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与愿违,这件事还是没有结束。何止没有结束,又有了新的开始。”佐治摆弄着空茶杯。

玲斗拿过茶杯斟满后递给佐治。“新的开始,就是祈念吧?”

“对。”佐治啜了一口茶,“母亲搬走后,我在收拾屋子时发现有本书里夹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给母亲’,背面留的是哥哥的名字。麻烦的是,信并没有拆封。我觉得有些难办,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从哥哥那里收到的这封信,可能她早就忘记了,或者是哥哥直接把这本书交给了母亲,却没提过里面夹着一封信。不管怎样,母亲一定还没读过。我能擅自拆开哥哥写给母亲的信吗?母亲现在这样,我也无法征询她的意见。虽然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我还是决定拆开看看。信封里只有一张便笺,上面的文字异常简练,只有一句话:‘我寄托在月乡神社的神楠里了,请母亲过去接收。’”

“寄托?上面写的是寄托在神楠里了?”

“对。”佐治答道,“我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后来上网一查,才知道了这里,说是有一棵巨大的神楠,只要在树洞里祈祷,愿望终有一天会实现。我难以理解,难道哥哥来到这么远的月乡神社,就为了对着一棵楠树许愿?他为什么要特意这么做?类似的传说哪儿都有,他不会真的相信了吧?另外,‘寄托’这个词也让我很在意,许愿就说许愿,为什么要说寄托?我再三思考,得出的结论是哥哥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他受到幻觉支配,做出了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佐治又啜了口茶,叹息一声后来回看了看玲斗和优美,“你们怎么看这个结论?会不会觉得我这么想有些奇怪?”

与玲斗对视一眼后,优美看向父亲。“不会。”她摇了摇头,“换作是我也会这么想。”

“那我就放心了。我不想被你们当成冷血的人。”

“不过,这件事后来也没有解决吧?”玲斗确认道。

佐治轻轻点了点头。“我想忘得一干二净,可心里总是惦记着。不管做什么,它都在脑海里的某个角落,挥之不去。月乡神社、神楠、寄托……这些到底是什么?就算哥哥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可为什么要来这么一个既没有关系又不曾结缘的地方呢?于是,我总算下定了决心。”

什么决心——没等玲斗问出口,佐治便说道:“我决定亲眼看看那棵可以帮人们实现愿望的神楠。”

等到五月黄金周结束,弥漫在整个世界的欢乐氛围渐渐散去后,佐治寿明来到了月乡神社。他亲眼见到了便笺上提到的神楠,当场为那威严的气势所折服。仅仅是站在神楠旁,似乎就能感觉到能量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他在网上曾多次看到有人说这里是货真价实的能量景点,来到这里的人或许都有同样的感觉。

神社里恰好有一位身着作务衣的老人,寿明上前询问,向老人说了喜久夫在便笺上留下的话,想听听老人的建议。

寿明本以为老人会不明所以,对方的反应却出乎意料。老人表情严肃起来,说道:“您真是不容易。您哥哥的精神是正常的。既然他说了寄托,就一定得有人接收。”

“接收?接收什么?”

“这个嘛,当然是念了。”

“念?”

“您最好马上和柳泽女士联系。”老人告诉寿明,柳泽女士是这块土地的所有者,也是神楠守护人。

寿明向老人要来电话号码,马上打了过去。接电话的女子自称柳泽千舟。寿明说了前因后果,千舟便让他到家里来,好向他说明一切。寿明挂断电话,去了柳泽家。那是一幢传统的日式房屋,充满庄严肃穆的气息。

寿明拿出便笺,千舟看了看,点点头,似乎已明白其中的含义。

“接到您的电话后,我翻看了记录。五年前,的确有一位名叫佐治喜久夫的先生来过我这里,我想起了当时见他的情况。因为是向坂先生介绍的,我就答应让他去神楠祈念了。”

寿明对向坂这个姓氏有印象,就是在青柠园和哥哥关系很亲近的那个人。“祈念……这上面写的是寄托……”

“您哥哥在神楠里寄托的是他的念、他的心绪。”千舟语气平和。

寿明想起神社里那位老人也说过念。

“语言的力量是有限的,内心的所有心绪无法仅凭语言表达出来,所以需要寄托给神楠。具体做法就是在新月的夜晚进入神楠,把心绪传递给它,我们将此称为‘寄念’,意思是寄托心绪,这样做的人称为‘寄念者’。神楠能记住寄念者的所有心绪,并会在接近满月的时候释放出来,这时,进入神楠的人就可以接收到了,但仅限拥有血缘关系的人。既然您哥哥留下了这张便笺,说明他希望您母亲可以过来接收。”说完,千舟把便笺还给了寿明。

真是不可思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寿明只会把这些当作奇谈,但眼前这位老妇人的话似乎很具说服力。“那……要怎样接收呢?”

