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京城, 依旧冷的很,每天清晨, 外面都结着一层冰霜。

跟已经去国子监的夫君和弟弟不同,刘枫每日都是睡到自然醒, 练练武、查查账、看看话本,就没旁的事情要做了。

闲也是真闲。

魏时和刘钰可就不行了,一个相当自律, 早起晚睡都已经成为习惯了,另一个呢,上课的时间要看姐夫给他的课堂笔记,还要练习策问和诗赋, 下课的时间要背诵、要锻炼、要减肥。

总之是忙得团团转, 曹安是院子里最闲的一个人, 他跟刘钰从小就玩的好,可刘钰已经下定决心要去考童生了,他一个皇室子弟, 有爵位继承的人, 考童生有什么用处。

他要是真想上进, 现在就能跟祖父讨个差事,头几年的时候,祖父还想着让他进宫跟皇爷爷的那些孙儿们一起读书呢。

他才不去呢, 在肃王府他是宝贝疙瘩, 进了宫里不是皇子, 就是皇孙, 他这个肃王世孙能显出什么来。

在朝廷办差跟进宫读书又有什么不同,是皇子皇孙少了,还是皇亲国戚少了,还多了不少皇爷爷倚重的臣子呢,他要再想这么悠哉悠哉的,哪这么容易。

曹安尚且不能够做出抉择,不然的话,他也就不必在国子监待着了。

要想上进,那就去跟祖父讨个差事,若想安逸的生活,那也不必在国子监待着,毕竟能跟他一块玩的小伙伴已经叛变投敌了,他再呆着有什么意思。

时间不会因为哪个人的苦恼而停留,更不会为哪个人的迫切而变得飞速。

魏仁收到长子来信的时候,刚刚从私房里掏出去一大笔银子,前院被夫人砸成那个样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换一遍,直接把公中的银子都给用完了。

整个知县府的人要吃、要喝、要花、要用,都是公中的银子养的,换言之,也就是他的银子养的,这些人明明都是李氏的狗腿子,花着他的钱,听着别人的话,也真是不要脸至极。

可公中没了银子,李氏拿着账本过来问他要银钱,他还真不能不给。

他要是敢不给的话,这人能宣扬的满燕县都知道,连家都养不起,他这个做知县的,还要不要面子,以后还怎么做这一地的父母官。

魏仁在燕县待了这么多年,政绩平平,朝廷是不可能再给他调任的,当然了,他自己也不想调走。

燕县的一切都是自己熟悉的,衙门里的人都是他用惯了的,本地的望族跟他也有着多年的交情。

总之一切都已经磨合的不能再磨合了,换个地方哪还能这么顺,所以在致仕之前,燕县他是离不开的,自然也就不能在燕县丢这个面子。

被李氏捏着鼻子往外掏了一大笔银子,魏仁也心疼呐,不总说李家富裕吗,那就从嫁妆银子里往外掏呗,总惦记他这点私房银子做什么,再说了,这些东西不都是李氏自己砸的吗。

谁砸的,谁出银子呀,跑过来讹他算怎么回事。

这会儿接到长子的信,魏仁还真感到了一丝慰藉,幸好他还有另一个儿子,不然的话,等到老了也得被李氏气得死死的。

魏时的信,一如既往的长,先说了自个儿成亲的事情,又聊了聊自己的功课,看的什么书,写了哪几篇策问,一整天的安排又是如何。

魏仁越往下看就越觉得痛快,当年便是兄长逼他考举人那会儿,他也不像长子这么忙,一整天的时间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

这种过来人看后来人更辛苦的心态,也还是挺微妙的。

一方面,这不是别人,是自个儿亲儿子,而且自打魏时考上举人之后,他就已经打算日后跟着长子养老了,可以说这个儿子虽然是庶子,但是这两年在他心里的分量已经超过了嫡子。

另一方面,自己当年受过的苦,被别人再受一遍,而且是比他更辛苦,这幸灾乐祸的心情就怎么也忍不住。

接着往下看,就是婚后的开支了,看来长子是跟他一样,娶了带着丰厚嫁妆的夫人,可人家一毛不拔,家用还得靠他们这些穷人来出。

儿子在信上说了,兄长那边出了聘礼,所以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而且要论亲疏远近,也觉得应该是向他这个父亲开口,哪怕是知道,他这个父亲在燕县的日子也不容易。

