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盯着小全子,直逼他将宫规背完,才回了寝殿。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

袁春望:“你后悔了?”

魏璎珞:“我为什么要后悔?”

袁春望:“皇上待你一片真心,最好的东西都眼巴巴地送来讨你欢心,可你呢,你都干了什么?”

魏璎珞:“……你不明白。”

袁春望冷笑道:“从前我不明白,可这段日子,我已经全看明白了。魏璎珞,你是一个冷心肠的人,谁都捂不热。”

房门猛地打开了,袁春望一脸铁青地从里头冲出来。

被他狠狠一瞪,明玉生出一股被毒蛇盯住的错觉,连血液都瞬间凝固了,直到袁春望从她身旁走过,才重又呼出一口气。

“……这袁春望,越看越不像个善类。”她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想,“还不如小全子可靠,哎,璎珞偏偏信任他。”

摇了摇头,明玉走进屋去,唤了一声:“璎珞,出什么事了?”

“……皇上刚刚命人送来的。”魏璎珞低头看着桌上放着的貂皮。

照李玉的说法,后宫刚赏下一批皮张,各宫多分的是黑虎皮白豹皮,寿康承乾分的是一等貂皮,只她分到的与别不同。

是一张云狐皮。

捧起来一看,银光晃晃中,竟藏着几道天然长成的花纹,美丽无比,又稀罕至极。

这云狐皮只有一匹,皇后想要,弘历都没给。可见魏璎珞在弘历心里……是摆在头一位的。”

魏璎珞神色复杂地抚摸手中的云狐皮,心有些烫,就像一块渐渐被捂热的石头,摸了摸皮子:“……明玉,取我的针线盒来。”

“娘娘,你是要?”明玉眼中一亮,很快取了针线来。

魏璎珞穿针引线,雨打芭蕉叶,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她手中的银针,轻轻落在云狐皮上。

半个月之后——

亲桑礼即将开始,吴书来忙得不可开交,不停指点下头的小太监:“小心点儿,全都送去亲蚕台!哎呦,你小心点儿,那可是黄金钩!快快快,不可耽误吉时!”

东西尚未准备好,弘历自不会提前去亲桑台等着,他坐在养心殿内,忽然放下手中奏折,看着对面的海兰察:“你头上是什么鬼东西?”

海兰察摸了摸眉心勒着的抹额,嘿嘿傻笑。

“心上人送的礼物?”弘历只瞥了一眼,就垂眼继续看折子,慢条斯理道,“女人就爱在这些琐事上纠缠,今天绣个荷包,明天绣条帕子,真正是浪费时间。”

海兰察有些不服气,暗暗嘀咕道:“是,是,奴才的女人就这个样子,比不上令妃娘娘,令妃娘娘就从不做这样的琐事。”

翻动奏折的手一顿,弘历淡淡道:“朕也不爱收什么荷包帕子的。”

“皇上。”李玉忽从外头进来,手里捧着一只托盘,里头盛着一顶纯白色的毛皮帽子,“延禧宫明玉送了顶帽子来,说是令妃娘娘亲手给您做的。”

弘历:“快呈上来!”

海兰察:“……”

帽子很快就送到他手里,针脚细密,绣工极好,一看就是出自她的手笔,最特别之处,还在于那尾部连着的长长貂皮,纯白无垢的皮子里,藏着一圈圈天生长成的螺旋花纹,赫然是他送去的云狐皮。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不知为何,弘历心里忽然闪过这句话。

“令妃娘娘说,冬日里戴上帽子,貂皮正好在脖子上围一圈,方便又暖和。”李玉道,“如今天气热了,奴才先给皇上收起来,等寒冬再取出来。”

见海兰察偷偷看他,弘历板起脸道:“谁让她做这种没用的东西了,朕出门前呼后拥,还能冻着吗,多事!”

“皇上说得是。”李玉想要替他收起帽子,岂料弘历理也不理,抬手摘下自己头上的帽子,将貂皮帽戴了起来。

李玉:“……”

把换下来的帽子放在李玉手上,弘历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的话,他就要去延禧宫了。他有些想念延禧宫里住的那块石头了,从前她一直冰冰冷冷的,如今总算是被他给捂热了。

可惜他没能如愿,因为李玉很快道:“是,外头有人求见。”

“什么人?”弘历一愣。

“忠勇夫人——喜塔腊尔晴!”

