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初江,你看,好大的暴风雪,对面还隐约看得见白色的流冰耶。”

从人多的地方回到安静的房间,风声和窗框碰撞的声音似乎立刻放大了数倍,仿佛就要刮起凄厉的暴风雪。金井一改平日作风,变得像个男人起来。

“真像是极地的暴风雪,果然充满荒凉的美感。大老远来到极北之地的鄂霍次克海,怎么样?这里可是直接面对荒凉大自然的地方呢。真好,充满男子气概!还是这个房间的视野好。不管是暗天或是下雪,都很有看头。等到明天早上会更好看。景色一定很棒。喂,你不来看吗?”

做丈夫的呼唤妻子。妻子从刚才就一屁股坐在床上,好像什么事也不想做,只随便回答了一句:“我不想看”。

“怎么,你已经困了吗?”

初江没有反应。情况好像并非如此。

“不过该怎么说呢,上田被杀之后,反而开始觉得他这家伙还不错。活着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这家伙笨头笨脑的……”

金井似乎误会了妻子心情不佳的理由。

“千万要把门窗关好噢。那些人里面,不,这个家里搞不好有个杀人魔。真是的,搞出这么大的骚动。说句老实话,早知如此,真不应该来的。不过我们真的要小心点,那些刑警刚才也再三吩咐要关紧门窗。你也要小心一点噢,门锁上了没有?”

“那个女人真是看了就恶心!”

初江突然说出老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金井道男在一瞬间愣住了,逐渐转为厌烦的表情。如果英子在这里,她就可以大饱眼福,看到好多种她从来没在金井脸上看过的表情。

“干嘛?你怎么又来了?……唉!我不是早说过了,像那种当董事长秘书的女人,全都是那样子的。”

初江愤愤的看着老公:“我不是在说那个小丫头。我说的是英子那个笨女人!”

看来做老婆的和老公以不同的方式受到外面暴风雪的影响。

“啊?”

“真是的,她以为她是谁啊?长得那样又高又壮。我就是气这个!她自己又蠢又壮,居然还敢笑我胖!我看她简直有毛病!”

“怎么,你在说昨天的事啊?人家又没有这么说,你真是神经。”

“她明明就有说。所以我才说你笨嘛。拜托你放聪明一点好吗?人家也在笑你耶,说你是个瘦巴巴的愣头青。”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说了又怎样?瞧你嘻皮笑脸的跟条哈巴狗似的,说什么英子小姐的钢琴弹得真棒,还想多听几曲,拍那种黄毛丫头的马屁。你好歹也是高级主管耶。你振作一点好吗?别给我丢人现眼!”

“我哪里不振作了?”

“你明明就是。你呀,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只会抱怨,摆脸色给我看,可是一到别人面前,立刻鞠躬哈腰的。你也替我想一想,英子就是因为知道我有你这种老公,才会对我摆出那种态度。是不是?我说的没错吧。”

“这是当部下辛苦的地方,多少总得忍耐一下。”

“就是因为不只一下,我才会说。”

“你以为你是靠谁的关系才能这么拽?全国到处都是住在小公寓里,从来没有出门旅行过的家庭主妇。你现在被人称为主管夫人,有好房子住,有轿车坐,这是谁给你的?”

“难道是靠你这样到处鞠躬哈腰挣来的吗?”

“没错!”

“哼!”

“不然是靠什么来的?”

“你要是听见菊冈那个色狼董事长,和久美那个十三点怎么说你,就会清醒过来了。”

“那个秃头说了我什么?”

“他说你是跟屁虫。”

“这种话谁都会在人家背后说,只要把它换算成年终奖金的金额,就觉得没什么了。”

“还真亏你能拚命跟那种老秃头鞠躬哈腰的,要是我可做不到!”

“其实我也不爱这样做呀。我是为了一家老小才咬着牙忍下来的。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怎么可以说这种话?真是莫名其妙!看来我根本不该带你来。”

“我当然想来呀。我也有权利偶尔来这种好地方吃点好东西。凭什么每次都只有你一个人在外面享福?”

“我哪有享什么福?你可不要自己前后矛盾。你刚才不是还说,我只会巴结那种秃头又好色的董事长?不过,为什么你老是要说这种任性的话?你到底哪根神经有毛病啊?”

“我管他什么英子还是久美,通通撕破脸最好。真不知道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久美那个笨女人,还以为你是她的部下呢。”

“不会吧。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我才没有想太多呢。”

“你别看她那样,倒也有她的优点。其实她的心地还满善良的。”

“你说什么?”初江几乎快昏倒。

“怎么了?”

“你这种人真是无药可救的蠢蛋,连人家怎么笑你都不知道。”

“你有时候实在太多心了。”

“你说我太多心?”

“没错,你想太多了。这样是无法在世上生存下去的。你应该坚强一点。”

“拍那种秃头的马屁,还被他的小老婆当佣人使唤,这就是坚强的生存方式?”