是挺不容易的,私房里刚刚被拿出去一笔银子,关键是还花不到自个儿身上,去填的是李氏打砸破坏出来的大窟窿。

跟夫人比起来,长子好歹也是贴心的,虽然又得贴一笔钱进去,可是这钱他拿的乐意。

兄长又是留他儿子在身边亲自教导,又是给他儿子出聘礼,可到了分亲疏远近的时候,儿子不还是跟他亲近。

可见这父子天性是改变不了的,最起码做大伯的改变不了,做母亲的那就另当别论了,就跟魏达一样,明明是他一开始更为重视的嫡子,结果只跟母亲亲近。

魏仁爽快的从自己的私房里拿了三百两银票,要给长子寄过去,省着点儿还是能花上个一年半载的,毕竟他这私房里刚刚掏出去一大笔,这点钱他还是要留着养老的,实在是不能给太多。

在燕县,知县府每个月的开销是一百两左右,而刚刚拿到公中的那笔名字整整九百两。

李氏让人过来,点名是要一千两的,魏仁不想惹麻烦,但是也不想让李氏太痛快了,所以就不疼不痒的在一千两里扣下去了一百两。

私房钱可以说是锐减,如果不是刚刚掏出去了这九百两,为人怎么着也得给儿子寄五百两过去,现在就只有三百两了。

在燕县的开销都如此,更何况是京城,且不说魏时收到这些银票是什么反应,魏仁这会儿却是相当的心安理得。

别不把三百两银票当钱,他这也是给长子出了力的,然后养老自然得尽心尽力。

就这么点小心思,能瞒得过谁呀,魏仁虽然怕李氏,但是也一直都觉得李氏愚蠢,能把好好的牌面打成如今这样,她不蠢,谁蠢。

但谁也不能把谁当成是傻子,一起生活了半辈子,李氏很清楚枕边人是个什么样的德行。

以前她从来都没这么霍霍过院子,把瓷器打了,把家具砸了,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公中的银子是从魏仁那里出的,可整个魏家二房的财产将来那都是她儿子的。

可是随着魏时中举、拜师、成亲,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十拿九稳了,与其让魏仁把银子拿出来,去供养那母子俩,还不如她直接就给糟蹋了呢。

反正她宁可是把这些银子扔池塘里听个响,也不想便宜了那两个贱1人,魏仁更不要想着现在再去充当什么好父亲。

魏仁不高兴了,她这心里头就觉得痛快。

别指望李氏会往长远了想,她要是真能有这份心思,魏时肯定就不是现在这样了,要么早就魂归黄泉了,要么还在做着正儿八经的嫡子。

国子监。

魏时现在基本上已经不听课了,明目张胆的在课堂上做自己的事情,跟刘钰一样。

倒不是他一朝成了刘家女婿,就变得轻狂了,而是先生们这么要求的。

魏时是很有希望冲击下一届会元的,连状元也是有可能的,乡试、会试、殿试,一个是这三场都能拿下榜首,那便是。

本朝小三元出过好几个,不怎么稀罕,但是大三人还没有过。

魏时若是能够把这个名头拿下来,那他们国子监就可以压白鹿书院一头,这比好几个状元都重要,毕竟是本朝第一例。

其实,有这个特殊待遇的,不光是魏时一个学生,国子监不可能把宝压在一个人身上,万一出点什么状况,就算不能赢白鹿书院,那也不至于输人家太多吧。

所以还得是广撒网,多捕鱼。

奈何,偌大的国子监,水平能够冲击会试前十名的,也就三个人而已,三个人里又以魏时的水平为最。

所以这三个人都是重点教授对象,按部就班的跟着课堂上的节奏走,那太耽误工夫,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必须得有针对性的来。

像魏时,算学尤为突出,国子监的先生都已经教不了了,那平时就不要耽误太多的功夫在这上面,做几道拔高题也就罢了,跟算学老师相互探讨探讨。

律学、策问、墨义、帖经,这几项也属于魏时比较擅长的,但是这几项里,策问是最重要的,殿试的时候只考策问,可以说,策问是决定了最终的名次,当然得多些练习。

魏时最大的短板就是杂文和诗赋,灵气这种东西不是想能培养就可以培养出来的,魏时临场发挥的能力绝对比不上私底下细磨出来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就得多练习,尽可能的把各种题目都做一遍,到了考场上,可以直接拿来用,或者改一改就直接能用,这些作品的水平,肯定是比在考场上临场发挥出来的要强。

