绉隆安瞧着萧勉满是纯良的笑脸,再看了眼他咯吱一脚踩过地上的断手,鲜血飚了一地,嘴角忍不住的抽搐。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这些小王八蛋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邪性。

“绉大人?”

见绉隆安只瞧着他不说话,萧勉眉峰一挑。

绉隆安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要说的事情后神色低落了下来,对着萧勉道:“找到祁大人他们了。”

“真的?”

萧勉面露惊喜,刚想问人在哪儿,就对上绉隆安那满是沉重的神色。

他心中浮现出不安来,而等跟着绉隆安一起到了前厅,看到地上白布盖着的两具尸体时,他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绉隆安说道:“我们的人是在河对面二十里地的芦苇丛里找到他们的,两人身上全是烧伤和撞伤,皮肤早已经溃烂。”

“仵作已经验过了,说女尸双腿曾经受过伤,除此之外还算安好,而男尸后颈、脊骨,以及腿骨、手臂都断了许多处。”

“他们身上的衣裳虽然损毁了许多,可能瞧得出来和祁大人他们那一日穿着极像。”

“除此之外,还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这个。”

绉隆安手中握着个白布包着的东西,等掀开后,就看到里面是一枚撞掉了一角的御史官印,还有一枚断玉。

萧勉是认得那玉的,那是祁文府打小带到大的东西,是当年替他取字的人送给他的平安符,他从来都不离身。

萧勉红了眼,“子嵘……”

他伸手掀开盖着那两人的白布,等看到他们被砂石划伤,泡胀之后惨白的几乎瞧不出原本模样的脸时,他声音嘶哑,若细看时,眼里有泪。

绉隆安也是有些难受,才没多久时,这两人还曾与他谈笑说话,一个风华正茂,一个聪慧明媚,可转眼间他侥幸逃出生天,他们却葬身在南河之中。

绉隆安低声道:“找到他们的人说,祁大人到死时都是护着苏小姐的,将她抱在怀里未曾松手。”

萧勉低头看着那两具尸体,久久不言。

“萧公子。”绉隆安将断玉和官印放在了萧勉手中,低声道,“节哀。”

萧勉紧抿着唇,一手紧紧握着断玉,过了许久才伸手拉着白布重新将两具尸体盖了起来,起身时眼中通红,满目厉色,“绉大人,麻烦你帮我寻一尊大些的棺木,将他们两人放在一起。”

绉隆安看着他:“你想?”

“我要带他们回京。”萧勉声音嘶哑。

绉隆安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也好,我这就让人去寻,只是萧公子,此去京城恐怕不会安生。叛军已经打到了宁阳,这一路上万一遇着了……”

“遇着又能如何?”

萧勉满目寒芒,“他们真当我盐帮是吃素的吗?”

他们的确是江湖中人,门阀比不得京中权贵,也不敢与大军对敌。

可只要在水道之上,谁能奈何得了他们?况且若真惹疯了他们,拿不下大军,可若只想杀几个人,谁能拦得住?!

“我会绕道怀豫,先解决了萧遂,然后扶灵入京。”

“子嵘生前的帐我还没跟他们算,如今他已经走了,谁要是再敢扰他安宁,我要了他狗命!”

……

萧勉替两人收敛了尸骨,出荆州的时候绉隆安亲自去送的,听说棺材里躺着的是京中来的钦差大人,还有原本来荆南替她父亲收敛尸骨,厚葬那些守城将士的前荆南知州苏宣民的女儿。

两人和当初入京告御状的那些荆南百姓,一起死在了码头那场爆炸里。

原本闹的沸沸扬扬的荆州城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萧勉运送棺木前往码头那天,许多人都围在附近,望着被人抬上了船的漆黑棺木,所有人都是忍不住戚戚。

“苏大人他……真的做了那些吗?”有人忍不住问道。

如果他真像传闻所说那样,那他当初怎么会曝尸荒野,他妻女已经入了宣平侯府,苏阮更是受封了县主,享了尊贵,她怎还会千里迢迢的赶来荆南?

这一问,问住了所有人。

他们大多都经历过荆南那场天灾,甚至亲眼看到过苏宣民带人守城时的惨烈,那原本文质彬彬,儒雅瘦弱的男人,浑身浴血的守在城门处。

听说那位苏小姐在宫门前的雪地里跪了整整四个时辰,险些跪断了腿,跪丢了命,才换得皇帝替荆南旧案昭雪,若当初苏宣民真做了那些。

她怎么还敢来荆南?甚至死在了这里……

“我,有些不信了。”

“我也觉得,其实苏大人挺好的…”

“是啊,我还记得那会儿苏大人和苏夫人感情好极了,两人成婚多年却依旧跟新婚的小夫妻似的,凡外出时苏大人总会扶着苏夫人,轻声细语的待她像是个小姑娘。”

“他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妻子去讨好宣平侯?”

苏夫人的确长得美,凡是见过她的,都能拍着胸口说那是他们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可那又怎么样?

苏夫人改嫁已经是苏大人死了两年多以后的事情了,就算人家长得好看,引得宣平侯垂青,可也不能说人家寡廉鲜耻早早与谢渊有了首尾?

绉隆安站在码头上,能听到周围那些人小声议论的声音,他突然就生出一股悲哀来。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官,可这一刻却突然觉得苏宣民死的不值得,他到死也不肯让出去的荆州城从无他妻女容身之地,他拿命护着的荆州百姓更无人信他。

南魏大战时,谣言一起,苏宣民就成了叛国之人。

如今不过是有人推波助澜,他就再次成为所有人唾弃厌恶的存在,又有几个受他恩泽之人,从头到尾都试着去相信过他?

愚民愚民……

大抵就是如此了。

“大人。”贾胜站在绉隆安身旁,低唤了声,“您怎么了?”

绉隆安抿抿唇:“没什么,回去吧。”

哪怕这些人再让人心寒,可他终究还是要守着这地方,总不能叫那些人白死了。

“走吧,回去还有好些事情要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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