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俊棋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吃瘪,原本是打算当笑话跟沈司岸说的,谁知道他听了这个会直接赶人。

他又没胆子跟眼前这人耍少爷脾气,只好憋着口气讪讪走了。

沈司岸眼见着人走了,他也不动作,就这么靠着沙发等里间的女人自己出来。

好几分钟过去,里间都没有动静。

“小姑姑,”男人没回头,“还不出来?”

隔着房门,女人的声音有些小,“马上。”

所以隔音肯定是不隔音的,刚刚宋俊棋声音可比她分贝大多了。

沈司岸起身,走到里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被里面的人凶了句,“这间房我租几个小时,租金用微信转你。”

之前还斤斤计较,这会儿倒是挺豪气的,沈司岸挑着眉说:“那是我卧室,你要租换个房间行不行?”

门又被打开了,沈司岸垂眼看着她,发现她眼睛也没红,表情挺淡定的。

他失笑,“既然没哭干嘛躲在里面不出来?”

舒清因没理他,带着风径直往套房门口走去,如果没有落下行李箱,可能会显得再帅一点。

沈司岸推着行李箱快步赶上她,在她即将出去之前拉住舒清因的胳膊,“小姑姑,你们女士的行李我可用不上啊。”

她没转头,忽然长长的吁了口气。

像是将身体里那股浑浊又憋屈的气儿都给顺了出来,鼻尖却忽然泛起一股酸意,而后双眼慢慢变得模糊。

舒清因不能转身,干脆利落的开门离开了。

“至于么,”沈司岸忽然说,“我还能猜不到你现在什么表情么。”

舒清因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发现没房卡。

她记得侍应生离开前把房卡给自己了,不知道自己当时收到哪里去了。

找了下大衣口袋,没有,舒清因又把肩上的包拿在手里,伸手往里找,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

她渐渐烦躁起来,动作也变得粗暴起来,“到底在哪儿啊!”

脆弱的羊皮包眼见着都要被她戳出洞来,还是毫无收获。

她越来越生气,干脆将包反过来,一股脑把里头的东西都摔在地上。

用来补妆的口红滚落到几米处远,粉饼盒也被摔得开了盖,压的不怎么实的粉饼碎成了一块一块。

还有充电器,无线耳机,就是没有房卡。

舒清因气急败坏的将包包扔在地上,带着哭腔抱怨,“出来啊!”

她吼房卡,房卡也不可能出来,舒清因只好蹲在地上,重新整理刚刚被她扔掉的东西。

刚刚摔东西的力道有些大,连粉饼盒上自带的镜子都从中间裂开,碎成了两半。

舒清因直接将粉饼捡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她颤着声音说:“没事的。”

好像没什么用,她又多说了几遍。

“没事的。”

“不要想了。”

“没事的。”

她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这几句话,直到稍稍冷静下来后,才终于在地毯上看见了一直明晃晃躺在那里的房卡。

只是擦掉了眼泪,视线不那么模糊了,所以一下就找到了。

舒清因站起身,用力闭眼。

她轻轻对自己说:“这对你来说是好事,为什么要哭呢?”

***

沈司岸没开门,他也不知道自己站在这儿是想干什么。

被遗落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亮,是楼下茶餐厅的孟时催他赶紧下来用餐,不然下午茶结束后,再过会儿就直接供应晚餐了。

反正填了肚子还得上楼跟孟时对最后的拍卖流程细节,今天应该不会出酒店,沈司岸随便换了件衣服,简单的洗漱过后下楼去跟孟时会合了。

出来时,对面的房门紧闭。

等他到了餐厅,孟时已经吃得差不多,替他拿了几盘小点心正等他过来。

沈司岸在孟时对面坐下,侧边就是落地观光窗,从这儿俯瞰下去,大半个童州市的建筑尽收眼底,沈司岸随便捻了块曲奇饼干放进嘴里。

孟时突然问:“解释清楚了吗?”

“我还以为你不在意被人误会呢,这么半天了才问我。”沈司岸漫不经心的瞥他。

孟时神色微顿,果断绕开这个话题,“刚刚那个是你小姑姑?”

曲奇饼干有点太腻,沈司岸又喝了口红茶,才含糊答他,“啊,算是吧。”

孟时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是女朋友。”

“结婚了,女朋友个屁,”沈司岸懒懒掀起眼皮,“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找结了婚的女人。”

孟时应了声,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明显没把他的话当真。

舒清因住在自己对面,要真出了什么事又不能不管,被孟时这么盯着,总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真对她有点那什么意思似的。

沈司岸干脆掏出手机联系了徐茜叶。

结果电话那头的徐茜叶完全不知道舒清因从家里搬出来的事儿,还琢磨着怎么找不到她人,沈司岸有些无语,居然真是离家出走。

沈司岸问她:“你知道那个大提琴的事儿吗?”

