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六,傍晚,骆闻挂着斜挎包,出现在面馆前,照例佯装无意地站在路边,看了一圈,没发现可疑的监视人员,随即步态自若地走进店里。

“唔……老板,今天嘛,来碗片儿川。”骆闻看着墙上的菜单,又看了眼朱慧如,发现她脸上带着轻松的表情,遂放心了。

今天朱慧如并没有急着上去找他说话,而是直到面做好后,趁把面端给他的时机,低声道:“昨天到现在,好像警察再没来过了,连最近常在附近做调查的片警也不见了。”

骆闻笑了一下,道:“那是因为他们彻底对你们排除怀疑了。”

“这次……真的……真的没问题了?”朱慧如脸上惊喜交加。

“嗯,放心吧,事情到此为止了。”

朱慧如开心地点了下头,回到了后面继续忙活。

骆闻心中很清楚,这一回包括上次见到那名目光犀利的警察在内,一定都放弃了对朱慧如的调查。

一方面是因为昨天的恐吓信放出的时间段内,朱慧如和郭羽都有不在场证明。另一方面,他昨天见到严良时,听到他说赵铁民来处理这个小流氓的案子了,市局的专案组已经发现这次留在现场的指纹与前面的连环命案是相同的,那么朱慧如和郭羽更不可能是凶手了。

好吧,这次帮两个年轻人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依旧是看市局的专案组会怎么处理了。

他笑了一下,夹起一口面吃进嘴里,感觉肩膀上的负担瞬时少了下去,毕竟,帮人掩盖罪行真是件麻烦的事,而自己独立犯罪则轻松得多了。

这时,他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老板,来碗片儿川。”他本能地回头,顿时与严良四目相对。

严良也看到了他,眼睛微微一眯,随即笑逐颜开:“骆闻!怎么这么巧,昨天刚见了面,今天这儿都能碰到你!”

骆闻道:“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我住在这附近,经常来这条街上吃饭,你怎么会这么巧,也来这里吃饭?”

严良坐到了他对面,随口编个理由:“今天下午刚去了趟系里另一位老师的家,就在这旁边,出来肚子饿了,就到这里。唔……你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是啊,”骆闻低头笑了笑,“你知道我一个人懒得下厨——其实也不太会下厨,所以总在外面解决。”

“来这家店吃得多吗?”

骆闻微微一迟疑,还是没有隐瞒:“挺多的。”

“那么,”严良把头凑近,低声道,“对这家店的主人,了解吗?”

骆闻稍微停顿了下,随即道:“面烧得不错,所以我经常吃。”

严良道:“不,我的意思是,我听说这家店的女店主朱慧如——我身后的那个小姑娘,是前些天小流氓被杀案中,最后一个见到被害人的人,好像警察也将她列为嫌疑人调查。”

骆闻心中顿时一惊,严良今天来到这家面馆,恐怕不能说巧合了。他知道店主妹妹叫朱慧如,那么朱慧如这个名字,一定是警察告诉他的,今天他到这店里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对于其他警察,骆闻并不担心,他对警察工作的一切流程都了如指掌,知道自己的安排一定会让警察彻底放弃对朱慧如的调查。

可是严良……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心中虽想了许多,骆闻嘴上依旧没停顿地接口道:“真是这样吗?我不知道啊,不过我听过小流氓被杀案的一些事,听说很残忍,看着不会像这小姑娘干的。”

“是吗?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呵呵。”严良笑了一下,随后道:“不过今天碰巧遇到你,有个问题我可以回去交差了。”

“唔,什么事?”

严良道:“赵铁民那家伙案子破不出,找我帮他一起想办法,我被他烦透了,只好答应下来。他说有个犯罪细节想不出凶手是怎么做到的,我本来就只懂数理逻辑,对犯罪的具体方法知之甚少,自然更想不出了。不过我觉得你,一定知道。”

“是什么?”

