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来了个调查员,是本·克莱因,我的老前辈了。我本来叫巡警打给埃伯哈特,以便案件变得复杂时我能有个好帮手。埃伯显然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他是我在警察局时最好的朋友。我没有打算叫克莱因来,不过他的出现倒也让我好受了些。

待他仔细检查了道奇后,我们来到靠近护栏的一边。这儿往下是个长着矮树和灌木丛的陡坡。搜寻队沿着坡边打着手电,搜索霍恩巴克的踪迹。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这儿已经挤满了人和车,大部分是工作人员。站在双子峰路上的还有看热闹的人和媒体。

“让我概括一下,”克莱因皱起眉听着我的叙述,两手插进大衣口袋,背对着风刮来的方向,因为晚上天气转凉了,“十点四十分左右你跟踪霍恩巴克到这儿,从他停车起到两个巡警出现的这段时间里,你一直在这个位置。”

“正确。”

“你一直在转角处?”

“是的,一直在那儿。”

“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事?”

“什么也没有。”

“你能看见车里面的情况吗?”

“不能——阴影太多了。”

“不过你能看见车周围的大部分区域。”

“是的。”

“你的视线离开过那辆车吗?”

“只有几秒钟而已。”

“四扇车门都能看见吗?”

“三扇。看不见驾驶座那边的门。”

“那么他一定是从那里消失的。”

我点点头。“但是为什么我没有看见车里的顶灯亮起来呢?”

“坏了,”克莱因说,“灯泡坏了。我们把车门打开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那个灯。”

“但我也没看见驾驶座车门打开呀,”我说,“我承认可能是我漏看了——但是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会引起我的注意。”我停顿了一下,努力回想,“霍恩巴克不可能朝路上走或是沿路边往东面去,或者回到树那边,如果那样的话我一定会看到他。唯一剩下的方向就是他车前的斜坡了。但如果他翻过这儿的栏杆,我怎么会没有看见呢?”

“也许他没有从栏杆上翻过去。”

“从下面爬过去的?”

“也许。”

“为什么他要爬过去?”

“你说呢?”

“我想到一种可能性。”

“什么?”

“自杀。”我说,“我告诉过你我的担忧了。如果霍恩巴克借酒壮胆,坐在车里用小折刀或其他尖锐的东西割破手腕呢?这可以解释前座上的血迹。只是最后一刻他害怕了,惊慌失措,打开车门跌了出去,钻过护栏……”

我停了下来。这个推理不严密,我没说完就想到了。

克莱因也想到了,他摇摇头。“驾驶座门外、车子周围或护栏下都没有找到血迹。一个手腕割破的人一定会流很多血。再说,如果他割腕后害怕了,为什么要离开车子——为什么不直接开往最近的医院?”

“嗯。”我哼了一声。

“另外还有奇怪的一点——被锁住的车门。谁锁的?霍恩巴克?袭击他的人——如果存在的话——为什么要锁门?”

我想不出答案,在街灯的光晕里沉思。

“我们假设霍恩巴克受到了袭击,”克莱因说,“想偷他钱的人选择了这块偏僻地点下手。那么小偷就得在你的监视下接近汽车,也就是从那边的斜坡爬上来,靠着车边进入驾驶座。”

“而且那时车门不能锁上。”我接着说。

“是的。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

“我也觉得不对。只有电视里的特种兵才办得到——太不可思议了。”

“除非……”我说。

“什么?”

“袭击者本来就在车里。”

“你是说不是小偷?”

“没错。这是桩有预谋的案件。”

克莱因发火了。他脸颊下面有两块特别厚的肉,现在这副表情让他活像一只斗牛犬。“之前你不是说整个晚上霍恩巴克都是一个人吗?他没有和任何人约会。”

“是的。但很可能有人知道他经常去‘杜威之家’,于是躲在停车场,等我和霍恩巴克都进了酒吧之后,藏到道奇的后座下,直到霍恩巴克开到这儿来。然后也许给了他一刀。”

“听起来还是像连续剧。”

“我也觉得。但那是可能的。”

“动机呢?”

“想想霍恩巴克的老婆说的,他从公司偷的那笔钱?”

“你不会认为他老婆就是袭击他的人吧?”

“不是。如果她这样做,就不会雇我去跟踪霍恩巴克了。”

“那个有女朋友嫌疑的人?”

