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我们怎么分工?”朱昔整个人趴在椅子上,侧头看司空琴,“阿琴想干什么?找人还是上网查复活者?”

“这个……我对电脑不太懂。”司空琴看看欧阳操,又转开了视线,“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看你们的安排吧,我全力帮助你们就是了。”

嘿,阿琴脸红了。

朱昔无声地笑起来。

她的老毛病还是没变,一旦想说什么难以开口的话,她就会把头低下去,眼睛看左边。我看她恐怕是想跟欧阳一组,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吧?

“事先说清楚,欧阳,我宁愿满世界跑,也不愿意窝在家里找什么IP、ID的。”朱昔侧着脑袋,仔细观察司空琴的表情变化,“我看我找人好了。”

“也好。”欧阳操对朱昔做出的选择丝毫不觉得意外,“那我就负责查复活者和降灵网。”

“阿琴留下来帮你。”朱昔脱口而出,“女孩子还是应该在家里。”

“不用吧?我家只有一台电脑,上网作业也只能一个人干。多留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处,不如让阿琴帮你去找人。”欧阳操仔细看了看司空琴的脸色,以便确认她对这种安排是否感到为难,“可以吗?”

“可以。”司空琴点点头。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目光从左边转移到中间来了。

“那就好。”欧阳操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他本想对她说些抱歉的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很清楚司空琴的身体,比一般女孩还要虚弱得多,确实不适合在外面奔波。如果不是现在非常情况,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安排的。

看来阿琴有点失望。如果她想留下来跟欧阳一起,她应该说出来。她不说,欧阳操猴年马月才能知道她的意思。

朱昔笑着摇摇头。不过,算了。反正他俩的事情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这么分工吧。”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欧阳操再次开口,“不过我觉得恐怕挺困难,妹妹已经死了,哥哥一个人离开小镇之后再也没有消息。现在仔细想想,当年在小镇里上学的那些人好像跟他们兄妹根本没任何交情,更别提联系了。你打算怎么找?”

“简单,他们父母去世之后,监护人应该变成他们的亲戚或者父母的好友了吧?先打听一下当年监护人现在的所在。不管怎么说,监护人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点他的下落才是。还有,中学那个什么训导主任不是在我们离开的那年退休了,退休之后就搬到城里去了吗?记不记得,我们两个还帮他搬过东西呢。他家地址我还没忘。他当年对他们这对兄妹可是关怀备至,没事就叫到训导处说上两句。我想他准知道他们两个的家庭状况,先上他那里去问问好了。”

“你知道他的电话?”

“不知道,我得到他家去一趟。阿琴,你跟我一起去?”

“这个……”司空琴沉吟了一下,“我带的钱恐怕不够长途旅行用的。”这倒不是推托之词,司空琴出来的时候跟家长撒了谎,她现在用的只是她常年积攒下来的零用钱。买来回火车票应该是够了,住旅馆就未必消费得起。

“说什么,难道我能让女孩子掏钱?”朱昔笑了笑,“算我请客。我出门的时候正好老爸出去旅游,我把他的提款卡带来了。”

“提款卡?”司空琴简直大吃一惊,“你父亲的提款卡?”

他会用他父亲的提款卡?我记得他好像说过,他从没有把现在的父亲当作真正的家人看待。住在现在这个家里,始终是把自己当客人的。现在他能偷偷拿父亲的钱来用,难道是表示这几年之内他们父子的关系已经变得和睦了,变得像真正的父子了?真的是这样吗?

司空琴确实想问问,但又不敢贸然开口。想来想去,最后也只能说:“这样好吗?”

“没事没事,我以后打工还给他。”朱昔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果然还是没有变化。

司空琴的眼神暗淡了一些。离开小镇已经有四年了,这么长的时间,朱昔还是无法摆脱以前那些生活带来的暗影。哪怕现在的环境变了,他的性格也变了,可是内心深处的那一块还是一如既往,毫无变化。

那么,我呢?我又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出来?

八月一日,夜晚九点三十。

盥洗室的玻璃上结满了雾水。热气腾腾的空气里充满了人工香精的味道,让人呼吸不畅。

司空琴和欧阳操的妈妈刚才都已经各自梳洗完毕,去睡觉了。司空琴的梳洗用具因为没有地方放,所以就堆在梳洗台的一角,显得有点零乱。

“我说,欧阳,你不觉得特别惊讶吗?”朱昔一边挤牙膏一边跟还在擦头发的欧阳操说话,“阿琴的变化真大,你没感觉到?她变漂亮了,有女人味了。”

“也许吧。”

“什么叫做‘也许吧’?”朱昔抬腿用膝盖顶了欧阳操一下,“她的心脏好了吧?”

“别推我,几岁了你?”欧阳操把毛巾扔到准备洗的衣服上面,“可能是好了吧,她胸前挂的小瓶子不见了……对了,这次你们一起出去,小心一点。如果一旦发生什么比较突然的情况,记得别让她受惊。”

“废话,我当然知道。”朱昔不再多说什么,把牙刷塞进嘴里,开始刷牙。

“现在想想,我好像不应该把阿琴也找来的。她不应该卷进这种事情里。”

“你要是不找她,她一个人呆着会更难受。”朱昔抬起头来,从镜子里看着欧阳操,“喂,你到底懂不懂阿琴的想法?”