所以不管是在那一个月的假期里,还是现在回到国子监进学之后,魏时吃的都是先生们单独给开的小灶。

还还真是赶上好时候了,如果不是国子监跟白鹿书院这几年一直都想压对方一头,魏时绝对没这个待遇。

毕竟如果不是跟白鹿书院相争的话,他就算是如先生们所期待的得了,但是对国子监的先生们来说也只是名声上好听一些。

又不是亲传弟子,人家犯不着这么费心费力,单独给他开小灶耗费的精力和时间,都赶得上直接带一个班了。

但是国子监和白鹿书院两边针尖对麦芒,不光是先生们,两边的学生也都鼓足了劲,想着在会试上压对方一头呢。

这种情况下,被寄予了厚望的魏时几个人,自然也就得到了特殊照顾。

不光是教学上的小灶,还有真真正正的小灶,来自国子监的食堂,特意给他们三个人的加餐。

功课布置的多,体力要跟得上,这吃食自然也得供给上。

在这方面,国子监还是很阔绰的,每日送到魏时这边的饭菜,跟刘钰和曹安那边的家才是一模一样的,连菜单都没换。

刘钰和曹安素来都是自己点菜吃,那菜单自然也都是自己安排的,食堂居然直接照搬了这菜单,有点偷懒嫌疑的同时,也不得不让人叹一句财大气粗了。

要知道刘钰和曹安这俩人吃东西可是相当挑剔,贵的、鲜的、稀罕的、精巧的,这菜单上的食材都不怎么便宜。

跟魏时一块在先生们那里吃小灶的两个人,貌似也是这份菜单。

因为不住在一个院子,又不在同一个教室上课的缘故,被重点教授的三个人,交情还是挺一般般的,也就是偶尔才会聊几句。

魏时是年纪最小的,只有十六岁,但却是对被先生们看中的学生。

洪瑞是最年长的,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据说连孩子都有两个。

纪风锦是三个人里唯一没有娶妻的,而且也没有定亲,今年十九岁,不过也确实不用着急,就算是等到两年后的会试,那也才二十岁。

这年代,男子跟女子不同,男子耽搁多少岁都没事儿,五六十了也照样娶妻,不过能不能生孩子那就两说了。

女子就不一样了,世人包括女子自己,都对女子颇为苛刻,像刘枫,十八定亲,十九岁成亲,中间跨了个年,就已经属于极为大龄的女子了。

耽搁到这会儿,有她自己名声的缘故,也有她自己挑剔的缘故,当然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挑来挑去,年龄也越来越大了,能挑的人连之前都不如了,那就更不想将就了。

年龄大有时候对女子来说,就是原罪,有那倒霉的,接连守孝,误了花期,明明德行品貌都没有差错,可就因为年龄,只能低嫁,或是嫁给鳏夫,给人家做继室。

碰到魏时,可以说是非常幸运了。

魏时也属于幸运的那一个,既绝了李家那边的念想,也娶了一个能够立的起来的夫人。

就他家里的情况,真要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怕是一听说这些事儿就要望而却步了,更别说把这些事情撑起来了。

而且,就算名下有些产业,有处宅子住着,但是跟这些官家小姐们比起来,尤其是跟他夫人比起来,魏时也觉得自己是真穷。

当然了,要是跟国子监的同窗的比起来,魏时就算是中间水平的了。

在一块吃小灶的三个人里头也是如此,这一点从用的笔墨上都能看出来。

别以为国子监有统一的衣服和鞋子,就看不出贫富差距了,笔墨纸砚、玉佩发簪、荷包发带,那都是不一样的。

原谅魏时也是俗人一个,即便不刻意,也能发现这些事情。

不过因为从来不参加文会的缘故,身边又常常跟着刘钰和曹安这两个权贵子弟,魏时甚少能听人家说八卦。

所以对于这些同窗,他认识归认识,出自哪一家的,背后有什么倚仗,就全然不清楚了。

不像他这些同窗们,对他的事情很是清楚,不管是在柳州城做知州的大伯,还是他的老师沈舟,还是他跟刘家的婚事,这些都知道,碰面说话的时候,不免带出来一二。

这种别人对你了如指掌,你自个儿却一无所知的感觉,魏时差不多已经习惯了,之前在燕县、在柳州城也差不多是这样。

不过,等日后入了仕途,大概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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