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出风头这件事上, 陈家姐弟如出一辙,就是会积极抓住一切机会进行自我宣传。

对于这次由网站组织的网友参与收割活动,他相当重视, 已经早早就在鱼塘边上等人。

其实水面上种植的再生稻不过是噱头,十亩鱼塘加在一起, 再生稻的面积不过一亩地, 其他种的都是空心菜。真正种再生稻的大头还是种植在水田里的那五十亩。呃,实际种植面积只有五十亩,因为挖了宽沟养小龙虾,真正能种水稻的地方下降了。但是田埂上种了不少蔬菜还有南瓜大豆这种介乎于粮食与蔬菜之间的作物, 最终的产量倒也不低。

但现在大家顾不上去欣赏稻田里的小龙虾,初中生们开始划拳挑选出幸运儿,坐船在水上收割再生稻。

对陆地生物而言, 水具有天然的吸引力和刺激感。

郑明明运气不佳, 头一把就被淘汰出局。倒是吴若兰气运之子加身, 居然靠着手心手背外加石头剪刀布一路奋战到最后,成为得以上船的十人之一。

倒不是陈文斌太小气,不肯多安排些人坐船体验水上收割稻子, 而是本地不算渔区,所谓的渔船也就是小舟, 最多坐三四个人就差不多了。下水的客人多,安全也难以保证。

为了防止出事,网站还特地为大家准备了救生衣。那鲜亮的橙黄色一上去,嘿, 拍照效果好到爆是真的。

没能上船的人都蹲在岸上喊:“快点,赶紧割稻啊。啊啊啊,往上面一点, 只能割稻穗,不然后面还怎么再生啊。”

小船在水里晃晃荡荡,岸边和船上的人都不时发出尖叫。郑明明手里抓着相机,自己选取好镜头咔嚓拍摄。

作为《江海日报》的小通讯员,她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她要将此次下乡收割活动写成报道交给报社。因为事先已经选过题,所以报道最后刊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她必须得好好完成任务。

三小只没有此等重担在身,就激动地一直不停地大喊:“鱼,大鱼!”

池塘里养殖的黑鱼被渔船惊动了,有几尾居然跳了出来,引得大家跟着嗷嗷直叫。

陈凤霞站在岸边看了会儿大家割稻子,忍不住技痒,想要找镰刀。

郑国强笑她:“呀,看不出来,我们陈老板还是高手,会轻功水上漂啊。”

陈老板直接摇头diss:“哎呀,郑处长,你实在太缺乏灵动机变了。我不过去,山就不会过来吗?”

说着,她伸手一拉绳索,浮床就被拖到了岸边。

水上浮床当然得固定位置。不然风一起,浮床还不得在水上打架啊。用什么操控位置,那自然是绳索。

大家发出尖叫,还有人吵着也要找镰刀。后来刀不够用了,大家干脆上手。别误会,不是去捋稻子,而是用手掐空心菜啊。水上还种了好多空心菜。

郑明明伸手一掐,才恍然大悟:“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水嫩了!”

八月份的空心菜,已经不知道割过多少茬了。好多农家都会直接割了地上的空心菜回家切切喂鸡鸭。一来是从入夏吃到现在立秋,早就吃腻了;二来是因为老了,长长的一棵空心菜就剩下上面的一点嫩尖尖能吃。

但是,水上空心菜真不一样,从最下面掐的时候,都一掐即断,脆嫩欲滴。

摘菜的人开始喊:“我们中午就吃空心菜吧,蒜泥空心菜,腐乳空心菜。”

他们的喊声太大,正在鱼塘里游来游去的小鸭子都发出了嘎嘎的声音。

陈志强也跟着喊:“然后再杀几只鸭子,做土豆炖麻鸭。”

小鸭子嘎嘎地更加厉害了,居然飞快地划水跑远了。

众人发出大笑。

总共加起来才一亩多的水稻,船上和岸上的人一道帮忙,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大家就完成了水上稻田的收割。

陈敏佳拍脑袋,有些懊恼:“我们应该先去田里帮忙的。”

他们居然全都蹲在岸边,除却掐了两把空心菜之外,就一直在大呼小叫。想想,可真是够傻的。

郑明明一本正经:“所有让你快乐的,都不傻。”

嘿,这明显又是要写在作文上的话。

鱼塘就在大沟边上,承包了大沟的四大爹开着真正的渔船过来,招呼大家:“要不要看荷花啊?”

