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惨淡,万里愁云,草木尽凋,魔气肆虐,阴风席卷,人间才六月,竟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南华山,数十位掌门聚在六合殿,面色凝重。

行玄道:“此乃虚天万魔出世之兆。”

玉虚子道:“如何是好?”

众人不约而同都看向一个人。

终于还是召唤了虚天之魔。洛音凡望着远处山头,那里的祥云已不见,变作大片大片的血色晚霞,预示着这场天地之变、六界之劫的到来。

纵有虚天万魔相助,九幽魔宫实力仍不及仙门,且据消息说,他们四大护法仅余其一,只要仙门齐心协力一搏,这场仙魔之战并非全无胜算。然而,胜又如何,败又如何,结果都是他永远不想看到的。

天意,明知道拯救不了,却还是不自量力地想要阻拦。

脸色更苍白了些,好似这场天寒地冻的大雪。

洛音凡收回视线,淡淡道:“人间要道大多都在我们控制之下,九幽此时动作,并非好时机。”

虞度道:“看来他们是等不得,想要硬拼一回了。”

极端之魔,魔气攻心,的确像她做出的事,洛音凡道:“近日仙界现异象,有些不寻常。”

玉虚子道:“虚天万魔出世,仙界或受魔气影响,不足为奇。”

行玄也点头。

洛音凡沉吟道:“九幽此人来历神秘,行事出人意表,逆轮当年瞒天过海,曾利用天山那条海底通道潜入仙门,内外夹攻,我只担心他也会沿用相同的计策。”

玉虚子笑道:“那条通道不是已经用息壤与五彩石堵住了吗?今时不同往日,虚天万魔没那个能力。”

闵云中亦道:“神之息壤,女娲补天五彩石,岂是区区仙魔之力能破坏的?这分明就是场硬仗,还怕什么,我们未必会输!”

照眼下情形看,的确万无一失,还是布好人间的阵要紧。洛音凡点头,迅速作了安排,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大雪洒落,视野极其模糊,灰黑色云层厚厚的,压得天似乎都要垮下来,狂风中夹杂着凄厉呼号声,万魔现世,六界动荡,孤魂野鬼进不了鬼门,纷纷走避。

数万魔兵御风行进,重紫与亡月并肩而立。

长发绾起,没有堆高髻,而是戴了顶精致的小小紫金花冠,其上点点宝石光彩,耀眼夺目,一串金饰垂落额间,缀了粒殷红的宝石。

“可有惊扰百姓?”

“已遵照皇后的吩咐下令,但效果恐怕不会很好。”

重紫看看眼前灰蒙蒙的世界,不再问什么了。

魔气肆虐,此番人间受到的干扰不是一般大,到这种地步还假慈悲什么,只不过,能少破坏一点儿是一点儿而已。

亡月道:“六界碑倒,天地重归混沌,六界入魔,你将是魔界第一皇后。”

“你做这么多,就是和天之邪一样想成就我?”

“天之邪想成就你,至于我,要成就你,也要成就我自己。”

重紫茫然道:“六界入魔之后呢?”

亡月道:“魔治天下,我们会拥有更多臣民与信仰者。”

重紫无力地笑,“这就是终结?”

“没有终结,”亡月侧脸对着她,“没有终结,皇后。天地间永远不可能只有魔,魔治、人治和仙治,仙灭了,人灭了,始终会有别的种族来取代他们,扮演他们的角色。”

重紫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那就是说,纵然六界入魔,这种局面也维持不了多久。”

亡月点头,“可以这么说。”

心头猛地豁然,重紫喃喃道:“既然如此,那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死的人不是白死了吗?”

“让一切回到起点重新开始,开创这样一个局面,就能证明你的能力。”亡月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们需要目标,它未必合理,但没有它,你会觉得生存了无意趣。”

重紫看着他,就像头一次认识这个人。

原来什么六界入魔,什么仙门覆灭,别人认为重大的事,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正如洛音凡所说,“仙道与魔道,都不会从这世上消失”,“有朝一日果真魔治天下,魔道中亦会生仙道”,他们都看得太清楚。不同的是,一个扮演着游戏者的角色,六界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苍生性命在他眼里渺小如沙砾,等同灭了会再生的蝼蚁;另一个却不肯放弃,仍在试图挽救这个可爱又可悲的世界,明知改变不了也要做下去,只因不忍看那苍生受苦,不忍看千万性命眨眼消亡,这就是所谓的悲天悯人之心吧,真正的神仙。魔与仙的区别,在这两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

重紫忽然问:“你把虚天魔兵派去哪里了?”

