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省公安厅的办案人员到来,周所长就带着除路晓驿以外所有的当地警员退出了凶案调查。可是闻得女儿死迅而来的欧阳的父母却天天到派出所报到上班似的,每天早上八点半就等在周所长的办公室里,哭着向他要凶手,弄得派出所上下不可开交,就把招呼龙飞的事全都交给了路晓驿。连早晚一次的“请安”都免了。这路晓驿的心里对周勤很是不满,认为周勤太世故,他也曾跟龙飞叨念过,应当向上级奏周勤一本,可龙飞总是一笑置之,说路晓驿太不懂人情练达。

上演“螳螂捕蝉”的第二天一大早,路晓驿陪着龙飞在香榭院子里的湖边上晨练,又看见何逸云从香榭的2号楼急急地走出来,向陶居走去。

路晓驿取笑地说:“太阳真是一些胆小鬼的好朋友。瞧那何大画家,昨晚吓得那惨样,像是没了魂似的。这太阳一出来,魂又回来了,又能向那美人儿献殷勤去了。”

“可别取笑他了,换了哪一个,听你那么一说还不吓得魂飞魄散?对了,我差点儿忘了件事。一会儿你去你们所里走一趟,让周所长派点儿警力去朝音山的后山搜上一搜,看有没有供人落脚的房舍。”

“老师,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我做户籍警的时候就分管着那后山地面。那儿没什么的,别说房舍,就是原来有的一、两个供打柴人避雨的茅草篷,也都在我心里装着。我敢保证,那儿不会有人住。”

“那你能不能说出这镇上有几家人操上海方言?”

“呣……好像是没有。怎么了,这很重要吗?”路晓驿还没有领会到老师的思路。

“当然了,如果你能肯定镇上肯定没有这样的人,那后山必有住人的房屋。你让周所长去查一查吧!不必说是我的主意。”

“我才不去呢。那周所长总是看人下菜碟,我的建议他能听得进去才怪呢!”

路晓驿随手把长在一丛野菊花中间的一根狗尾巴草扯下来,在手心里揉搓碎了,使劲地丢到地上。

“你去吧,他一定会采纳你的建议。如果不是这样,你再来找我算账不迟。”

龙飞很有信心地说。

路晓驿不再跟龙飞争执,说了一声“老师,您哪儿都别去,我去去就来,等我回来陪您一起去吃早饭”,就飞也似地向派出所跑去。龙飞紧接着叮嘱一句:“再告诉周所长,加派人手保护一下林莎莎那样的证人。”

路晓驿跑得匆忙,龙飞的这后半句话他根本没听清,可也随口答应着,跑远了。

龙飞猜得一点儿没错。周勤听了路晓驿关于搜查后山的建议,马上脸上现出喜色,立即吩咐内勤朱小亮:“传我的命令,朱金涛带的‘流动人口清查小组’马上到所里集结,向后山开拔。”

路晓驿还站在原处,以为周所长会向他询问龙飞的情况。可周勤转过脸对他说了句:“你还是回去陪首长,告诉他,我现在太忙了,过几天去看他。”

周勤是他的上司,路晓驿只有服从。

回香榭的路上,路晓驿与急急跑来的朱金涛差点儿撞到一处。两搭档几天不见,正好有了机会,便站在路边聊上几句。

路晓驿问:“你这是回所里?”

“是啊,周所长有命令,让……”

“让你带队去后山清查外来人口?”

“是啊!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你被调回来和我们一起清查了?”

“不是,你说神不神,就周所长那样,他能听进去谁的话?!可是我的老师就算定了,他这一次会听我的话。”

“你的老师?我们警校的老师来了?”

“你说哪儿去了,是首长。你还不知道呢,首长收我做嫡传弟子了。”这让朱金涛好不羡慕:“你小子可真有命儿,哪像我,天天在这周所长手下听他吆呵,明知是做无用功,可还是得执行命令。你就说那后山,有什么好搜的?”

“哎,你可别这么说,大有用处!”

“什么用处?”

“呣,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肯定有用处就是了。”

“这我就不明白了,你不知道是什么用处,就敢说‘大有用处’?”

“实话对你说了吧,这是我的老师安排的,你说会没有用处?不过,我刚才急着来传达老师命令,还没来得及问清这用处呢!你先去吧!有了发现,第一个先打发人来告诉我,听明白了吗?”

朱金涛还没考虑自己会不会因为抗上被周所长处分,单就老搭档提出的这么点儿小要求,他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朱金涛答应着,二人分了手。

当路晓驿陪着龙飞步入餐厅时,这餐厅里已经坐着两个人――何逸云和林莎莎。林莎莎的脸上有很重的黑眼圈,想来昨晚在朱家没有睡好。何逸云正殷勤地忙着给林莎莎剥鸡蛋皮:“莎莎,今天我就跟警方说,你还是到这招待所来住吧。这样我照顾你能方便些。”

“那恐怕不会获准吧。何况这招待所也不是想住就住的。”林莎莎用勺子舀了一勺米粥,又倒回碗里,不耐烦地将碗推到一边,“这可什么时候是个了啊?”

