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编 1914年以来西方衰落和成功的世界 第二十章 第一次世界大战:全球性的影响(上)
用亚洲人的观点来看,1914-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是欧洲国际社会内的一场内战。
K·M·潘尼卡
1914年秋,正当一个又一个欧洲国家卷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大屠杀之际,英国外交大臣格雷伯爵评论道:“灯光正在整个欧洲熄灭。”他的评论的确很有道理,而且其正确的程度比他当时所能预见的还大得多。第一次世界大战注定要使格雷伯爵所熟悉的整个欧洲变成废墟。它毁灭了数世纪之久的哈布斯堡、霍亨索伦、罗曼诺夫和奥斯曼等王朝。代之而起的是格雷伯爵这样的贵族政治论者所朦朦胧胧意识到的新的领袖、新的制度和新的意识形态。1918年的欧洲不同于1914年的欧洲,就象1815年的欧洲不同于1789年的欧洲一样。
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标志着曾在19世纪十分完全、十分反常地支配全球的欧洲的结束。到大战末时,欧洲的控制已明显削弱,而且正在各地受到挑战。这些挑战在世界大多数地区被设法成功地阻止了。但这种缓解只持续了20年,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完成了始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这一削弱过程,使欧洲各地的帝国处于大混乱之中。
不但从欧洲历史的角度看,而且从世界历史的角度看,第一次世界大战也作为一个历史转折点而惹人注目。本章目的是分析这一重大事件的根源、过程和全球性的影响。
一、战争的根源
结束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凡尔赛和约》包括一项条款,明确指出这场战争是“由德国及其同盟国的侵略”引起的。这一“战争罪行”的条款不仅仅具有学术价值,因为它还被协约国用来证明它们向战败的同盟国提出支付赔款的要求是有道理的。结果,它激起了一场热烈、持久的争论;这场争论不仅导致了数以千计的文章和著作的发表,还导致了一批批文件的出版,总计达6万多份。到20世纪30年代中叶时,这场论战才平息下来,出现了较少地关心“战争罪行”、更多地注意引起战争的历史条件和历史性力量的较有学术价值的研究。如今,大多数历史学家已能分清曾在数十年里一直起作用的背景原因和在1914年6月28日弗兰兹·斐迪南大公被刺后的紧张的数星期中开始起作用的直接原因。最重要的背景因素有四个:经济上的竞争、殖民地的争夺、相冲突的联盟体系和势不两立的民族主义愿望。
经济上的竞争
欧洲大多数强国都卷入了关税战和对外国市场的竞争。例如:1888-1889年意大利和法国之间、1879-1894年俄国和德国之间、1906—1910年奥地利和塞尔维亚之间,均爆发了关税战。由于19世纪后期德国工业化的速度异常迅速,英国和德国之间开始了最为激烈的经济竞争。1870年,英国的工业产量占世界工业总产量的31.8%,而德国仅占13.2%。到1914年时,主要由于美国的产量从占世界总产量的23.3%猛增到35.8%,英国工业产量所占的比例已下降到14%。不过,德国的产量却得到了充分的增长,以致它的比例略有上升,为14.3%,大于英国所占的比例。
德国工业总产量的激增意味着在海外市场它同英国的竞争十分激烈。英国虽然能在其殖民地保持经济上的优势,但在拉丁美洲、中东和远东却彻底输给了好斗的德国商人。要确切说明这一经济竞争的政治影响是不可能的,不过,它显然使两国关系变得紧张起来。它还通过刺激海军军备竞赛而进一步促成了国际紧张局势。这两个国家都竭力叫嚣,必须建立起海军力量,以保护商船航线和商船运输。