亡月道:“不必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知道他不会说,重紫闭嘴沉默。

妖凤年过来禀道:“前方有仙门结界。”

金光道道,巨大无形的屏障将暴风雪阻隔在外,牢不可破,无数仙门弟子立于其中。当先一道熟悉身影,旁边十几位掌门与仙尊,正是虞度、闵云中、玉虚子、昆仑军、明宫主、行玄等人,青华宫卓耀与其余掌门却不在,想是丢守其他要道了,以防魔宫声东击西。

重紫看亡月,“这些人实力都不弱,单凭我们,要攻进去希望不大。”

亡月并不在意,挽着她的手至阵前。

魔尊九幽这个名字向来代表着神秘和低调。他好像一直都是站在别人背后看着一切,从来没有锋芒毕露的时候,与仙门交手的记录少得可怜,是以当年人人都只知道万劫之强,却不了解九幽。然而九幽魔宫的发展壮大,又让人不能忽视,仙门许多人都是头一次见到他,更无人知道他的底细,此时对阵,都禁不住面露疑虑之色。

“九幽,你以为凭魔宫现在的实力,就能取胜?”清晰的声音。

“不能,但我的皇后能。”死气沉沉的笑。

远远的,洛音凡站在对面,脸色反而比往常更显平静,他看着她,道:“一定要这样?”

重紫扫了周围虞度等人一眼,“到现在,你以为我还能怎么做?”

预料中的答案,没有失望,没有怒意,无悲无喜,他只是淡淡道:“那就动手吧。”

“且慢。”一名华服青年自阵内走出来。

重紫看清那人,了然,“卓少宫主要替夫人报仇吗?”

卓昊看着她,“她对你用了锁魂丝?”

“无论用没用,她都是死在我手上的。”衣带飞扬,重紫飘然移出阵,至他面前停下,“我欠你两世的情,如今你妻子的死与我有关,我便让你一招报仇,算是还你的情吧。”

卓昊点头,抬手。

仙力汇集,卷至半空,化作无数细小蓝光撒落,一点一点恰如夏夜里漫天流萤,动人至极。

“这是什么幻术?”

“幻术?这是我们青华宫有名的杀招,叫海之焰。”

“真的?师兄再使一次我看看。”

“你当这是什么,杀招,控制不好会伤人的,我刚练成没多久,能使出这一回已经很难了。”少年停了停,笑道,“待我练熟,天天使给你看。”

重紫静静站在中间,没有躲也没有抵抗,只是抬眸朝半空望,任那些细细韵光芒朝自己包围过来。

点点萤光,就像少年时的笑脸。

手情不自禁抬起,想要去触摸,想要去留住。

没有疼痛,没有难受,体内有什么东西瞬间抽离出去,被束缚的魂体再次得以自由,反而倍感轻快。

锁魂丝本是南华至宝,然而青华曾有位美丽的医仙,她留下的医书记载,其中无所不有。

闵云中见不对,气得发抖,“你这畜生,素秋就算做错了什么,也终归是你的妻子,如今她被这魔女所害,你还不肯下手?”

重紫道:“我不会承你的情。”

卓昊并不理会那些责骂与鄙夷,淡淡道:“我一直在想你拒绝我,究竟是因为谁,谁知到头来全想错了。秦珂、慕玉,我都猜过,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那个人。”

重紫不语。

面前这些人,她谁也不欠,唯独欠他。

“这是最后一次,从此你我再无关系,素秋始终是我的妻子,我不能替她报仇,是我无能。”卓昊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魔光乍闪,却是重紫先一步将他制住。

在场都是什么人,岂会看不出他方才的意图,分明是打算自绝于此。众人见状,俱摇头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对这魔女,他竟维护到这种地步!闵云中又气又悲,咬牙待要再骂,最终也只长长叹息了声,颓然不语。

剑眉微皱,不复当年潇洒,重紫伸手轻轻抚摸,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这个真心爱她却又不断被她伤害的人温柔低语,“你不能这样。”

秦珂已经不在,我只有你,你不能这样。

将昏迷的人送回青华宫弟子手里,重紫轻描淡写,“他报不报仇都没有意义,反正仙门就要覆灭,六界即将入魔。”

虞度皱眉,“紫魔,你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吗?”

