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鹏很快就出发回了江佑府, 跟他一块儿回去的还有魏达。

按理来说, 魏达不回去给大伯母送葬, 也是可以的,毕竟情况特殊,就跟魏时一样, 在外地为官, 没有诏令根本就不能够离开辖地,魏达也是出来求学的,山高路远, 时间上又这么紧凑,就算是不回去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但是出乎意料, 魏达是主动要提出来跟着一块走的,理由便是被大伯和大伯母照顾了这么多年,想要回去送大伯母最后一程。

人的孝心永远是放在前头的, 连君主治国都是以孝治天下,这个理由一拿出来, 旁人也就不好再劝了。

更何况, 无论是魏时一家子,还是魏鹏, 对此都还是挺欣慰的。

魏时在欣慰之余,也有一些羡慕,人死之后, 什么都没了, 无论是守孝, 还是送葬,都不过是对活人的安慰而已。

魏时什么都明白,可却也想着能够在大伯母坟前烧上几炷香,磕上几个头。

如今他离不了平江府,能做的也不过是在灵位前跪拜,时间富裕的话,也只不过是去城外的寺庙里拜一拜。

不过赶在魏达和魏鹏出发之前,他手写了一份佛经,大伯母是信佛的,这份佛经便烧在大伯母的坟前吧,也算是他送大伯母最后一程。

“堂叔也要保重身体,此后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在平江府的这一年里,侄儿学到了很多,跟学府的先生学了不少,在您身上也学了不少,即便是回了江佑府,侄儿也会用功读书的,这本佛经侄儿会亲自捎在祖母的坟前。”

临行前,魏鹏感慨万千,一方面是对于祖母过世的悲痛,另一方面对于未来也是有一些迷茫的,守孝一年,却是整整耽误了三年的乡试,原本上次乡试他就没有考过,如今又……时也,命也。

跟父亲比起来他这都算是好的了,父亲可是有望在往上升一升的,可等到三年后,还能够官复原职就算是好的了。

越是品阶低的官员,越是不好起复,虽说正七品的官位在大靖朝多了去了,像大伯这样正四品的官位才有多少,可是前者的位置虽然多,但是担当官位的人却是不起眼的,丁优上三年,很容易就被人遗忘了,才能和水平能够做知府的官员太少了,能做知县的一抓一大把。

人人都想拼了命的往上爬,可能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吧,越是靠上的人,越是重要,越是不容易被旁人取代。

如果说魏鹏对堂叔一家子很是不舍,那魏达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但从一开始他就不想来这儿,有魏鹏陪着还好,倘若魏鹏走了,孤零零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平江府,那他是真待不下去。

诚然,兄长是个大气的,从来就没有把上一辈的事情迁怒在他身上,白姨娘对他也是能躲就躲,虽不待见他,可也不曾为难他。

即便如此,在这呆着仍让人不免觉得有些别扭,难怪母亲一直不让父亲过来,自个儿更不想过来,过往的一切都跟一根刺一样,让人如梗在喉,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如果位置颠倒,他也可以像兄长一样,慷慨的不计较一切,但是就现在的位置而言,作为被施予者,他免不了要想东想西。

无论这叔侄俩是什么样的想法,总归是一块踏上了南归的路。

魏府再度迎来了平静,因为有长辈故去的原因,还在正月的魏府,就已经没了过年的热闹气氛。

哪怕魏时已经得知,自己去年的政绩照样是评了个‘优’,跟大伯母去世的消息比起来,这点儿喜悦不值一提。

一直到七月份,魏远考中秀才的消息送过来,府里边这才又热闹起来。

魏远在去年的府试当中是考了第七名,但是在院试名次反倒是高了不少,直接挺进前三——第二名。

而紧跟着就是九月份的乡试了,不光是魏远会报名参加,魏达也会参加这一届的乡试,只可惜魏鹏还在孝期内,要等到十月份才能出孝期。

跟儿子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哪怕时常有书信往来,也时常会寄包裹,可照样也觉得想念。

真恨不得孩子赶快考完乡试回来,可乡试过了,还有会试呢,等父子俩同朝为官了,可能就要像大伯和父亲那些年一样分隔两地,见面都不太容易了。

可能是已经不怎么年轻了的缘故,也可能是作为一地的主政官压力太大了,喜悦过后,紧跟着就是忧虑了。

魏时自觉这样的心态不好,作为平江府的知府,固然能够带来很大的成就感,但是压力也是一直都没有减轻,负重前行,莫过如此,让人身累心也累。

做知府不容易,做父亲也并非易事。

远哥儿的亲事已经拜托给师伯了,老人家没有推脱,在信里头很是爽快的就硬起来了,最近的来信上,更是把自个看好的几个人家都已经列出来了。

其中居然还有肃国公府,昔年的肃王,也就是曹安的祖父,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曹安作为肃王府的世孙继承爵位。