“一点也没错。如果不是能屈能伸的人还真没办法整天拍马屁呢。只有我才做得到。”

“唉,你简直疯了。”

“其实我并不是尊敬那个秃头,只是因为他很会赚钱,所以我才利用他。我也常常很想掐死他。就像昨晚,我就梦见自己劈开那个秃头的脑袋。真是痛快极了。”

“那久美呢?”

“久美?我没梦见久美。我只梦见老秃头。他跪在地上求我饶了他,结果我就一边大笑一边拿起斧头喀擦一声……”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初江立刻毫不犹豫的应声,因为做老公的讲得兴起,己经浑然忘我了。不过当金井回过神来,开门一看,梦中的主角,也就是昨晚被他用斧头劈开脑袋的人,正站在他面前!

金井吃了一凉,有点心虚,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呀,董事长,快请进来坐。这间房间的视野不错噢。”

初江用非常柔和又自然的态度邀请董事长进来。

“你们夫妇好像谈得正高兴啊。”董事长说着走进房间。

“没有啦,因为风景实在太美了,全是托董事长的福,我们才能这么舒服的度假我真是太幸福了。”

“嗯,我房间看不到外面,有点无聊。房间本身倒是没话说啦。暴风雪还没停吗?”

“还是老样子,你说是吧,老公?好大的暴风雪。”

“是啊,还在下着雪呢。暴风雪还是老样子,董事长。”

“不过,这个房间算是头等房,窗外的景色特别好,现在天黑了看不清楚,等到早上一定很漂亮吧,我真想跟你们换房间呢。”

“啊,那就换一下吧。”

“嗯?不,这是滨老特别安排的,这样不好意思。等到明天白天我再来参观吧。”

“欢迎欢迎。欢迎您随时来。反正我们夫妇俩闲着也无聊。我先生跟个木头人似的,一句笑话也不会说……”

“您看,我老婆还要求真多。哈哈,所以呀,您有空……!”

“那个白白的应该是流冰吧?”

“啊?对,应该是吧。听说暗天时还能看到桦太地方。”

“我只问你那是不是流冰。”

“呢,是流冰没错。”

“是流冰,刚才英子小姐也这么说。”

“嗯,好了,我也该去睡了。熬夜对身体可不好。如果熬夜熬出了糖尿病,人生的乐趣就要减少一半了,哈哈哈。”

“糖尿病?开玩笑!糖尿病?董事长还这么年轻……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得什么糖尿病?哈哈哈哈。”

“不,这可不是开玩笑。你最好也小心点,否则就没办法让老婆满足了。哈哈哈哈。”

董事长拍了金井两三下,下楼离去后,夫妇俩突然表情苦涩的互相对看。因为金井在两周前的检查中,尿液出现了糖。糖尿病患者的代糖非常难吃,只有吃过的人才能明白。

“真是窝囊得害我想掉眼沮。为什么那种好色的胖老头不得糖尿病,反而是你这种瘦巴巴的人偏偏得了糖尿病?真希望那个老秃头也得糖尿病,那他就没办法再玩女人了。世上就是这么不公平!”

“你罗嗦什么,给我闭嘴睡觉吧。”

“你一个人睡吧。我宁愿睡浴室。”

“随便你。”

“一想到明天又得忍受那个黄毛丫头的独奏会,我就气得睡不着。为什么那个笨丫头就不能安分一点呢?真是的。”

就在这时候,敲门声再度响起。初江前一刻还盛气凌人的像野兽般冒出咒骂的言词,此刻迅速应答的声音,却充满了羞怯,好像十几岁少女的声音。

“哎呀,原来是英子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怕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所以绕过来看一看。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吗?”

“没有,不敢当。这么好的房间怎么会有不满。而且都己经第二天了,没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

“有热水吗?”

“有,没问题。”

“是吗?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下。”

“这次真谢谢您,招待我们来参加这么棒的晚宴,而且又欣赏到您优美的钢琴演奏。”

“英子小姐的钢琴弹得真棒。您钢琴已经学了很久了吧?”

金井的脸上又出现那副表情。

“是啊,学是学了很久,从四岁就开始了。不过真丢人,我弹得太差了。”

“没那回事,弹得太精采了。我老公这个人呀,您也知道,是个无趣的木头人,要是没有这个机会,我简直快要闷死了。”

“喂,喂,老婆,你也说得太过分了吧?不过,明天请您务必再让我们欣赏几曲。”

“是啊,一定噢。”

“不,我想明天我父亲应该会请大家听他收藏的唱片。”

“不过英子小姐真的太棒了。我刚才还在跟我先生说,我要是也学钢琴就好了。”

“唉呀,你过奖了。不过,要是有什么需要,请跟管家早川,或是直接跟我说。”

“好,我知道了。”

“好了,那就请你们务必小心门窗。晚安。”

“好,谢谢,不好意思,样样都要麻烦您。小姐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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