殖民地的争夺
由于欧洲列强竭力寻求新的殖民地,以确保剩余资本和剩余产品有海外市场,经济上的竞争还激起了对殖民地的争夺。由于德国人直到1871年国家统一之后才参与殖民地争夺,所以,他们特别积极,要求建立一个与其日益增长的经济实力相称的帝国。泛日耳曼同盟把目标对准了葡萄牙、荷兰和比利时这样一些小国的富裕的殖民地,并坚决认为德国还必须拥有“显要的地位”。但是,德国人发现,他们在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地区都受到了英国辽阔的殖民地的阻挡;他们痛骂英国人是“占着毛坑不拉屎的”的自私鬼。
然而,殖民地竞争决不只限于英国和德国。19世纪后期,几乎所有的强国都卷入了这场对绝对统治权的争夺,因此,它们在一个又一个地区再三发生冲突:英国和德国在东非和西南非、英国和法国在追罗和尼罗河流域、英国和俄国在波斯和阿富汗、德国和法国在摩洛哥和西非,相继发生了冲突。
联盟体系这些殖民地竞争转而又促成了互相冲突的联盟体系的形成;这些联盟体系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战争的到来。1914年8月,当战争爆发时,一位德国官员绝望地评论道:“这一切都来自这种该死的联盟体系,它们是现代的祸根。”
这一判断决不是没有根据的。联盟体系始于1879年德国宰相奥托·冯·俾斯麦与奥匈帝国缔结两国同盟条约之时。这是一个防御性的盟约,旨在保护德国免受法国人的攻击。保护奥匈帝国免受俄国人的攻击,因为法国人想收复1871年失去的阿尔萨斯-洛林地区,而俄国人则在巴尔干半岛同奥匈帝国接连不断地发生冲突。1882年,两国同盟因意大利的加入而变成了三国同盟。它的目的还是防御:保护意大利免受法国的攻击,因为意、法两国在突尼斯发生了尖锐的冲突。当时,三国同盟无论就其宗旨或盟约条款来说,都决不是侵略性的。德国和奥匈帝国都是易满足的国家,它们主要感兴趣的是维护欧洲大陆的现状。
但是,从另一方的立场来看,三国同盟则完全是另一回事。在法国和俄国看来,它是一个控制欧洲,使法、俄孤立并易受攻击的势不可挡的集团。此外,法国和俄国在好几个地区的殖民地问题上都与英国有大的争论。俾斯麦在缔结两国同盟时就十分清楚法、俄建立友好关系的危险,但是,他能施展狡猾的外交手腕阻止它的实现。然而,1890年,俾斯麦辞去宰相职务之后,他的继承者们不能继续他那巧妙的外交花招。结果,1894年法俄同盟缔约成立;它的两个目的是反对三国同盟和抵制英国对殖民地的争夺。法俄同盟因1904年英法协约和1907年英俄协约的签订而成为三国协约。实质上,这两个协约是事实上的殖民地协约。例如,英、法同意承认各自在尼罗河流域和摩洛哥的利益;英、俄也商定将波斯划分为两大势力范围。
这样,所有强国这时都已加入两大敌对的联盟体系,给国际关系带来种种灾难性的结果。每当发生重大争端时,两大集团的成员即使对争端持怀疑态度,也不得不支持各自的直接参与争端的盟国。否则,它们担心自己的同盟会瓦解,使自己孤立而遭受危险。因而,每次争端往往会扩大为重大的危机,而两大联盟的所有成员国不论愿意与否都将卷入其中。例如,在1914年的危机中,奥匈帝国的外交大臣贝希托尔德伯爵声称:“……我们正在做一个大游戏;在这一游戏中有一些重大困难要克服,在这一游戏中我们可能会失败。除非三国同盟的各盟国坚定地团结在一起。”这一态度解释了为什么1914年以前的十年中危机日益频繁,为什么当集因成员国胆怯地、不由自主地相互支持时,这些危机反而变得越来越难以解决。
民族主义愿望