“你不用担心,这还不是金镇长一句话?就凭我对它朱镇的贡献,这点儿小事也算事?不管多长时间,有我在你身边,一定不让你烦心。我陪你出去玩儿,去湖上钓鱼。不然我们今天就去吧。一会儿我们去金镇长那儿借鱼竿,再让他给我们派只小船。我钓鱼的本事还不错呢,差不多可以做你的老师了。”

听到这儿,龙飞坐到了何逸云二人坐的桌子的邻桌:“何画家,可不能带着林小姐到处乱闯了。你熟悉水性吗?出了危险怎么办?”

林莎莎感到龙飞这个老爷子管得太宽了,于是也不理他的话,站起身便往外走。

何逸云向龙飞投去歉意的一笑,马上跟上林莎莎。

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正端着饭菜走来的路晓驿乐呵呵道:“真是人一沾上爱情的边,就像沾上了疯狂。”

龙飞想起什么,问路晓驿道:“我让你说给周所长的话,你没忘记吧?”

路晓驿以为龙飞还是说搜查后山的事儿,认真地回复道:“说了,周所长非常重视,马上就安排警力了。老师,现在可以告诉我,我是怎么输给你的吧?”

龙飞如释重负一般,开始吃起早饭来:“想想,你们这派出所是以什么最闻名的?”

“当然是治安喽。我们这里从来不出这种凶杀案子的。出了这么一起谋杀案,还不知道今年的治安先进标兵保得住保不住呢。”

“如果你是周所长,你还会让这样的凶杀案再出现吗?有人给他提出治安漏洞,他会置之不理吗?再出几起这样这凶杀案,我就得建议上级撤换他这个所长了,根本不是红旗保得住,保不住的问题。谁会拿自己的饭碗赌气?”

饭后,龙飞正准备去陶居,找朱炽对弈,不期朱砂陪着朱炽来到龙飞的房间,一见面,朱炽便举起带来的棋盘笑呵呵地对龙飞说:“五十年了,我一直想把上次没下完的棋下完。怎么样,今天有兴致和我战上几个回合不?”

龙飞朗声大笑道:“我们可是天生的对手啊,我也正想去陶居向你请教棋艺呢。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这回就是天塌下来,我也得把这棋下完,你可再不许像上次那样,一个不高兴就给我拂袖而去了。”

“你们瞧他说的,知道的,是我们政见不合,话不投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技不如人,怕了你呢。来来来,战场就摆在这茶几上吧。”

早有路晓驿将茶几上的器物全部收起来,接过朱炽手中的棋盘展在上面。

二人就这样对起棋来。

朱砂对围棋不甚感兴趣,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踱到窗前,眺望起窗外的湖水。龙飞见状,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他从北京带来的紫砂壶,交给朱砂:“我还正有事求您呢。来,您给这小壶定个品阶,看看那送礼的人到底给了我一个什么价值的东西。”

朱炽看在眼里,口中念到:“你对这中华传统工艺也感兴趣?”

龙飞走回到棋盘前:“偶得一物,一时的好奇心而已。我可没有你那么高的兴致,能漂洋过海来寻宝。”

朱炽见龙飞处处不让,也不再说什么,一心回到棋上。

一个多小时就在四个人的沉默不语中过去了,朱砂还在端详着那只精致的小壶,路晓驿来回走着为三位老者端茶送水,削水果。屋里只有那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呯”、“呯”声。

路晓驿怎么也揣摩不透老师为什么不着手破案的事,却与这老头儿下起棋来。但是他还是相信:龙飞这么做,自有他这么做的道理。路晓驿实在坐不住了,踱到院子里透透气,也想着那后山搜查得到底怎么样了。

坐在院子的小亭子里,路晓驿想找点儿什么事来做。正这时,朱娇娇走上前来,与他搭话了:“公安哥哥,那么多革命大事要做,那么多人民群众要保护,你怎么还在这里出神啊?”

路晓驿不知这小妮子是从哪冒出来的,唬了一跳,回过神来,正瞧见朱娇娇举着一只篮子给他,篮子里装着各色果子,还有他爱吃的红菱。他欠身倒出座位来,对朱娇娇发出邀请:“过来坐吧,我正想跟你聊聊呢。”

朱娇娇大大方方地将篮子放在了路晓驿为她让出的座位上,自己则隔着篮子坐下来。

“你原来不是本地人吧?”路晓驿问道。

“公安哥哥,这不是审讯吧?”朱娇娇从篮子里拿出一只红艳艳的苹果,在手里把玩着,又将苹果递给路晓驿,以示自己的友好。

“哪儿的话,这叫什么审讯?我不过是好奇而已。”路晓驿接过苹果,又放回篮子里。

“你怎么不吃啊?”朱娇娇有些嗔怪的意思。

“噢,我们有纪律,是不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

“那可又奇了,你既不是审讯,一定是要与我交朋友的。朋友之间必须是‘君子之交,淡淡如水’吗?一个果子也不行吗?”

朱娇娇这么一说,路晓驿为难起来:不吃会伤了这和谐的气氛;若是吃了,又不知这朱娇娇生出什么故事来。正为难间,一个小警察向这边跑过来,路晓驿再次将朱娇娇递过来的苹果放回去,迎向那小警察:“是朱队让你来找我的吗?”

“是啊,”小警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也不管那朱娇娇在场,大声地说,“后山上果真搜出一幢新盖的茅屋,可惜里面没有人……”

路晓驿对这小警察的冒失好不生气:“你嚷什么,怕天下人不能全听见?”路晓驿拉着小警察走到边,又小声问道:“还有什么?”

