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听见东陵的话,心念一动,感觉内心处仿佛是被阳光照洒进来。

她握住红绸一端,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什么都不愿意多想,她感觉这红尘如戏,她和东陵便是那舞台上咿咿呀呀的戏子,可她把戏过成了人生,且无怨无悔。

哪怕明知这一切都是东陵为了抓丑女所做,可她心里仍旧保存着那小小的念想,她根本不愿承认这婚礼的根本意图,反而是将所有真相收敛起来,一心一意,只想当这人此时此刻的新娘子。

东陵领着她走进去,那红绸后的姑娘乖巧温顺跟着他,一瞬间,他居然有些恍惚,觉得这姑娘似乎与他曾轮回百转千世,他早就在等待期盼这一日。

他带着她走进大堂,听见礼官高唱——

一拜天地。

他们转过头去,面对黄天厚土,他们生于洪荒,无父无母,乃天地供养,天地便是父母。对于天地,哪怕是东陵,也得有所敬重。

二拜高堂。

两人转过身去,对着堂上笑着的老人微微躬身,仿佛那便是他们的证婚人。

夫妻对拜。

两个人面对面,东陵握着红绸,看着那人盖着盖头在他面前,明明其实是他哄着骗着成的亲,却在面对的时刻,骤然紧张起来。东陵都觉得紧张,叶尘自然更是不好,捏着红绸的手绞着,咽了咽口水,东陵觉着她紧张,突然就不紧张了,他心里柔软,忍不住微笑,然后他先躬下身去,叶尘慌慌张张跟着躬下身去,一头撞在东陵脑袋上,东陵扶住叶尘,温和道:“小心点。”

叶尘看不见他,眼前只有一片红色,然而在他的手接触到她的片刻,她内心瞬间安定下来。

他们两认认真真同对方弯了腰,而后直起身来。东陵看着面前盖着盖头的叶尘,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而后礼官高唱,送入洞房。

全场掌声雷鸣。东陵瞧着看丫鬟们上来,扶着叶尘往后院去了。

而这个时候,天庭月老的姻缘书上,叶尘和东陵的名字并排浮了上来。月老喝了酒,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姻缘书上名字飞快增加,很快又换了一页。

等离开了东陵,叶尘才深深吐了口气,总算是从紧张的氛围里缓了过来。她觉得自己十分没有出息,明明知道这就是逢场作戏,却还是为之紧张,她将这一切归咎于东陵太帅的缘故,觉得今日换做任何一个女仙,也不会比自己做得更好,于是心里颇为自得,倒也放松下来,正准备掀了盖头,便被旁边的丫鬟压住手道:“哎哟我的姑奶奶,您可消停些吧。”

“我渴了。”叶尘学着钱巧凤的声音,细声细气道:“你去厨房,熬完雪梨汤给我润润嗓。”

那丫鬟应了声,走出去后没多久,叶尘就听见了屋中有人走动的声音,而后便听见梳妆台窸窸窣窣,似乎有人在用梳妆台打扮。

叶尘仿佛不知道外面是谁一般,小心翼翼道:“翠儿?”

“你知道一个人,从来没有被人爱过是什么感觉吗?”

一个哀怨的声音幽幽传来,叶尘假装害怕:“翠儿?是你吗?”

冷风阵阵吹来,那人从梳妆台起身,朝着叶尘走了过来:“为什么还不掀开盖头呢?因为还期盼着你的新郎官来到这里,掀起你的盖头,好好过完这一生吗?”

那人言语中带了嘲讽,来到了叶尘身前,叶尘抬手握住盖头:“为什么呢……因为……”

说着,叶尘一把掀开盖头,手中锁魂链猛地抛出,朝着对方铺天盖地冲了过去:“我怕吓到你啊!”

“你!!”

丑女惊叫出声,开始在锁魂链围攻下四处逃窜,叶尘手中长琴幻化而出,抱琴将琴弦猛地一拨,琴音朝着丑女就无死角冲击而去。

叶尘极其擅长攻击神魂,对于这些鬼魂而言近乎天敌,丑女被琴音割开血肉,她猛地回头,发出了类似于野兽一般的嘶吼之声。

她回头的瞬间,叶尘终于看到了她的脸,那根本不算是脸,完全是腐烂的血肉,两只眼睛空空的,嘴里全是细尖的小牙,叶尘吓得狂拨琴弦,高喊出声:“真这么丑啊。”

这个丑字激怒了丑女,阴煞之气铺天盖地,她不顾琴音带来的伤口,朝着叶尘狂扑而来,全然一副玉石俱焚的态度。

叶尘吓得连连后退,便就是这是,一把长剑从天而降,破开屋顶,飞到叶尘身前,直接朝着丑女冲去,将魂魄狠狠贯穿扎在墙上。

一个红衣青年随即落下,停在丑女面前,抬手一挥,就将丑女收入了一座塔中。

“东陵你来了!”叶尘抱着琴上来,欢喜道:“你来得真及时啊。”

东陵没说话,他转过头来,冷冷瞧着叶尘。

他从未这样瞧过她,那目光冷得仿若极北之地的万年寒冰,叶尘不由得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道:“你,你怎么了……”

“你胆子很大。”

他骤然开口,叶尘听了,笑了笑道:“你这就说错了,我胆子小这是出了名的。”

东陵嘲讽笑开:“仙主敢一人独挑丑女,这胆子还不算大?”