最后一个背景原因是欧洲诸从属少数民族的不断高涨的民族主义愿望。这种愿望在阿尔萨斯-洛林地区是难以对付的,那里的法国人仍不服从德国的统治。但在中欧和东欧,它却是一场恶梦,由于对民族自决的要求日益增长,那里多民族的帝国正处于差不多被撕成碎片的危险之中。例如,在哈布斯堡帝国,居统治地位的奥地利人和匈牙利人就受到了觉醒的意大利人、罗马尼亚人以及包括捷克人、斯洛伐克人、罗塞尼亚人、波兰人、斯洛文尼亚人、克罗地亚人和塞尔维亚人在内的伟大的斯拉夫民众的对抗。因而,不难理解,哈布斯堡官员作出了帝国要生存,就必须采取强硬措施的决定。这决定对好战的塞尔维亚人尤其适服他们正吵吵闹闹地要束与多瑙河对岸独立的塞尔维亚统一在一起。所以,在大公于萨拉热窝被塞尔维亚爱国者刺杀后,苛刻的条件便送到了贝尔格莱德。不过,塞尔维亚的背后是俄国,而俄国的背后是法国和英国。同样,奥匈帝国有德国支持,理论上还有意大利支持,因而,民族自决与相互冲突的联盟体系的结合使欧洲陷入大决战之中。
二、萨拉热窝
1914年6月28日,弗兰兹·斐迪南大公及其妻子在新近吞并的波斯尼亚省首府萨拉热窝遇刺。刺客是波斯尼亚的一个塞尔维亚青年学生,名叫加弗里洛·普林西普。在事后的审判中,普林西普大胆地陈述了他的信念和动机。“我毫不后悔,因为我坚信我消灭了一个给我们带来灾难的人,做了一件好事。……我看到了我们的人民每况愈下。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知道乡村中所发生的一切…这一切都对我产生了影响,而且,我还知道他‘大公’是德国人,是斯拉夫民族的敌人。……作为未来的君主,他会阻止我们联合,实行某些显然违背我们利益的改革。”
普林西普行制决不是孤身一人。在他的背后是塞尔维亚秘密组织“不统一,毋宁死”。即众所周知的“黑手社”。黑手社1911年成立于贝尔格莱德,其公开宣称的目的是实现“民族理想:团结所有的塞尔维亚人。”它的社章规定:“该组织宁愿采取恐怖行动也不愿进行理性宣传,因此必须对非组织成员绝对保密。”同这一秘密命令相一致,该组织吸收新成员是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面对一张小桌子进徐房间里只点一根蜡烛,那张小桌子上铺着一块黑布,上面放着一个十字架,一把匕首和一支左轮手枪。黑手社的社章刻有一幅骷髅图、一把匕首、一颗炸弹和一瓶毒药,并题有“不统一,毋宁死”口号。
这些放纵的言行反映出黑手社成员的狂热与忠心;黑手社成员在波斯尼亚尤为活跃。塞尔维亚政府并不支持这一组织,它认为该组织的确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激进的、好战的组织。但这并不妨碍黑手社组织成为一个进行有效的鼓动和恐怖活动的地下革命组织。一位当时驻维也纳的塞尔维亚外交官证明:“在波斯尼亚,1913年是革命组织纷纷成立的一年。……人人都在叫嚷:‘行动、行动,不要再空谈了。’青年人不想别的,只想用炸弹、暗杀、炸药来毁掉一切、消灭一切。”
不幸的弗兰兹·斐迪南因同意正式访问波斯尼亚首府而授这些塞尔维亚革命者以可乘之机。选定出访的6月28日这一天是圣维多夫丹节,科索沃战役的纪念日;1389年的这一天,土耳其人征服了中世纪的塞尔维亚帝国。这是一个不能原谅的缺乏远见的决定,因为在这一天塞尔维亚人的民族感情必然受到刺激,尤其是由于黑手社当时的鼓动。当大公及其妻子在阳光灿烂的星期天早晨进行访问时,至少有六位刺客身带炸弹和左轮手枪等候在指定的路线上。就象命中注定的一样,当队伍在街的拐角处停下来时,普林西普正好站在那儿。他掏出左轮手枪,连开两枪,一枪射向弗兰兹·斐迪南,一枪射向波斯尼亚总督波西奥莱克将军。可是第二枪射偏,击中了大公夫人。医生还未来得及抢救,大公及其妻子就已死去。
这时,“该死的联盟体系”开始采取无情的、致命的行动。首先,德国保证,不论奥匈帝国决定采取什么行动它都给予全力支持。来自柏林的这张有名的“空白支票”并不表明德国人就需要战争。更确切地说,他们以为俄国未必敢支持塞尔维亚反对德国和奥地利,以为一开始就十分明确地摆出这种通常的姿态正是为了和平。若考虑到以下事实,这种设想是可以理解的;这正是1908年奥地利从土耳其人手中并吞波斯尼亚时所发生过的情景。塞尔维亚人长期注视着这个斯拉夫人的省份,强烈反对这一并吞,并得到了俄国的支持。但是,当德国支持奥地利时,俄国人因断定自己还不能冒战争之险,决定退却让步。
