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望向刘恒,只见他也是眉头紧锁,显然想不出什么对策来。冷冷道:“将那些女子送回去,本王一个也不要!”说罢拂袖出门。

严伯紧跟在我身后劝道:“使不得!殿下这样退回去,不是令皇上颜面扫地么?”

我抽一抽嘴角,别过头去:“父皇这样,分明是不给我留脸面。”

严伯小心道:“殿下确实少人服侍,将来公主入住府中,没有丫鬟也不妥。皇上可能借了谗言想到此节,说不定是爱惜殿下之意呢?”

我冷笑道:“公主要用,她不会自己带么?从十岁以后我就没用过使唤丫头,如今新婚在即,只因几句谗言,父皇就赏赐来许多宫女。我若收下,只怕正坐实了这□□后宫的罪名!不必说了,立刻送回去!”

走到书房门口,回头将刘恒拉进来:“你马上帮我拟一道奏章,就说越凌王在边关苦战十年,自感功勋微薄,得娶公主已是惶恐无地,无颜再受圣恩。兼之蜀地不定,新婚过后便请回赴边关,为国效力,不敢因私事逗留,罔顾国家大事。”

刘恒满脸忧色:“殿下,一定要这么写么?”

我苦笑:“还能怎样?皇兄有心排挤,我还可以与他周旋,他处心积虑要杀我,我照样捡了一条命回来。原以为回京之后可以及早稳住脚跟,没想到猜疑我最深的竟是父皇,早知如此,我何必回来?”

刘恒默默拿过一张纸,提着笔停在半空,他皱眉看看我,突然将笔一扔:“这么写非惹怒皇上不可,我不跟你胡闹!”我不看他,拿过另一支笔,自己写。

刘恒一把夺过去,怒道:“你做什么?”我再拿一支笔。刘恒又抢过:“犯傻!你这样不是摆明了要跟皇上赌气么?”我作势一伸手,刘恒干脆将笔筒抱到怀里,怒瞪着我。

瞧他气成那样,我反忍不住笑了:“你放心,父皇一怒,最多将我削爵降职,再把我送到师父那做小道士去。这一来亲也不用结了,更不用担心我威胁皇兄的地位。”

“那岂不是更糟!皇上本来就……”刘恒及时住口,咽住了“偏心”两个字。

刘恒有个毛病,平时乖滑,真到了正事上就一直到底。我在房中踱了半圈,见他仍不肯撒手,无奈道:“算了,不送就不送,你这话倒提醒了我。”

刘恒松了口气,劝我道:“不如殿下亲自进宫谢恩,或者有机会解释一下,毕竟你们是父子。”

“没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父皇怎么相处。”我摸摸额头,疲倦地歪进椅中,自嘲道:“与乱臣贼子相比,或者这个罪名更好一些。”十年征战,换不来一点信任,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刘恒沉默一阵,低声道:“我出去叫严伯将那些宫女安置一下。”

“多管闲事!你还不如叫严伯督促着关慕秋学像一点。”

刘恒放下手中笔筒:“那,我去去就来,你……歇歇吧。”

我点点头,眼角瞥在笔筒上,他前脚出门,我后脚将一张纸摊开,却不是写上奏文书。待我若无其事将刚写好的东西放到怀里,正巧刘恒手里拿着一卷红纸进来,说是那些宫女的名单。

我接过来道:“好极!倒不用我费心了。”看也不看顺手藏进袖里。

刘恒白我一眼:“刚才还是怒气冲天,这会儿倒喜欢了。”

我抬眼一笑:“还能怎么着?总不能气死。”

刘恒展展眉毛,也斜歪在我旁边的椅上:“殿下,说句犯上的话,皇上这么防着你迟早要后悔。”

我轻哼道:“未必。父皇行事向来三思而后动,你以为他单单防我么?皇兄当了五年太子,最近一年才得入住东宫,直到现在大小宴会还是开在太子府。”

刘恒凑过来:“再说句不敬的话,殿下要不听臣的劝告,后悔的就不止皇上一人了。”

我面无表情看他:“你这话确实不敬。”

刘恒又一幅极受委屈的神情:“臣知道殿下不爱听,可上面那两位分明合着力挤兑你。殿下只顾念至亲之情,难道连自己也不顾了?到时候……”

我淡淡道:“我这样也算仁至义尽了,真要将南越搞得四分五裂,等着,北魏打将过来,咱们一个个连这么坐着也别想。”

刘恒听着咂咂嘴:“不愧是宗仙人弟子,到底比咱们凡人超脱,看事也清楚,你怎么不去做小道士呢?回来做什么越凌王?”

我沉着脸凑近了给他看:“你看我像自甘寂寞的人?”

