是我的真心话。因为一出生就被人当兽子看待已经够可怜了,如果最后还被人杀死的话,那样的人生未免也太悲惨了!

这时候,通子正在用手机跟她的先生吉敷警官通话。因为我还没把已经将日照及七马的部分遗体装进关森孝盔甲里的事说给大家听,所以通子应该不会提及这件事。接下来,吉敷警官好像在向通子询问大濑小姐、棹女士、日照先生和七马的住址、年龄、职业等个人资料,通子也将她知道的事全部都说了出来。可是,她不知道七马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几岁。原本日照应该知道七马的个人资料,但现在日照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吉敷警官就说他会自己去调查。

果然不出所料,通子边讲手机边告诉我们警方希望我们不要破坏现场的完整性,还说明天早上会用直升机将县警局的警官送到命案现场,所以问大家附近有没有可以让直升机降落的地方。

二子山和黑住两个人赶紧交头接耳,讨论有没有这种地方,不过,最后的结论是没有。虽然附近都是田园,但因为今晚又开始下起大雪,到了明早积雪一定会很厚,所以根本找不到空地让直升机降落。通子只好据实以告,电话那头的吉敷警官好像也觉得很棘手的样子,便叫通子告诉我们,要关好门窗,尽量不要单独行动,然后就挂了电话。

接着,我借了龙尾馆的电话,想打电话给身处瑞典的御手洗。可是,就如先前预料的,打到御手洗任教的大学时,并没有联系到他。虽然他有手机,但我没有询问他的手机号码。我将这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接电话的女人,但是那个人听起来好像不会讲英文,我十分怀疑她能否将讯息正确地传达给御手洗。

“我看今晚就在客厅打地铺好了,大家都在这里睡好吗?千万不要单独行动。在警察来之前,我们可是要打一场持久战。”坂出对大家说。

“感觉好像在毕业旅行。”当二子山这么说时,里美神色慌张地来到众人聚集的和室。

“石冈先生,你的电话!”说完,她将自己的手机递给我。

我觉得很讶异,因为我实在想不起来,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有谁会打里美的手机,所以我一脸惊讶地问她:

“是谁?”

“上山评人先生。”

“啊,是上山先生?”

“因为我们家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以前向我妈要过我的手机号码,所以就打到我的手机上来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当我接过手机,说了“喂喂”两声之后,另一端传来语气有点慌张的上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平常那样稳重自若。

“啊,是石冈先生吗?我刚刚听犬坊小姐说了,真的让我吓一跳,所以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啊!白天的事真的很谢谢你,那是一段快乐的回忆。”

“你太客气了,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我这里正好有美味的荞麦面,所以想趁你还在这里的时候请你吃。我想问你何时有空,所以就打电话来,结果刚刚犬坊小姐告诉我,日照先生过世了……”

“是的。”

“犬坊小姐说日照先生被分尸了,是真的吗?”

“是的。”

“怎么会这样?实在太过分了……”上山的声音中充满遗憾,几乎快说不出话来了。

“嗯。”

“这么说,日照先生和七马的部分遗骸都装进盔甲里了?”

“是里美告诉你的吧?情况确实如此。”

我承认了。如果是上山的话,我没有理由对他说谎。

“那么,现在就不该聊荞麦面的事……其实,我是有个东西想让石冈先生鉴赏一下。”

“有东西要给我鉴赏?”

“是的,想让你看看。”

“是什么东西呢?什么样子的?跟某人有关吗?”

“跟伊势有关,跟伊势光嘉有关。”

“伊势?你是说帮忙处理遗体的伊势先生吗?”

“是的。”

“那个人是日照先生的朋友吧?”

“他们是不是朋友,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想让你瞧瞧跟事件有关的东西。我想这也许是那个人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刚才就没有给你看。可是既然现在发生这种事,就该让你见见它。我现在马上去你那里,把东西拿给你看。”

听上山这么说,我赶紧阻止他。

“什么?你要来找我?不行,不能麻烦你。”

“为什么?”

“因为外面正在下雪,非常危险。”

并不是说下雪就不能让一个人单独出远门,只是今晚雪下个不停,强风加上大雪,就算是脚力和腰力很好的人,也非常危险。更何况是老人,遇难的可能性更高。

“我知道了,不过我一定要让你知道,这是很重要的事。杀死日照先生的凶手,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上山的这番热情,让我非常感动。

“我马上出门。”

“请等一下。”

我赶紧阻止他,然后捂着话筒,对身旁的黑住说:

“黑住先生,上山先生说他现在要过来龙卧亭,但是太危险了。你可以用车子送我去上山先生家吗?”

