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兹太太和德雷克夫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一点也不显得精明强干,似乎事实上也是如此。

她穿着黑色的丧服,手中紧紧攥着一条湿漉漉的手绢,准备随时擦拭滚落下来的泪滴。

她对奥列弗夫人说广您能带个朋友来帮忙真是太好了。”她把湿漉漉的手伸向波洛,又疑惑地看着他说:“他要是能帮得上忙我真感激不尽,虽然我觉得谁也没有回天之力,可怜的孩子,谁也不能把她弄活了。想起来真可怕,谁怎么就会随随便便杀死这么小一个孩子呢?要是她叫一声就好了一不过我想那人是把她的头直接塞进水里一直摁在那儿,噢,想起来真受不了。我真不敢想象。”

“夫人,我的确不想让您难过,请不要再想了。我只想问您几个问题,也许——也许有利于找到杀死您女儿的凶手。您自己大概不知道凶手可能是谁吧?”

“我怎么会知道呢?我是说,我想不起来住在本地的会有谁。这个地方那么好,人又都那么善良。我觉得可能就是有人一有卑鄙的人从窗口跳进来了,要不他就是吸了毒什么的,他看见亮着灯,在开一个晚会,于是就溜进来了。”

“您肯定凶手是男的?”

“啊,应该是男的。”雷诺兹夫人似乎吃了一惊,“我相信是的,不可能是女的吧,怎么可能呢?”

“女人也有力气大的。”

“嗯,我好像听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说如今妇女们比过去强壮些,但我相信她们不会干这种事。乔伊斯还是个孩子——才十三岁。”

“夫人,我不想打扰您太久,也不想问一些很难回答的问题,这些问题警察肯定也问过,我不希望让您沉湎于痛苦的回忆之中,只是您女儿在晚会上说过一番话,您本人大概不在场吧?”

“哦,没有,我不在,最近我身体一直不太好,孩子们的晚会往往很耗精力。我开车把他们送去的,后来我又去接他们回家。您知道,三个孩子一块儿去的,大的是安,十六岁了,利奥波德快十一岁了,您想要知道乔伊斯说什么话了?”

“奥列弗夫人在场,她可以证明您女儿确实说过这话,我想,她是说曾经目击过一次谋杀案。”

“乔伊斯?噢,她怎么说这种话。她哪能亲眼看到一桩什么谋杀案呢?”

“嘿,每个人似乎都觉得简直不可能,”波洛说,“我只是想问您是否觉得有点可能。她有没有向您提过?”

“说看见谋杀案?乔伊斯说的?”

“您千万别忘了,”波洛说,“乔伊斯这个年龄的孩子常常滥用,谋杀,这个字眼,比如说有人被车撞了,或者一群孩子在一起打闹,有人被推进河里啦等等,这种事往往不是故意的,后果却非常不幸。”

“啊,我记不起发生过这类事恰巧会让乔伊斯看见,她从未向我透露过半个字。她肯定是在开玩笑。”

“她相当肯定。”奥列弗夫人说,“她一再坚持说是真的,她看得很真切。”

“有人信吗?”雷诺兹夫人问。

“我不清楚。”波洛回答说。

“我觉得他们不相信,”奥列弗夫人说,“或者他们可能不想——嗯,不想表示相信来使她说得更带劲。”

“他们都有点嘲讽她说全是瞎编的。”波洛说着,他可没有奥列弗夫人那么善解人意。

“天啦,他们怎么能这样,”雷诺兹夫人说,“好像乔伊斯连这种事都要撒谎似的。”她感到十分难堪,脸刷地红了。

“我明白,看上去是不太可能,”波洛说,“这样的可能性是不是更大,她兴许弄错了,她目睹了一件事让她的确觉得像是谋杀案,兴许是某个故事。”

“若真的如此,她肯定会跟我说起吧?”雷诺兹夫人仍然感到难为情。

“是啊,”波洛说,“以前她从没提起过?也许您忘了吧,特别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事太容易忘了。”

“什么意思?”