虽已是一个生育过孩子的妇人了,但尔晴仍面目姣好的似个十八岁的姑娘,可见她一直在富察家养尊处优,没受过半点亏待。

“皇上。”她跪在地上,泫然欲泣,“先前傅恒宠爱一名婢女,闹得家宅不宁!因那婢女屡进谗言,他开始怀疑安儿的身世。奴才一时不忿,将那婢女嫁了出去,他便嚷嚷着要休妻,呜呜……”

弘历被她哭得头疼,按了按太阳穴:“尔晴,你告诉朕,安儿到底是……”

他渴望她说不是,但尔晴怎会让他如愿。

尔晴轻轻向他点了点头,然后擦着泪道:“奴才是有罪,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奴才真心诚意要做好富察家的儿媳。皇上,奴才知道天子不干涉臣子家事,但这桩婚事是您一手促成,如今老夫人已经说服不了傅恒,只有您能说服他,让他不要休掉奴才了。”

弘历眉头一挑,竟从她话里品出一丝威胁的气味。

若不帮她,她会怎样?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让世人都知道他堂堂天子,居然染指臣妻吗?

一瞬之间,弘历心中生出一股杀意,又强行按捺了下来,淡淡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朕会考虑的。”

尔晴拜谢过后,出了养心殿,略略拂了一下鬓发,挺直了腰板,笑容端淑贞静,仅从外表看,谁也看不出她是个主动给自家夫君戴绿帽子的女人,笑道:“带路吧。”

宫女领她朝宫外走去,路过一片草地,一个形容枯槁,正在拔草的宫女忽然抬起头:“尔晴!”

尔晴一楞:“你是……”

那名宫女丢下手里的活冲过来:“是我,我是琥珀啊,看在当年一块伺候皇后的份上,帮帮我……”

尔晴也是在宫里做过事的人,一看她现下的打扮,以及手里正在做的活,就知道她八成是被罚进了辛者库,当下端起架子道:“好好做你的活,别挑三拣四的,成何体统。”

见尔晴半点旧情也不讲,琥珀眼中流过一丝怨憎,嬷嬷持着鞭子过来抽她,她一矮身躲了过去,径自朝延禧宫方向跑去。

尔晴不管她,仍往宫外走,走到一半,后头忽然追上人来,是个容貌极美的青年太监,声音清冽如泉水,道:“尔晴姑娘,皇上有话要对你说。”

尔晴不疑有他,随他而去,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尔晴忽然脚下一顿:“这不是去养心殿的路。”

“这边请。”貌美太监摆摆手,淡淡道,“娘娘在里面等你呢。”

“娘娘,什么娘娘?你到底是什么人?”两名太监从树后走出,一左一右押解着尔晴,尔晴骇得大叫,“放手,放手!”

貌美太监掏出一块帕子塞她嘴里,尔晴一边呜呜叫着,一边蹬着双腿,忽然听见那貌美太监道:“到了。”

她抬头一看,只见巍峨宫殿前悬一方牌匾,上书——长春宫。

进了正殿,貌美太监在她背上一推,尔晴一个踉跄,撞在前面的案几上,摇得桌上贡品烛台一阵乱晃,等等,贡品?烛台?她缓缓抬头,只见皇后的画像悬在墙上,正从上而下盯着她。

“啊!”尔晴脸色发白,连连后退,好不容易站稳,环顾四周,然后目光定格在一个坐在椅子里的女人身上,咬牙道,“魏璎珞,你到底想做什么?”

长春宫被魏璎珞布置的犹如灵堂,她身上也穿着缟素似的衣裳,目光森冷地盯着尔晴:“琥珀,你敢与她当面对质吗?”

“奴才敢。”琥珀躬身伺立在她身旁,脸上残着一道鞭伤,显是冲往延禧宫的途中,被一路追她的辛者库嬷嬷给抽打出来的,她想离开辛者库这个鬼地方,尔晴不肯帮她,她只好出卖尔晴,博令妃欢心了。

下定决心之后,琥珀再不顾两人之间多年的同僚之情,抬头盯向尔晴,一字一句:“尔晴,我亲眼所见,你是害死娘娘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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