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此时看着俞迟的眼泪,同样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那是住在她心里的林林在作祟。过了一会儿,她开始随着他一同掉起了眼泪。她看到他的眼泪,仿佛瞧见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怀着和他一样的情感,这样艰难地背负着对至亲的爱走到今天,也仿佛是她懂他最懂他最最懂他的一种惺惺相惜。

他平复了的时候,了无痕迹地睁开眼,却看到了窗外哭得一脸狰狞的小姑娘。每一滴眼泪都那样圆润饱满,小姑娘有着充沛的同情心。

少年轻轻打开窗户,用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听她哭着说:“俞迟同学,你要不要喝多皮蛋少肉的皮蛋瘦肉粥?”

他透过窗,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干燥长指拍了拍小姑娘的头:“明天见,阮宁同学。”

少年又轻轻合上了窗,拉上了窗帘。小同学一把鼻涕一把泪在窗口吃完了两碗粥,才止住泪。

她敲窗轻声说:“晚安。”

在被子中的少年淡淡说了句:“明天见。”

第二天中午,她上完自习回寝室抱着最后一摞书,最后一次经过男生宿舍,最后一次听到了到她便戛然而止的口哨声。

姑娘笑了笑,揉了揉鼻子,却不想再续上为自己挽回几分面子。

她转身离去,身后的男生宿舍楼上,却忽然响起了缓缓悠扬的口琴声,渐渐地,就漫过了口哨声,渐渐地,仿佛旷大的天地间只剩下这点从容而清旷的琴声。

口哨声散,而琴声不散。

阮宁住在公寓的第一晚,睡得很踏实。

清晨起来,她收拾了一下最近会用到的参考书籍,无意中却翻到一本旧书,是初二的语文课本。

阮宁猜想是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她从家无意中带来的。这会儿又翻了翻,看了几篇,里面的古文念起来还朗朗上口,每一段字体幼稚的标注都还能看出作者到底想干啥老师到底想了点啥,门外清晰的脚步声,应是室友回来了,阮宁便微笑着放下了书,慌忙走了出去准备打招呼。

可是等她打开门,对面房间已经锁上了门。阮宁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敲门问候一下,听了听,却没有一丝动静了,好像刚刚的脚步声并不存在。

迎着晨光,阮宁看了会儿书,背了几道题,准备出去买早饭,却发现隔壁的室友已经不在了。等到晚上,一声防盗门关闭的声音,阮宁在睡梦中迷迷糊糊。

这个姑娘早出晚归,实在有些神秘。

第二天的清晨,她起床时,姑娘又已经离去,可餐桌上却摆了一碗豆浆和一盒烧麦,似乎是大方的邻居馈赠给她的。阮宁吃了人家的一口饭,心中不安,下午去超市买了些肉和菜,晚上做了一荤一素两道菜。红烧肉是跟着妈妈学的,妈妈做的红烧肉味道浓稠软烂,一点汁水能就着吃完一碗米饭,她功夫不到家,糖和盐永远不是多一点就是少一点,缺少了岁月的锤炼,只能算可口。阮宁等了好久,也没等到那个神秘的室友,最后,坚持不住就去休息了。

?再醒来又是清晨,桌上的饭菜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贴心的姑娘又奉上了一碗红豆粥和几根热乎乎的油条。

她们这样互相交换着早餐和晚餐,阮宁竟觉得有些幸福。有一天晚上,她写了一张纸条,轻轻地压在了瓷碗的下面。她说:“素未谋面的姑娘,你这么辛苦地学习,早出晚归,是不是也在准备考研呢?每天吃到你的早饭,我觉得很快乐。我叫阮宁,你可以喊我宁宁。”

第二天早上,阮宁也收到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体十分苍劲清雅,她似乎在哪儿见过,可是隐约又想不起来了。姑娘回复她说:“肉尚可食,米饭夹生。另:多谢品尝,missmsmscls。”

阮宁傻了,这英文啥意思。翻了翻字典,msmscls说是用于做实验的小白鼠。

她第二天再吃早餐,越品越不是滋味,越琢磨却越明白,忽然间想起,大方的室友馈赠的早餐从来没重过样。阮宁是个十分聪明透亮的姑娘,她一咂摸,就反应过来了。该不会是她的室友是个极其挑剔的人,看到想吃的东西又不知道好不好吃,所以先拿给她尝尝,她如果剩下一些放在冰箱里了,就代表是不太好吃的,基本上下次可以不做考虑了;如果没有剩下,就代表是味道不错的,可以放心去吃。

阮宁兀自“噢噢”了两

声,咬着包子,想明白了,继续大口吃,到了晚上做饭的时候,听话地多蒸了一会儿米饭,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是不是应该生气呀?