陈家庄距离江海近,两地的口音也相近。所以即便他说的是方言,这些来自江海的客人也听懂了。初中生们都迫不及待地喊:“要要要!”

网站的工作人员都吓坏了,赶紧招呼大家全都穿上救生衣。这种渔船,根本就不是载客用的啊。

可是大家不在乎,所有人都兴奋得脸通红。

陈文斌跟姐姐、姐夫咬牙切齿,压低声音抱怨:“四大爹可以啊,真会蹭热度。”

客人都是他请来的,结果四大爹用荷花就把人勾走了。

不过小陈总也不是吃素的,他直接使唤人给自己干活:“那就麻烦你了,四大爹,我们就走水路到田里割稻子去,这样更快。”

四大爹就哈哈笑:“行啊,快点儿,都上来吧。”

众人上了船,感觉有点遗憾,因为并非像《白洋淀》里一样手动划船,而是机器突突突地往前走,就少了好多意境。

可船像离弦的箭一样扎入大沟深处的时候,游客们就顾不上再惆怅,只瞪大眼睛看大片的荷花。圆形的莲叶出水极高,就像音乐盒里踮起脚尖的芭蕾舞者。这个季节的荷花早已盛放,大朵的粉色红色还有像是被阳光冲淡成白色的花朵就这样落落大方地站在你面前。不羞涩也不扭捏,只怡然自得地展示自己的美好。

已经有人背诵古诗词,当然不是烂大街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而是很有范儿的: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立刻有同伴接下面两句: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四大爹放缓了船,只让渔船在水中轻轻荡漾,然后伸手摘了莲蓬抛到客人们面前:“吃吧,现在就是吃莲蓬的时候。”

众人发出欢呼声,开始分莲蓬。

吴若兰有些茫然,转头问自己的伙伴:“不是刚入夏的时候吃莲子吗?”

她在街上买过,三块钱两个,还挺清甜脆嫩的。

郑明明和陈敏佳对视一眼,茫然地摇头。不好意思,她们离开乡间太久,早就成了娇客,好多事情都忘光啦。

不过剥开的莲子去掉绿色的外皮放在嘴里,却是满口清凉的甜味,应该还正当时吧。

陈凤霞在旁边笑:“现在就是吃莲蓬的时候啊,还有菱角,这会儿菱角才好吃呢。前面应该有菱角吧。”

“有有有。”

这个郑明明和陈敏佳都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每到夏天,陈高氏都会带她们去大沟边上翻菱角。

野菱角很小,全是刺,除了给小孩儿当零嘴外,大人们并不在意。像陈高氏,她跟老姐妹们关注的就是菱角藤也就是菱角的嫩茎。这个只要多多放油,搁上小尖椒和切成片的大蒜在铁锅里爆炒,就好吃到没朋友。

反正每次她做这个,郑明明和陈敏佳早饭都会多喝一碗粥,绝对的下饭神器啊。

吴若兰好奇:“真这么好吃?”

这下连陈志强都加入了自来水的队伍中,坚决安利:“好吃,绝对好吃,保准你吃了之后念念不忘。”

江外的学生们集体来了兴趣,都顾不上再催促四大爹多采莲蓬,他们要以十块钱七个的价格包圆,而是撺掇人赶紧带他们去看菱角。

这个季节的菱角,有的还顶着小白花,有的早就结出果来。靠在郑明明旁边的同学惊讶不已:“这就是菱角吗?怎么不一样啊。”

菱角不是稀罕物,街上有卖的啊。

在农村生活过的小伙伴立刻纠正她:“你说的是家菱角,就是牛角样子的。这个是野菱角,尝尝看,挺好吃的。”

此刻菱角壳还嫩,直接用手就可以剥掉。果然清甜清甜的,与莲子相比,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

翻菱角藤比摘莲蓬还简单。野菱角乡间到处都是,谁家想吃都可以去翻。大家跟着蹲在船边起菱角藤,都兴奋得不行。

陈凤霞担心这么多人会出事,赶紧喊:“哎呀,到了吧,看,我都瞧见小龙虾。”