重紫道:“是谁死,还不一定。”

虞度道:“你们太性急了,就凭魔宫现在的实力,攻上南华只是妄想,仙门剑阵已设,你们不妨过来闯一闯。”

重紫看着中间那人。

洛音凡一直静静看着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表示。

重紫浅笑,“这么攻打,免不了要死人的。”

洛音凡点头,“我跟你打。”

自从那夜他当众说带她走,她又亲口承认爱他,师徒暖昧已经毋庸置疑,这种事岂有不传开的。当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她缠着他,而他被逼无奈,又不忍伤徒弟,正如当年的雪陵;事情真相,唯有虞度与闵云中心里明白。

重紫是魔,做什么都没人意外,可是他现在的身份哪能出错,徒弟有不伦之心,他断不能有,否则叫人看出来,他还有何颜面立足仙界?眼下应快刀斩乱麻,不要再与她扯上任何关系才是。

闵云中立即阻止,“魔宫除了她,尚有九幽,恐怕是计,音凡,不可贸然出战。”

虞度也要劝说,忽然又听亡月道:。重华尊者六赛无敌,唯有皇后勉强有资硌与色对手,不如我们一战定胜负,倘若魔宫胜,洛音凡不得再插手此事,倘若魔宫败,我便退兵,如何?”

谁也想不到他会提出这法子,仙门魔宫两边的人都大为意外,连重紫也禁不住诧异地看他。

妖凤年急忙上前,“圣君,此计于我等大不利!”

亡月侧脸看向重紫,“皇后此番攻上南华,摧毁六界碑,是不愿伤一人的,甚好。”

重紫移开视线,“你是在讽刺我?”

“如果是讽刺,这种讽刺方式太冒险,也太不聪明。”

“你的术法远胜于我,却让我去应战,是想借他的手杀我?”

“我发的誓还在,不会害你。”

重紫不说话了。

仙门这边也在迟疑,九幽的条件对仙门未免太有利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洛音凡是仙界公认术法最高的尊者,已是金仙之位,平生几乎从未败过,重紫修成天魔不过才三年,洛音凡取胜的把握应该是很大的,怕就怕他对徒弟心软,下不了手。

闵云中断然道:“魔族诡计多端,不可轻信。”

虞度也明白其中利害,道:“这种事岂能由你们说了算?先过了这剑阵再说!”

亡月道:“如此,那就攻阵吧。”

仙门众弟子闻言,各自紧张戒备,魔兵亦红了眼睛准备进攻,虞度与玉虚子互视一眼,玉虚子道:“尊者,可以发动剑阵了。”

洛音凡抬手阻止,缓步走出阵,“依你。”

亡月转向重紫,“盼皇后得胜归来,以慰吾心。”

重紫亦不推辞,倾身领命,飞掠上前。

师徒对面而立,可是有些东西不知不觉中早已改变。

重华宫里,跑来跑去为他端茶递水的孩子,在他怀里撒娇的孩子,卑徽的少女,任性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深深刻进了他的心里。

她说要永远陪伴他,可是现在她站在了他的对面。

他说不再让人伤她,可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伤她。

……

“有师父在,没人会欺负你了。”

……

“我一定会学好仙法,帮师父对付魔族,守护师父!”

“不是守护为师,是守护南华,守护天下苍生。”

“苍生有师父守护,我守护师父,就是守护它们了。”

……

曾经的承诺,他和她竟是谁也没有做到,保护她的人,其实有很多,守护苍生的人,只剩下了他一个。

怎样的错误,怎样的命运安排,才会让他们走到如今这一步?