“并不难。接近满月的时候进入神楠,缅怀寄念者即可。如何才能接收到很难用语言说明,我只能和您说试了就会明白。我们将此称为‘受念’,就是接收心绪的意思。”

“可我母亲在认知上已经……”

“是啊。我事先查了记录,并没有找到一位姓佐治的女士来受念过。很遗憾,看来您哥哥的心愿无法实现了。”

寿明展开便笺,再次看向上面的文字——我寄托在月乡神社的神楠里了,请母亲过去接收。或许,喜久夫觉得这样母亲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了。寿明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母亲却因认知障碍永远无法知晓。谁也不曾知道喜久夫留下过一张便笺,贵子也难以再记起,时间就这样悄然而逝。

“哥哥向神楠寄托了什么,您听说过吗?”

千舟轻轻摇了摇头。“寄托了什么、接收到的又是什么,我们是不能参与的,况且那一定是语言所不能表达的心绪。”

寿明只能表示理解。“那么,哥哥生前想对母亲传达的心绪有可能永远是个谜?”

“也未必。”千舟否认道,“在神楠中留下的念,即使经过五六年也丝毫不会消散,有些念甚至是几十年前留下的,到了孙辈依然有人可以接收到。”

“您说只有拥有血缘关系的人才可以接收得到,那反过来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认为,只要有血缘关系就可以接收得到?”

“是的。除非寄念者向我们申请,希望指定受念者,不想让其他人接收,否则我们不会干涉任何人祈念。而您哥哥好像没有办理这一手续。”

“那……”寿明舔了舔嘴唇,“我也可以去接收?”

“如果您希望如此。”千舟立刻答道,“您打算祈念吗?”

“是的。麻烦您了。”

“我知道了。”千舟打开放在身旁的文件夹,“刚才和您介绍过,越是接近满月,神楠释放的念就越强烈。这个月的满月夜那天恰好还没有人预约,您的时间合适吗?”

“拜托您了。”寿明低头致谢。那一天他没有任何安排。

“好的。在那天之前,您可以先邮寄一张户籍复印件吗?虽然有些失礼,但我们要确认二位的确有血缘关系。”

“明白了,我会尽快寄出。”寿明心想,这里的要求还真是严格。

距满月还有一周左右。寿明想了很多,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疑问便是: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吗?和柳泽千舟面谈时,他像是被催眠般相信了她的话,可当冷静下来再一想,便觉得这简直就是超现实的灵异故事。

寿明并未怀疑千舟,他相信千舟一定对这个传说确信无疑,因为当他询问费用时,千舟的回答是:“您随意就好。这里的费用叫香资,全凭自愿,没有固定的金额。有一些访客会反映什么都没有接收到,不过这样的情况极少。对于这些访客,我们也不能强行收费。”

寿明仍不清楚香资一般要给多少,还是有些踌躇。千舟见状,微笑着说:“留一万元的访客比较多。”寿明暗暗吃了一惊,金额比他想象中的要少。考虑到神楠的养护和神社的运营,恐怕是入不敷出,看来柳泽千舟没想要通过祈念赚钱。

说到底,这其实就是信者得救吧?会不会是生者想要获知死者生前的所思所感,在强烈的愿望和潜意识的作用下,大脑里形成一种想法,然后就误以为接收到了念呢?寿明想,如果是这样,自己一定什么都感知不到,因为他对哥哥一无所知,也不清楚母亲和哥哥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完全无法想象哥哥要对母亲传达什么。但他转念一想,这样做总没什么坏处,就算什么都没接收到,这件事也可以就此了结,不用再惦记了。寿明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既期待又害怕,怀着复杂的心情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他没有告诉妻子和女儿,决定自己悄悄解决。