“你刷牙的时候不要说话。”欧阳操拿起朱昔的毛巾,扔到他仍在滴水的头发上,“我知道阿琴不喜欢别人可怜她,也不喜欢别人把她当累赘。但想法归想法,现实归现实。我很担心她到底能不能安然度过这次难关。”

“没关系的,我们又不是回去小镇。”朱昔把牙刷拿出来,“不过是去找找以前学校的主任,可能还会见到同学之类的人。这些家伙又不会怎么吓唬她,应该没有问题。更何况还有我跟着她呢。”

“这些人是不会对她怎么样,可是‘他’呢?”

朱昔吐掉漱口水,转头看着欧阳操。“你说的,他暂时不会动我们。”

“我只是认为我们暂时不会出生命危险。但……想要马跑的时候总要用马刺或皮鞭。”欧阳操拉开门,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喂,等等!”朱昔扔下盥洗用具,几步追了上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只是猜测。”欧阳操穿过客厅,走到自己房间门前,拉开门,“你说过,你找了两个朋友参加降灵会?”

“是啊。”朱昔跟着他走进去,顺手把门关上,“那又怎么样?”

“其中一个已经出事了,另外一个呢?”

“这……”朱昔语塞了。卧室昏黄色的灯光下,他看到自己的手机就放在欧阳操的电脑桌上。外屏幕是银灰色的,没有任何曾经来电的提示。这个时候他才想到,他已经三天没有跟林灵联络一个字了。从他们认识以来,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林灵是知道他的号码的,发现他不在家之后,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

“他知道你的号码,却没打电话给你,对吧?”欧阳操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思。

“你……你别这么说好不好?”朱昔想笑笑,但却发现自己好像有点笑不出来,“你是想说,现在他也出事了?”

“我不知道,只是在胡猜。”欧阳操带点安慰意思地说,“我们现在是‘他’想要奴役的马,为了让我们能跑向他所想的目的地,他可会用各种方式来鞭策我们,让我们知道恐怖就在身边,免得我们偷懒。或者,他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结局,根本就是在让我们瞎跑。”

“这比喻真让人讨厌。”朱昔干笑了两下,开始用毛巾擦头。从毛巾摇摆的缝隙中,他把目光投向电脑桌上,那安静躺着的手机。

扬河刚刚才出事,林灵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作为好朋友,我竟然好几天没有打电话给他,问问他现在的情况,难道林灵他就不觉得奇怪?莫非他真的出事了?不然没有理由不跟我联络……猜来猜去一点用都没有,我是不是应该主动打个电话过去?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念书吧?

朱昔把毛巾从半干的头发上取下来。

打电话……算了,还是别打电话了。万一真的没人接电话怎么办?哪怕是自欺欺人也没关系,我现在不想听见任何人出事的消息。

我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欧阳操很敏感的察觉到了朱昔表情的变化,也看到了他注视手机的视线。

他现在一定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打电话给他朋友。早知道这样,刚才不应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我看还是早点转移话题比较好。

“我们家只有一间空房,咱俩只好睡一张床了。”欧阳操绕到床的另一面,打开床头灯,“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我,还有阿琴三个人在学校里睡觉的事情了?”

“当然记得,那天差点没让阿琴给吓得魂飞魄散。”朱昔一屁股坐到床上,虽然尽量克制,但他笑的声音还是有点太大了,“半夜我们出去上个厕所,回来就听到她一人在教室里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我还以为她遇见鬼了。”

“阿琴害怕晚上一个人呆着。”欧阳操也笑起来,“现在看来她这个毛病也已经好了。才四年而已,我们都变了不少。”

“可我觉得你好像变化不大。”朱昔仰天躺下,两手一伸,一个人几乎把整张床都占满了,“还有你妈妈,简直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又年轻又漂亮。那个男人后来再没有来纠缠你妈妈吗?”

“你是说我父亲?”欧阳操把顶灯关上,在床边坐下来,“没有。他滚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见他,也害怕让我妈妈再见到他。我怕她又像许多年前一样,见到他就发傻。”

“我说你没变化,没想到你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朱昔躺在床上笑了笑,“这话好像是你小时候就说的吧?你难道想独占你妈妈一辈子?”

“不行吗?”欧阳操淡淡地说,“谁能保证保护她一辈子,决不背叛她,决不伤害她?只有我。”

“喂。”朱昔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看着欧阳操穿着睡衣的后背。他感觉到欧阳操话语中好像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一时又找不准究竟是哪儿不正常。

“我妈妈一生受伤已经不少了。”欧阳操回头,示意朱昔往旁边一点,给他让出睡觉的地方来,“我必须呆在她身边,好好看着她。决不会让她轻易为任何人付出任何东西,也决不能轻易把她交给任何人。不论是我父亲还是别的男人。”

“欧阳……”朱昔看着欧阳操的脸。他的瞳孔在床头灯的昏暗光线下显得深不可测,平和之中隐藏着一层冰冷的神色。

“我你看最好还是早点睡。”欧阳操把手伸向床头灯的开关,“明天一大早就要坐火车,如果你起不来,那你就等着倒霉吧。”灯灭了,欧阳操的瞳孔和那冰冷的神情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喂,欧阳,你是当真的,对吗?”朱昔面对黑暗,小声发问。

欧阳操没有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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