然而,这种结果在1914年不可能再发生。因为俄国这时的势力比1908年时更强大。它已从1904—1905年的远东失败中恢复过来。这时,俄国还得到了法国的有力支持;而这是它在1908年时所没有的,那时法国并不热心挑起波斯尼亚的争端。因此,德国人以为萨拉热窝的危机只会局限于某一地区,这显然失算了,其实,大变动时期已经来临。
7月23日,奥地利向塞尔维亚提出了条件苛刻的最后通牒,要求塞尔维亚对事件进行解释和道歉,禁止反奥刊物,镇压反奥组织,与奥地利官员一起共同追究罪犯的责任,并对策划该事件的同谋提出起诉。塞尔维亚7月25日的答复初看起来好象是要调解,但实际上却受着种种条件限制。是推诿,无法令人满意。奥地利立刻断绝了
同塞尔维亚的外交关系,并于7月28日向塞尔维亚宣战。
俄国为了报复,于7月30日命令全国总动员。第二天,德国向俄国发出了为期12个小时的最后通碟,要求停止总动员。德国没有得到答复,便于8月1日向俄国宣战,并于8月3日向俄国的同盟国法国宣战。就在同一天,德国入侵比利时,开始了实际的战争行动。这一侵略为英国在8月生日对德宣战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借口。这样,欧洲各强国在萨拉热窝谋杀事件才过去5个星期时就已开始互相进攻。
三、战争的欧洲阶段:1914-1917年
1914年:西线的消耗战
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从兴高采烈的群众和开拔的士兵高唱《马赛曲》、《在故乡》或《蒂珀雷里》等歌曲开始的。交战双方的军列上都用粉笔写着“圣诞节回家”的题词。所有的民族都满怀信心地期待着一场短暂而又胜利的战争。但是,他们不久便发现自己卷入了一场持久的、残酷的战争折磨之中,在这场战争中损失的财富和伤亡的人数是前所未有的。这场战争同样摧毁了社会制度和政治结构。7月30日,沙皇签署全国总动员令时,他向大臣们说:“想一想你们要我承担的责任吧!想一想千千万万个被派去送死的人吧!”当时,他几乎没有认识到他正在签署数百万人而不是数千人的死亡通知书,其中还包括他的家族和王朝的死亡通知书。
传统战略的失败可解释破坏欧洲文明的流血的僵持局面。为防止邻国侵略或邻国间的联合,欧洲各国军队的参谋部好几年里一直在精心备战。德国人早在1905年时就有了由其参谋总长阿尔弗雷德·冯·施利芬伯爵制定的一项计划。这项“施利芬计划”要求先对法国发动迅速的、势不可挡的进攻,然后进攻东线上缓慢移动的俄国人。德军主力应集中在西线北段,准备迅猛地席卷出利时和卢森堡,以便将法军歼灭在巴黎以东地区,从而在30天内结束战争。
8月4日,这一计划开始实施;当时,虽然德国是比利时中立的保证国,其军队却越过了比利时边境。其时,法国人也对阿尔萨斯-洛林地区发动了进攻,决心在德国人攻取巴黎之前到达柏林。但是,法国人因损失惨重而被迫停止前进,主要原因是他们没有配备足够的机枪;机枪在这场战争中报快证明了它们的效力。与此同时,德国人正按计划穿过比利时,进入法国北部。他们到达马恩河。到9月2日时已来到离巴黎只有25哩的尚蒂伊。
这时,形势出乎意料地开始倒转。由于德军司令部未能使快速前进的诸部队的行动协调一致,第一集团军和第二集团军之间形成了30哩长的间隔。法国飞机侦察到这一缺口,霞飞将军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他把军队从阿尔萨斯-洛林战区和这时仍保持中立的意大利边境调了上来,猛攻德军的这一薄弱点。由于德国兵力比对方少四分之一,又被长时间的行军弄得筋疲力尽,他们只得退到埃纳河这一天然防线的边上。而对方军队这时却开始了一系列向侧翼和后翼的迂回运动;只是当战线从佛兰德海岸扩大到瑞士边界时,这种行动才告结束。
