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试, 刘祯云在门口等杨念殊。

刘龙开车来接他们,王煜也在,还有正在念初一的弟弟刘祯华。

刘祯华对杨念殊很好奇, 正是十三岁的小孩, 对哥哥有天然的崇拜感,拉着杨念殊问东问西,对山里的事情非常好奇。

杨念殊也挺喜欢这个弟弟, 给人的感觉很真诚。

比起双胞胎哥哥刘祯云, 刘祯华和他长得更像。

刘祯华完全是凭着血缘里的亲情和杨念殊接触, 没有目的性。

杨念殊坐在靠窗的位置, 和刘祯华说话。

忽然, 一阵轰鸣声从车旁传来, 陆行骑着摩托从杨念殊面前一闪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杨念殊觉得陆行好像转头看了他一眼。

刘祯华看着飞驰而去的摩托, 双眼藏不住的羡慕。

“酷毙了!”刘祯华叽叽喳喳地说道, “爸爸, 以后我也想骑那样的摩托车。”

王煜笑着批评他:“不学好, 二流子才骑那种车,以后挣钱买大奔。”

“怎么会是二流子, 那是哥哥的同学吧,还穿着校服呢。”刘祯华勾着脑袋往前看,视线追随着摩托车的尾巴。

“那是陆行。”刘祯云探头望了一眼。

“那个陆行啊!”王煜好像是想起了不得了的人, 惊呼了一声。

听这口气, 陆行不但在学生里名气挺大, 连家长都认识他。

刘龙猛踩了一脚油门,跟在陆行后面,“他家在我们家隔壁吧。”

“嗯。隔壁那个别墅区。”刘祯云说这话挺骄傲的, 好像住别墅区是他一样。

“这样的同学可以多来往。”刘龙手握方向盘,盯着前面车辆的尾灯,“他是不是和你们一个年级的?几班的?”

“念殊班上的。”刘祯云说完,几双眼睛同时看向杨念殊。

杨念殊低头,绞着手指,“我刚到学校,和同学不熟。”

王煜看了他一眼,转头看窗外。

果然是小地方待久了,畏首畏尾的,不大方,空有一张皮囊。

“念殊好像和陆行有矛盾。”刘祯云说道,表情很无奈,“不知道怎么惹到他,还打架了。”

“嗯?”刘龙头转了半圈,余光扫了杨念殊一眼,又转了回去,“祯云,你是哥哥,你去帮念殊问问,怎么回事。”

“念殊,要尽量和同学搞好关系。”

“我下周去问问。”刘祯云是八班生活委员,平时和七班的班干部也有联系,和陆行说过几次话,不算熟,也不陌生。

杨念殊心里哼了一声,不打算解释了。

九点半,奶奶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刘祯云和刘祯华,笑着说道,“哎哟,回来啦。”

刘祯云走在前面,向杨念殊介绍,“这是奶奶。”

“奶奶好。”杨念殊看着老奶奶,笑着打招呼。

“这就是念殊啊,奶奶看看,哎哟喂,长得真好。” 

老太太看着他在笑,但杨念殊总觉得她的眼神很奇怪,那种审视的目光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周末的晚上,大家都比较放松,学生明天不上学,大人明天不上班,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商量明天去爬山。

杨念殊在旁边坐了一会,听他们说着自己不知道的趣事,议论不认识的亲戚。

强迫自己问了两句,杨念殊实在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打了声招呼去洗漱了。

就算是有血缘关系,亲情的缺失,生活习惯的差异,还是让杨念殊融入不进去。

杨念殊拿着换洗衣服进洗手间,刷完牙准备洗澡的时候,才发现东西忘拿了。

打开门,刚走到门口,听见老太太声音响起,“哎哟喂,没礼貌,长辈还在就去睡了,真是小地方来的,没教养。”

“这是没教养吗?”刘祯华歪着脑袋问,“我每次都比爸爸妈妈先睡啊?家里就一个厕所,错开洗漱很正常啊。”

“祯华,妈,小声点,念殊刚来,不懂这些规矩,你要是困了先去洗。”刘龙压低声音。

杨念殊脚步一顿,又退了回去。

房子虽然小,还是有三间卧室,杨念殊和刘祯云睡一张床。

一米五的床,两人睡着还算凑合。

刘祯华的卧室非常小,三四个平方,放了一张床就基本放不下其他东西了。

老太太心疼儿子,一个人睡沙发。

杨念殊六点钟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被老太太叫住,“念殊啊,帮着奶奶做早饭,奶奶眼睛不好使,看不大清楚。”

刘祯云睡觉要打呼噜,而且睡相不好,一个人占了大半张床,杨念殊被挤到床边,睡得不是很好,干脆起来了。

老太太节约,不愿意开灯,天刚蒙蒙亮,厨房采光不好,里面光线昏暗。

杨念殊还没来得及洗漱,洗手之后,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电饭煲内槽,帮着淘米。

刘家早餐看起来很简单,稀饭包子馒头,实际复杂,面要现和,包子馅儿要现剁。

杨念殊进厨房之后,老太太就出去了,在厕所里蹲了一个小时,杨念殊严重怀疑她是不是摔到坑里面去了。

等他做得差不多,包子蒸上锅,稀饭也煮好之后,老太太出来了,对杨念殊说,“念殊啊,你累了吧,快去休息一下。”

