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卡出征一周以后。

早晨,空气依然凉飕飕的,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还是灰白色的时候,米克尔的房门被粗暴地撞开了。

惊恐的米克尔从床上起来,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众人已经蜂拥而入,煞有介事地站在屋子中。人群里边还有那两个东方的没落贵族塞梅特培提斯母女。她们在今天早上穿着祭司的服装。

中间的一位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面具,手持青色的权杖,面具上镶满青色的碎石,两只眼睛的地方像骷髅一样挖出两个可怕的眼窝,身上也裹着白色的祭司装束。

“高兴点呀!姑娘!你将要到太阳神那里去取悦他。这样光荣的职责由你这样身份的人所履行,你应该感谢上苍!”

他接着跨前一步,双手奉上一件白色的漂亮衣裳。

“沉没于西方地平线下的太阳啊,明天还要按时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姑娘,马上清洁你的身体,换上这件衣裳做好准备。”祭司庄严地宣告。

米克尔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站起身来。

身裹白衣的米克尔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庭院。城堡内的女人们排成长队,做出一条花路。花路的旁边,已经完工的米克尔的雕像正骄傲地屹立着。花路似乎一直延伸到神殿的台阶处。

神殿前面的广场上聚集了更多的人,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虽然被祭司们簇拥着的米克尔走近的时候,嘈杂的交谈声就停止了,可还是有些语句断断续续地钻进了米克尔的耳朵。

“迪卡好像全军覆没了!”

“迪卡被敌兵抓去成了俘虏。”

“已经被杀掉了。”

米克尔不禁惊呆了。迪卡,死了?!

震耳欲聋的音乐突然传来,广场上排列整齐的法老大乐队一齐奏响了乐器。

这样的音量犹如迅雷,米克尔惊恐之余抬起手来的时候,把迪卡送给她的戒指掉在了沙地上。虽然她很想立刻就把戒指拾起来,但是祭司在后边推搡着,戒指就那样被埋在沙土里了。

米克尔惊讶于法老大乐队的乐器形状。乐手们身穿和士兵类似的制服,手持乐器的形状和米克尔以前所知道的乐器都不一样。

喇叭有很多,但是基本以木制乐器和陶制乐器为主。演奏起来,有的发出呼呼噜噜的风声,有的发出哗哗啦啦的水声,还有的和波涛席卷而来的声音一模一样。再仔细听,过了不久,还有其他乐器的声音,就像动物的吠叫声、哼哼声——应该是模仿出来的。

演奏音乐的盛大队列迎接着米克尔,接着乐队又像退去的潮水一样向左右两侧分开,出现在米克尔眼前的是巍峨的神殿以及延续到天边的大台阶的雄姿。但今天那里并没有卫兵的身影。

但此时的米克尔早已听不见什么音乐,也看不见朝阳照射着的神殿和台阶。

“迪卡死了?”

只有这句话,一直在她头脑里旋转。

一个骑着驴子的干瘦老人,摇摇晃晃,慢慢来到狮子岩的脚下。

正在这里和其他奴隶孩子一起玩沙子的罗伊,看见自己的手边出现了一个骑驴人的阴影,她于是停下手抬起头来,看着影子的主人。

“罗伊?”

看上去像老人一样的男子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可是罗伊并不认识他,所以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抬头看着骑驴的男人。由于他背对着太阳,所以面孔模糊不清。

男人以老人般的缓慢动作从驴背上移动下来,扑通一下两手撑在地面上。就在那一瞬间,罗伊窥视到男人的双手都仅有三个手指。

男人已经完全失去了头发,所以看上去像一个老人。但仔细观察,他的皮肤依然年轻。他的面孔被烧伤了,所以他才没有头发,满脸疤痕。

“迪卡主人?”

罗伊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惊讶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时过境迁,迪卡从吉萨出征不到一年,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当年那风流潇洒的面孔早已不见,代之以烧伤溃烂,头发也掉光了。

“吓到你了吗,罗伊?真是残酷的一年。你认不出我是谁也不足为奇。我的容貌全变了,身体更糟糕。

“我在利比亚几乎被折磨死,能活到今天简直是个奇迹。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死,我不管怎样也要活下去,回到这座都市。只有这一个愿望支撑我坚持到底。

“四天以前,机会终于来了,我得以杀掉看守逃命。四天里,我偷马,偷骆驼,一直奔跑,片刻也不敢休息,现在终于回到这里。我为什么一心想要活下来?罗伊,你知道吧?你应该注意到我的心思了。”

“啊,迪卡主人,请宽恕我。不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罗伊,你在说什么?是啊,你看到我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才六神无主吗?不要担心。”

“水,迪卡主人,我给您打水去,您的喉咙一定非常干渴。”

“罗伊,不用了,冷静一点。”迪卡按住要站起身来的罗伊,让她坐在沙地上。

“那么水果,迪卡主人,请告诉我您需要什么水果。”