这一静不如一动,立刻就有人又喊着去看稻田里的小龙虾。四大爹只好将渔船靠岸,跟大家约定好了,待会儿他就把莲蓬和菱角藤送到陈家去。

网站的工作人员这才放下心来,他们刚才可真害怕会翻船。

只几位学生念念不舍,他们还想自己找菱角。

不过当他们的同伴指着前面大喊:“菜,好多菜。”的时候,不想走的人也跟着眼睛发亮了。

天啦,好大一片农田,这是真正的农场吧。啊,周围的菜地也是辽阔的很。

挂在藤架上的黄瓜一个翠绿一个粉青,都是丁丁挂挂;靠在他们旁边的西红柿已经变成了一只只小灯笼,点了红蜡烛的那种。眼睛再往下,毛豆已经结出了饱满的豆荚,硬衬托着紫色的茄子在太阳照射下闪闪发亮。然后又是长长的丝瓜,红的绿的辣椒,还有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韭菜和摘下一颗就能吃好久的南瓜以及冬瓜。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吸引人的,最引人瞩目的是大片的棉花。这个季节的棉花正是开花结铃的时候,一大片看过去,相当引人注目。

陈凤霞也奇怪:“你怎么想起来种棉花了?”

清明节那会儿,他们就简单在岸上走了走,倒是没有留心这里还栽了棉花。

陈文斌理直气壮:“收了棉花弹被子呀,现在不攒起来,将来怎么给我两个姑娘准备十八床铺盖。”

陈敏佳回过头,默默地看了眼她爸:“爸,我开学才上初二。”

陈文斌不以为意:“你准备你的,我准备我的。咱俩互不干扰。”

陈凤霞也伸手推侄女儿往前走:“别理他,你爸这是看不得闲人,让人到时候采棉花呢。”

陈文斌振振有词:“我花钱请人当然是为了干活,总不能给自己请个祖宗在家供着吧。”

其实主要是田埂上种的都是家常菜,本地常见的很,又达不到跟人家大棚蔬菜一样的面积产量,可以长期定量供应。所以,他除了少量种植一些家常菜为了好看之外,就只能种棉花了。

不然菜卖不掉的话,给他请的工人吃,人家也不稀罕。

乡下地方,缺什么也缺不了自家地里长出来的新鲜蔬菜啊。这么多,谁能吃得完。

还不如种棉花。

他还准备明年种芝麻。

郑明明和陈敏佳还有吴若兰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那你还不如建鸭舍养鸭子呢。”

多省事啊,到时候鸭子还能直接下田去游泳吃小虫。

陈文斌叹气:“你们以为我不想吗?这不是田埂还不够宽,鸭舍不好建嚒。”

呃,他居然还真想过。

众人穿过菜地,展现在就是稻田。连接稻田与菜地之间的水沟又宽又长,上面漂浮着的竹床生长的空心菜梗肥叶嫩,茭白也又粗又壮。但是这些都比不上中间那一大面稻田吸引人。成片的稻浪,被风吹动了,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感受新粮的谷香。

咳咳,其实什么味道都闻不出来,倒是有已经到季节的空心菜开出的小白花能给人带点儿幻想的空间。

农业生产要赶时间,无论是点种还是收割都得顺应天时。立秋过后天高气爽,再生稻熟了,自然得趁着天气晴好时收割第一茬。

陈文斌当然不敢真指望网友们来当农民。水上一亩稻子被糟蹋了,他还能笑着当好玩,这可是好几十亩水稻。就算他一开始不指望真能靠稻米挣钱,现在瞧瞧网上天天吹的那个纯天然无污染的高山有机荞麦什么的,他也不能白瞎了这些都没打过农药的大米啊。

为了这个,他特地请村里人当稻客,以一亩田三十块钱的高薪喊大家帮忙收割。

城里来的客人们到的时候,稻客们已经收割了差不多有两三亩地的样子,只剩下高高的稻杆。

这回不用坐船,所有人都可以轮流体验收割再生稻的头茬。可还是有人不满意,表示自己要从头割到尾,怎么能轮流呢。

陈凤霞一本正经地看着跃跃欲试的初中生,意味深长道:“没事,一会儿你不用交换。稻客们休息的时候,你就可以去帮忙。”

