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的语气让徐令宜觉得很奇怪。

不是那种要引你说话的抛砖引玉,也不是那种寒暄前的试探,她只是好奇,然后像一个遇到难题请教先生的学生一样问他。

徐令宜不由沉默了片刻才道:“在贵州那一带,四川也占一点。很偏,很多山。”

十一娘“哦”了一声,然后徐令宜就听到“哗哗哗”的翻书声,显然是在找他说的那些地方。

见她那么认真,徐令宜忍不住问:“你怎么喜欢看地域志?”

十一娘侧过脸来笑望着他:“因为这样,就会知道外面很广阔。自己的那点小烦恼就不算什么了!”

她声音幽幽的,有空山余音的回味。

徐令宜怔住。

她是在开导自己吗?

背对着光,她望着自己的眼睛熠熠生辉,闪着莫名的光芒,又隐含着深意。

他突然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厉害,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十一娘已转过脸去,低头翻书:“西北又在什么地方?”

她声音轻柔,白皙纤细的颈脖微微垂成,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昏黄的灯光落在上面,细细的绒毛像被洒了一层金粉似的朦朦胧胧。

然后他闻到一股淡淡香味,说不出是什么香,若隐若现,却直逼心底。

鬼使神差地,他突然伸手抚上了她的后颈。

记忆中那双带着薄茧的大手突然摩挲着的她后颈,她一下子呆住。

不会吧……

翻书的声音骤然静止。

手掌下的柔软的肌肤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那天晚上她隐忍的表情就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如碰到烫手的山芋般,徐令宜猛地缩回了手臂:“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十一娘愕然。

她很肯定,那不是无意间的扫过,而是带着目的的摩挲。

却毫无征兆地放弃了……

为什么?

但结果却让她松了一口气,她自然不会傻的去追究些什么。

佯装毫不知情,她笑着应喏,俯身吹灯,缩进了被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徐令宜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

十一娘很快睡着了。

她知道,如果他要她,她没有拒绝的权力。

所以,想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好好地睡觉,养足精神,应付明天的事。

朦朦胧胧中,身边有很轻微的窸窣声。

难道还在翻身?这个家里他最大,他有资格做任何事,包括半夜不睡觉。她却不能……念头闪过,她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待她醒来,四周漆黑一片,十分寂静。

她怔愣了片刻,立刻朝身边摸去。

空荡荡的……

“冬青!”她的声音低哑。

罗帐立刻被撩开,有明亮的灯光晃过她的眼睛。

“夫人,您醒了!”冬青的声音镇定,而且隐隐含着笑意。

十一娘微怔:“什么时辰了?”

“卯正还差一刻钟。”

十一娘不由叹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耽搁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辰!

“侯爷上朝去了。”冬青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不让我们把您叫醒。”

“所以你就没有把我叫醒!”十一娘小声嘀咕着,想到朦朦胧胧中听到的窸窣声……是徐令宜起床的声音吧!

冬青没有听到十一娘的嘀咕,笑着转身撩了罗帐。

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柔和而明亮的光线洒进来。

“侯爷丑初就起来了。”冬青服侍着十一娘起床。“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馒头,三个包子。还带了几个肉饼。丑正出的门。临波来接的侯爷。”她细细地交待徐令宜的事。

“知道了。”十一娘点了点头,去净房梳洗了一番。刚坐到镜台上,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陶妈妈来了。”

这么早!

“让她进来吧!”

小丫鬟去传了陶妈妈。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圆脸妇人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曲膝给她行了礼,然后拿了镜台上的黄杨木梳子开始给她梳头。

这妇人丈夫叫南永,大家都称她南永媳妇,是府里专司梳头的,被太夫人挑出来赏了她。回娘家里梳的牡丹髻就是南永媳妇的杰作。

“梳个简单的纂儿就行了。”十一娘吩咐南永媳妇。

南永媳妇满脸是笑,轻声地应“是”,手脚利索地给她梳起头来。

陶妈妈就快步走了进来。

“请夫人安!”她笑盈盈地曲膝给十一娘行礼。

“妈妈这么早可是有什么事?”

陶妈妈就看了南永媳妇一眼。

十一娘感觉到南永媳妇的动作更快了。

她很快挽好了纂儿,然后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陶妈妈就道:“大姑奶奶身边原也有梳头的,您何不就用了?这样说起话来也方便!”

十一娘想也没有想就拒绝了:“南永媳妇是太夫人赏的。”

陶妈妈不由一顿,过了一会,才低声道:“大姑奶奶屋里的人,您看什么时候见一见合适?”

“等我去见了太夫人再说。”元娘去世一年多了,太夫人对这件事必定有所安排。

陶妈妈不由眉头微蹙,还欲说什么,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三位姨娘来给您请安了。”

十一娘点了点头,小丫鬟就去传了三人进来。

文姨娘就笑着和陶妈妈打招呼:“您早啊!”