刘恒急忙往后缩了缩,立刻改口:“殿下英明神武威颜天成,若不驰骋疆场,真可惜了一身好本事。”

我假装满意:“这还差不多。”又缩回椅中。天渐渐黑透,肩头又一阵阵疼痛起来,弄得我加倍烦躁。

刘恒见我不说话了,又低声道:“可是殿下这样,再为国为民,也于己无利。”

我冷笑道:“你也别当我好人,我一不为国二不为民,不过对那些不看在眼里。”

刘恒哼一声:“你自然不是好人,不知道是谁小时候连踩死一只虫子也不忍?”

我毫不在意地向他笑:“刘侍御,本王杀过的人比你踩死的虫子还多,也不在意多你一个。你闭不闭嘴?”刘恒既气恼又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理理衣摆,站起身向门外走。刘恒急道:“去哪?”

我隔着门向他道:“闭上你的臭嘴,别跟来,自己在后面卧房里睡!”

说不想报复那是假话,更何况我素来不喜吃亏,不去争权可不代表我就喜欢任人宰割了。我站在院中,向二门上的严安招招手,严安马上走过来:“殿下?”

我低道:“你去接触一下那些女子,千万说我生性残暴,谁侍候我都会生不如死,能举出例子更好。最后说我忙着迎娶公主,且给她们一次机会,问她们愿不愿恢复自由之身。有家的可以回家,没家的也可安顿好去处,总之一生衣食无忧。哪个想去哪个想留,回来报我。”严安应了声是,就往偏院去了。

身后有人声飘来:“殿下真要放了她们?”

我眼中一片肃杀:“放?放了去本王拿什么给皇兄一个惊喜?”

刘恒端详我片刻,笑道:“这样就好,殿下终究别枉了臣的一片苦心。”

我经过刘恒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别瞎操心,我早已找人知会了京城宿卫六军中主事的将领,太子若要发难,起码可调动三分兵力为我所用。你的苦心就省省放在肚里,别将自己搭进去就好。”

刘恒差点喜极而泣:“原来殿下不让臣出力全是为了臣,殿下如此想着臣,臣心里真是……”

我斜眼瞧他:“谁想着你了?我是怕你坏了事拖累别人!明日只老老实实做你的侍御史,带我混进去。”刘恒满口答应,好像得了多大的便宜,我摇摇头,自去寝殿休息。

第二日一早,我特意穿了淡紫龙纹朝服,头上束了紫金王冠,足上登了掐金白靴,又在腰间挂了不少玉佩锦囊,极尽奢华之能事。自己在镜前打了个圈,只见镜中人身材颀长,眉宇间带足了英气威仪,脸色给身上绸衣一衬,不但掩去了因受伤导致的苍白憔悴,反添几分雍容,不由嘿嘿笑了两声。想着自己常年穿得半新不旧,偶尔考究一番,也算对住了越凌王的尊号。拿着架子走出殿外,见院中早已备好了马车,可我今日却不想坐马车。于是向等在院中的一干人轻轻咳了一下,挺直了腰道:“备马!”

刘恒瞅见我,颠颠儿地跑来,两眼发直:“殿下,您出来也不打声招呼,突然这么往外一站,臣的眼睛哪受得了!”

我挑起眉毛:“怎么?”

刘恒晃晃脑袋:“天地失色,真是让天地失色呀!”

他那张嘴一向讨打,此时听着却十分受用,我嗤地一笑,接过缰绳飞身上马,回头向他道:“马车就让给你了。”

刘恒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嘴脸:“殿下,臣哪敢?不如让臣骑马跟在后面。”

我半扬了扬马鞭,恨不得抽他两下:“少废话!近来不少流言对我说三道四,今日务必要招摇些。”

刘恒双目放光:“殿下英明!也好让建康百姓见识一下咱们殿下是怎样英俊风流潇洒倜傥……”

我听得头疼,伸脚踢他后背:“还不快滚进去!到了街上可别探头出来。”

除了加封越凌王那日,我还是头一次如此招摇过市。严安领着王府一队侍从在前开道,一色高头黑马,鞍辔鲜明,衣装严整,我在中间按辔缓缓而行,后面跟着八宝马车。所到之处,无不引得行人驻足观看。我极有风度地微微转头,脸上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给人看。

总算太子府相距不远,这折磨人的差事很快到了头。我命其余人等在外面,只带了严安一人进去。守门的小侍卫见了我,刚想上来询问就被严安喝退。再往里走,守在路边的侍卫却个个都是熟面孔,严安没费什么力就打发了他们。所以当皇兄在后殿书房里猛然见到我时,不由得脸色一变,脱口道:“你怎么来了?”

