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念:“……”还以为棠棠看上了人家,原来净想着发财去了。

“苏棠!现在早读呢,你书拿没拿出来?”

语文科代在讲台上一嗓子吼过来,威力惊人,几乎全班都看过来了,阮念一向守纪律,低下头坐直了身子继续读书,后面的苏棠却不嫌事儿大地回吼了一嗓子:“早拿出来了,你没看见嘛!”

8班的人员没什么大变动,班干部也基本没换人,像阮念就还是英语科代,唯独之前的语文科代选文科走了,这学期换了一个外班来的男生接任,叫易峥,高一就在隔壁班,时常能见到,成日架着副细框眼镜装斯文,苏棠对这种正儿八经的书呆子最没好感了。

“……棠棠。”

四周传来低低的笑声,阮念低声示意她别闹了,苏棠正得意自己给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语文科代来了个下马威,回了句没事,接着就听人家没好气地回敬:“书拿反了知不知道?”

苏棠:“……”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全班哄堂大笑。

******

“你说,这个姓易的是不是有毛病?当时说话的绝对不止我一个,就非要指着我说,玩儿针对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棠边扒拉着餐盘里稀稀拉拉的菜,边愤愤地抱怨,阮念见她不太有胃口的样子,把今天加餐的卤水鸡腿夹到她盘子里:“怎么会呀,他又不认识你。”

“认识的,他是学生会文娱部部长,高一排艺术节的时候,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不然他怎么叫得出我名字……你干嘛,难得这抠门饭堂加一次菜,你还不要?”

阮念摇头:“我有点饱了,吃不完。”

“啧啧,吃得真少。”苏棠拎着鸡腿,用勺子把肉全刮下来,再夹着吃,“每次跟你一起吃饭,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女的了。”

阮念笑笑:“哪有,你比我高那么多,多吃点也正常啊。”

“是啊是啊,我都快高成个男的了。”苏棠身高175,别说女生,班上比她高的男生都没几个,“大概也就跳舞的时候能找回点儿女人味吧,哈哈。”

“唔,可能是地域原因吧?”听说北方人普遍比南方人要高一些,苏棠父母都是北方人,她长得高也正常,“其实你跳舞挺厉害的,有想过……参加艺考吗?”

“不知道。”苏棠耸耸肩,坦然道,“我爸妈的意思是让我去的,但艺考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我想先学着吧,看高二成绩怎样再说。”

阮念说:“嗯……那你用功点,别老是抄作业了。”

苏棠挑眉:“我哪有!”

阮念:“昨天你不是……”

苏棠反应很快,摆摆手:“昨天还算是高一嘛,从今天起,今天起。”

阮念好心提醒她:“可别被语文科代再抓到了。”

“……他敢!”苏棠双眸怒瞪,“我让他这脸丢遍全高二!”

“好好好,你快点吃啦。”阮念看看时间,轻声催促,“等会儿打铃就回不了宿舍了。”

二中并非全封闭学校,学生可自由选择走读或住宿,午休时间住宿生回寝室休息,走读生则留在自己班的教室,两人吃完饭一起走回去,到教学楼才分开。

回到8班,在座位的同学没几个,意外的是蒋逸舟竟也在教室里,依旧是趴在桌上睡觉。

这人好像怎么也睡不够似的,今早五节课,每次她不经意回头去看,他都是一样的姿势在睡,顶多在前面竖本书挡着,也就他坐最后一排,地理位置偏僻,老师才懒得多管。

阮念收回视线,到自己座位拿保温瓶准备去倒水,旁边忽然闪过来一个人,肥实的圆脸撑着憨笑,朝她伸出手,带着些许不好意思道:“我、我帮你倒吧……顺路。”

阮念一看就认出来了,是昨天在公交车站见到的胖子,叫周鹏,还有另一个人也分到这班了,好像叫林昊,在她的余光里对周鹏拼命地挤眉弄眼,不知想暗示什么。

“不用了,我自己……”

“那我和你一起去。”周鹏赶紧追加道。

“……”阮念是想拒绝的,可每层楼的直饮水机就一台,怎么走不都是那条路,只好默认,拿着保温瓶出去了。

她性子慢热,也不太会找话题,跟不熟的人更是如此,听周鹏在旁边扯些毫无营养的话,出于礼貌应和几声,只盼着饮水机出水快些,好让她早点儿倒满回教室。

“哟,这不是大鹏吗?”

一道粗犷的男声由远而近,调侃似的语气并不友善,旁边的周鹏立时没了声儿,整个人骤然僵住,连水满溢出了瓶口都没察觉。

阮念接水的动作一顿,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怎么,忙着泡妞儿呢?打招呼都不应,才一个暑假不见,连我是谁都不认识了?”

这话一听就是来找麻烦的,阮念飞快地看了眼从楼梯下来的人,觉得他有些面熟,周鹏只干笑着不敢说话,往后退时一身的肥肉都在抖。

“说话呀,哑巴了?”