在以后三年中,尽管双方动用了大量的武器,再三发动攻势,但在这条战线上任何一方的移动都未超过10哩。造成这一流血的僵持局面的原因是:防御性武器从战争一开始起就优于进攻性武器。传统的进攻方式是大批步兵在炮火的掩护下发起冲锋。但是,这在深壕沟、铁丝网、巧布的地雷和机枪掩体相结合的防御设施面前却完全无效。因而,前四个月中西线的伤亡人数为:德国70万人,法国85万人,英国9万人。与各总参谋部的计划相反,西线的战斗这时变成了阵地战和消耗战。
在俄国战线和巴尔干战线,情况并非如此;那里向于彼此相隔报远,又缺乏运输工具,必需采取运动战。为了减轻西线上法国人的压力,俄国人一开始就以惊人的速度和强有力的攻势攻入东普鲁土。这一战略很奏效,因为德国人从比利时调集了四个师去支援东线。他们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已通过彻底击溃进入东普鲁士的两支俄国军队而解决了问题。德军指挥官兴登堡和鲁登道夫利用其十分良好的铁路网,集中兵力首先进攻俄国的一支军队,然后进攻另一支军队。到9月中旬时,东普鲁士的入侵者已被清除。
与此同时,在巴尔干战线上,奥地利人正遭受着屈辱的挫折。在萨拉热窝差点让普林西普的子弹送了命的波西奥莱克将军急于捣毁“毒蛇的洞穴”。8月12日,他率兵25万人渡过德里纳河,进入塞尔维亚。但是,他遭到了35万塞尔维亚军队的抵抗;他们当中90%的人是参加过1912—1913年巴尔干战争的老兵。在不到两个星期中,这些塞尔维亚人就迫使奥地利人在损失三分之一兵力的情况下退回到德里纳河以西。9月,波西奥莱克再次发动进攻,于12月2日占领了贝尔格莱德。但是,塞尔维亚人再次反攻,到这个月底时,塞尔维亚指挥官得意洋洋地宣布:“在塞尔维亚的领土上不再剩一个自由的敌军士兵。”
1915年:东线上俄国的退却
1915年的一些战役为德军新任总司令埃里希·冯·法金汉推翻“施利芬计划”的决定所左右。鉴于西线上的僵持局面,法金汉把兵力集中到了东线,力图击败俄国人。5月1日,德奥联军发动进攻,战绩卓著,将敌军防线打开了一个30哩长的缺口。俄国士兵由于其领导者无能、武器装备不充足等不利条件而仓卒撤退。至夏末,同盟国各部队已平均推进了200哩。俄国除军事上共伤亡250万人外,还丢失了15%的领土,损失了10%的铁路,失去了30%的工业,、丧失了20%的平民人口。沙皇专制政权遭到了使它再也无法复原的打击。
其时,西线的消耗战仍在继续。霞飞将军坚信,密集的炮火轰炸加上大部队的正面攻击必将带来胜利。但是,接二连三的进攻并未使战线发生变化,结果只是人员伤亡惨重。
与此同时,西方列强为了击败土耳其、开辟一条通往俄国的补给路线,正企图强行渡过达达尼尔海峡。1914年11月2日,土耳其加入同盟国后,达达尼尔海峡便对协约国自动关闭,使大量急需物资难以用船运到俄国。因此,1915年3月18日,一支由14艘英国战舰和4艘法国战舰组成的分舰队炮声隆隆地驶进了达达尼尔海峡。但在第一天,就有三艘战舰被击沉,两艘战舰遭重创。这一损失与其说是沿海炮火造成的,不如说是水雷造成的。负责指挥的英国海军将军认为损失惨重,下令撤退。他这样做时丢掉了一次最大的取胜机会。现在人们知道,当时土耳其人已用掉了大部分弹药,对坚持到第二天已不抱希望。在达达尼尔海峡的德国主要官员报告说:“我们以为英国人明天清晨会回来,如果他们回来,我们也许只能坚持几小时。”假如这支分舰队再折回的话,世界历史的进程会何等不同——推测这一点是极其有趣的。君士坦丁堡将会被攻克,土耳其将被迫退出战争,俄国就会得到所需的供给物,其军队的处境也会比当时好些,沙皇专制政权很可能得救,或者,至少可避免布尔什维克革命。
事实上,协约国撤回了船舰,试图从陆路攻取达达尼尔海峡。4月25日,协约国在加利波利海滩登陆后,面对毁灭性的机枪火力,只获得了几个浅滩立足点。土耳其人牢牢守住了海滩上的高地,直到协约国最后面对事实、于1916年1月永久地撤退为止。