徐茜叶默了会儿,忽然啊了声,“那个啊,你怎么知道的?因因家里有一架大提琴,是宋俊珩和她结婚的时候一起搬过来的,因因觉得宋俊珩很喜欢那架大提琴,还特意给设计了个观赏台,专门用来放它的。”

原来如此。

沈司岸没再继续问,“你还是快过来接她吧,又不是只有那一个家可以回。”

徐茜叶很了解她这个表妹,“别的地方不常住,要搬进去还要先让人收拾,哪有直接住酒店方便。等我处理好手头上的事儿就过来找她。”

沈司岸语气徐淡,“徐大小姐又不用上班,在哪儿潇洒呢?能来就快来吧。”

徐茜叶呵呵,“你懂个屁,逛街和花钱就是我的工作。下个月因因生日,我早大半年前就帮她订的珠宝终于到了,我要去看看货。”

沈司岸想起会所时瞥见的那枚翡翠手镯。

也难怪她表姐替她买个生日礼物都要这么费尽心思了。

挂掉电话后,桌上的东西吃的也差不多了,沈司岸起身,“走了。”

孟时问他:“回房间?”

“我回去换身衣服,然后去健身房消化消化,甜的吃多了有些撑。”

两个人回了房间后,换好了衣服正打算走,套房里的晚餐服务刚好来了,侍应生推着餐桌问他们需不需要。

孟时说吃过了,倒是沈司岸又叫住了侍应生。

他指了指对面的房门,“对面你问过了吗?”

侍应生说:“问过了,没人回答。”

沈司岸沉思,“不会是哭晕过去了吧?”

孟时靠着墙,慢吞吞地说:“你以为演电视剧吗?”

“谁知道啊,看着就一副很容易晕过去的样子,”沈司岸说,“那么瘦,再饿几顿估计直接成纸片了。”

孟时懒得理他。

等到了健身房,沈司岸觉得脸有点疼。

孟时及时添了把火,“你小姑姑非但没晕,还在这儿锻炼身体。”

沈司岸嗤了声,回呛他,“去搞你的健身吧,别退了伍就松懈下来,到时候长出啤酒肚有你后悔的。”

舒清因这女人非但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反倒换了身轻装,正在跑步机上健步如飞。

平时看她总是衬衫套裙搭配,连头发丝儿都是精心打理过的样子,脸上的妆容精致淡雅,她耳垂小巧,因此很适合带那种点缀式样的耳坠子,钻石或珍珠的光隐在发间,偶尔她撩个头发,才显出璀璨的真容来。

难得看她扎起马尾,穿运动T恤的时候。

舒清因跑了挺久,额头和脖子上都沾着汗珠,大口张嘴喘着气,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她那筷子细的腿不累么。

又过了十几分钟,舒清因终于停下来了,捂着腹部跳下跑步机,坐在地上喘气回神。

旁边有俩男人分别递过来两瓶水。

舒清因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拿起自己的农夫山泉喝了两口。

她睨着这俩男人,“走哪儿还带个玻璃瓶子,不嫌重?”

俩男人表情有些尴尬,没想到能被美女呛,要知道美女喜欢喝农夫山泉,他们肯定就拿农夫山泉来了。

这个小插曲也不知怎么戳中了沈司岸的笑点,让他撇过头短促的闷笑了两声。

舒清因侧头就看见这男人在不远处偷偷笑。

笑个毛。

她撑着地板站起身,眯着眼瞪他。

“我很好笑?”

沈司岸看她朝自己走过来,摇头正色,“没有,不是笑你。”

舒清因看了眼男人的打扮,知道他也是过来运动的,干脆指了指自己刚刚用过的那台跑步机,“你要跑就去吧,待会儿就被人占了。”

沈司岸眉眼微弯,耸着肩说:“我忘了买水了,等会再来。”

“要水?”舒清因干脆将自己那瓶还剩一半的水递给他:“不嫌弃你喝这个,也省得再跑一趟。”

她的手指细长,指盖粉嫩,也没涂花俏的指甲油。

沈司岸不喜欢女人留那种又长又尖的指甲,然后又在上面贴上乱七八糟的钻,不实用,也不怎么美观。

这样干净修长的指甲刚好,原本的颜色就已经很好看。

他抿了抿唇,正打算接过她的水,接过她却把胳膊一缩,得意的笑了,“不白给,要钱的。”

男人微愣。

舒清因大仇堪报,总算是掰回一局。

沈司岸垂眸看着他,眸色很浅,瞳孔里有不知名的情绪流淌着,“给钱就行?”

舒清因顺着他的话鄙视他,“你不是连这几块都不舍得吧?”

“我给你钱,”沈司岸扬唇,微微倾身,语气似笑非笑,“然后跟你间接接吻?”

舒清因懵逼,原本也是跟他开玩笑,结果他把玩笑往城市边缘开了。

她扯了扯嘴角,“你想的美,”而后将水瓶藏在背后,“要喝水自己买去。”

还没等沈司岸说什么,舒清因又问他:“你想不想吃火锅?”