我笑道:“皇兄可不要误会,弟不是来赴宴的。”

赵誊早恢复常态,一脸埋怨道:“二弟这话就见外了,我正愁怎么应付北魏特使,你来了正好。现下他们还没到,三省六部的官员来了不少,不如先跟我会会去。”说着便来扯我手臂。

我忙告饶:“皇兄越说越让弟为难了,正是知道他们未到,我才趁个空见见皇兄,他们若来,弟就只好回避了。”

赵誊奇道:“这又是为哪出?”

我故作烦恼道:“不瞒皇兄说,弟只要想到那北魏公主就不免浑身发冷,若不是君命难违……那些使者更让弟难受,皇兄能替我接待是最好不过了,何苦再勉强?”

赵誊听了斜我一眼:“瞧你那点出息!”脸上方有了点笑意,将手中玉扇又摇两下,“既然如此,也不好再难为你。我看你精神未复,该好好在府中休养才对,有什么事叫人传个话给我,又不顾身体跑来做什么?”

我笑道:“有事相求怎好怠慢,只要皇兄点头,弟就算再添些病症又如何?”

赵誊拿扇子在我头上轻敲一记,笑道:“你这小鬼,又有什么事烦我?不妨说说。”

我摸摸额头道:“皇兄还好意思问我,府里那个关慕秋难道不是你找来的?”

赵誊想了一想,突然拿玉扇在手中一拍:“瞧我,竟忘了这事!”向我笑道,“二弟迟迟不回,为兄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个对策,你觉得怎样?”

我笑:“计策自然是好计策。只是弟既已回来,那人要怎么处置?既然是皇兄的人,皇兄也要拿个主意。”

赵誊翻眼一笑:“二弟主意如何?”

我抬手在颈中一横,淡淡道:“弟的主意是这个,不知皇兄舍得么?”

赵誊怔了一下,接着大笑:“区区一个人何足道哉!二弟尽管拿去处置。”

我笑道:“那就多谢皇兄了。听说那人还有妻儿,弟想一并讨了去,皇兄可准么?”

赵誊立时明白:“嘿嘿,二弟果然思虑周全,斩草不除根可要贻害无穷。不过为兄连做两个人情,二弟拿什么来谢我?”

我眨了下眼睛:“皇兄这可是答应了,不如这就取人罢。”说着便向房外走。

“慢着,”赵誊拉住我,“二弟可不要赖账。”

我回头笑道:“弟怎会让皇兄吃亏,这谢礼早便派人送往东宫了,待取了人容弟慢慢向皇兄禀报。”

“小鬼头,你算盘打的可精呢,原来早挖好了坑让皇兄来跳。”赵誊松了手,转头吩咐旁边的护卫,“去将住在西园露栖阁那母女二人带来。”

我道:“不必带来了,严安跟着去,将那母女二人安置在我的马车里。”

赵誊道:“也是,你们都去吧,我还要与凌王殿下叙话。”

我背对皇兄向严安使了个眼色,要他务必小心,眼看着他们向西园去了,这才转过身问道:“皇兄还有何事吩咐?”

赵誊坐在书案后,胡乱翻翻桌上书信,仿佛漫不经心道:“二弟自从回京,可收到过宋然的书信?”

他突然有此一问,定然别有用心,我努力压了压心头的情绪,只淡淡道:“没有。”

赵誊轻轻笑道:“说来也怪,我倒是收到他几封呈报荆襄战况的书信。”

我勉强笑了笑:“这有何怪?皇兄已开始接掌朝政,边关战事自然应该知会当朝太子。”

赵誊突然对上我的眼睛:“皇弟果真这么想?”

我直视他:“皇兄希望弟怎样想?”

赵誊绕到我身边,摊开了玉扇,在我面前慢慢摇,极力压低声调道:“二弟,孤心中一直有个想法,今日索性摊开了说给你听。”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慢慢道:“皇兄尽管说。”

赵誊长叹一声:“你该看得出来,咱们的父皇,他谁都不信。孤自被立为太子,真是如履薄冰,处处小心,好容易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父皇才稍稍给了我一点权力。你知道为什么?”

我自然明白,却垂下眼道:“请皇兄明示。”

赵誊冷笑道:“自然是为你的婚事!”

我低声道:“弟是个粗人,皇兄有话不防直说。”

赵誊突然握住我的手,向我耳语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要父皇在一日,咱们兄弟就要时时受制,哪天一个不慎便万劫不复了。小彦,你外有兵权,孤内掌朝政,如若合力出击,这江山岂不唾手可得?”

我还真没料到皇兄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怨不得父皇不肯放权,当下毫不掩饰吃惊的表情,双手微微颤抖,显得十分害怕:“皇兄,这……开玩笑么?”