达达尼尔海峡的失败和俄国战线上的惨败一起,促使保加利亚于1915年IO月14日加入同盟国。这一介入意味着勇敢的塞尔维亚人的灭亡。10月6日,德国、奥地利和保加利亚军队以压倒优势的兵力从三面进攻塞尔维亚。到年底时,整个国家全被占领。在有关这次战争的许多叙事诗中,有一首记叙道,隆冬时节,塞尔维亚军的残兵败将超过阿尔巴尼亚山脉逃走了。由于寒冷、疾病和饥饿——更不用说敌对的阿尔巴尼亚人了——幸存下来的人寥寥无几,他们在亚得里亚海岸被协约国的船只救了上去。
意大利决定加入协约国的事业,使协约国的力量得到加强,从而弥补了巴尔干半岛上的这些失败。尽管意大利人表面上曾是同盟国的盟友,但战争一开始他们就决定保持中立。绝大多数意大利人都赞成这一方针,尤其是因为奥地利占据了亚得里亚海对岸“未收复的”领土。协约国这时慷慨地提出将这些领土以及战胜土耳其后的另外一些领土分给意大利。这一诱饵征明是很有效的,4月29日,意大利签署了《伦敦条约》,同意在一个月内加入战争,作为对协议国在领土方面所许下的诺言的回报。实际上,意大利的介入并没有影响战争的进程,只是迫使奥地利人从东线调走了几个师。
1916年:凡尔登战役和索姆河战役
到1916年时,同盟国在军事上的好运已达到顶点。它们的军队侵占了比利时、法国北部、波兰和西伯利亚。协约国对达达尼尔海峡的远征已经失败。意大利对奥地利的多次进攻也无多大结果。但是,尽管同盟国取得了这些胜利,可它们仍没有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虽然它们控制了从汉堡到波斯湾的这块欧洲大陆,但它们仍不能把一个和平解决方案强加于协约国。
1915年圣诞节,法金汉将军向皇帝陛下提交了一份备忘录;在这份备忘录中他分析了这一困境,并指出了一条出路。在综述各条战线的形势之后,他指出,由于俄国即将完蛋,法国这时是最易受攻击的协约国国家。虽然英国在英伦海峡的那边仍很安全,但是,法国自1915年的血战之后正处在崩溃的边缘。因此,他建议全力进攻易攻难守的法国要塞凡尔登。他断定,法国最高指挥部将不得不动用一切后备军来守卫凡尔登,这样一来,法国将流尽鲜血,它的抗战决心也将破灭。
1916年2月21日,凡尔登战役爆发。德国人在短短八哩长的战线上集中了1400门大炮。经过毁灭性的狂轰滥炸之后,他们攻占了杜奥蒙炮台。正如所预料的那样,法国人赶紧调集增援部队,并提出了“不让他们通过”的战斗口号。德国人的进攻一直持续到7月以前,进入7月之后,他们则由进攻转为防守。最终结果是:法军总共伤亡35万人,德军的伤亡人数也几乎同样地多。凡尔登血战并没有带来法金汉所希望的决定性胜利。实际上,将近年底时,法国人已开始反攻,重新夺回了春季时失去的阵地。
在凡尔登战役激烈进行的同时,英国人正向索姆河西北地区发动一次强大的攻势。经过一周的炮轰之后,6月1日进攻开始。英军第一天就损失了6万人,其中包括一半以上的参战军官——这不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都是最高的伤亡率。这种残杀一直持续到11月以前,进入11月以后,由于天下雨、地面泥泞,战争陷于停顿状态。英法的进攻最多向前推进了大约七哩,英军总共损失了40万人,法军损失了20万人,德军损失了50万人。
令人吃惊的是,俄国人于1916年在东线展开了一次成功的攻势。为了加强对意大利的进攻,奥地利人已减少了他们在加利西亚战线上的兵力。结果,当勃鲁西洛夫将军开始发动最初仅仅旨在减轻凡尔登所受的压力的佯攻时,奥地利战线“象撕馅饼皮一样”被撕开了一个200哩长的口子。吃惊的俄国人让所有的后备军涌进这个缺口,占领了加利西亚省。
德国人在凡尔登战役中的失败和勃鲁西洛夫的进攻所获得的意想不到的成功促使罗马尼亚于1916年8月27日站在协约国一边参战。同盟国这时决定教训一下罗马尼亚,以警告其他企图效仿罗马尼亚做法的中立国。德国、奥地利、比利时和土耳其军队全速前进,以压倒优势的兵力突波袭击了罗马尼亚。到这一年年底,罗马尼亚人巴丢失了三分之二的国土,其中包括他们的首都。