阮念本就站在靠里的位置,身后两面是墙,唯一的通路只剩右边的男厕所,周鹏再退,她简直无路可走,默默低着头将瓶盖拧好,贴着墙角拼命缩,恨不能缩缩缩成一个透明的小点。

她真是千万个后悔跟周鹏一起来倒水,也太会挑时间了。

“辉、辉哥好……”

“好个屁!”辉哥恶狠狠推了周鹏一下,他看着精瘦,手劲儿却大得很,周鹏这么大分量的人被他推得险些坐倒在地,“欠我的钱啥时候还?给个准话。”

周鹏颤巍巍地回:“我没……”

“没钱是吧?”辉哥咧嘴一笑,猛地揪住他衣领道,“那好,正巧今儿心情差,给小爷我当把陪练怎么样?”

说罢便拎着周鹏一把扔进了男厕,肥肉撞击地板的闷响重得吓人,很快阮念听见里头传来周鹏带哭腔的痛呼,一声又一声,叫得她浑身发凉。

这个时间刚打过午休铃,学生基本都回教室了,走道上空落落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根本没人会留意到这边的动静。

……去找、找老师吧?

阮念再不想惹事,也没办法眼睁睁看同学被打还见死不救,趁现在那个辉哥忙着揍人没注意到她,不如赶紧去办公室找……

“喂,还有你!”

阮念一僵。

完了。

“别他妈在外面瞎晃,想招谁来呢?”

辉哥也不是个蠢的,一看外面那姑娘想走,就知道她要去找老师来,立马恶声恶气威胁道:“给老子滚进来!”

阮念远远瞅见周鹏已经躺地上不动了,腿都有些发软,打死不愿意进去:“我……这、这是男厕,我……”

“妈的,别让我说第二遍!”

阮念怕得快哭了,咬着牙还是不肯进去,心想自己跑得还算快,如果现在起身往办公室跑,估计能在他追上之前……

“你干嘛?”

低沉的嗓音自上方冷冷砸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暴躁和不耐,阮念抬起头,果然看见高大的男生插着兜走过来,瞥了眼厕所门边的标识,嘴角微抽:“这是男厕吧?你……”

“说了让你滚进来!没听见?”

辉哥见她傻愣着不听话,气冲冲地出来要动手,不料门外又多了个人,以为是她喊来的帮手,正要开口,对方已经屈肘往他胸口捅去,将他撞开了好几步,差点儿磕到墙根去。

“别他妈挡路。”蒋逸舟看都没看他一眼,收手插兜,径自往里面走。

“……操!你小子找打!”

辉哥捂着胸口站起来,骂骂咧咧也跟了进去,紧接着“砰”一声闷响,像是谁被狠狠推到了门板上,拳打脚踢,偶尔夹杂着几声不堪入耳的叫骂,阮念不敢往里面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扶着墙杵在原地,只盼着腿快别软了,好歹让她走去办公室啊。

可惜事不如愿。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阮念感觉腿差不多能走了,里面的动静倒是消停不少,像是打完了,没多久有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呸,给老子等着!”

是辉哥,嘴角破皮,左眼青了一块,手还捂着肚子,逃也似的往楼上跑了,蒋逸舟还没出来,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怎么样了,阮念想起刚周鹏倒在地上的模样,别是两人都晕了吧,正准备进去看看,突然听见里面一阵冲水的声音。

……啊?有人在上厕所?

阮念迈出去的脚立马不敢动了,犹犹豫豫又收了回来,等冲完水,接着又传来一阵水声,像是在洗手。

然后洗手声也停了,一个男生从里面出来。

剃着寸头,痞帅的冷脸,双手插兜,除了校服裤脚蹭了点儿灰,整个人跟进去之前一模一样。

“怎么,还不走?”

周鹏一扭头,冲刚说话的瘦高个儿翻了一白眼:“呵,不去?老徐一个电话打我家里问,晚上我爸不得抽死我啊?”

林昊不以为意地嘲笑:“就你这皮糙肉厚的,还怕抽啊……”

话说到一半,余光瞄到旁边来了个穿一样校服的人,他不由得多看两眼,哟,立马屈肘撞了撞周鹏。

“你撞我干嘛……”

周鹏眉头一皱就要撞回去,林昊没好气地“嘘”了一声,抬抬下巴示意他看那边:“你看那谁呢。”

“谁啊?”

周鹏条件反射地猛转头,目光撞上了旁边背一书包安静站着的姑娘,过肩的长发梳成马尾,白皙的脸颊透着微红,汗湿的发梢贴在了额边,勾勒出姣好的面容。

是高一隔壁班的英语科代,有次课间来他们班借过东西的,周鹏一眼就看上了人家,可惜不同班,一年来连话都没说上几句,顶多就上下课能偶尔打个照面。

阮念正偏着头看远处驶来的公交车,察觉身后的视线回头望了一眼,那俩人立马做贼心虚地别开脸,一个望天一个看地,等她转回去后,周鹏感觉脸上的汗都多了一层:“怎……怎么还遇上了?”

“干嘛,让你遇上了还不高兴?”林昊跟他老铁了,哪能不清楚他心里想什么,怂恿道,“你不是喜欢人家吗?趁现在等车人不多,过去跟她说两句?”