小警察知道自己冒失了,向路晓驿道了歉:“对不起,我是急的。那里面虽没有人,但却是有人住的样子,过日子的家什基本都全了,还有出家人的僧衣。我就知道这些。金队长让我马上来向你汇报。”

“你这哪儿是向我汇报,分明是向全世界宣布。没事了,你回去吧。告诉你们金队长,再有情况,还由你来告诉我,只是别那么张扬了。”

等路晓驿再回头看时,朱娇娇已经不见了踪影,装水果的篮子依旧留在原处。

路晓驿提起篮子,回到龙飞的房间。很显然,一局对弈已经有了结果,朱家兄弟和龙飞正在数着盘上的棋子,算着二人谁胜谁负。

龙飞见路晓驿进来,手里还提着水果,站到自己身边,只当是路晓驿去买水果了,一边数盘上的棋子,一边头也不抬地从篮子里摸出一只红菱,放到嘴里就咬。

路晓驿急急地说:“这说朱家小姐送来的。”

龙飞将红菱放在棋盘上,眼睛并没有离开棋盘:“既是她来送水果,为什么不进来啊?”

外面发生的状况,让路晓驿没法当着朱家兄弟的面说,面露难色。

龙飞早已觉得路晓驿必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于是将自己手里握着的棋子撤到棋盘上:“我输了!朱炽兄,经过这么多年,你的棋艺赿发老辣了,佩服,佩服。明天我再登门去找你较量,如何?”

朱家兄弟听出龙飞逐客的意思,起身告辞。

待龙飞听完路晓驿包括每个细节的讲述,脸上浮起淡笑。

“我们所的小兄弟太冒失了,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比较机密的事呢?”

龙飞一笑:“不碍事的,我这一招正是为了‘打草惊蛇’!你那所里的同事走了吗?”

“走了,还有什么事找他问吗?”

“现在应当有个人到渡口去盘查,看是不是有一个操上海口音的人离开朱家镇。如果没有,那情况就复杂了。”

路晓驿似乎有了什么领悟:“老师,您是不是在说,一定有一个操上海口音的人与那朱家小姐有着密切关系,会被我们今天的搜山行动惊走?”

龙飞得意地说:“就是这样,如果有这样的人出现在渡口,我们便可以以盘查外来人

口的名义,将他拘留审查。这人就有可能是谋杀案的嫌犯。”

路晓驿觉得老师的判断必须马上执行,于是马上往外走。

龙飞拉住了他:“在你们这个所里,有没有比较机灵又与当地人关联不大的同事?”

“有,就是我原来的那个搭档,您来的那天见过他的。他叫朱金涛,也是警校毕业的。论水平,跟我不相上下。他虽然也姓朱,可并不是本地人,是去年冬天刚调到我们这个所工作的,平时就住在所里,当地的百姓认识他的人不多。”

“好吧,就是他了。让他马上向周所长告假,然后听我安排。”

路晓驿心里甭提多亮了。有了搭档来帮忙,他觉得这才像一个案件侦破小组。不然单靠他和龙飞,似乎势单力薄了点儿。

当天下午对过往渡口人员的盘查,没有任何结果。

到了傍晚,派出执行龙飞任务的朱金涛回来了,查出一个问题:当天到湖上打鱼的渔船有一只没有回来。

龙飞觉出势态严重,马上派路晓驿到所里,安排省厅来的办案小组去查这只船的去向。

在香榭房间里等待查访结果的两个多小时十分难熬。龙飞反复检讨自己的布置,认为并没有什么不周密之处。对于渡口盘查结果,他并不感意外;只是这只渔船,他却怎么也没想出门道。

路晓驿根本不会想到,这渔船的不归,与自己的疏忽有关。直到省厅将一份《调查笔录备份》送到龙飞手上。

这份《调查笔录》是警方对失踪船只主人妻子的询问。《笔录》上载明:这只船被镇政府征用,船家的男主人亲自撑船,带着一男一女去了湖上。本来政府办的秘书说只征用一上午,可是直到此时,船不见影,人不见踪。

龙飞放下《笔录》沉吟片刻,问路晓驿:“今天早上周所长安排谁去保护证人了?”

这话问得路晓驿一怔:“保护证人?没有啊,没有安排人去保护证人啊!”

“真不像话!今天早上我不是特意让你去所里,把保护证人的事做安排吗?”

路晓驿这才悟出来:当时没听清的那四个字是“保护证人”。

林莎莎就此失踪了。

路晓驿的捶胸顿足,后悔不迭并不能换来什么。接近午夜,到湖上搜索的警员回来了,他们带回了一脸痛楚的何逸云和船家。

何逸云说起了一天的经历,就像是在说梦:“早上我和林莎莎一起吃过早饭,二人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林莎莎郁闷得很,想找个什么乐子打发时间。于是我便找到金镇长,要他给我们派一只渔船去湖上钓鱼。金镇长马上进行了安排,上午八点多一点儿,他们就带是鱼竿、鱼食,还在镇上的小供销社买了许多吃食,坐上船家的船,从船家的门口向西而去。

“天气非常好,莎莎玩得也非常开心。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已经钓到十几条小鱼,林莎莎还在船家的帮助下,用小网箱捉到几只螃蟹和小虾。这时船家提议返回,可是林莎莎不愿意回来,执意要去不远的一个无人小岛上烤鱼吃。我们拗不过他,只好去了。