“好啊!”黑住马上点头答应,以轻松的语调回答。

于是,我又拿起电话告诉对方:“我们现在就开车去找你,我会跟黑住先生一起前往。所以,你可以在家里等我们吗?”

听我这么说,上山只是简短地说了句:“啊,这样子啊!”听他的语气好像有点不服气,但我强迫他答应了这一点。我想,上山可能也想拼命为日照做一点事吧?突然想起某个人曾经说过的话,“男人到死都要像个男人”。

“里美,你妈呢?”我站起来时,顺便问里美。

“我拿她没辙,一直哭,还说她也想去死。”她也站起来。

“那么,我去看看她好了。”说话的人是通子。

“那就拜托你了。”里美对通子说。

“小雪,你待在这里,看书或做功课都行。不过,绝对不能一个人单独行动。”

“嗯,我知道。”小雪看着母亲回话。

“应该通知日照太太。”我说。

“那个,我妈刚刚已经联系过了。”

“已经通知她了?她会马上回来吗?”

“不会,好像有点问题。”

“有问题?什么问题?”

“石冈先生,你现在是不是要去找上山先生?”

“是的,上山先生说他有东西要给我看。”

“那我也要去。”

“你要去?”

“不行吗?我在路上再向你报告。”

于是,我和里美、黑住一起跑到大雪中,钻进黑住的小汽车里,朝上山的家驶去。风还是很大,雪也下得很猛。黑住启动雨刷,调到最高速。每当强风袭来,车子就会摇晃,弯曲前行。我这样形容,大家就知道风势有多强了。如果靠着路边开车,积雪会让小汽车有侧翻的危险。

我坐在副驾驶座的位置,里美坐在后座。我将上半身朝右后转,跟坐在后面的里美交谈。暴风雪的声音和引擎声逼得我要大声嚷嚷,否则里美可能听不到我的声音。

“日照太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日照先生说他的太太去了广岛的姐姐家玩了,但他们两个好像处于分居状态。”里美也忍不住提高嗓门。

“分居?”

“是的,他太太好像要离婚。”

“咦?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这样?”

八年前我见过日照太太,当时她给我的印象,是个很勤劳的女性,不过有时候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会让人觉得有点固执,不太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日照先生不是那种会对太太施暴的人,而且也不会赌博,会不会是因为日照先生大手大脚的习惯才说要离婚?”

“完全不是。”

“那么,日照太太说过为什么要离婚吗?”

“我妈好像也不是很清楚。我也问过我妈,但是我妈说日照太太好像不太想提这件事,不过听我妈的意思,好像跟棹女士有关。”

“跟棹女士有关?这怎么可能?”我不禁大声嚷嚷。

“我妈说,日照先生非常照顾棹女士,这一点让日照太太很不高兴,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日照太太想离婚吧!”

“非常照顾棹女士?”

“是的,日照先生给棹女士很多钱,还拿了他太太很宝贝的东西送给棹女士。因为常常这样子,最后把日照太太惹恼了。”

“咦,有这种事?”

“不过,我想原因应该不止于此。日照太太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她可能有自己的人生计划,不希望就这样过一辈子,而是想到外面闯闯看。尤其是在这种乡下地方,更会让人产生想飞出去的念头。”

“唉,这也有可能……”

“还有,我觉得日照太太可能怀疑棹女士。”

“怀疑棹女士?”

“我想她一定怀疑日照先生和棹女士有染。”

“棹女士和日照先生有染?不过,我完全看不出来他们两人有那种关系。”

“因为老师对这种事根本不够了解。啊,阿研,你慢慢开车,别让车子摇晃得那么严重,我现在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好,我知道了。不过,雪下得这么大,也没法开快车。路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如果回程不开快一点,说不定半路上就被雪给埋住了,那就回不了家了。”

“二子山先生的车子事件重演。”

“没错。不过我还不至于会让那种事发生,大家可以放心。”

“里美,你不舒服吗?”我问她。

“是的,老觉得想吐。刚刚在法仙寺时,我失态了,真的不好意思,可能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了……”

“看到那样悲惨的命案现场,当然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日照先生确实有很多事情让外界的人无法理解。”

“是啊!”