罗马尼亚卷入战争使希腊成为巴尔干半岛上唯一的中立国家。这个国家在保持中立还是参战的问题上分成势均力敌的两派。最杰出的政治家埃留特里奥斯·韦尼泽洛斯完全赞成加入协约国,但德国皇帝的妹婿、国王康斯坦丁则主张中立。1917年,这一僵局被打破;当时协约国断定,要想在马其顿获胜,希腊的援助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它们在这里同保加利亚人的战斗一直没有结果。因此,协约国采取了各种违法措施,例如扣押希腊舰队,封锁希腊港口,甚至派兵在比雷埃夫斯登陆。1917年6月27日,希腊终于站在协约国一边参战,从而为1918年进攻马其顿、迫使保加利亚退出战争铺平了道路。
1917年:流血和失败主义
与此同时,西线可怕的流血战仍在继续,旦丝毫没有减弱。1916年,德国人曾在凡尔登采取攻势,而现在,1917年,协约国却处于领先地位。在凡尔登战役中战功卓著的、大胆的尼韦勒将军这时接替了谨慎的霞飞将
军。尼韦动以极大的热情鼓吹一种新型的闪电战,说这种闪电战能以极少的伤亡赢得胜利。尽管法国和英国的许多军事将领对此都持反对意见,但尼韦勒的进攻型战略还是被接受了。
当时,德国人已用领导东线部队的兴登堡和鲁登道夫取代了法金汉。在经历了前一年在凡尔登战役和索姆河战役中的毁灭性打击之后,他们决定在西线继续采取守势,而在海上展开无限制的潜艇战。他们希望由此迫使英国因饥饿而投降,使法国孤立在欧洲大陆上。德国人十分清楚,潜艇战将冒美国参战的危险,但他们孤注一掷,以为英国将在美国的援助起作用之前被打败。
我们不久将看到,这一冒险差点儿获胜,尽管它最终带来了灾难。但是,陆上的防御战略却使德国人获益匪浅。为了巩固和加强各条战线,兴登堡将其部队撤回到一个新的设防阵地“齐格菲防线”,即人们通常所说的“兴登堡防线”。这条防线更直、更短、筑有更多的防御工事。这一撤退彻底打破了韦尼勒的进攻计划,但他仍坚持实行这些计划。法国、英国和加拿大军队按照预定计划跃出壕沟发动进攻,但却遭到了自大战以来最残忍的一次还击。然而,韦尼勒不顾一切,顽固地坚持进攻,直到最后,法国军队举行起义,坚决反对这种毫无意义的大屠杀。于是,当时被称为“吸血鬼”的韦尼勒由贝当将军取代;贝当转而采取守势,并尽力排解土兵们的不满。再往北去,黑格将军指挥的、完全由英国军队发动的一次战役同样损失巨大、同样徒劳无益。兴登堡的防御战略对德国人非常有用。他们使协约国蒙受了40万人的伤亡,而自己只伤亡25万人。
到这时,欧洲各民族进入了历史上最具毁灭性、最残酷的战争的第四个年头。人们尽管作出了种种牺牲、遭受了种种灾难,但还是看不见战争的尽头。厌战和失败主义情绪不仅在战壕中出现,而且也在两大阵营的平民百姓当中出现。其中一个最惊人的表现是:1917年7月19日,德国国会以218票对126票通过了《和平决议》。在奥匈帝国,1917年11月21日,受人尊敬的、年迈的皇帝弗兰西斯·约瑟夫的去世消除了忠诚和戒律的神圣信条。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下始终不安分的诸从属民族国家,这时开始为获得独立的主权而采取具体措施。新继位的年轻皇帝查理不相信摇摇欲坠的帝国结构能支持到第二年冬天,便派妹婿西克斯图斯亲王到法国去议和。同样在英国,前外交大臣兰斯多恩侯爵写了一封公开信,预言若不采取某种方法给束冲突,西方文明将崩溃。战壕里的英国土兵在一首歌中表达了同样的反战情绪;这首歌中有这样几行: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子弹嘘嘘,大炮隆隆,
我不想再呆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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