“那小岛上茅草长得有齐腰深。我们上了岛,林莎莎用风衣在岸边支起一个小帐篷,把所有的东西摆在地上,我就和船家分头去拾烧烤用的柴草和竹签。不到半个小时的工夫,我就拾了不少的枯枝。等我回到原处,林莎莎就不见了。不一会儿,那船家也抱着几节竹子回来了。我们开始还以为林莎莎自己也去拾柴了,并没有多少担心。可是等了快一个小时了,还不见林莎莎回来,我们俩才慌了手脚,四处去找。可是,几乎把小岛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林莎莎的人影。”

龙飞一直低头听着何逸云讲他的故事,听到结束,他拿过一张白纸和一只笔,递给何逸云:“你能把那岛上的情况画出来吗?”

画画是何逸云的长项。他三勾两勒,便把小岛的高低错落、草木土石画了个清清楚楚。

龙飞拿着这图审视了半天,突然指着图上一堆石头问何逸云:“这些是什么?”

“好像是有人有意堆在一起的石头,在小岛的西边。”

“你们在岛上看到人了吗?”路晓驿问的问题有多蠢,连他自己都觉出唐突了,脸红了起来。

“看见了!”

一直没出声的船家开口了:“我们本来是在小岛的东边靠岸的。当我找到小岛最西边的时候,看见一只小船划开了。船上是有一个人的。”

“噢!据你看,那小船是朱镇的船吗?”

“看上去不太像我们打鱼的船,我以前是没见过的。”船家说时有些迟疑。

“那船上的人你还记得长什么样,穿的什么吗?”路晓驿觉得自己的思路很对,也不管龙飞的态度,接着追问道。

船家看了一眼何逸云,又看了看龙飞,即而转脸对着路晓驿说:“那时候那小船已经走得很远了,没看清那个人,只是看清他身上穿的都是长衣服?”

“长衣服,什么样的长衣服?是长衣长裤,还是……”路晓驿心里已经有了点儿猜测,急于用船家的话证实。

船家挠了挠头皮:“我也说不好,有点像唱戏的穿的大衫。”

这话证实了路晓驿的猜测。

等何逸云和船家被带去派出所做笔录,房间里只剩下龙飞、路晓驿二人的时候,龙飞拿起何逸云画的《小岛图》,在图的最左边又做一了一个小船的标记,又盖上笔帽,在图的右下角划着朱镇西部轮廓。路晓驿凑过来:“老师,您说这天华道人上这小岛干什么?”

“噢,说说看,你为何说是那天华道人上了这小岛?”

“当然是从那船家说的情况里分析出来的。那神秘的小船是在西岸靠上小岛的,这与天华道人的三清观方向一致;船家说那摇船人穿着长衫,这与天华道人的道袍吻合;船家说他从未见过这小船,又与天华道人不常出现在朱家镇的情况不差。这三点,不会同时发生巧合吧?”

龙飞掂着手里的笔,想了一会儿,又拿了一张更大的纸铺在茶几上,将《小岛图》放在大纸上中央的位置,在小岛图的右下角勾勒出朱家镇的位置和朱家陶居以及后山的位置:“你没有注意到那船家刚才在这图上向小岛的正南方向划了一道,说明他看到那神秘小船时,小船正向正南方向行驶。那就给我们一个提示:如果这神秘小船是天华道人划着回三清观,应当依旧向西,而不是船家划的方向。”

“那您是说……这神秘小船是划向朱家陶居或是后山的?那会是谁呢?那我想的那三点又做何解释呢?”

“我们如果换一下思维方式,假设这天华道人与此案无关,那就好解释了。”

“您是说有人在故布疑阵,有意把自己打扮成天华道人的样子,有意让船家看见,有意把我们的侦察视线引到天华道人身上?”

“呣!是不是有这种可能啊?那会是谁呢?与林莎莎的失踪有没有关系呢?”

“我们的思绪还是没有完全理清。这道题的已知条件不足啊。明天我们不妨约上朱炽去小岛上看看去。老师,您看怎么样?”

龙飞眼前一亮:“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路晓驿也不谦虚:“我认为,假设有人扮做天华道人的设想成立,这扮道人的人有可能是您 一直存在于您假想中的上海人,也可能是朱炽的人。如果是朱炽的人,这比较好解释:把我们的侦察视线引到天华道人身上,那天华道人的三清观就会是我们搜查的对象。‘天华藏真’的‘珍’就有可能被我们搜出来。不管搜不搜得出来,我们警方都替他做了他想做的事;如果是那上海人,那就……”

“那就怎么样?”龙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路晓驿想了半天,像泄了汽的皮球一样:“那就不好解释了。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您所设计的那个‘上海人’到底是打哪 儿冒出来的?”

“这个我没跟你说过。我在来朱家镇的船上就听说,这小镇很少来外地人,我坐的那船就在十几天以前载过一个操上海口音的外地人。这给他们的印象很深。我还以为他们说的是朱炽,就问他们这个上海人走了没有。他们很肯定地说还没有。见了朱炽我就肯定渡船上听说的那个上海人绝对不可能是朱炽,一定还有一个操上上海口音的外地人还在朱家镇上活动。我想这个人来此的目的一定非常隐秘,所以才让人去后山搜查。看来他来此必与凶案有关。”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龙飞与路晓驿便到了朱家的陶居。两位朱老先生在院子里交流打太极拳的招式。龙飞的到来,让朱炽神经振奋起来:“怎么,败军之将,还敢言勇?”