“有可能。”

“可你自己说女朋友的事可能是他老婆瞎编的。”

我点点头。“现在我们假设她存在。可能她和霍恩巴克吵了一架,然后想独吞所有的钱。这种事常常发生。”

“话是没错,”克莱因有些怀疑,“但最大的疑问是霍恩巴克的尸体去哪儿了?攻击者,无论男女,都得把霍恩巴克和他自己弄下这个斜坡。那么既然他认为附近没有人,为什么要在这儿下手后把尸体带走,而不把它留在车里?”

我双手一摊。“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到目前为止我也是。看看搜查队和法医有什么发现。”

然而他们也一无所获。在这片区域找不到任何其他人,除了车里,其他地方也没有血迹,没发现任何迹象。霍恩巴克或者他的尸体,也许还有袭击者,就像空气一样从我的监视下彻底蒸发了。

克莱因放我回家时,已近凌晨两点了。他叫我去法院签份声明,看起来他颇为满意,因为我把所知信息全部告诉了他。但我还没有摆脱困境,除非霍恩巴克现身,我向警察陈述的证词才能被证明是真实的,而我自己也会第一个承认,这份证词实在太离奇了。

回到住所,我想挂个电话给霍恩巴克太太。但想想今晚没有什么新进展,而警察应该已经把她丈夫失踪的事告诉她了。另外,我不想跟那个女人说话,也不想听她跟我喋喋不休地抱怨。

打电话给凯莉也太晚了。就算不晚,我也想先睡一觉。

我喝了杯牛奶,爬到床上,在脑子里整理事情的头绪。霍恩巴克怎么消失的?为什么?他还活着吗?他是无辜的,还是他太太宣称的有罪之人?是受情绪的支配而自杀,还是被周围环境影响,或是某个预谋的受害者?

不行,我太累了,脑子不肯工作了。

过了一会儿我睡着了,梦见人们从锁着的车里消失,变成一缕青烟。睡了很长时间后,电话把我吵醒了。我还想继续那个梦,结果电话铃打断了梦境,我只好坐起来抱怨。

窗外天空慢慢地亮了起来,好像灰布渐渐染上了蓝色。床头柜上的钟显示现在是六点五十五分。睡了四个小时,新的一天开始了。

如我所想,来电的是霍恩巴克太太。她一上来就高谈阔论,严厉责备我昨晚没跟她联系。她要求我描述双子峰公园发生的事,我照办了。

“我一个字也不信。”她说道。

“那是你的权利,夫人,”我说,“但确实发生了。”

“我倒要看看。”听起来她比昨天在我办公室时还要生气,口出恶言。这个女人没有一点儿同情心。“你怎么能让那样的事发生?你算什么侦探?”

一个疲惫的倒霉侦探,我想。“我做了你要我做的,霍恩巴克太太。”

“是吗?”

“是的。观景台上发生的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只是坐在那儿,什么也没做,”她说,“这是警察告诉我的。”

“如果我想到会发生……”

“我不要听借口。我要知道路易斯怎么了;我要拿回他偷的钱。”

“我帮不了你,”我说,“如果我能,我会的。”

“那个婊子肯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她说,“他去双子峰山见她,一定是这样。”

“我不能肯定,霍恩巴克太太。我跟踪他时,他没有和任何女人见面……”

“那只是你说的。你观察能力真不错啊,能让事情在你的鼻子底下发生。”她深吸一口气,“都是你的错,蠢材。”

“霍恩巴克太太……”

“如果找不到我丈夫,拿不回我的钱,你就等着跟我律师谈吧。”那一头传来摔电话的声音,听筒里发出断线的嗡嗡声。

厉害的女人。真正的公主。

我躺回去,仍有些困,所以很快又睡着了。但是该死的电话铃再次把我吵醒。七点四十,好像存心不让我睡觉。我摸索着拿起听筒。

“把你吵醒了,高手?”熟悉的调侃声音传来,是埃伯哈特。

“你觉得呢?”

“很抱歉。我有新消息带给你。”

“什么消息?”

“关于昨晚在双子峰山上的滑稽事。”

“什么事?”

“你的霍恩巴克找到了。”

我睡意全无,一下子清醒了。“在哪儿?”我问,“他好吗?”

“在金门公园里。”埃伯哈特说,“他不好,已经死了。死亡时间是昨晚的某个时刻,胸口插着一把切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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