逐波剑凭空而现,飞至手中,明晃晃如秋水,他右手执剑,姿态随意,充盈仙力却是数十里外都能感觉到。

重紫抬双臂,左右手现两柄红黑色细长气剑。

没有多余的话,她先发制人,剑尖指处,出现红黑两朵木盆大的莲花,数道青气自莲蕊中生起,似群魔乱舞,迅速围住洛音凡,将他整个人吞没。

极端之魔,浑身充斥着从未见过的强盛魔力。

迟迟不见他动作,仙门众人都捏了把汗。

一声清鸣,逐波带五色光华冲破魔影,变作数丈长的巨剑,成斩杀之势,直劈重紫,又快又准。

重紫半步不让,两柄长剑猛地脱手至半空,翻转倒播下,掀起骇人气浪,两条黑纱飘带仿佛获得生命般,迅速延伸生长,长出数丈,堪比无常的勾魂铁索,直朝对面卷去。

昔日师徒,今日死敌,谁能料到结果?

转眼之间,两人已经走过近十招,下手俱是冷狠无比,全不留半点儿情面,根本就是在拼命,场面惊险万分,观战的所有人连大气也不敢出,紧张中又带了几分兴奋。仙魔顶尖人物对决,纵然当年魔尊逆轮与南华天尊那一战,气流汇集,涟涡再现。

极天之术施展,仙门众弟子欢呼,虞度与闵云中本来还在忐忑不安,担心他出手会有顾虑,此刻见状同时松了口气,他到底没有变。

“寂灭”之下,重紫终于承受不住仙力重击,后退好几步。

仙门众人俱面露微笑。

勉强接下“寂灭”,不容她喘息,一式“生罪”又到,洛音凡冷然而立,仙咒御剑,凌空结仙印,步步紧逼,看样子是要将她立斩于剑下。

重紫接招,侥幸逃过,魔力却已不继,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恍惚间,对么那高高身影似也晃了下。

自然是看错,因为下一招“往生天”又到。

面对无情的人和无情的杀招,重紫并无半点失望怨恨之色,唯有面对劲敌的严肃与谨慎。她迅速抬手拭去唇边血迹,浑身魔光大盛,足尖轻点,纵身跃上云头,高举双臂合掌于头顶,顿时四方魔气受到牵引,急速汇集,雷鸣声震天地,血光乍现,两柄剑如得神力,快速穿梭来去,拉开一条条红黑色的光束,漫天布起血红咒印,凌空罩下。

底下的人不闪不避,以数百年修为硬受了这一击,攻势始终未断,逐波横扫,将她遭落云头。

左臂被剑风划破,立时有鲜血冒出,浸透纱衣,所幸重紫躯体早已残破,魂魄寄宿于体内庚剑,受这些伤,除了有点困顿,也不至于太难支撑:血很快止住,然而由于实力悬殊的关系,久战之下可就破绽百出了。

仙门众人看出她应付艰难,皆大喜过望,唯有虞度心一沉,“师弟你……你中了锁魂丝?”

白衣飘飞,左臂已现血迹。

没有受伤,怎会流血?

“音凡,怎么回事?”阂云中面色大交。

见他二人这神情,众人便知不假,都骇然。

南华至宝锁魂丝,放眼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伤人伤己,乃是专门用来制约魔头的法宝,可惜当年祖师一共只炼成七根,现已用去五根,所以更加珍贵,通常情况下是不会使用它的。

本门法宝,要解有何难,唯一的答案,对他用锁魂丝的人,就是他自己。

诛杀紫魔的紧要关头,他竟对自己用了锁魂丝!紫魔若死,他的下场怕也好不到哪儿攀挚,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劝他。

就这片刻工夫,重紫又受重创,肩头血急涌。

眼见洛音凡又要使杀招,闵云中与虞度再不敢迟疑,同时上去拦住他。闵云中大怒,“你到底想做什么?糊涂!”

虞度劝道:“有事且慢慢商议,师弟这是何苦……”

白衣被血浸湿大片,脸色几乎比衣衫更白,洛音凡没有理会二人,只冷冷吐出一个字,“让。”

“混账!你……为这孽障,你……”闵云中急躁,转身示意虞度,“快些给他解了……”

没等虞度动手,强大仙力猛地爆发,将二人生生震飞。

肩头,唇角,血源源不断往下流,可他整个人仍是稳稳立于云中,恍若不觉,抬左手,凝仙力,半空气流很快重新汇集至一处。

重紫忍不住笑了。

原来他对自己用了锁魂丝,伤她多少,就伤自己多少,他不能放弃责任。就打算陪她一起死!