“我靠,你声音别那么大行不。”周鹏一惊,吓得差点儿没捂他嘴巴,“说、说个啥啊……”

“爱说啥说啥啊,顺便刷个脸也成,不然你自个儿暗戳戳喜欢半天了,人家连你是哪位都不知道,傻不傻。”

林昊最见不惯他那怂样了,看那姑娘离得不远,坏笑着突然推了他一把,周鹏正心不在焉呢,毫无防备让他一推,急乎乎踉跄几步,眼看着就要往人家身上砸过去了。

“大鹏!”

叫屁叫,还不过来拉一把,周鹏没理这傻逼哥们儿,只闭着眼想,完了完了,这下啥好印象都掉光光了。

“哎哟!”

……只是这姑娘的身子骨也忒硬了,没被他撞倒在地不说,还磕得他头皮发疼,估计是撞她肋骨上了。

“……操。”

低沉冰冷的男声自头顶落下,明显和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不是一个人,口气听着还很不好惹的样子,周鹏一激灵赶紧从这人身上起开,退了两步抬头……不,仰头看,才对上那张高高在上的脸。

可惜对方并没有跟他对看的意思,将滑到臂弯的书包挎回肩上,双手插着裤兜,目不斜视地继续等车。

这谁啊?还穿着他们学校校服呢,怎么以前没见过?高一新生?

“大鹏没事吧?”

林昊巴巴地过来扶他,被周鹏给一掌拍开了:“要不是你推我,能有啥事?”

“靠,我不是好心帮你嘛。”

“好心个屁,有这么帮人的吗?”

“那你还想怎么帮……”

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莫名其妙被人撞了很不爽,总之蒋逸舟的心情烂得像一锅煮焦的稀饭,偏偏这对缺根筋的哥们儿还扒在锅边拼命叽叽歪歪,烦躁到极点,转头冷冷地盯着他俩,一脸不耐,就差没说“滚远点”三个字了。

“……”胖子有些腿软,被瘦高个儿拽着拉到站牌边上去,没敢再吭声。

很好。

蒋逸舟收回目光,神情稍缓,插着兜直视前方站了会儿,半透明的遮雨棚挡不住毒辣的阳光,几分钟就热得人浑身是汗,这边的气候他显然还不大适应,湿透的衣料粘在后背上,整个人很不自在。

但另一侧胶着的视线……让他更不自在。

“有事?”

蒋逸舟看过去时脸色不太好,眼神也有点儿凶,所幸阮念自己也心虚,在他转来的同时就低下了视线,只看着他校服上的校徽,小声道:“谢谢。”

蒋逸舟看着她,挺好看的一姑娘,长得白净清秀,嗓音温软,说的又是道谢的话,心情勉强缓和了几分。

只是奇怪,“谢什么?”

他不记得自己刚才有帮她做什么。

“刚才他们……”

阮念意有所指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哦。”蒋逸舟不转头也知道是谁了,一扯嘴角道,“别谢,我也不想。”

怪他自己倒霉,没看路就过来,活生生当了回挡箭牌。

……呵,还是支重箭,怼得他肋骨生疼。

阮念被他一句“不想”堵了回去,反倒像她自作多情了,有点尴尬,恰巧这时公交车到站,她便随移动的人流匆匆过去,没再回头看他。

下午1点左右的时间,人不太多,阮念上车没往后走,就在靠近司机的位置站着,不多久胖子和瘦高个儿也上来了,站得靠里面一点,两道视线仍时不时在她身上转悠。

阮念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佯装不知,眼睛长在别人的身上,她再不舒服也管不着,等人都上完车了,微微偏过身,把脸转向了车前的挡风玻璃。

“……操。”

不料一转过去被人兜头砸了句骂,虽然嗓子压得很低,但这声音实在耳熟,说的还是同一个字,阮念愣了愣,余光果然看见了刚才那个高瘦的男生,背靠在车门边的铁杆低头翻钱包,没骂她,就是找不到零钱而已。

车门倏地关上,她站在铁栏边微低着头,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手上。

他的手挺好看的,骨节分明,手指也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像是从小就弹钢琴的那种人,阮念看着他指尖划过几张崭新的纸币,最后压在面值最小的那张十元上,正准备掏出来——

“你有零钱吗?”

对方冷不丁丢来问句,阮念条件反射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视线,没好意思装听不见,只好点点头。

“帮我给一下?”

他用的是疑问语气,但投过来的眼神没半分商量的意思,像笃定她会帮似的。

她只得又点点头。

钱都放在书包的暗格里,阮念拉开拉链掏了半天,没找着零钱,就拿自己的交通卡过去“嘀”了一下,回来时那人已经将钱包合上塞回书包了,从裤袋摸出手机,手指点了几下,头也不抬道:“微信有吧?我转你。”

阮念把卡放回裤袋里,轻声道:“不用了,当我谢你的。”

两块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蒋逸舟却皱了皱眉,抬眼看她:“说了别谢,我不喜欢欠人。”

“我没带手机。”她只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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