龙飞有意露出认输的意思:“我不跟你拼了,可是我说出一个人来,你能赢他,我便服你。”

“谁呀?这朱家镇上还有高手?”

“就是那天华道人。我看他的道行似乎在你之上,可敢与他一搏?”

朱炽泰然一笑:“有何不敢?”

龙飞转向朱砂:“朱砂先生,我们今天去天华道人的三清观一游可好啊?”

朱砂的表情颇不自然,可马上又找不出推搪的理由。刚刚下楼来的朱娇娇马上凑上来,拉住朱砂的手臂:“爷爷,我们去吧,好吗?我今天正好应当去师傅那里请安,你们都一起去,我也不孤单了,好嘛!”

朱砂被这小女子缠磨不过,当即说:“好!”

五个人上一只小船,显得有点儿拥挤。只靠一双桨就不怎么随意了。朱娇娇与路晓驿二人一个船头,一个船尾。朱娇娇在前摇桨,路晓驿后面撑篙,朱家兄弟与龙飞坐在中央。

小船驶离朱家,直朝正西方向。龙飞见状,忙数落路晓驿:“你也是七尺男儿,怎么能让女孩子家摇浆,你却捡轻巧的活计?”

路晓驿正愁着自己不好掌握方向,经龙飞一说,正好找了个便当,走到船头:“这卖力气的活儿还是给我吧。”

“公安哥哥就是好啊。”

朱娇娇也不推辞,把桨交给路晓驿,自己走到船尾撑篙。

桨在路晓驿手里,他自知往哪个方向划。不多时,《小岛图》上的小岛就在眼前了。

朱娇娇不知路晓驿的用意,只当他不认识水路,喊道:“瞧你把这船摇到哪儿了?”

龙飞兴致高起来:“也是啊,上次去三清观,并没有路过这么个岛啊。这是什么岛,看上去挺迷人的。我们上去看看怎么样?”

朱炽不以为然:“一个荒岛有什么好看?我还急着见识那天华道人的棋艺呢!”

路晓驿看了看朱砂,朱砂知道路晓驿是让自己表态,就开口道:

“这小岛我也是没上去过的,上去看看也好。”

路晓驿也不多言,径直将小船靠上小岛,跳上岸,将小船拉到岸边,伸手扶下龙飞和朱家兄弟。

朱娇娇的眼快,一上岸便看到了前一天何逸云等人留下的痕迹:“公安哥哥,你看这是什么啊?好像有人来过。”

路晓驿早有准备:“这小岛离镇子不是很远,想是打鱼人来过呗。”

龙飞走在前面,径直往图中磊着石块的地方。走了约十几分种,在半山腰处果真有一堆石块出现在眼前。龙飞盯着石堆着了又看,脚下却没有停下来。

这山不高,三位老者登上去还是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朱砂穿的是手工做的布鞋,比朱炽走得轻巧得多;相比之下,朱炽的皮鞋就差多了,登起山来慢了许多,不时需要朱娇娇扶上一把。

先登上山顶的龙飞向东南望去,依稀望见朱家稹的西北角。最清晰的就是那朝音山。三人在山顶的三四竿修竹间席地而坐,纳起凉来。在他们的谈话中,朱娇娇根本插不上言,郁闷起来,四下里找路晓驿说话,却不见了路晓驿的踪影。

龙飞在竹林里喊起来:“朱老先生,能否让我这个好奇心非常重的人见识一下你孙女的武艺呢?这竹林多好,配上令孙女的剑舞,好个‘兰亭闲趣’,不是吗?”

朱娇娇舞起来的确英姿飒爽。龙飞用小刀削成的一柄竹剑在朱娇娇手中舞得飒飒生风,博得一片喝彩声。朱娇娇也越舞越顺手,一套剑舞下来,正要收势,即见路晓驿从山下走上来。朱娇娇让竹剑在自己的手腕上绕了一圈,剑尖对准路晓驿的左胸:“愿不愿意跟我过几招?”

“来吧!”路晓驿随手拾起地上的一截竹竿,拉开架子与朱娇娇过招,路晓驿忙起来不很应手。不过几招,便被朱娇娇制服。大家哈哈笑着下了山。

路晓驿主动邀请朱娇娇与他一起从西麓下山,比赛下山速度。龙飞三人依旧走来时的东麓。

仲秋时节上午的阳光照进山顶的竹林,虽不像夏日的阳光那么毒烈,也仍旧能蒸腾起晓雾,绕在笔直的竹干间向上升,在宽大的竹叶上凝结成露,沿叶脉滑向叶梢,在承受不住的时候滴下来,落在行人的头上、肩

上或恰巧落进人的衣领里,像在叶脉上一样沿着人的脊柱“滴溜溜”滑进去。只管低头看路的朱砂,脖子里就滴进了几大滴这样的露水。从山顶向下走不远,朱砂被地上的一件东西吓了一跳。他弯腰下去拾起来细看,原来是一个自己常用来挖陶土的小铲子。他非常奇怪自家的东西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于是叫住走在前面的龙飞和朱炽。

龙飞听朱砂讲完,问道:“您这东西丢了有多久了?”