早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罢了,罢了!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感激你?”重紫又受一剑,索性停了身形,“洛音凡,这样没有意义,我已经在你手上死过两次,你现在这么做,只是想逃避你的内疚,用死来逃避,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来到她面前,举剑便刺。

重紫再无躲避之处,胸前被刺穿,鲜血溅上白衣,与此同时,亦有鲜血自那白农里喷出来,溅到她脸上。

“尊者!”

“皇后!”

仙门魔宫两边有人要冲上来,却被他阻隔在无形的结界外。

他的血也是热的?重紫摸摸脸,无力地跌坐云中。

深深黑眸,能容纳一切,此刻里面只有她一个,他静静地看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魔官阵势与想象中相差太远,虚天万魔已出世。却退迟不见踪影,或许是攻其他要道去了,他已作了周密的安排’后面就该让虞度他们自己解决。

这就是结局。

她有罪,他更罪孽深重,那就让两个罪人一起接受惩罚吧。

心反而不疼了,只是空了,很熟悉的感觉,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对她下手之后也曾有过这感觉,知道现在他才明白,原来那就是心死。

血水四下流淌,分不清悬她的,还是他的,染红脚底一片白云,形成一朵凄厉的血丝连。

那句“要杀她,先杀我”,多么令人感动,可惜当它成了今日谋划的一部分,也就不算什么了,他早已亲自决定了结局。

重紫微笑,“收手吧,这样没有意义就算你跟我死了,我也不可能原谅你,除非南华山崩,四海水竭。”

洛音凡缓缓抬剑,手已经在颤抖。

是,每次对她下手,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每次都将她伤得彻底,也将他自己伤得彻底,忽然间,他竟想干脆让这一剑刺到自己身上算了,狠狠刺上百剑千剑一万剑。

可是,他还是朝她举起了逐波。

不想伤害,不得不伤害。

没有关系,锁魂丝,伤她多少,就会伤自己多少,她怎么怨他恨他,都没有关系,他会和她一起,她始终是他的重儿。

“师弟!”

“尊者!”

……

“虚天万魔是后招,”重紫忽然提最后的魔力,伸手握住逐波剑锋,与那带毁灭之能的仙力相抗,“你就一点儿不担心,当真要陪我死?”

他终于开口道:“仙门自能应付。”

“你对自己太有信心,洛音凡。我求的是生,你却要我死,你以为到了现在,我还会愿意跟你一起死?”力量不减,白皙手掌被锋利剑刃所伤,指缝有血滴下。

“那不重要。”

“九幽的魔力远胜于我。”

剑上压力消失。

果然还是这样,重紫松开手,“你想一起死,不需要我愿意,可惜还有九幽,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虞度他们能有几成胜算?你以为料定一切,跟我同归于尽就能拯救六界?九幽远比你高明,他的计划会令你意想不到,收手吧,你败了。”

洛音凡摇头。

不可能,她在说谎!九幽连天魔也未修成,能有多厉害?她了解他的弱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他选择,让他再次舍弃她!

“信不信随你。”重紫疲倦,示意他动手。

剑光轻颤,映照死灰色的脸。

面前的人几乎浑身是血,胸前、肩头、手臂、后背,不知中了多少剑,遍身伤痕,遍身残破,将她伤成这样,到头来她却告诉他是妄想,让他又一次放弃她,这算什么?

是谎言吧,可这一剑再也送不出去。

终于,他以剑指重紫,面无表情地看远处那人,“九幽。”

重紫笑起来。

在责任与爱之间痛苦不堪的人,连死都这么挣扎。

远远观战的亡月亦笑道:“要我为皇后出战?恐怕没这个必要了,我的皇后,回来吧,你的任务已经完成。”

呼声骤然爆发,所有仙门弟子脸上布满震惊与恐惧之色,同时望着一个方向。

周围气流发生变化,察觉异常,他迟钝地考验。

身后,暴风雪不知何时停了,天地相接之处正有大片紫气冒出,席卷而来,紫气带着一道圣洁白光,笔直冲上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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