然后又没等人说,她摇了摇头,“算了,你不吃辣。”

沈司岸:“……”

舒清因昂着下巴直接绕过他离开了健身房。

跑了会儿步好多了,大口喘着气调节呼吸的时候就没心思再想那么多了,现在满身大汗,待会儿又该去干些什么呢。

不能睡觉,躺在床上容易胡思乱想。

舒清因苦想待会儿该怎么安排,然后就接到了徐茜叶打过来的电话。

那边也不等自己说话,先骂了一通怎么离家出走都不跟她说一声,有没有把她当姐姐。

离家出走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有必要是个人都汇报下么。

舒清因觉得自己没错,随便徐茜叶怎么说。

“我待会儿到酒店找你,你给我把事情经过明明白白的交代了。”

舒清因唔了声,问她:“你想吃火锅吗?我找不到人陪,你陪我去吃吧。”

徐茜叶没反应过来,“什么火锅?”

“四川火锅,”舒清因舔舔嘴唇,“能把人辣哭的那种。”

“你不嫌难看?”徐茜叶没理会她的胡言乱语:“我刚给你买了生日礼物,你要心情不好我就先送给你,等你生日那天再给你买个新的礼物。”

一年生日能收徐茜叶两份礼物,舒清因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催促让她赶紧把礼物带来。

徐茜叶笑着骂了她两句才挂掉电话。

身边的柜员正用心的打包礼盒,徐茜叶想现在包装的这么漂亮,没过多久就要被那丫头给拆了。

也不知道她和宋俊珩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气得从家里搬了出来。

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宋俊珩有了感情,这会儿终于承认了,倒是断的干脆。

非要说宋俊珩的错是不爱因因的话,这也是因因一开始就清楚的事实,是她自己没把持住,随随便便喜欢上人家。

就当花钱买她高兴了。

“我现在再订一条同品质不同款式的,最快多久能到货?”

对面的柜员明显愣了,然后露出为难的神情,“抱歉啊徐小姐,这条的原料原本就是从日本那边截下来的,他们估计暂时也没有同品质的第二条了。”

极光花珠本来就是akoya中的极品,一长串的双层项链所用上的全是10mm直径的白透粉强光天女珠,中间以雪花钻石点缀,是日本设计师根据她的要求手工嵌上去的。

徐茜叶也知道自己这要求比较难,干脆起身打算去外面的柜台再给舒清因挑挑。

门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听见外头传来清脆婉转的女声。

“宋先生,这一条好看的,”那个女声说,“你太太一定会喜欢。”

徐茜叶果断停住脚步,只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去。

她表妹夫的侧影再熟悉不过,及膝的黑色大衣,衬得他整个人挺拔而俊秀。

这个品牌是舒清因最喜欢的珠宝品牌之一,凡只要出了新品,品牌就会给她发邀请信,徐茜叶也知道她喜欢,所以早早策划要在今年生日要送她一件独一无二的首饰。

她刻意瞒着舒清因,也是为了给她这个惊喜。

宋俊珩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他旁边那个年轻女孩儿,是怎么也不配站在这里的。

宋俊珩几乎是很快就挑好了他要买的东西,然后对身边的女孩儿道谢,“谢谢。”

林祝摇头,笑得很坦然,“这都是朋友应该做的啊,”说罢,她又看了眼玻璃柜下那些泛着异光的首饰,喃喃说,“真好看。”

“你喜欢?”

“啊,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这个吧,”林祝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太贵了。”

宋俊珩微微勾起唇角,“就当是给你的谢礼,你挑一件吧。”

林祝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不要。”

“我不会强求你,”宋俊珩轻声说,“但你确定你不想要?”

林祝咬着唇,一时间有些怔愣。

最后还是挑了对小巧的珍珠耳坠,林祝不断说一定要多请宋俊珩听几场音乐会,把这对耳坠的价格补回来。

徐茜叶站在贵宾室门后冷笑,一直到两个人走了,她才从里面出来。

到酒店时找舒清因的时候,这丫头还真打算去吃四川火锅。

舒清因毫不客气的直接问她要生日礼物。

“等你生日那天再送你,”徐茜叶又忽然改变心意,“我费了这么大心思给你挑的礼物,一定要等到那天再送你。”

舒清因失望的撇嘴,但也没有非逼着徐茜叶将礼物叫出来。

她们找了家连锁的火锅店,舒清因为了照顾徐茜叶,还是退而求其次点了鸳鸯锅。

看着清汤锅另一边的红彤彤的特辣汤底,徐茜叶有些替舒清因担心。

但她似乎无所顾忌,把自己要吃的东西都往特辣汤底里扔。

火锅店里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别桌传来的欢笑声,唯独她们这桌寂静无声,只是专心致志的吃着东西。

热气升腾而上,舒清因的脸也被熏得透着红,辣得嘴唇都有些发肿。

她夹着菜吹气降温,送进嘴里时还是被烫得嘟唇缓气儿。

徐茜叶看着她泪眼汪汪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

“好吃吗?”

舒清因笑着点头,“好吃,四川火锅天下第一。”

她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姑父去世那会儿,她几乎天天洗澡,天天吃这种能把人辣哭的火锅。

她想哭的时候,喜欢洗澡,喜欢吃火锅。

以为别人这样就会察觉不到。

“因因,去找沈司岸,他一定能拿下嘉江上游的那块地皮。替恒浚拿到跟他合作的机会,”徐茜叶顿了顿才又说,“然后离婚吧,这次我是认真的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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