“其实在拾到它之前我并没有发现这个东西丢了,平日里这个东西一直放在我的工作室里。自从我兄弟来了以后,我就没有进过工作室。当然没有发现它什么时候丢了。”

“您最后一次在家里看到它是什么时候?”

“就是紫砂夜宴的那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一大早,我带上它去后山取过土,回来以后就把它和丝袋一起放在了工作室的工具箱里。”

龙飞接过小铲子。

那银铲没有什么装饰,尤其是手柄和铲尖的部分,分外地光亮,柄端上的“朱”字阳文已经被磨去了大半。

龙飞将银铲还给朱砂:“看得出来,这东西已经伴了你半生了。今天失而复得,是个好兆头啊。您何不在这小岛上也取点土,带回去研究一下,说不定是上天给您指了一条发展陶艺事业的新路径呢。”

“首长,您是说笑呢,还是当真?我们祖传的陶艺都是在那朝音山,这儿的土会有什么特别呢?”

口里虽这样说,两个手指却不住地捻铲子上残余的一点儿土。

三个到了泊船的地方,路晓驿和朱娇娇也从山后绕过来。五个人一道,又登上小舟,向三清观驶去。

因为舞剑赢了路晓驿,下山角逐脚力也胜了路晓驿一筹,因而朱娇娇非常高兴。上了船,撑起篙,美妙的渔歌又飞扬自她的唇齿间。

渔歌一直唱到了三清观的山门口,天华道人正立在门口迎着几位贵客。

不怪龙飞夸口,天华道人的棋艺果真高出朱炽,连胜了朱炽三盘。“道法自然”亭里,四老围着一个黑白战场;亭外,朱娇娇带着她的公安哥哥从前殿踱到后殿,从三清老祖讲到玄武大帝。

二人的话题在回到“道法自然亭”时从道转到了现实。路晓驿明显地感觉到:这朱小姐对自己的好感和信任是从前任何一个女孩子所不曾给过她的。这让他在心底里产生一种罪恶感:好像他近期接近朱娇娇,是有意让朱娇娇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落入爱情陷阱似的。

路晓驿对自己的这种责难其实并不公平,这从他看朱娇娇的眼神就看得出来。今天他两次败给朱娇娇,并不都是“技不如人”,甚至准确地说,在剑术和脚力方面,他都是远高于朱娇娇的。在警校学习的三年时间里,剑术和登山都是由非常专业的老师专门训过的。当然,他在体力上更比朱娇娇占尽上苍天赋给男人的优势,单说下山一项,他就是再背上一个朱娇娇也不会输给她。他除了有意保持常人的速度以测得真实的下山时间,还有一重期望:他希望这个从来不愿认输的女孩子在自己这里得到胜利的满足感。

路晓驿在“爱人”和“嫌犯”之间反复变幻着朱娇娇在自己心里的角色,非常劳累。他此时甚至希望龙飞突然把自己贬回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警察角色。那样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像常人一样,给朱娇娇做全职的“情哥哥”,而不是“公安哥哥”。

龙飞从棋局边看过来,把路晓驿和朱娇娇情感上的变化读了个明明白白。他很为这个新收的学生从此遁入爱河,不能自拔而担忧。这是公安干警的大忌,这很容易使情感破坏掉智慧。

龙飞走出“道法自然亭”,踱到路晓驿二人身边:“你们二人切磋什么呢?剑术?”

路晓驿听出老师的责备之意,从与朱娇娇抵膝而坐的山石上站起身,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警服:“朱小姐正在给我讲道,还有紫砂陶艺。”

龙飞忽然对紫砂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朱小姐,上次在你的师傅那里见识了你的‘阴阳壶’,也看出来你对紫砂艺术和道法有了很精湛的建树。可不可以也给我老人家讲讲呢?”

朱娇娇撩了撩落到眼睛前面的头发,头一次给了龙飞一个笑靥:“论道,我不如师傅;论砂艺,我不如爷爷。守着这么两位高人,首长为什么单问我?”

“你师傅论道固然精到,你爷爷的艺术造诣更是登峰造极,但依我看,你三人间,只有你能融会道艺,悟得真韵噢!”

路晓驿站在朱娇娇和龙飞之间,听出了龙飞在用“韵”字试探朱娇娇对“紫砂秘籍”的藏匿之所有多少了解,于是踱到一边,以便于观察朱娇娇面目表情的变化。

朱娇娇脸上的笑容依旧:“一只阴阳壶能说明什么呢?什么‘真韵’?”

说到“真韵”,朱娇娇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路晓驿在一边看得真切,惟恐龙飞下面的话会刺到朱娇娇,于是走上前:“老师,朱小姐讲起道来真的会引人飘然仙化呢!……”

龙飞用眼神制止了路晓驿:“我觉得朱小姐的壶韵味无穷呢!那上面写着人与世的终极真理:阴、阳,男、女,人、仙,也写着人生在世的辩证道理:情、仇,舍、得……”

听到“舍、得”二字,朱娇娇眼睛“骨碌碌”转起来,又抬眼看了看龙飞,欲言又止。

路晓驿不再敢搭话,龙飞接着说:“朱小姐之所以现在姓朱,不是舍了骨肉亲情的吗?”

路晓驿也不等朱娇娇答话,抢上去说:“并不是朱小姐舍弃了骨肉亲情,而是骨肉亲情舍弃了她啊!”