“那个连环命案里,每一个被害人都是被人从背后用绳子勒死的。”

“这有什么,说明凶手体力好,也许身手好,从背后偷袭,对方无法反抗。”

严良摇头道:“不,勒死很正常,问题是,每个被害人除了被直接勒死外,身上并无太多的明显伤痕,而且每个受害人的指甲内都找不到皮肤或衣服组织,说明凶手在勒死被害人时,双方并未发生直接的肢体冲突。而这几个被害人,都是刑释人员,以往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这样的几个人,却被人活活勒死,完全反抗不了,这很奇怪。”

骆闻点点头,道:“没错,即便从背后偷袭,要勒死一个人也并不容易,人都会剧烈反抗,很难不出现直接的肢体冲突。”

“问题是,几次犯罪中,凶手都是这样轻松就把人勒死了。”

骆闻故作思考,过了片刻,道:“我想可能是凶手先从背后把人打昏,然后再勒死,等到被害人意识醒来时,也已处于濒死阶段,无力反抗了。”

“但凶手怎能每次都确保成功把人打昏呢?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同,抗击打能力也不同,有些人也许被木棒随便敲下头,直接就昏倒了,但也有些人即便遭受重击,也不会昏倒。并且尸检结果是,所有死者的颅骨都未遭受过撞击。”

骆闻心里思索着,他感觉今天严良的来意似乎不太寻常,他虽嘴上说对案子并不关心,可他今天亲自到店里问及了朱慧如的事,恐怕……他真的已经介入调查了。

怎么样做到勒死一个人而对方不反抗,这个问题对于骆闻这位经验丰富的法医而言,简直易如反掌,他闭着眼睛就能举出几种方法。如果他连对他来说本该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是否会引起严良的怀疑?

他权衡了一下,怎么杀死那几个人的,这不是他设计这些命案的核心,告诉严良也无妨,如果说不知道,那么就明显和他自身能力严重不符了,尤其是在严良这位绝顶聪明的人面前,恐怕这样低级的隐瞒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骆闻便道:“我记得有几个这样的案例,我们宁市下面的一个县曾经出过的一个连环命案,当时负责办案的是现在省厅的高副厅长,那次情形也是相似,被害人几乎没有反抗就被人杀死了,不过不是勒死,是刺死,但大同小异。凶手用了高压电棒。凶手先用高压电棒直接将被害人电昏,随后勒死的话,即便被害人会醒来,那时也已经濒临死亡,无力反抗了。”

“原来有这样的方法。”严良吸了口气,“这点从尸检中能查证吗?”

骆闻道:“高压电棒的电流荷载会短时间内剧烈刺激人的神经中枢,使人昏迷。但电流荷载是不会停留在体内的,事后无法通过验尸判断。但使用这个方法,肯定会在死者的皮肤上留下一点灼烧的痕迹,这个专业术语叫电击伤。不过电击伤和大部分的皮肤挫伤很像,如果没认识到这点,就会忽略过去。”

严良连连点头,又道:“可是还有一个地方很奇怪,如果凶手真用你说的这种方法,先把人电昏,再勒死。那么他为什么要勒死人,而不是直接用刀把人刺死呢?”

骆闻心中微微一愣,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能告诉严良,否则以他的推理能力,恐怕会发现更多的细节。他笑了下,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似乎很多谋杀案中,凶手杀人用的都不是特定的方法,有些人用刀,有些人用绳子,有些人用毒药,还有人直接用枪。我想也许凶手怕见血,所以觉得用绳子勒死人干净点吧。”

严良突然笑出声:“敢杀这么多人的凶手,我想他一定不怕见到血。”

骆闻只好道:“也许怕见血是心理洁癖。”

“是吗?”严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他并没有继续聊案子,而是边吃着刚送上来的面条,边聊着以往的趣事。

吃完面后,两人来到外边,沿路走了一段,分手告别。

两人转过身时,各自都微微皱起了眉,只不过他们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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