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整夜下个不停,但是到了星期六早上,太阳又绽放光芒,只是偶尔会被飘过的白云遮蔽一下。这一天是六月十日,暑假刚开始,从周五下午起就可以看见缓缓挤向城外的车水马龙,正要前往乡下别墅、游船码头以及夏令营等地。尽管如此,城里仍然人满为患,预估周末会是个好天气,因此市民将会利用公园或露天游泳池来作为乡村假期的替代品。

时间是九点十五分。瓦纳迪斯游泳池的收费窗口外已经是大排长龙。渴望阳光的斯德哥尔摩人从西维尔路一直排过来,等不及要下水游泳。

两个面容憔悴的人闯红灯穿过富雷吉路。其中一人穿着牛仔裤和套头上衣,另一个人穿着黑色长裤,棕色夹克的左胸口袋鼓鼓的,令人可疑。他们慢条斯理地走,眼睛被阳光照得眯起来。口袋鼓鼓的那个人走路不稳,差点儿和一个骑车的人相撞。后者是个大约六十岁、看起来很健壮的男人,穿着浅灰色的夏天套装,车筐里放了一条湿乎乎的游泳裤。骑单车的男人晃了一下,不得不用一只脚踩地刹车。

“不会走路啊,白痴!”他大骂一声,立刻又骑走了。

“笨老头,”穿夹克的人说,“一副讨厌的死有钱人样儿。啧,差点就撞到我。我要是跌倒了,瓶子就会摔破了。”

他愤怒地在人行道旁停下,想到差点儿造成的灾难,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伸手去摸摸夹克里的酒瓶。

“再说,你想他会赔吗?门儿都没有。那种人啊,只知道舒舒服服地住在北滨湖路的风光公寓里,冰箱里装满了香槟酒。像这种浑蛋啊,要是打破了一个穷鬼的酒瓶,别想他会赔。大浑蛋!”

“可是他没打破啊。”他的朋友低声抗议。

第二个讲话的人年轻多了。他拉着那位满腹苦水的朋友的胳膊,领着他走进公园。他们怛上斜坡,不像其他人往泳池的方向走,而是过门不停步。然后他们转入从斯蒂芬教堂通往小山丘顶的小径。路很陡,很快地两人都气喘吁吁起来。走到一半时,较年轻的那人说:

“有时候,你可以在水塔后面的草地上捡到一些硬币。如果前一晚有人在那里玩扑克牌的话。说不定酒店还没关门以前,我们还可以捡到够买半瓶酒钱的呢……”

这天是星期六,酒店一点钟就关门了。

“没希望啦。昨天下过雨呢。”

“对啊。”较年轻的那人叹口气应道。

小径沿着隔开泳池的外墙转了个弯儿,此时里面人头攒动,有的晒得跟黑人一样,有的本来就是黑人,但是大多数人看起来都十分苍白,这也难怪,毕竟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他们连到加纳利群岛度一周假的运气都没有。

“嘿,等一下,”较年轻的那人说,“来看一下小妞儿们。”

比较老的那人继续往前走,转过头说:

“妈的,才不呢。走吧,我渴得跟骆驼一样了。”

他们继续向公园顶端的水塔走。绕过黑糊糊的建筑物之后,他们很高兴地发现水塔后面四下无人。比较老的那人在草地上坐下来,拿出酒瓶开始拧瓶盖,比较年轻的那人继续走到另一边的陡坡顶上,那边有半扇漆成红色的篱笆。

“乔克!”他喊道,“来坐这儿,以免有人过来。”

乔克站起来,喘着气,手握酒瓶跟在那人后面,而后者已经开始下坡了。

“这里有个好地方,”较年轻的那人喊着,“在这些树丛旁……”

他突然止步,弯腰趋前。

“老天啊!”他哑着嗓子低声说,“耶稣上帝!”

乔克从后面跟过来,看见地上的女孩子,马上就转头呕吐起来。

她躺在那儿,上身有一半儿藏在树丛底下。两条腿张得很开,横陈在湿漉漉的泥土上。面孔发青,转向一边,嘴巴张开着。她的右臂弯曲着,横在头的上方;左手则靠在臀边,掌心向上。

柔细的长发散落在她面颊上。她赤着脚,穿着一条裙子,一件条纹棉布T恤。T恤拉得高高的,露出赤裸的腰部。

看起来大约九岁。

毫无疑问,她已经死了。

当乔克和他的朋友出现在瑟布斯路的第九区警察局时,时间是九点五十五分。他们紧张兮兮、没头没脑地对一个名叫格兰隆德的值勤警员陈述在瓦纳迪斯公园看见的景象。十分钟之后,格兰隆德和四名警察就来到了现场。

十二个小时之前,其中两名警察才得到线报来到公园的另一边,那里又发生了一件残暴的抢劫案。从抢案发生到有人报案,这中间已经相隔了将近一小时,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抢匪早就逃之天天了。因此,他们并末仔细检查附近的区域,所以也搞不清楚当时女孩子儿尸体是否早已在那里了。

五名警察所能确认的,就是女孩儿已经死了,而且就他们观察所得,受害者是被勒死的。这大概就是他们目前所知道的。

在等候侦查员和技术部门的人员抵达之前,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防止闲杂人等在附近走动。

格兰隆德放眼犯罪现场,他看得出来这案子会很难办。显然弃尸之后曾经下过一场大雨。而且,他认为他知道那个女孩儿是谁,但是这没有什么好高兴的。

昨晚十一点钟,有位焦虑的母亲来到警局拜托警察帮她找女儿。小姑娘八岁半,大约七点钟的时候跑出去玩,然后就没有回来了。第九分局曾经通报总局,所有巡警都拿到了有关女孩儿长相的描述资料。所有医院的急诊室也都询问过了。

很不幸,那些描述似乎与眼前的小小尸体吻合。

据格兰隆德所知,那个消失的女孩子还没找到。而且她就住在瓦纳迪斯公园附近的西维尔路。看来应该是她。

他想象女孩儿的父母正在家里焦急地等待。他暗中祈祷负责去通知他们这桩噩耗的人不是他。

最后侦查员终于到了,格兰隆德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阳光底下的童尸旁站了有一世纪之久。

一旦专家们开始工作,他便把现场交给他们处理,自己则走回警察局。然而死去的女孩儿的影子,仍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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