“上次公安哥哥问我祖籍何处,我就想说说清楚”,朱娇娇没有一丝丝的胆怯和遮掩,一幅坦荡的样子:“自我记事,就与母亲在一处生活,从母亲口中知道:父亲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留书出走,说是已经剃度皈依佛门。母亲去世时,我刚刚十岁。我无依无靠,千辛万苦从吴越之地来这朝音山寻亲。可是父亲并不肯认我,凭我怎么在山里哭泣。幸得那个时候爷爷上山,把我捡回家,收做义孙女。”

“你父亲不肯认你?不是说你父亲并不出家在这山里吗?”路晓驿问道。

“其实当时寺里的一位师傅很像我的父亲。从乡音上我就能听得出来。可是他就是不承认我是他在俗的亲人,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说他不在这寺里。”

“原来如此!那这个人是寺里哪位师傅啊?”

“现在他不在寺里了。爷爷收下我之后不久,这个人就离开了朝音寺,不知去向了。”

“后来他可曾回来找你?”龙飞追问道。

“没,没有。只是前几日有一个操着吴越口音的人带着一件僧衣来找过我。说是我父亲的表兄。”

“他要你做什么?”

“也没要我做什么,要我认他做叔叔,我没答应他。”朱娇娇低头说着,好像做错什么事似的。

“你为什么不肯认他呢?”路晓驿问。

“爷爷对我极好,比起那些骨肉至亲更是恩情天高地厚。我不可能抛下对那些骨肉至亲的怨恨,也更不可能背叛爷爷去。”

“这些你爷爷知道吗?”龙飞一边朝着玄武大殿走去,一边问道。

“这事儿我谁也没告诉。本来爷爷就忙着朱炽爷爷归国的事,偏巧家里这个时间又出了凶杀案,爷爷的烦心事够多了,怎么还能说这事去烦他?!”朱娇娇跟在龙飞的身后说。

龙飞正还想问下去,只听那“道法自然亭”里传来了朱炽朗声的赞叹:“啊呀,天华道长!你的棋艺何其了得!我,认输了。”

局终人散。

天华道人吩咐小道童备办午饭。

午饭摆在了天华道人起居楼外的院子里。一桌子的素淡菜蔬,另外还加上了一坛素酒。

龙飞举起筷子,夹起几片竹笋:“道长,我在你这仙山上并没有看到竹子,何来的竹笋呢?”

天华道人笑笑说:

“小道的拙山想是你还没有看尽。从这里向北,就有一片很大的竹林。那儿不但有这鲜笋,还有这个哩!”天华道人边说,边夹起一些绿叶炒就的菜蔬。

龙飞尝了尝。这绿叶比菠菜、油菜不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虽经素油烹过,却依旧脆生、爽口,便问道:“这叫个什么菜名啊?好生稀奇。”

“这个叫做‘间生菜’,它专长在两竿竹的中间,有了第一株,便连片长起来,让两竿竹的根越来越远,而且这两竿竹身越长越向两边斜生,直至倒地方罢。如果有人从两竿竹间发现了这些菜,把它连根拔去,这两竿竹就会长回笔直向上的姿势。”

路晓驿觉得天华道人对于“间生菜”的杜撰颇有深意,便提议:吃过饭要亲眼见识一下这“间生菜”。天华道人也爽快地答应下来。

在竹林里找这“间生菜”容易至极。在竿竿笔直向上的竹林外就会看到有横生的竹子。走到跟前,必能见到一丛长得茂盛非常的一尺左右高的植物。小道童提着小菜篮子上前,路晓驿和朱娇娇也凑过来帮忙。不一时,那些植物便成了篮中菜。天华道人又上前,用手扶起已经倒下的竹子,直至它直立与地面垂直,用脚簇起周边的土,堆在这竹的根部,然后踩实这些土。路晓驿也学了天华道人的样儿,将另一侧的竹扶起来。天华一边行动,一边有所感悟地说:“这就是我道家所说的‘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这‘间生菜’专门以离间人家骨肉的方式存在,足见它不足取,应当手下毫不留情地铲除。”

龙飞大不以为然:“中国古老文化中,骨肉便是至亲。我们古来就有‘疏不能间亲’的古训,如果至亲之间没有嫌隙,难道真会有那么一种力量能够离间得开它?”

“亲情最大的敌人就是利益。你难道不认为利益的穿透力几乎是无坚不摧的吗?就比方说这两竿竹子,可以说是一根所生。为什么能让这间生菜生长期间呢?还是其各自的利益让它们产生嫌隙,以致给这‘间生菜’以生长的空间,从此之后,自己生存的途径便被这‘间生菜’所控制。如果不是这样,那三国时期的曹丕和曹植之间也就没有了手足相残的故事,世上也便没有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千古叹息了。”

天华道人从朱砂和朱炽二人之间望过去,直向竹林外的小径。

朱砂的表情让人觉得他无限信服这番道理。他从小道童手中的菜篮里拿出一根“间生菜”,正欲从根部掰断,被天华道人上前阻止道:“这东西是有毒的,他生时的汁液如果不慎侵入人的体内,后果会是很严重的。”

路晓驿上前说道:“既是有毒,道长为何还要给我们炒着吃?”

“这东西奇的很,被沸油烹过之后,它的毒素便尽被瓦解,对人便无害了”,天华道人托过路晓驿的手臂,切了切路晓驿的脉:“不信你看,这脉相平和得很,哪里有中毒的迹象?”

