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远远不知哪里来的沙哑喊声,几声之后,便仿佛力竭了。

“开门呀,我真的是来帮你们的。”楼下的拍门声还在继续。

陈薇与陶术对视一眼,陈薇隔着厚重的木门,对门外的敲击声道:“如果说他们都被吃了,早已不是人了。那你又凭什么幸存于世?你又是什么?”

门外的敲击声停顿了一刻,那少女,或者说,不知什么东西的声音便低低而哀哀道;

“我是应家的三娘。他们也想吃我的,只是碍于......不能得逞。我今天得知他们将在明日的百花宴上把我们剩下的人全都集中起来一起吃掉,才来相救。”

应三娘?

他们现在是应十六娘与应十七娘,照这样的排法,门外的,还是他们的“姐姐”?

似乎见他们在门后久久沉默,少女的声音急了:

“你们是不是听了刚才那家伙的喊声,把我当成吃人的了?”

陈薇道:“可是,门锁了。我们想开,也出不去。”

门外少女便笑道:“这简单,这门锁只要沾了血,便能破了。你们,咬破指尖,涂血在门上,锁便废了,自己便掉了。”

陈薇向陶术使了一个眼色。

根据陈薇在聊斋里的经验,这代表着门上附有法术。

一般的法术,沾人血能破的,都是保护性法术。

如果外面的东西是“人”,她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血呢?

厚重的木门中间有一道极浅的缝隙,外粗内细,狭状,从外看内,越看越窄,看不清楚;从内窥外,却能看得一清二楚,不知是谁留下的。

陶术默不作声,从缝隙里往外窥去。

正巧,外面的“少女”,似乎因他们的久久不语,而从外往里面看。

陶术正对上了一对竖瞳的血红眼珠子。

他猛地受了一惊,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

那血红的竖瞳却没有看到他,只是犹疑地又使劲往缝隙里盯了盯,便不情不愿的挪开了。

少女清甜的嗓子含着恐惧与悲伤,又再次响起来,只是在陶术耳里听着,无论如何,都像是掐着嗓子在装模作样:“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偏偏不信。”

地面闷闷一声。

一阵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

少女惊慌失措道:“来不及了,他们来了。”

便没有声息了。

两人侧耳听见,只听一阵沙沙的摩挲声远去了。

嘈杂的人声渐渐近了,一阵咚咚踏踏的脚步声。

门外有侍女颤抖的声音响起:

“小姐,你们没事吧?”

还有沉稳粗哑,却明显是男人的声音的:“小姐,我是看家的武师傅,那东西外强中干,已经跑了。”

陈薇道:“什么‘东西’?”

“不是人的东西。幸好两个小姐机敏,没有被其所惑打开大门。”侍女道,“小姐,你们没事吧?”

“没事。”

“我们还是不放心,小姐,你开门让我们进去吧。”

开门这个词,霎时触动了陶术之前被那双血红竖瞳煞到的神经。

陈薇看了脸色惨白的陶术一眼,清清嗓子:“那你们开门进来吧。这门不是你们锁的吗?”

侍女的声音带着一点为难道:“可是,小姐,这门锁了之后,我们却开不得了。只能你们自己破门打开。这是为了防止某些东西,利用我们来戕害府里的少爷小姐。”

陈薇冷笑:这套路,她早在聊斋里见多了。因道:“是吗?我们也给吓坏了,需要好好休息休息。有锁在,我们倒安心一些。你们回去吧,明早我们再开门。”

门外便悄无声息了。

陈薇从缝隙里瞥了一眼,果然见到几具头朝下,浑身惨白发涨的溺死尸体,在门外犹疑地徘徊了一阵,头砸地,发出咚咚如脚步的声音。

最后,见他们就是不开门,无可奈何,便以倒立,头朝下的姿势,咚咚地离去了。

陶术一下子松了肩膀,身上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吗冒了出来。

陈薇倒是神态自若,她之前在聊斋里被变作女鬼的时候,这些奇谈怪论,见得多了。

她怕虫子,怕老鼠,甚至怕见血腥,唯独真对上这些诡异的东西,她是犯难如何对付,却一点儿也不怕。

过了一会,陶术也缓过来了:“这竟是个有鬼神的文本。那之前,侍女说,锁门是为了防止某些东西进来,看来也确乎是在保护我们。”

陈薇见他虽然强自镇定,却眼镜歪斜忘了扶,明显,这大博士被吓得够呛。

她忍俊不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我们好好休息吧。它们没有破门而入,就说明它们进不来。这些东西,都是见不得太阳的。明天一早,太阳出来了,就好了。你要是还怕,我们明天就和王队、褚星奇会和了,褚星奇那技能,对付鬼怪最有奇效。”

陶术瘦弱苍白的脸上略带了一些红晕,不太自在:“我、我是无神论......这些不过都是文本的剧情而已,都是披着皮子的异界生物而已。我没有怕。”

陈薇笑道:“成,是我害怕,行了吧?给它们吓了半晚上,我可撑不住了。大博士,就一张拔步床,怎么办?是我尊重尊重知识分子,还是你尊重尊重妇女?”