然而眼睛大嘴巴小的年轻人很快就体验到了社会的毒打究竟是什么意思。割稻有那么轻松吗?开玩笑。要真轻松的话,为什么陈老板当初宁可去江海搬砖呢。

割稻子,在农民看来,痛苦程度与插秧不相上下,都是腰腿要断掉的活计啊。

从开始到结束,来客们割了不到半个小时就集体放弃,主动要求去帮忙捡棉花。可这季节,哪有什么棉花可摘。那就改成摘菜吧,西红柿、茄子、豇豆还有辣椒和毛豆,他们自己摘菜中午吃。

对,光是空心菜和菱角藤已经不够了,还得再加几道菜。

哎呀,摘菜可比割稻子好玩多了。就连人才到大人腰部的小三儿都能踮起脚尖,指着藤架上的西红柿大喊:“这个好吃。”

结果大家刚嚯嚯完菜地,都没来得及找容器装菜拎回陈文斌家去,田埂上就有人挑着担子送饭过来了。

高桂芳肩膀上担着箩筐,前面是一大铝锅炒熟的大麦煮的茶,方便还放了几个饭盒,后面一大锅的稀饭和咸鸭蛋。

她放下箩筐,朝田里喊:“吃饭了。”

郑明明的同学们都大惊失色,这才刚刚十一点钟就要吃饭吗?还有,真的在田里吃饭啊,都舍不得中午回去的时间?

郑国强笑着解释一句:“干活容易肚子饿,主家都是管三顿饭的,早午饭、下午一顿点心都简单吃,等晚上到家里再吃些好的。”

好的标准就是逢年过节时的尺度,上的得都是硬菜。农家除了三年两节也就是大忙时才会割肉杀鸡办宴席。

高桂芳一大早就开始忙碌,现在送过来的早午饭也算不上多简陋,米粥是稠的,不能上干饭,因为干活的人现在吃不下干饭;咸鸭蛋是煮好了的,直接可以下饭。除此之外,饭盒里还装了茄子烧肉、酸豆角炒肉末以及腌菜花炒毛豆米作为佐餐的小菜,可以说很可以了。

七八个本村稻客一边夸奖陈老板家就是大方,一边自己用搪瓷缸子盛粥喝。对,这个缸子对他们而言,既是饭碗也是茶杯,究竟发挥怎样的功效,要随机而变。

割了一上午稻子的人都累得够呛,端起缸子就呼呼啦啦地吃起来。不过是普通的大米粥配小菜,却愣是让他们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架势。

他们吃得是如此香甜,连吴若兰都到处找碗,想给自己盛粥。

郑明明和陈敏佳笑着拉住她:“就这点,肯定不是给我们吃的,我们得回家吃。”

陈文斌也在旁边宣布:“对对对,我们马上起网捞虾,吃一顿真正的农家菜。”

平常负责照看这片水稻—小龙虾基地的村民立刻从水里收起虾笼。原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等到打开笼口一看,众人都惊叹,呵,不错啊,这田里的小龙虾长的,个头够可以哦。瞧瞧这小龙虾,张牙舞爪的,的确有点儿红袍大将军的意思。

小三儿却大叫:“是蓝袍大将军,看,这是蓝色的。”

周围人全都循声过去看,嘿,真没错,这虾子跟身旁的小伙伴们的确不是同一个风格,真是蓝色的啊。

郑明明和陈敏佳她们却觉得这虾怎么越瞧越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还是郑国强伸长脖子一瞧,哑然失笑:“这不是澳洲龙虾嚒。”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扭过头看陈文斌:“真是澳龙。”

陈文斌乐得厉害,连连点头,还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我姐夫眼睛尖,一眼就瞧出来了。是啊,就是澳龙。”

陈凤霞感觉有些晕:“你怎么吧澳龙也放进来了?”

她原本以为他要另外找田亩试验搞稻田养殖澳龙来着。

陈文斌却振振有词:“不是你说稻田能养澳龙的吗?那我先放进去试试啊。这养不好的话,还不耽误我小龙虾的事。”

陈凤霞都想翻白眼了,她该夸这人心大吗?放澳龙下去,他怎么不怕大龙虾和小龙虾直接干翻了整个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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