“既有中毒的威胁,不吃它不好吗?”路晓驿还是固守己见。

“首长,你这学生好奇心太重了,你可是应当好好教导教导他啊?!”

龙飞笑了笑,说:“天华道长提醒的是,这小子也的确该开导开导了。”

回去的路上,朱娇娇一直扶着朱砂走中前面;天华道人则陪在朱炽的身边,仍旧论着上午的棋局;独留下路晓驿陪着龙飞落在后面徐步缓行。

路晓驿见前面的人都远去了,便牢骚起来:“这天华道人的脾气也忒大点儿了吧。一句话就翻脸?”

龙飞开始为这个“好奇心太重”的路晓驿解读天华道人此中真意:“这天华道长的确是个有些仙人的味道。他把这样一道菜端上来,其意很明显,是在借菜讽人,奉劝朱炽放弃此次回乡的真正意图。可是他考虑得太简单了:那朱炽心下还在委屈:《紫砂秘籍》本就是他朱家祖上留给他们这些朱家后世子嗣的财富。朱砂已经凭籍这《紫砂秘籍》,成就了一个中国紫砂艺术家的威名,做为朱家子嗣的一份子,他也有权拥有。所以这利益趋动产生的兄弟嫌隙不是他一道菜能讽寓得了的。”

路晓驿颇懂老师说的这一番道理,说道:“这也是啊,如果我是朱炽,我也会有这样的不满:共有的东西一旦被一方独占,另一方自然会不平则鸣啊。”

“所以,道家之道并不能完全解释天下万物,何况于万象之人事?他原本自己都难圆其说。就说这《紫砂秘籍》传人的问题,从上次与他论道,我就体查到,他希望朱砂将《紫砂秘籍》传给非朱砂亲生的朱娇娇。其实这传男还是传女,传嫡还是传庶,完全是一个人情远、近、亲、疏的问题。这里用他的‘天道’就很难解释得尽善尽美。你刚才的那句‘为什么拿来吃’,显然是揭了他的这个疮疤,他还有不怨你的?”

“天地良心,我可真不是抢白他的意思。”路晓驿心里是急着想向朱娇娇表白,却在龙飞面前吐露出来。

龙飞也不生气,用手拍了拍路晓驿的

后脑勺:“得了,就不用表白你的无能了吧?这一点儿都没听明白,就大着胆子在高人面前乱说话,那天华道人说的也对,是得教导教导你了。下一次遇到这些高人说一些有玄机的话,切记少说多想,实在当时想不明白,把这些话写到大脑沟回里,带回去慢慢想。”

路晓驿手抓着头皮:“是,老师!我记下了。”

回朱家镇的路上,朱娇娇便三缄其口,任大家如何请她再唱几首渔家小调,让大家旅途快乐些,都被她拒绝了。看着朱娇娇何其沮丧的样子,路晓驿一边划船,一边讲笑话,终于没能把朱娇娇逗笑。

已经能看到朱家镇上人家的时候,湖上的船突然多了起来。几乎每只小船上都有身着警服的,好像在搜寻什么的样子。路晓驿见到一个派出所的干警,便问了一句:“你们找什么呢?”

对方回说:“今天上午,有打鱼的人说在湖上恍惚发现了林莎莎的尸体。省厅专案组让派出所配合寻找破案线索。我们正奉周所长的命令,去三清观调查。”

回到镇上,朱家二老一小回了陶居,龙飞与路晓驿还是回到他们在香榭的房间。

路晓驿向龙飞汇报到:在小岛上他在那一堆石头下面发现了一件半新不上的僧衣和两个手电筒,别无他物。还有从他上山的速度和时间上看,何逸云并没有说谎,那船家的回答也是可信的;他测得从西岸翻山到石堆的时间大约需要35分钟左右。

令他二人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傍晚,朱石来到他们的房间说:朱娇娇回到家里悬梁自尽了。多亏周天筠去她房里找什么东西,发现她自悬在房梁之上,幸而及时救下,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她从那时就不再说话,与一个哑人一般无二。朱石来找龙飞二人的目的是:是不是他们能了解朱娇娇自杀的真正原因,有什么办法能让朱娇娇开口说话。

路晓驿一听便急得失了语,也失了在老师面前应有的礼节,“嚯”地站起身就向外跑,直奔朱家陶居而去。

路晓驿冲到朱娇娇房间的时候,朱娇娇正脸朝里躺在床上,周天筠端着一杯茶,正从旁解劝:“男人们的勾心斗角与你们这些女孩子本没有太大的关系,你又何必这样看不透?”周天筠在一边解劝着朱娇娇,一边长吁短叹着。

路晓驿坐在朱娇娇的床边上,才看到朱娇娇正两眼无神,泪流满面,任他如何喊她“朱小姐”,她就是不理。

随后到来的龙飞看着那朱娇娇,心情很沉重。他与路晓驿的心情不同。他心下最焦躁的,是他感觉自己对欧阳婷凶杀案原有的推理似乎出了偏差,在欧阳婷死后又有了林莎莎的失踪,还没等他理清楚就里,这朱娇娇又自杀了。看来自己的推理有了疏漏。可是这疏漏到底出在什么地方了呢?如果不采取果断措施,还会有这场灾难的受害者,这下一个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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