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徐令宜又考了徐嗣谕几个问题,徐嗣谕都很流利的回答。

徐令宜眼底的宽慰之色更浓,交待了几句诸如“用心读书”之类的话。

徐嗣谕一一应喏。

十一娘趁着这个机会打量着秦姨娘和乔莲房的表情。

前者望着父子两人憨憨地笑着,后者低垂着眼睑正襟危坐,姿势显得有些僵硬。

她就想到了阿谀奉承的文姨娘……还有冷眼旁观的自己。

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可笑。

看似热闹喧阗,却各有各的心思。

念头一闪,她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明亮的灯光下,他表情认真的侧脸有一种成熟男子才有的内敛与沉稳。

平心而论,徐令宜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相貌英俊,气质稳重,给人一种勇于承担一切的安全感。当初自己不排斥他,与此也有很大的关系吧?这样一个出众的人,还有让人艳羡的身份地位,如果自己处在乔莲房那样的年纪,也会动心吧?

她胡思乱想着,眼角不禁飘向乔莲房。

就感觉一道像利刃般锐利、充满了寒意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自己。

十一娘突然意识到,乔莲房一直在打量着她!

可没等她抬头望过去,乔莲房已恢复了眼睑低垂、正襟危坐的娴静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曾经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不由苦笑。

一切果如元娘所愿……

她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就听见徐令宜吩咐徐嗣谕:“……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好好歇着吧!明天还要上课。”

徐嗣谕和秦姨娘、乔莲房就站了起来。

十一娘看了琥珀一眼。

琥珀立刻蹑手蹑脚地给他们打帘。

“……不耽搁父亲、母亲休息。孩儿告退了。”徐嗣谕恭敬地给徐令宜和十一娘行礼。

秦姨娘也简短地说了一句“奴婢告退了”。

十一娘颌首,轻声吩咐他们:“路上小心。”

乔莲房却没有做声,随着徐嗣谕和秦姨娘退了下去。

琥珀送三人出门。

徐令宜的心情明显比刚才好了不少,让十一娘叫春未和夏依进来服侍他沐浴:“……明天有早朝。”

十一娘颇有些意外。

不是说有足痹之症吗?

还以为徐令宜会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在没有完全信任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选择性的说话。徐令宜对自己是这样,自己对琥珀、冬青何尝不是这样。

她笑着应“是”,叫了春未和夏依进来,自己去了东次间,让滨菊帮自己把头上的钗簪卸下来:“……全是太夫人赏的,可别弄坏了!”

到徐家之前,她重新把几个丫鬟的差事分配了一番。

琥珀正式做了领头的,冬青负责管她屋里的丫鬟媳妇婆子的值夜当差,滨菊负责管首饰、衣裳、月例、陪嫁的器皿等物,竺香负责吃食和浆洗——这两样都是要和徐府的人打交道的,竺香话少,心里明白,最适合了。

滨菊望着那些钗簪就满脸是笑——太夫人对夫人真是好。

她小心翼翼地把十一娘头上插的钗簪卸下来。

新婚第二天去拜见太夫人的时候,太夫人曾经给了她一个雕红漆花鸟的匣子,落手十分的沉,她当时就感觉里面的东西很贵重,因三夫人在场,她立刻转手让滨菊收了。回门那天特意打开看,发现全是一些很罕见的嵌宝石首饰。在婆家要给娘家挣气,在娘家要给婆家挣气,好比是在上司面前要照顾下属,在下属面前要维护上司的尊严一样。她当即换上了太夫人赏的首饰。

徐令宜的目光中就有了几分满意。

十一娘低声地吩咐滨菊:“仔细收好了,一件东西也别丢了。”

说是赏给她的,可自己又不能卖,又不能重新打。还不如说是借给她的。把借的东西弄没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滨菊笑道:“夫人放心。我仔细着呢!太夫人特意赏的,要是丢了,可伤了太夫人的一片心意。”

两人正说着,琥珀进来了。

滨菊就不说话了,快手快脚地帮她收拾好,然后退了下去。

琥珀指挥着小丫鬟抬了热水进来,服侍十一娘洗澡。

泡在撒满玫瑰花露的松木桶里,闻着清雅的松木香和馥郁的玫瑰香,如走进了大自然般让人觉得清新起来。她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一天的疲劳都没有了。

这也是嫁给徐令宜的好处——铺嫁妆的时候,徐府送了成亲当天要用的花粉胭脂,其中有两瓶香露,一瓶是玫瑰,一瓶是茉莉。

哪天问问,还有没有别的味道?或者,自己可以试着提炼一些。徐府后花园不是有很多的花吗?特别是那个丽景轩,据说一年四季姹紫嫣红,繁花似锦。她想到第一次到太夫人院里时看到的那些花木。徐家肯定有专门的暖房,还有擅长种植的仆人……