赵誊愈加用力握我的手,拿扇柄扳过我的脸:“二弟觉得这是能说笑的么?”

我似乎不敢与他对视,别开了脸低声道:“皇兄已是太子,这江山不是迟早……”

“晚一些就有晚一些的坏处,为兄早过而立之年,父皇却丝毫没有退位的意思,你说还能让我等多久?”赵誊面色阴冷,眼角嘴边却挂着笑意,倒头一次让人觉得有些可怖。说罢又看着我,“宋然在你身边多年,他写来书信主动投靠我,你以为我会轻易相信他?”

他突然又提宋然,我脸上不由露出了些痛苦神色来。赵誊见了冷笑一声:“他说追随你多年,却见你从无夺位之心,觉得前途无望,前思后想只有投奔于我。”

这句话针刺一般听在耳中,委实戳中了我的痛处,我的双手真的控制不住颤了几下,倒不用再装了。赵誊将手轻轻放在我左肩上,续道:“我自然不能立时信他,因此安排他在你回京途中将你劫持,一来想立时逼你听从我的计划,二来也是存心试探他。哼哼,倒没想到他立功心切,居然对你动了武。唉,我知道你绝不认输的性子,没有死在他箭下真是万幸。不然就算他再忠心于我,我也决不饶他。”

我站着不动,笑道:“原来皇兄承认,弟还以为皇兄要继续糊涂下去呢。”

赵誊道:“宫中人多眼杂,怎能承认?那日见了你也不好问你伤势,现在可好多了罢?为兄得知你受伤的消息,真是日夜难安,就连寻人的告示都发了呢,只是不敢声张。”

我仍是笑:“多劳皇兄挂怀,若早知你的心思,又何必费这么多周折?说来说去还是皇兄多心了。”

赵誊微微发窘:“你说的是,每想到此处我都觉得惭愧。因此为兄才要在今日与你讲明,也盼着解了咱们兄弟间的误会。”

我点头,微微笑道:“皇兄说了这么多,可肯听弟一言?”

赵誊忙道:“你讲。”

我看向皇兄,心里突然有股难抑的冲动,不管他对我怎样演戏,终归是要继承天命的人,想到南越将来,终于决定说一句发自肺腑的话。反握住他的手,缓缓道:“自我十五岁打了第一场胜仗的那日起,弟心中便有个念想——”

赵誊笑道:“以后多打胜仗,做越凌王?”

我摇头,郑重道:“皇兄若是皇上,弟就是御前将军,皇兄要江山稳固,弟就去冲锋陷阵。君臣互信,上下一心,有朝一日咱们南越进取中原,一统天下!”

赵誊喜道:“好二弟!待咱们夺了江山,皇兄一定不会独享。”

我瞧着他满面野心勃勃,苦笑一下,轻声道:“皇兄还不懂么?”

赵誊心不在焉:“你说什么?”

我笑笑道:“宾客马上要到,弟该告辞了。”

赵誊十分意外,不肯放我:“怎么突然要走,敏儿总惦着你,去看看她也好。”

我从袖中拿出昨日写好的礼单,连着那卷红纸,一股脑塞在赵誊手里:“这是弟备给皇兄的谢礼,里面有几个划了名的,弟自己留下了,皇兄莫怪。”深看他一眼,转身迈出门去。不久,身后有什么东西猛地“哗啦”碎了一地,我也没回头看。

门外刘恒正等得焦急,不住探头张望,严安站在马车旁边,向我点点头。我走进马车,只见角落里缩着一团粉色的东西,不想便知是关慕秋之妻了。再仔细看,才看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被抱在怀里,让一件大人衣衫裹着,只露了两只乌漆漆的眼珠,见我进来,便盯着我不放。

刘恒小声道:“她们早就来了,只是谁的话也不听,就缩着,想是受了惊吓。”

我有些心灰意懒,也没答他的话。从车座下面拿出侍从衣服换上,再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水,对着车壁上的铜镜仔细修饰片刻,直到满意了才从后面跳下马车。刘恒跟着下来,我挥手让严安回府,尾随在刘恒身后,又进了太子府。

宴会摆在正殿,所有次一等的偏座排在侧殿,太子显然还未到,正殿里闹哄哄乱成一团。刘恒入乡随俗,一进殿便忙着与各部官员寒暄,我乘机向主座旁看了一眼,只见卫文与荀简已坐在主宾席上,两人竟然向我点头致意,又同向侧殿瞧了一眼。我趁着人多,穿过正殿,果然见侧殿外最末席上坐着一人。那人穿一身黑衣,正悠悠闲自斟自饮,却不是江原是谁?

我憋的一肚子怒火腾地点起,三两步走到他跟前站定,十分礼貌地开口打招呼:“大白天穿黑衣服,燕公子有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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