不过这爵位却是降了等的,从王府到国公府,一等公,这样的爵位无论是在京城里头,还是在勋贵里头,都是能够拿得出手去的。

皇家对爵位向来吝啬,哪怕是对着自己人,封爵的时候也不大方,降爵的时候,更不手软。

曹安降爵为一等公,并且保留封号,这待遇已经算得上是极好的了。

这位虽然一直都不怎么上进,可也顺风顺水的坐到了从四品,虽然是个虚职,可也升上来了,让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曹安固然父母缘浅,但除了这一点之外,基本上就是人生赢家了,出生时的起点就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的终点。

不过这也是人家祖辈上积累下来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本就是自古就有的道理。

师伯瞧上的就是曹安的嫡长女。

即便是到了如今这份上,魏时也仍旧觉得两家结亲是有些高攀了,曹安娶的是承恩公的嫡长孙女儿,也是中宫的侄女,别看中宫无子,可人家到底是正儿八经的一国之母。

曹安的嫡长子比远哥儿小了两岁,嫡长女则是比远哥儿小了三岁,现在也不过才十三岁。

且不说身份上的差距,光看年龄的话倒是也还行,说实在的,他不并不希望儿子过早的就成婚,无论男女,婚前婚后的生活总是不一样的,没成婚那就还是个孩子,还可以松泛几日,成了婚身上的责任和担子可就比往日重了。

如果女方是同龄人的话,那十五六岁基本上就要准备婚事了,可倘若女方小上两三岁,就可以迁就女方的年龄,等到远哥儿十八九岁的时候再成婚也不晚。

除了曹安以外,师伯在信里头提及的其他几位人家,虽然爵位比不得曹安,但是官位绝对比曹安厉害,而且都是比较有底蕴的家族,跟魏家远不是在一个水平线上的。

魏时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夫人说,可能是他还没有适应身份上的变化,又或者是魏远在师伯眼里的确奇货可居,应该同这样水平的人家结亲。

可是这跟他和夫人之前讨论的未来亲家,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魏时还没想好如何跟夫人说呢,夫人就主动提起来了,不过说的并不是师伯的来信,而是刘钰夫人的来信。

是的,并不是刘钰的来信,而是刘钰夫人纪氏的来信。

这信上文绉绉的话语虽然多了些,可刘枫这些年毕竟也是没少读了书的人,夫君是状元郎,儿子是秀才,本人的文化水平虽然不能够跟这父子俩相比,但也不至于看不懂刘纪氏的书信。

书信上的句子再是委婉,但该表达的意思也都表达出来了。

“青娘已经十二岁了,也到了开始私底下相看婚事的时候,我这弟妹有点要跟咱们家亲上加亲的意思,就是不知道这是她一个人的意思,还是连同钰哥儿也是这么想的。”刘枫语略带嘲讽的道。

哪怕青娘是她的亲侄女儿,钰哥儿又是她看着长大的亲弟弟,可这门婚事却是极为不妥当的,反正她这个当娘的,就不可能同意这事儿。

一个正六品官员的嫡长女,一个是正一等伯的嫡长子,正四品知府的嫡长子,光是这身份上的差距就已经够大的了。

远哥儿若是娶了青娘,她们家肯定是会善待青娘的,可是远哥儿呢,在这场婚事里又能得到什么。

她同夫君虽然没有想过拿远哥儿的婚事去联姻,可总也得要适合才行吧,亲上加亲这事儿听起来好听,但扯开那块遮羞布,可就不算好看了。

魏时倒不觉得刘钰会做这样的事儿,“既然是弟妹写过来的信,那钰哥儿应当是不知情的,不然肯定是他来给咱们写信了。”

夫人同纪氏可没多少交情,在京城的时候交往就不多,来了平江府之后,那就更没有什么打交道的地方了,甚至在此之前两个人都没有通过信。

一直都是钰哥儿给他们夫妻俩写信。

“我觉得应该也是如此,钰哥儿不至于这么糊涂,我这就写信给钰哥儿说说这事儿,别让他被蒙在鼓里头。”刘枫被这事儿气得不轻。

算计到她儿子身上来了,这比戳她心窝子都严重。

这事儿确实是由夫人出面比较好,一来是信写到夫人这儿了,二来,他跟刘钰再怎么交好,也比不过这从小一块长大的亲姐弟俩。

“在信上也还是要写清楚的,青娘的性子并不适合远哥儿,而且两个人差了四岁呢。”

更重要的是两个人还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很容易生出来患有遗传病的孩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就算是两家门当户对,两个孩子各方面也都合适,哪怕坏了两家的交情,魏时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更何况这门婚事哪儿哪儿都不合适,也不知道纪氏是怎么想的,之前在京城的时候,也看不出来是能够做出这种糊涂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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