陶妈妈有些冷漠地点了点头。

她这才和秦姨娘、乔莲房一起给十一娘行了礼。

因为要去见太夫人,十一娘和她们寒暄了几句就打发了她们,然后吃了早饭,换了件衣裳去了太夫人那里。

她到的时候辰正还差一刻钟,没想到三爷、三夫人、五爷和南边的三位爷、三位奶奶早到了,正在一起。看见十一娘,三夫人笑着打招呼:“四弟妹早啊!听说侯爷去上朝了,一大早服侍侯爷起来很辛苦吧?”

十一娘没有做声,只是笑了笑,然后和大家见了礼。

那宏大奶奶就道:“我们今天就回南京去了,特意来给太夫人辞行的!”

十一娘和她客气:“怎不多住几天?”

宏大奶奶笑道:“家里的事多,改天再来打扰!”

正说着,姚黄出来:“太夫人请诸位爷、夫人、奶奶进去。”

大家鱼贯着进了太夫人屋子。

太夫人坐在临窗的炕上喝茶,看见她们进来,笑呵呵地道:“来了!”

几人忙上前给太夫人行礼,丫鬟们端了太师椅放在太夫人炕前的左边,爷们坐了,端了小杌子放在太夫人右边,女眷坐了。

丫鬟们上了茶,徐令宏就把今天要回南京的意思说了。

太夫人留了一通,徐令宏推辞了一番,太夫人就说了几句“过年的时候来玩”之类的话,然后亲自把他们送到了门口,三夫人和十一娘则把他们送到了垂花门口,三爷和五爷一直送到了码头。

望着远去的马车,那三夫人就朝十一娘笑道:“我就不陪着弟妹了,我院里还有一堆丫鬟媳妇子等着回事呢!”

正说着,有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四夫人,太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十一娘就朝着三夫人笑了笑,然后跟着小丫鬟去了太夫人那里。

谆哥和贞姐儿正在院子里跳绳。看见十一娘进来,两人微怔,贞姐儿忙拉了谆哥上前给十一娘行礼。

谆哥却挣开贞姐儿的手跑了。

十一娘颇有些意外。贞姐儿却急急地向十一娘道歉:“母亲,谆哥有些认生。熟了就好了!”

这不是认生不认生的问题吧?

不过,自己并不是来讨他欢心的,而是照顾他能顺利长大,后者才是重点,用不着本末倒置。

贞姐儿的反应却让她很喜欢。

“我不知道他这么认生。”十一娘笑道,“谆哥还有什么习惯,你记得提醒我一声。”

她就看见贞姐儿松了口气,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提醒母亲的。”

十一娘笑着问她:“你要去找谆哥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祖母那里?”

她想了想,道:“我还是去找谆哥吧?免得他跑到念慈堂去了。”说完,又有尴尬的神色。

“念慈堂?”可能是元娘的屋子,谆哥和贞姐儿私下取了这个名字。不过,谆哥年纪小,要取,也是贞姐儿取的。她笑道,“是你帮着取的吗?”

贞姐儿有些不安地点了点头,道:“他哭得很厉害,所以我就……”

十一娘就朝她笑了笑:“贞姐儿不愧是姐姐,把弟弟照顾的很好。”

贞姐儿表情就有几份吃惊。

可能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的赞扬她吧!

“好了,你快去找谆哥吧!”十一娘笑道,“我去见祖母了。”

贞姐儿点点头,由丫鬟婆子簇拥着朝后门去。

十一娘就喊了一声“贞姐儿”。

贞姐儿诧异地回头,眼底又有了戒备之色。

“找到了谆哥,记得告诉我一声。”十一娘笑盈盈地望着她,“免得我担心。”

“嗯!”贞姐儿点头,身影消失在抄手游廊,十一娘这才进了太夫人的屋子。

太夫人携了十一娘的手坐到了内室临窗的大炕上,笑着打量她:“可还习惯?”

“习惯!”十一娘点头。

太夫人神色间就有几分犹豫。

十一娘也不急,跟太夫人拉起家常来:“婚礼的事又多又繁,南边的客人也走了,您这几天应该好好歇歇才是。”

“你有心了。”太夫人笑盈盈地拍了拍她的手,又闲聊了几句,终是开了口:“我想把谆哥多留些日子!”

意思是说要把谆哥养在她身边吧!

这很正常。

虽然对大太太来说,谆哥是元娘唯一的骨血,可对太夫人来说,也是心爱的孙子。

十一娘真诚地道:“我年纪小,不懂事。别的不说,要不是您赏了个梳头的媳妇给我,第二天回门的时候只怕就只能随便梳了个纂儿。何况是教养谆哥这样大的事。他在您身边,我也可以跟着学学怎样照顾孩子。”

太夫人听说着很宽慰地点了点头,又说了管家的事和对原来在元娘身边服侍之人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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