“我们也不知道,”波洛说,“这是难点之一,也许是三周之前——也许是三年之前发生的,她说当时她还‘很年轻’,一个十三岁的女孩说‘很年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您想不起这一带有过什么很轰动的事吧?”

“不,没有。我是说,听说过不少,或者在报纸上也看见过,您知道,我指的是妇女受辱,或者某个姑娘和情人私奔之类的事。但我不记得有什么重大的事,没什么好让乔伊斯感兴趣的。”

“但要是乔伊斯坚持说她目击过谋杀案,您觉得她真的这么认为吗?”

“她要不是这么认为,她怎么会说呢?”雷诺兹夫人说,“我觉得她一定是弄混淆了。”

“对,似乎有可能。我能不能,”他问道,“我能不能向您参加晚会的另外两个孩子也打听打听?”

“当然啦,虽然我不清楚您希望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安在楼上做作业想拿优秀,利奥波德在花园里装飞机模型。”

利奥波德长着结结实实的胖脸蛋,他似乎完全沉浸在机械构造之中。问了半天他才集中注意力听听到底问他什么。

“利奥波德,你当时在场是吗?你听见了姐姐的话,她说什么了?”

“哦,你是说谋杀案吧?”他听上去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是的,没错,”波洛回答说,“她说她看见过一桩谋杀案,是真的吗?”

“不,当然不是真的。”利奥波德说,“她见到的被杀的究竟是谁呢?乔伊斯就是这样的。”

“乔伊斯就是这样的?什么样的?”

“吹牛,”利奥波德说,他一边绕着线,一边鼻孔里喘着粗气,“她傻得要命,”他又说,“要知道,她说话专门唬人,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的确觉得她全是编的吗?”

利奥波德转脸盯着奥列弗夫人。

“我觉得她是想要给您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说,“您写侦探小说,是吗?我认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她让您更注意她而不是别人。”

“她一贯这么做,是吗?”波洛问。

“嘿,她什么都敢说,”利奥波德说,“不过我敢打赌没人信她。”

“你注意听了吗?你觉得有人信不?”

“啊,我听见她的话,不过没太在意。比阿特丽斯笑她啦,卡西也是,他们说,全是胡说,还有什么的。”

看来从利奥波德口中打听不出更多的东西,他们上楼去找安。安看上去远不止十六岁,她正趴在桌上,面前展开着好几本书。

“是的,我参加了晚会。”她说。

“你听到妹妹说什么谋杀案了吗?”

“嗯对,听见了。不过,我没太留心。”

“你觉得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这儿几个世纪都没有发生谋杀案。我觉得好多年都没有发生过一起真正的谋杀案了。”

“那你觉得她为什么要说呢?”

“吹牛噢,她以前总爱炫耀,她编过一个去印度旅行的精彩的故事,我叔叔曾经去过,她假装是跟他一块儿去的。学校里许多女孩子还真的相信了。”

“那么,你不记得过去三四年里这一带发生过什么你们称之为谋杀案的事吗?”

“没有,只是些普通的事,”安回答说,“我说的是天天在报上能看见的消息。而且也不是真发生在本地,一直都在曼彻斯特,我觉得。”

“你觉得谁会杀死你妹妹呢,安?你肯定了解她的朋友是谁,有谁不喜欢她。”

“我想象不出谁会要杀她,我觉得肯定是哪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别人都不会的,是吧?”

“没有谁——跟她吵过架,或者跟她不和?”

“您是说她有没有敌人?我觉得这问题问得太傻。谁会有什么真正的敌人呢?只会有人你不喜欢。”

他俩走出房间时,安说:“我不想说乔伊斯的坏话,因为她死了,这样做不好,可是要知道,她的确太爱撒谎了。说她坏话我很抱歉,可这是实话。”

“我们取得什么进展了吗?”离开时,奥列弗夫人问。

“虽然没有,”赫尔克里·波洛说,“可还挺有意思。”他沉思着说。

奥列弗夫人似乎不敢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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