小同学反射弧着实有点长。她想了想,又写了个纸条:“我有点生气。我也爱吃好吃的,不想吃不好吃的!!!”

她把感叹号画得圆圆胖胖的。

第二天,纸条回复道:“多食慢用,有益脾胃。另:missmsmscls,米饭有味,多谢。”

阮宁心想,这妹子也太傲娇了,她一定要不动声色地抓到室友,和她认真地讨论一下,好好地讨论一下……明天吃点什么哩。

因为妹子买回来的早餐每一样其实都很好吃,每一次都准确地命中了她喜欢吃的东西。而她做的晚餐妹子也很赏脸,虽然味道有时候难吃得连她自己都咽不下去,可是妹子都很认真地吃完了,一粒米都没有剩下。这是个和她的气场多契合的好姑娘啊。

可是阮宁连续一周,没有一天等到这个奇怪的好姑娘。然后,她又因为别的事烦心起来。

阮宁所租的公寓楼上,是一间空屋。她听邻居小陈,跟她同样是租户的学生说过,楼上那间屋子之前住的是一对情侣,后来因为闹矛盾,男的把女的杀了,房子里便总是有些奇怪的动静,房客每每住不到三日就面如土色匆匆搬走,日子久了,渐渐地,鬼屋的名声传了出来,再也没人敢租。

阮宁听得发毛,当天晚上,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点什么,从凌晨开始,楼上便开始传来热闹急促的脚步声,时而很重,像是恶意在地板上跺脚,时而很轻,又像是踮着脚走路,直到天蒙蒙亮,这动静才渐渐没了。

连续几天都是如此。有一次,她实在憋不住,写了纸条:“奇怪的好姑娘,我觉得我们的楼上大概真的闹鬼了。”

大晚上,她跟邻居起来,小陈也吓得一脸青绿。阮宁又说,还好我有一个室友陪着我。

小陈傻了:“你别吓我啊,阮宁,这房子每天进进出出的只有你,哪有什么别的姑娘。”

阮宁也哆嗦了:“你才别吓我!她每天早出晚归,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你才没见过。”

:“你打个电话问问房东,那个女孩子的电话。”

阮宁哆嗦着打给房东,却被告知房子只租给了她一人,没有别的租客。

小陈屁滚尿流地关了防盗门,留下吓尿了的阮宁在寒风中凌乱。

这会儿都夜里十一点了,宿舍大门都关了,她想回寝室也回不去,于是像筛糠一样锁上房门,裹在被窝里,准备将就一晚,明天一早就逃走。

阮宁琢磨着,房客一说是大哥告诉他的,会不会另有隐情?阮宁便给阮静拨了电话,却一直没人接。阮宁忽然间想起阮静代表学校去了北京参加学术交流研讨会,行程很紧张,只能作罢。

刚过十二点,楼上又开始响起了或轻或重的脚步声,依旧十分急促。阮宁直哆嗦。这太吓人了。最坏的情况是,楼上一只鬼,隔壁一只鬼,区别是,楼上的活泼点,隔壁的冷艳点。

阮宁本来开着灯,心稍安,可是南方没暖气,一到冬天,空调开得挺多的,集中供电的情况下,老家属楼保险丝又有点脆弱,突然间,灯泡就熄了。

阮宁这会儿是彻底崩溃了,抱着被就往外蹿,刚走到客厅,却听见保险门转动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小妹子一声号,鼻涕眼泪都吓出来了,像个无头苍蝇,抱着被就往厨房跑,只觉得吾命休矣。

脚步轻缓,在黑暗中哪有阮宁的哭声清晰。那脚步怔住了。

阮宁一边哭一边说:“我错了,老大,您别吓我,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去,我给您烧零花钱烧八个大丫鬟烧三进大宅子烧个布拉德皮特,您老可别吓唬我了,我这辈子除了穿开裆裤的时候捣过蚂蚁窝,就没干过别的坏事,冤有头债有主,您老找错人了。”

客厅里传来一声轻笑。

脚步越来越近,阮宁头皮都发麻了,她摸到一瓶平时腌肉用的米酒,咕咚一大口,心里稍安,扔了被子就往门外跑,却在客厅,撞到那个高大的黑影上。她一不做二不休,撸着袖子,咬紧牙关,用头使劲抵那个怀抱:“老子跟你拼了!你弄死老子老子也是鬼了,谁怕谁啊!老子那边有人,我爸爸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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