叶尘明白过来,期初他们是约好了,丑女一出现她就叫他,但丑女出现时她太过激动,而且觉得自己打一个厉鬼应该不成问题,便没叫东陵,没架打,这人居然是生气了的。

叶尘也知道天庭对这个人的传闻,这是一个战斗狂人,没有架打会生气,叶尘也觉得正常,她上前拍了拍东陵的肩,安抚道:“放心,下次一定叫你,一定会让你有架打的。”

“叶尘,”东陵冷眼瞧她:“你当真是个傻子。”

叶尘微微一愣,她这次是真的不懂了。她想了想:“帝君,您这是闹什么毛病,不如和我说说?您是装傻,我可是真傻,你倒不如说明白了,我到底是哪里惹你不痛快了?”

东陵不是说话,只是嘲讽瞧了她一眼,便转身往外走,那目光瞧得叶尘颇为烦闷,一时火气上来:“我给你三分薄面你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东陵顿住脚步,冷着眼转过头来。

那目光仿佛是最初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一看到这目光,叶尘就觉得自己的骨头隐隐作疼,然而这疼痛让她瞬间精神了,觉得自己怕是有毛病,这人脾气这么阴晴不定,好起来的时候春风化雪,坏起来的时候能给你骨头都敲碎,她是中了哪门子邪,居然就觉得这个人还挺好的?

她觉得自己也够伏低做小了,他还是说高兴就高兴,说不高兴就不高兴。可是哪怕是这样了,她也不敢说什么。

因为,她怕被打。

这不是一段对等的关系,他们两人的关系里,她从来要忍让他。平时他宠着护着,她便忘了,如今他忽然不想了,她骤然想起,才觉得委屈。

她咬了牙,低着头,小声道歉:“对不起。”

心里却是一巴掌一巴掌抽着自己,觉得自己真是脑子蠢透了,怎么就喜欢这么个人。如今想明白了,还有什么好喜欢。

见叶尘低头认错,东陵心里的气终于舒了大半,他本想道歉,却因还是带着气性,死活说不出口,只是道:“走吧。”

叶尘应了声,乖乖跟着去了。东陵一直穿着喜服,叶尘却是立刻就换了平日的衣服,东陵瞧见叶尘的动作,刚消了的火又有些升腾:“就这么不乐意和我穿一套喜服?”

“帝君高贵,”叶尘面色平静:“小仙怕辱没了帝君身份。”

东陵心知叶尘是抬杠,本想回嘴,但又不愿再将此事恶化下去,便没有说话。

抓了丑女,东陵带着她和黄老爷吩咐了一下后面的事,便一起回了屋子。叶尘规规矩矩给东陵铺了床,而后便去另外一个房间,东陵冷着声音:“站住。”

叶尘站住,转过身来,恭敬道:“帝君有何吩咐?”

这样疏离又恭敬的姿态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东陵却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又疼又气,他控制住语气,尽量平静道:“你去哪儿?”

“隔壁。”

“你同我斗什么气?”东陵皱起眉头:“我也是为你好。丑女乃存了三千年的厉鬼,当年为了抓捕丑女,有两位仙君为此丧命,你以为是闹着玩吗?”

说着,东陵站起身来,赤脚朝她走来:“这样危险的事情,你一个人无头无脑就去做,你就半分没想过我吗?你我……”

剩下的话东陵没说出来。

他本想说,你我都成亲了,都有了夫妻之实,我是你丈夫,这样危难关头,碰见危险第一瞬间,你竟半分没有我吗?

然而他又将言语生生止住。

这场婚事,在他心中就是一场假戏真做的婚事,他迎亲之前就将他们名字写在灵纸上烧上了天庭,他们只要拜了堂,就是她认了这段姻缘。他们的名字会写在月老的姻缘书上。

姻缘书对于神仙而言,便相当于百姓中的官府婚书的记录,两个人的名字记上姻缘书,便等于是成亲了。

他哄着叶尘成了亲,也是怕这姑娘半路傻傻的被人先截去,如今她再怎么傻,那也是他的人,他慢慢哄着骗着,总有哄骗到那一天。

可这事儿是背着她做的,如今也没到说的时候,他缓了语气,放柔了声音:“我会担心的。”

叶尘点点头,面色平静,抬眼看着东陵:“谢过帝君关心,帝君早些安歇吧。”

说完便转身出去,将门“砰“的关上。东陵愣了愣,他一贯是被人供着的,敢对他不敬的人都下了土,头一次遇见这种情景,这人却是打不得骂不得,可他心中带了火气,又不知如何抒发,便打开门追了上去,怒道:“叶尘你给我回来!”

叶尘没有理他,用关大门的声音回应他。

东陵追着到门口,拍着门板道:“你别和我斗气,出来!”

叶尘在屋中铺床,淡道:“帝君请回吧,你我本就身份有别,各自分开比较好。”

东陵不说话了,他思索着,叶尘此刻怕是在气头上,他再如何说也很难沟通,不如等睡一觉,她消消气,再谈不迟。于是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你生气,我是无心吼你,你晚上先睡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我们明天再谈,嗯?”

叶尘应了声,东陵想了想,终于还是走了。

等后来,经常被关在大门外的东陵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你和自己的媳妇儿吵架,千万不要给她思考的空间。

一旦她开始思考了,这件事就不会善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东陵:“你谈谈你写这些时候的心情吧。”

大白:“心情?就很代入,很有体会啊。”

东陵:“你们女人都这样?”

大白:“如果你谈过恋爱,你会发现都这样。比如说,张二狗如果吼了我一声,第一分钟我想着他居然吼我,第二分钟想到他吼我肯定是不爱我,第三分钟就开始冷静思索,认为他吼我的原因是因为BALBALA,总结一下就是我们性格不合,其实我们不合适……等到大概半个小时后我就会告诉他,我冷静想过了,其实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

东陵:“Σ(⊙▽⊙"a”

三帝君:“目瞪狗呆,原来女人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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