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那根金光油亮的线,用手弹了弹。

没有觉着碰到了它,它却轻轻颤动。

我道:“再不能解开,我就只能栓着它,栓着它有什么下场。”说是什么仙契线,我栓了它许多年,没觉得它有什么用处。

衡文道:“正是因为有下场,当初天枢星君才假意装作不认得你,在天庭一向与你疏远,想将你打下凡界那次也是为了保你。我记得我与你说过,我和天枢这样生在天庭的仙,未化形之前就定下了司职。所以我只有封衔,连一个像凡人一样的名字都没有。天枢也一样,他生来就注定要执掌北斗宫,身为帝星,也注定要和南明帝君互辉互应。”

我顿时了悟:“我晓得了,但我在天枢和南明之间横插进一杠子,断了天枢和南明的仙契线,自己挂上了天枢。乱了这两君的互辉互应。”但我从头到尾半分插进一杠子的心都没有,为什么这根什么绳儿一定要算我搅和了,非栓上我不可。

衡文苦笑道:“偏偏你还挺有运道,凭白掉了一粒仙丹就被你捡了。你飞升成仙,仙契线不是飞灰湮灭再不能断。天枢星君虽然有意远着你,但他和你被仙契线连着,南明帝君心中耿耿,天枢与南明渐渐疏远,人间频生灾祸战事,朝代瞬起瞬灭,不能稳固……于天庭来说,这根仙契线不能留着。但要断它,只能你和天枢其一灰飞烟灭。你若是玉帝,你和天枢两个之间,你留哪个?”

我立刻道:“天枢。”

衡文侧首瞧我。我叹气道:“底下的不用说了,我能猜着。玉帝他想将我灰飞烟灭的时候就是那回法道会之前罢。天枢才借故想让我去凡界。那为什么玉帝又设计出这一出,说什么南明和天枢因私情下界,让我去设劫棒打鸳鸯。”

衡文道:“方才命格星君向我说前后原委的时候,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吞吞吐吐,我问得紧了他才说实话,这主意原本是他出的。”

命格老儿!我就知道他什么事情都爱掺合!!

衡文无奈道:“命格这次是一番好意救你,你反而该谢他。你在天庭这些年,众仙与你都有些交情,不忍心见你就这么着灰飞烟灭了。因此命格才向玉帝说,虽然据说仙契线死结不是灰飞烟灭再不能解,但你这个神仙算是意外飞升,这些年没见你和天枢生情,说不定还有别的解决的法子。又因为月老说,毁他人姻缘十分造孽,会自断姻缘做为报应。于是命格就想了这么一出,天枢他向玉帝说愿意一试。南明对青童和芝兰太过狠辣,正有一笔债要还。于是,便有了你下界一场。”

我明白了,那么下界的种种疑问都有因可解。单晟凌一界凡夫居然知道盗仙草救慕若言,恐怕也是命格星君告诉他的罢。

我看向荷叶绿如翡翠的莲池,衡文道:“你欠天枢,欠了不少。”

杜宛铭,天枢星君。

我现在回顾当初,仍然觉得我当时对杜宛铭其实说不上好,换了旁人,一样如此。但我确实断了他的仙契线,那根仙契线确实连上了我,末尾还是死结。

杜宛铭淡泊和顺,相貌与天枢星君也不相同。我无论如何想不到,他竟是清冷的天枢。

此番下界一场,我对慕若言缺德事做尽。天枢为了保我甘愿下界历劫,我却如此对他。他现在心中怎么想,我欠了他许多又该怎么还。

衡文再没说什么,和我并肩坐在莲池边。我又瞧了瞧手上道:“不知道把这根指头剁了,仙契线是不是就没了。”

衡文笑道:“你想的倒轻巧,我也想你剁。能剁玉帝早剁了。没小指头,照样栓在别的地方。除非……”

除非灰飞烟灭,让它没地方可栓。

我嘿然干笑了两声。和衡文都又不再说什么,再坐着。

片刻后我道:“玉帝命我去命格星君处,我还是去一趟罢。”从莲池边站起身。

衡文道:“也罢,我听说宣离也被带到天庭来了。我去瞧瞧他。”

他起身后,我瞧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衡文道:“就此别过罢。”

我道:“就此别过。”

我看着衡文转身离开,背影渐行渐远,一瞬间觉得像我刚上天庭时,也是遥遥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我叹了口唏嘘的凉气,从后门进了命格星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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