陶术道:“我睡脚踏吧。”

绣楼里,小姐的闺房,床前会有一块宽阔的脚踏,丫鬟、婆子值夜的时候,就睡在脚踏上。

陈薇也不矫情,帮陶术一起铺了被褥,疲惫了一整天,紧张了半宿的两人久倒在各自的被子上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从雕花的木窗射进来的时候,淡淡的金色浮沉里,两个听到楼下的大门上的锁开始响动。

侍女来开锁了。

他们被开锁声惊醒,咯噔一声,锁开了的时候,还有清脆的“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高高低低,不同的惊呼声响起。

为首的侍女脸色发白,顺着高而陡的绣楼楼梯上楼来,见他们完好无损,才舒了一口气,喃喃:“那些东西果然来了。幸好.......”

忽地自觉失口,连忙闭嘴,向后一招,其余侍女丫鬟,才捧着铜盆、洗脸的巾布等鱼贯而入。

只是她们全都脸色发白,眼神发飘,一脸恐惧。

为首的侍女道:“小姐,早点的盒子被打翻了,你们先行洗漱,我这就差人再去厨房要一笼来。”

说罢,任由其他丫头给两位“小姐”洗脸打扮,自己却匆匆告辞下楼,因神思不定,险些撞了陈薇半身,忙不迭谢罪。

陈薇手指微动,却没有说什么,放她去了。

陶术则被一群十四、五的女孩子围着要洗脸,窘迫得不行,好不容易挨过去了,却又见一群女孩子,不知道哪里捧出的脂粉盒子、首饰盒子,就要往他身上扑。

陈薇连忙救战友于水火之中,拿出当年聊斋里当小姐的派头来,捏着嗓子咳嗽了一声:“你们先下去,我和妹妹要说一会体己话。”

一个丫鬟道:“可是,小姐,百花宴就要开始了,夫人急催赴宴呢。”

陈薇不悦:“怎么,只是一会子的体己话,也不成?你还管到我头上来了。”

丫鬟才低头不语,不一会,训练有素的一群人,便退了个干净。

陈薇才伸出一只掩宽大袖子下的右手来,在陶术跟前晃了一晃:“你看这是什么?”

陶术,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某种爬行类的鳞片

但是,这鳞片,足有成年人巴掌大小。

陈薇道:“我看她们不大对劲,故意迎上去挡在她路上,趁她撞上我的时候,用隔空取物,从那个为首的怀里,悄悄取来的。这恐怕是昨晚第一波的‘东西’掉的鳞片。”

离得极近的时候,曾经作为女鬼的陈薇,有隔空取物的能力。

联系到昨夜匆匆一瞥的竖瞳。

陶术低声道:“这是蛇鳞。”

“美女蛇?”

不过一晚上功夫,就被褚星奇哄得服服帖帖的小丫鬟,红着脸,贪恋地留恋着“小姐”那不知怎地,叫人心脏怦怦直跳的面孔,半是羞嗒嗒,半是畏惧道:“这是我们几个府里的传说,我们四家沾亲带故的,从小在府里长大的家生子,都听过,说是有一种美女蛇,人头蛇身,夜里专来呼唤敲门,装作是熟人,叫人名字,如果应了,开了门,就会被她吃掉。”

褚星奇和王勇面面相觑。

甜言蜜语,打发了一步三回头的小丫鬟。

褚星奇扭了扭身上的襦裙,摸着下巴的胡茬,确认自己还是个男儿:“刚刚陶术、陈薇她们说的,应府有人夜呼‘吃人’,这里又说四府间流传什么美女蛇。我总觉得有哪里耳熟的很。”

王勇默然片刻,顶着雪白小脸上的两道大红胭脂,道:“鲁迅。”

“啊?”

他之前为了张玉,一向不怎么会读书的王勇,把初中课本全都翻了一遍,此刻,倒比学历更高的褚星奇等人回忆起的更快。

王勇一板一眼道:“是百草园与。”

永仁市,小巷子里,闵卫与霍阙,离开了魏芸的宿舍。

此时,夜已深了,他们穿过两边楼上晒满衣服的老居民区。

忽地看见一处墙头,正一张雪白的脸,好奇地望着他们。

她肌肤雪白,神态妩媚,望之,年却不过十三、四岁,尤带稚嫩,披散着长发,半是稚嫩,半是引诱,叫道:

“来呀——来呀——”

那是带着情.欲的叫唤。

闵卫皱着眉头:“才这个岁数,怎么就?”

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霍阙却看了一眼这位郝主任派给他的、和郝主任如出一辙天真正气的副官,轻声道:

“你看路灯。”

闵卫顺着路灯看去,却看见灯光对岸,隐隐照着那面墙下,那张天真的情.欲的头颅下,有巨大颀长的晃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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