“罗伊,别管这些了。我已经在路上吃了很多水果。你知道吧?罗伊,我执着地生存下来,只是为了米克尔。我一定要见到她,再一次看看她的笑脸。正是有这样的决心,我经受了酷刑拷打也决不吭一声。什么也不能摧残我生存下去的决心和意志。

“罗伊,怎么了?为什么哭泣?为我悲伤?不需要为我担心。虽然身体衰弱,但是我仍然非常高兴,我终于活着回到了吉萨,那个姑娘在等待我回来。面对我衰弱的身体,她还会为我注入生命的活力吧?好了,罗伊,她在哪里?在城堡里吗?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迪卡主人,请原谅!我说不出口。”

“为什么?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真可怕!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是异教徒干的。”

“出了什么事?米克尔怎样了?难道……罗伊!米克尔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她成了异教徒的活祭品,太可怕了,我不敢说。”

“说!还有什么?不管听到什么我都不害怕。”

“我已经没法说得更多了,您还是问问别人吧。”

“是谁干的?塞梅特培提斯吗?”

“是她们一伙,还有哈姆瓦西卜祭司大人。”

“塞梅特培提斯和哈姆瓦西卜混到了一起?以为我死了,就投靠了外强中干的大王子一派?”

“请原谅!”

“罗伊,好了,你已经可以走了。哈姆瓦西卜一伙过来得正好,我要直接问他。我要让这条通向港口的道路,让这条在狮子岩下的道路,成为通往冥府的道路!”

“迪卡主人,请三思。不可忤逆太阳神。”

“太阳神我已经听得麻木了!他们根据自己的目的肆意歪曲神的旨意,不管做出多么卑劣的行径,他们都自欺欺人地以为神永远会保护自己。黑心肠的家伙们,我看透他们了。罗伊,你可以走了,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立刻离开这腐败的都市,回到你的亲人那里去。找一个伴侣,哪怕受穷也要正正经经地过日子。快走!”

迪卡挥动左手,将罗伊赶开。

“哈姆瓦西卜!”狮子岩下,迪卡双腿开立,大叫道。

上面的祭司注意到了这个声音:“谁啊?”

“不认识了吗?迪卡!你给我下来!”

“迪卡大人?您为何变成这般模样?我现在就过去。”祭司带着三个随从,顺着道路来到狮身人面像下。

“您枯干憔悴,但平安就好!这也是太阳神发挥了力量,是我日夜专心祈祷的结果。”

“你还没有皈依塞梅特培提斯的邪教?”

“哪里哪里!况且她们的信仰并不是邪教。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神和她们的神是一样的。好,我们不说这些,快点进城堡吧!喂!来人!”

“不用了,不用你多管闲事!”

“塞梅特培提斯大人她们也在等您回来。”

“我不会理会那些肮脏的女人。”

“为什么这么说?她们可是一直在担忧迪卡大人您的安危。”

“因为我死了,她们就吃不上饭了。”

“哪有的事!”

“米克尔怎么了?”

“请忘了她吧。她绝不会给迪卡大人您带来好处。”

“于是你们杀了她?”

“您说什么?”

“你们把她作为活祭品献了出去?吉萨的太阳神什么时候开始需要用活人祭祀了?从古至今,这片土地上的法老就一直严格禁止用活人祭祀,那种邪教的招式,恶魔的行径!”

祭司从容地笑了起来:“迪卡大人您已经太疲劳了,是谁把您蒙骗了?”

“那你让我见见米克尔,把她带到这里来!”

“她败坏了城堡里的秩序,对这样违反风纪的事情我们不能放任自流。她只是一个学不会都市规矩的乡下人而已。”

“只是你们这些腐败家伙的骗人的秩序吗!你们就用这个借口杀了她?”

“已经让她回乡下去了。给她的东西足以让她一生快活。”

“胡说!你们带她上了神殿,按住她的手脚将她溺死,然后剥下她的皮,塞梅特培提斯的母亲将它蒙在头上跳舞!塞梅特培提斯还用她的头盖骨做成了水杯!”

罗伊从狮子岩旁的道路上探出身子,大声喊道。迪卡怒不可遏。

“可怕的邪恶!哈姆瓦西卜,你真疯狂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我也没想到那对母女会闹到那种程度。这不是我的本意。嗯,我只是想抓住她杀掉……啊!迪卡大人,您要干什么?”

迪卡已经抽出剑来,冲向祭司。

“喂!傻瓜,快拦住他!”

祭司向部下大喊。他的随从围向迪卡。

“滚开!你们也会受伤!”

迪卡把铜剑深深刺进正在向狮子岩攀爬的哈姆瓦西卜的后背。

“啊!”

祭司惨叫着,滚落到地面上。眼看着血就染红了沙地。他的随从惊叫着抱头鼠窜。

等回过神时,狮子岩的周围已是黑压压的人群,大家远远目睹了这可怕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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