一想到这里,她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十一娘是很喜欢花花草草的,以前工作那么忙,还在阳台种了一棵栀子花。

明天徐令宜不是不在家吗?正好,可以趁着这机会看看周围的环境,然后把家里布置起来。像这样摆满了玉石盆景,华丽有余,但总觉得呆板。

不过,既然是两个一起住,还是提前给徐令宜打声招呼的好。

虽然这样想,十一娘却隐隐有种感觉,觉得徐令宜不会在这种事上和她多做计较。

这算不算是嫁给徐令宜的又一桩好处!

十一娘不由晒笑。

不是说婚姻是要靠双方经营的。自己这样,算不算是在苦心经营呢?怎么感觉不是在经营自己的婚姻,而是经营自己的自由……

一时间,她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琥珀,你发现什么没有?”十一娘笑着问琥珀。

琥珀看着十一娘很高兴,不由犹豫了片刻。

“怎么了?”十一娘问她。

“从您这里出去后,乔姨娘直接回了院子。秦姨娘送二少爷出了门才回自己的院。”琥珀沉吟道,“不过,秦姨娘回去没多久,文姨娘那边有丫鬟提了东西去了秦姨娘那里。”

这个文姨娘,可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感觉到水有点冷,十一娘起身擦了身子,琥珀服侍她穿衣。

“我们住的院子实际上分东、西跨院。”

十一娘一时没有明白。

琥珀就低声地道:“我们是西跨院,还有个东跨院。三位姨娘就住在东跨院。三座院子前后排列着。文姨娘住最南边,秦姨娘住最北边,中间是乔姨娘。”

十一娘有些意外。

这两天她很忙,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注意几位姨娘住在哪里。

“是刚搬进去的,还是早就住在那里了?”她思忖道。

“早就住在那里了。”琥珀道,“据说秦姨娘后面还应该有个院子的,二少爷小的时候,太夫人做主把那院子并到了秦姨娘的院子里,就成了三个院子。因此前面两个院子都是一进的,只有秦姨娘的院子是两进的。去年二少爷搬到外院的宅子里单过后,秦姨娘就一个人住在那里了。”

在别人眼里,不管是秦姨娘也好,乔莲房也好,都属于徐令宜,也就是一家人,得住在一个院子里。元娘却搬到了徐令宽旁边的院子……是因为生病?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呢?

琥珀帮她擦干了头发,十一娘回了内室。

徐令宜已经上了床歇下,依旧留了半边床给她。

十一娘吹灯上床躺下,开始在心里暗暗数绵羊。

隔壁的人却一会翻一个身,像烙饼似的。

这个人明天早上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之前要到达午门,至少要提前一个时辰起床,做为妻子,自己要比他起得更早,然后给他准备早饭,服侍他穿衣起床……等他走后,还要去给太夫人问安。

“侯爷。”她轻轻地喊徐令宜。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

“我睡不着。”十一娘窸窣着坐了起来,“想看几页书……”

是自己吵得她睡不好吧!

可他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特别是看到徐嗣谆那样懦弱胆小,徐嗣谕那样的聪明持重。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自尽的五皇子。有一次喝醉了,站在景山万春亭,望着脚下的亭台楼阁大哭:“……我样样都比他强,可他只是出身比我好,就胜过我百倍千倍,就能把我打入凡尘,万劫不复!”

后来的“巫盅案”,大家明明都知道不可能是太子,可没有一个皇子站出来为太子说一句。

一想到这些,他就翻来覆去睡不着,口里像含了苦胆似的不是滋味。

“我吵着你了吧!”徐令宜的声音里有几分落寞,“你去暖阁睡吧!”

为什么是我去暖阁睡?而不是你去暖阁睡?

十一娘不由在心里嘀咕着。

总算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大男子主义。

“没有。”她笑着,“很想睡,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所以想看看书。”

“可能是太疲惫了。”徐令宜心不在焉地应了她一句。没有提出反对,十一娘就披衣下床,点了灯,拿了放在内室临窗大炕小几上的《大周九域志》,然后钻进被子里,依了大迎枕看书。

她的身影正好挡住徐令宜的头部,徐令宜倒也没觉得灯光照着的不适。

过了一会,十一娘问他:“侯爷,苗疆在哪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可能是躺在床上的原因,徐令宜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清明,反而有种放下戒备的慵懒,加上低沉的嗓音,给人醇厚、温暖的感觉。

十一娘微微笑:“我听说您在那里打过仗?可书上却没写苗疆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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