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贝蒂尔·斯文松的人住在格斯堡区,在靠近东边的市界。该区域也叫布拓夫塔山丘,或者,就叫山丘,因为比起市区其他地方,那里显然格外高。

人们只要一说“住在山丘那边”,常常就会被马尔默的中产阶级瞧不起,但是许多格斯堡区的居民却对他们居住的区域感到很自傲,也很喜欢住在那里。虽然他们的房子缺乏保养和修缮,也欠缺现代化的设备,或就一般的情况来说,品质也都比较差。那些委身于破旧公寓里的人,通常不受高级一点的住宅区所欢迎,而且常被认为他们没有享受较高生活水准的需要。

因此,近年来许多到马尔默工作的外国人都住在这里。

这是一个劳工阶级的住宅区,而马尔默的市民,譬如说,维克托·帕尔姆格伦那一类的人,不要说极少踏足这块地方,他们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区域存在。

星期五下午,本尼·斯卡基骑着他的单车来到此地。他收到马丁·贝克的指令,前来调查贝蒂尔·斯文松是否在家,而且,如果他在家的话,要在不引起对方疑心的情况下监视他。

并且,斯卡基每隔一小时就必须和蒙松或马丁·贝克联络一次。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计划在当晚逮捕斯文松。据马丁·贝克说,目前只欠缺几条线索。

斯文松曾告诉他的雇主和射击俱乐部,他住在华特佛克街,那条街从西边的隆德街通到东边的辛理祥铁路,贯穿整个格斯堡区。从隆德街开始,路面开始往上升。斯卡基宁可下来推着单车步行上山丘。他经过那座多年前被改建成住宅的圆形老水塔。斯卡基很好奇,里面的住户是不是被分隔成一片片的,像馅饼一样。他记得在报纸上曾读到一篇文章,指出它内部的卫生状况恶劣到不可见人。里面的居民几乎清一色是南斯拉夫人。

他把单车留在格斯堡广场上,暗自希望车子不要被偷走。

他事先用黑色胶带把写在车框上的“警察”两字盖起来,这是他认为隐瞒身份时应采取的谨慎措施。

他要监视的那栋建筑,是一栋破旧的两层楼公寓。他从街对面的人行道上观察了一会儿。房子临街这边有九扇窗户,门的两边各有两扇,二楼有五扇。顶上的阁楼有三扇,但是那个阁楼看起来不像有人住。三扇窗户都沾了厚厚的灰尘,而且就他目力所及,都没有窗帘。

斯卡基快步穿过街道,打开大门。在里面楼梯右边的一道门上,他看见有一片厚纸板,上面用圆珠笔写着“B·斯文松”。

斯卡基回到广场上,找到一张凳子,坐下来开始监视。他拿出从警局出来时顺道买的一份晚报,打开中间的折页,假装在阅读。

他只等了二十分钟。楼房的门打开,一个男人走到人行道上。虽然那人比斯卡基想象得矮,但他的外表与萨伏大饭店谋杀案的凶手的描述却相当吻合。甚至连他的衣着——深棕色的运动外套,浅棕色的长裤,灰褐色的衬衫和红棕色条纹的领带,似乎也都符合。

斯卡基紧盯着那个男人,但是举止却不慌不忙。他站起来,把报纸折好收进口袋,然后缓缓跟上那个男人。男人在街角转弯,然后以相当快速的步伐,走向山丘底下的一座监狱。

斯卡基突然对走在他前面的那个男人感到怜悯,对方完全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被送进那座古老监狱阴森的牢墙后面。

或许他很自信,以为自己可以逃过法网。

男人在监狱旁边右转,然后再左拐上吉华帝格路,他在正对着牢墙的足球场围篱边停下来。

斯卡基也停下脚步。足球场的草地上正在举行一场球赛,斯卡基马上就认出那两支队伍——穿红色衣服的富来格队,和穿蓝色衣服的巴尔干队。看起来两队的比赛正如火如荼,斯卡基不反对待在那里观赛,但是男子几乎立刻又迈步朝前走。

他们一直走到隆德街,经过达罕田径场时,穿棕色衣裤的男人走进一家三明治小吃店。斯卡基走过店门口时,透过展示橱窗斜眼窥视,看见男人正站在购物台前。他到街道下方一点儿的一处门廊边等候。过了一会儿,男人走出来,一手提着一个盒子,另一手提着一个袋子,然后循原路又走回去。

斯卡基推定男人是要回家,所以现在他可以保持远一点儿的距离。经过足球场时,巴尔干队正好踢进一球,主要由巴尔干队的球迷组成的观众一致发出欢呼。一个肩膀上扛着一个小孩儿的男人,高兴得大呼小叫,但是斯卡基一个字也听不懂,因为那个人讲的是南斯拉夫语。

正如他所料,他所跟踪的男人回家了。

斯卡基走过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他可以看见那个男子正从袋子里取出一罐啤酒。

斯卡基利用这个时间跑进电话亭,打电话回警局。马丁·贝克接听的。

“怎么样?”

“他在家里。他刚刚出过门去买啤酒和三明治。”

“很好,待在那儿,如果他去别的地方,打个电话通知我们。”

斯卡基回到他站岗的凳子那儿。半小时以后,他走到附近的报摊,买了另外几份晚报和一条巧克力糖,然后又回到凳子那里。

有时他会站起来,在人行道上来回走动,但是他不敢走过那个窗户太多次。此时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的男人开了灯。他已经脱掉外套,吃了三明治,喝了两罐啤酒,现在正在房问里走来走去。有时候,他会在靠窗的桌子边坐下来。

到十点二十分,斯卡基已经把三份报纸部读了好几次,吃了四条巧克力糖,喝了两瓶苹果酒。他已经受不了,随时都可能大吼大叫起来。

楼上右边那个房间的灯关掉了。斯卡基等了五分钟,然后打电话回警局。蒙松和马丁·贝克都不在。他打电话到萨伏火饭店,对方告诉他,贝克警官出去了。他再打电话去蒙松家。两个人都在那儿。

“哦,原来你还没走啊。”蒙松说。

“我当然还在这儿。难道我早应该回家了?你们为什么没来?”

斯卡基好像要崩溃了。

“哦。”蒙松满不在乎地说,“我以为你知道呢。我们要等到明天再去。顺便问一下,他现在在做什么?”

斯卡基咬牙切齿。

“他把灯关掉了,可能上床睡觉了。”

蒙松没有马上回答。斯卡基听到一阵可疑的泡沫声,然后是轻巧的玻璃撞击声,还有某个人说“啊——”

“我想你也应该如法炮制。”蒙松说,“回家睡觉去。老天,他没看见你吧?”

“没有。”斯卡基简短地回答,然后就挂断了。

他一脚跨上单车,简直就像飞一样沿着隆德街飞驰下山。

十分钟后,他已经站在他房间外面的通道上,拨着莫妮卡的电话号码。

星期六早上八点零五分,马丁·贝克和蒙松敲打着贝蒂尔·斯文松的房门。

他穿着一身睡衣来应门。看见他们的警证,他只是点点头,走回屋里换衣服。

他们没有在屋里找到任何武器,那儿只有一个房间和一个厨房。

贝蒂尔·斯文松一言不发,跟随他们出门上车。到大卫厅广场的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语。

等到他们走进蒙松的办公室时,他看一眼电话,这才第一次开口。

“我可以打电话给我老婆吗?”

“等会儿。”马丁·贝克说,“我们必须先稍微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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