“没事儿,奶奶,你出去休息,我马上就做好了。”

杨念殊以前在家做惯了这些,现在做起来挺麻利的。

他把厨房收拾了,厨房台面擦干净,把弄脏的地拖了。

一切收拾好之后,杨念殊才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全家都醒了。

奶奶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再加上杨念殊第一次到刘家,大家商量今天出去玩一天。

洗漱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餐。

“这是奶奶做的包子吗?真好吃!”刘祯云拿着包子,咬了一大口。

“好久没吃妈做的包子了。”王煜也笑道,“这面和得劲道。”

老太太也没有否认,笑着应道,“好吃就多吃点,奶奶每天给你们做。”

“妈,你年龄大了,别太操劳。”王煜说道。

“没事儿,念殊帮我打个下手,老婆子身体还好。”

杨念殊埋头喝稀饭,没说话。

吃完早饭,老太太说道,“念殊,昨前天是祯云和祯华洗碗,今天轮到你了。”

刘祯华张开嘴正要说话,王煜在他背上推了一下,“赶紧去收拾,马上出发。”

杨念殊把碗捡到厨房,放到洗碗槽里,打开水,才慢悠悠地找洗洁精和洗碗帕。

找到洗洁精,已经空了,杨念殊走到客厅问王煜,“阿姨,洗洁精用完了,有新的吗?”

王煜楞了一下,显然对阿姨这个称呼不是很满意。

“有,我给你拿。”

老太太跟进厨房,看到开着的水龙头,脸色一变,骂骂咧咧起来,“哎哟喂,不当家不知道油盐柴米贵,开这么大的水,要死啦。”

杨念殊接过王煜递来的洗洁精,对着洗水槽挤了一坨,挤偏了,没有掉到碗上面,直接掉进水槽里了。

杨念殊憨笑了一声,转身把厨房的灯打开,“我眼睛不太好。”

老太太走过来,“啪”地往开关上一拍,把厨房灯关了。

“现在都天亮了,什么看不到,奶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五点就要起来做饭,没有灯还是什么都做好了啦。”

杨念殊笑了笑,“奶奶,我眼睛真的不好。”

为了证明他没有说谎,又挤了一大坨洗洁精出来,可以洗好几次的量,洗洁精还在往外流。

老太太看不下去,直接过来把洗洁精夺了。

“够了,都挤了大半瓶了。怪不得家里洗洁精用那么快,都是些不长眼的憨货。”

杨念殊开着水洗碗。

洗洁精实在太多,水槽里全是泡泡,杨念殊简单冲洗了一下,把碗放到沥水篮里,算是洗完了。

老太太拿起碗检查,“念殊,你这碗洗得不干净,都还是滑的。”

“是吗?”杨念殊伸手接过碗。

碗上全是洗洁精,有点滑,他没拿稳,碗掉到地上摔了。

“对不起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杨念殊眨巴两下眼睛,委屈得小脸皱成一团。

“算了算了,你出去,我来洗。”

老太太终于受不了了,想骂杨念殊两句,杨念殊像一团棉花,你说什么他就应什么,道歉的态度无比诚恳,让人使不上劲。

杨念殊到卫生间把手洗了。

老太太一边洗碗一边骂骂咧咧,“一个两个都是睁眼瞎,光吃粮不干事,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一丁点都不懂节约,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老太太声音洪亮,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杨念殊回房收拾东西,塞了耳机在耳朵里。

老太太洗完碗,一家人收拾准备出发。

刘龙开了一辆Polo,平时坐五个人都有点挤,现在挤了六个人,不仅挤,还超载了。

杨念殊原本计划去医院陪杨树,现在汽车超载,更不愿意去了。

刘祯华拉着杨念殊,一定要他去,刘龙和王煜也劝,最后几个人挤后面,把杨念殊推到副驾上坐好。

今天的行程是周边的景区石象湖,园区有花展,还可以爬山。

车程大概两个小时,全程高速。

一上车,全车的人都开始打瞌睡,中途经过服务区,休息五分钟上厕所。

杨念殊觉得肚子不舒服,在厕所里多待了几分钟。

出来的时候,发现车不见了。

杨念殊觉得自己是不是记错车的停放位置了,找遍了整个服务区,还是没找到。

他皱了皱眉,打电话给刘龙。刘龙估计在开车,没接,他又打给王煜,还是没人接,最后打给刘祯云,提示关机。

杨念殊满头黑线,这在高速公路服务区,前不挨村,后不着店,想坐公交也没办法,难道要他报警?

这一家子,还有人没上车也没有发现?