“啊,就是那里。是不是有棵大树和地藏菩萨像?前面那里右转,只要右转就对了。”

黑住听了我的指示后,将车速减慢,然后慢慢地转动方向盘。

“啊,应该没问题吧?路是通的!如果因积雪不通,就要请你们帮我推一下车了。”

“那么干脆将车子停在这里,我们走过去好了。”我说。

“不用,我想应该没问题。”

说完,黑住的车子继续往前行,不久就看到了上山家。主屋并没有开灯,他现在应该还待在别馆吧?因为所有的藏书都在别馆,所以他待在那里的时间很长。院子的积雪很厚,不过黑住的开车技术很好,竟然可以将车子停在门口。

“那么,我进去一下,请你们将车掉个头,在车里等我。我马上就回去,万一大雪埋住车就惨了。”

说完,我打开车门,跳出车外,整个人曝露在风雪中。对于坐在车里享受暖气的人来说,外面强烈的冰冷空气确实会让身体有一种瞬间冻僵的感觉。我走进庭院,沿着一条在厚雪上形成的水沟般的小路往前走,然后快速跑到后面的别馆里。

推开门,上山已经坐在那里等我了。

“啊,石冈先生,不好意思

,下这么大的雪还让你跑一趟。”

他很不好意思地说。

“不,过意不去的人是我才对,这么冷还让你在这种地方等我。”我也回了礼。

“这里一点也不冷。这就是我要给你看的东西。”说完,上山就将东西摆在我面前。

那是一本很漂亮的迷你书,封面铺了一张厚厚的纸。封面上“夜想贵腐”四个字是直行排列的。我想那应该就是这本书的书名。

“这是?”

“这是一本季刊杂志,是给有特殊癖好的人看的。以前一季就推出好几千本,这是专为尸体爱好者所编辑的杂志。”

“尸体爱好者……”我吓了一跳。

“是的,死亡症状之类的是尸体所呈现的一种带丑陋感的美,尸体爱好者就将相关照片刊登在书上,彼此分享跟尸体有关的经历。”

“哇……”

我真的吓坏了,想不到世上还会有这种书。

我掀开封面,开始翻阅里面的内容。前面几页的刊头部分使用了薄的柯特纸,刊登着各式各样的腐烂尸体照片。有彩色照片,也有黑白照片,虽然有一些是像睡着了一般、非常绮丽的尸体照片,但大部分的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腹部变得膨胀,整个脸变黑,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这个,未免太可怕了……”

看着看着,我忍不住摇摇头。

“想不到世上还会有人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这里贴标签的地方有篇随笔文章,标题就叫《N研究所的回忆》。”上山边说边从我手边把书拿过去,翻到中间部分。

“啊,是的。”

“这里写着作者是山田太郎,在后面的后记部分,这位山田先生又写了一篇短文,里面写的住址就是津山市贝繁村。”

“那是山田先生的地址吗?”

“是的。随笔的内容跟我认识的伊势的经历一模一样,我认为,这篇文章应该是伊势光嘉写的。”

“伊势先生……那么,内容如何呢?”

“内容就是描述当时的研究工作过程。”

“提到活体与尸体的肢体缝合技术了吗?”

“有,内容上涉及到了那方面的事。不过,作者写说他是昭和年代出生的,当时还很年轻,研究技术并没有想象中的先进。因为立场的关系,很多人在做入殓遗体的整形研究。登户研究所则以杀人光线、新毒物、原子弹等秘密作战器材的研究开发为主。”

“天啊,真的有这种事?”

“是的,日本也做过这方面的研究。伊势应该是医疗专门学校的毕业生,在当时算是非常优秀的人才,很适合做研究工作。可能成绩优异拿奖学金、免交学费的学生,并荣获解除学生劳动令的特别待遇,才能在秘密研究所从事研究工作。”

“秘密研究所是不是网罗了很多杰出的人才?”

“是的。战时秘密研究部门隶属于文部省,研究所院长是东京大学的校长,当时的研究人员全都是从优秀人才中再精心挑选出来的最杰出成员。”

“嗯。”

“总之,这里刊登了伊势的研究事迹。我想可能会跟这次的命案有关联,你就看一下内容吧!”上山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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