副驾空出来这么明显的。

还是他真的是不起眼,不被重视到如此地步?

杨念殊还很天真,希望刘龙发现他不见了,主动回来接他。

他叹了口气,走到休息大厅,靠在椅子上睡了。

睡了没多久,杨念殊感觉身前蹲了个人,他猛地睁开眼,发现是陆行,正凑在面前看他。

他吓得一激灵,身体失去平衡,往下梭。

陆行弯着腰,双手撑在他的腋下,把他往上提,然后顺势站起来。

杨念殊被带着站起,没站稳,直接扑到陆行怀里。

陆行把他扶起之后,松开手,杨念殊却掉在陆行身上,双手紧紧把陆行搂住。

两人静立数秒之后,陆行缓缓开口,“怎么?还舍不得放手了?”

“脚……脚麻了。”杨念殊双手松开,眼看着往下掉。

陆行眼疾手快,重新把他架了起来。

架起来之后,把他抱到怀里,紧了紧手臂,才将他放回凳子上坐好。

这个拥抱已经超出了正常交往的范围,按理说,杨念殊是会动手打人的,可能是脚太麻,再加上陆行这个拥抱非常行云流水、杨念殊身体里的暴力因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回板凳上了。

他坐好之后,神情怪异地看了陆行一眼。

陆行大大方方地看回去,笑着问他,“只准你抱我,不准我抱你?你怎么那么霸道。”

“看不出来,”杨念殊垂下头捏脚,“你还挺睚眦必报的。”

“我这不叫睚眦必报,我这叫一抱还一抱。”陆行说完,自己也笑了。

“两个语文满分选手在一起交流,就是这么高深莫测,成语都是活学活用。”杨念殊笑道。

陆行递了瓶水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睡觉?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谢谢。”杨念殊接过水,喝了一口,他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用水瓶在脸上冰了一下。

喝完水,他把腿抬起继续揉捏,“跟着亲戚出来玩,走散了。”

“在高速公路服务站走散?”陆行勾了勾嘴角,“一点也不真诚。”

“真的,我路痴。”杨念殊自嘲地笑了笑。

陆行睨了他一眼,看他什么也不愿说,叹了口气。

他大概知道,杨念殊嘴里的亲戚,就是认他回去的亲生父母。

一家人出来玩,把杨念殊一个人落在服务区,他在家应该不受重视。

“你接下来怎么办?”陆行开玩笑,“要不要帮你叫车?”

“这里能叫车吗?”杨念殊信以为真,摸出手机,“我没有流量,可以连一下你的热点吗?”

“你还真信,这里怎么叫车?”陆行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跟我走吧,我开车出来的。”  

杨念殊对摩托车有阴影,楞了一下,想着陆行应该不可能骑着摩托车上高速,才跟着他走了。

陆行开了一辆双门的车,杨念殊不认识,但是不妨碍他知道车很贵。

“你原本打算去哪里?”陆行绑好安全带,按下一键启动。

“医院看我妈。”

“医院和我去的地方不顺路。”陆行转头问道,“你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杨念殊系好安全带。

“上了我的车,就要跟我走。”

陆行说完,脚踩油门出发了。

“走吧,你还能把我卖了不成。”

车刚刚开上高速,刘龙打电话过来了。

——“念殊啊,真是不好意思,大家都睡迷糊了,现在才想起你还没上车。”

——“没事儿,你们都到了吧?”

——“到了,你在服务区等一下,爸爸的朋友过来接你。”

——“叔,不用接我了,我刚刚碰到同学,现在坐上同学的车了。”

——“你哪个同学啊?会不会麻烦人家啊?你让同学把你放到下一个休息区,爸爸的朋友马上过来。”

——“真的不用了,我们已经下高速了,同学一会儿会送我回去。”

杨念殊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松了口气。

陆行看过来,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我说了要送你回家吗?”

“没有。”杨念殊眨眨眼,瞄了陆行一眼,“行哥,你家离我亲戚家近,你回家的时候顺路捎我一程,好吗?”

“我今天不回家。”陆行说道。

“啊?”杨念殊有点懵,他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条高速过去是石象湖吧,我可以送你过去找亲戚。”陆行说道。

杨念殊没有说话,他真的不想去。

在那一家人中,他像个外人。

“我今天在外面有事,住一晚就回去,”陆行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也可以和我一起。”

杨念殊转头,看着正在开车的陆行。

陆行的侧脸很好看,阳光照在脸上,在轮廓上勾勒出一条金边。

他的嘴角一直微微勾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看什么?”陆行微微转头睨了杨念殊一眼。

“我就随便看看,”杨念殊转头,目视前方,“你又要看回来吗?”

“一会儿下车看回来,现在看不安全。”陆行说道。

陆行开车,没有再追问杨念殊究竟要去哪里。

杨念殊也没有回答。

两人像是有默契似的,对接下来的行程心知肚明。

仿佛一开始两人就说好,应了陆行那句,“上了我的车,就要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跟着行哥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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