终于到了满月那天,寿明编了个合适的理由,从家里前往月乡神社。

来到神社值班室,他看见穿着作务衣的柳泽千舟正在等待。千舟递来一个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是蜡烛和火柴。

“这种蜡烛是我们特制的,其他地方买不到。烛台在神楠里,已经准备好了,您在上面立好蜡烛,点燃后会散发出特殊的香气,请闻着烛香缅怀您的哥哥。”

“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的。”老妇人自信地点了点头,“蜡烛烧够一个小时差不多就灭了,您离开时请千万确认烛火是否真的熄灭了。”

寿明点点头,望向树林,从那里再往里走就是神楠了。他做了一个深呼吸。

“对您说不要紧张,您可能也很难做到,但请尽量保持心情放松,只要沉浸在与所念之人的回忆中就好。”

“明白了,那我过去了。”

“请您留心脚下,衷心祝福佐治先生的祈念可以打动神楠。”

在千舟的注视下,寿明走向树林,这时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不禁有些后悔没有带瓶水来。他用手电筒照着前方,缓缓走着。四下万籁俱寂,只有踩在杂草上的沙沙声传来,令人胆寒。

没过多久,神楠特有的幽香飘来。穿过树林,眼前出现了巨大的树影。神楠肃穆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手电筒发出的光芒显得如此微弱,像是不敢一窥神楠全貌。寿明停下脚步,深呼吸了好几次,继续迈步向前。绕到神楠左侧,能看见树干上内凹的大洞,几乎不用躬身即可进出。

树洞内壁有一块凹陷,上面摆着烛台。寿明立好蜡烛,点燃后关上了手电筒。顷刻间,蜡烛散发出浓郁的香气。那种类似烟熏的独特味道与神楠本身的幽香合二为一,营造出一处仙气缭绕的幻境。寿明被香气环绕,感到自己将要被引往另一个世界。

开始吧——

接下来要怎么做?柳泽千舟说,只要沉浸在与所念之人的回忆中就好,可自己与喜久夫之间的回忆并不多,长大成人后更是少之又少。在医院里见到喜久夫时,他已经不能生活自理,甚至根本无法正常对话,寿明感到他在抗拒自己。寿明又回忆起那次在代代木公园见面的场景。不,那算是见面吗?当时的喜久夫完全就是一尊铜像,寿明至今也猜不出他那时在想什么。

如果说完整的回忆,还是多年前寿明上初中的时候。无意间,喜久夫的声音在寿明耳中苏醒。“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做的事是自己想做,还是不得不做。我喜欢音乐,也爱弹钢琴,可总觉得前方的路和我想要的不太一样。”

寿明当时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复习,准备中考。

“你这么说,妈妈可要伤心了,她把人生都押在你身上了。”

“这我知道,知道……”说到这里,喜久夫没再开口。

那是寿明第一次听到哥哥袒露心声,却也是最后一次。后来哥哥怀抱着何种心绪生活,寿明再也不得而知。

我果然还是感知不到啊……想到这里,寿明的肩膀放松下来。这时,他感到烛香似乎突然浓烈了许多,同时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脑海。他闭上双眼,心跳骤然加快,脑海中飘飘忽忽地浮现出一个白色的东西,那个东西缓缓成形,像是一条白色的带子……不,并不是——

那是琴键,钢琴的琴键!上面还有一双手在弹奏。虽然手指修长,但那不是一双成年人的手,而是小孩子的。

是喜久夫的手!是他儿时的双手正在敲击琴键!

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袭来,那是弹琴的喜久夫的心绪正在传递。寿明可以明显感到那不是自己内心的想法,而是喜久夫的——

我留恋往昔,留恋那段单纯地喜欢弹琴的日子,当时我全身心都交给了钢琴里跳跃出的一个个音符,思绪在轻松幸福的时光中徜徉。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然而,留恋中却带着悔恨。我很后悔自己走错了路,恨自己轻而易举就放弃了音乐。不光是悔恨,我心里还掺杂着忏悔与愧疚。

忏悔与愧疚的对象,当然是贵子。

弹琴本来能给我带来纯粹的快乐,但因为您,它变成了苦难的枷锁。我恨您。我说我不想成为钢琴家,而想当作曲家,也是出于对您的反抗。我怎么能让您如愿?

可即使如此,您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我。说实话,您的母爱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感到心烦意乱。我考入了音乐学院,却在那里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平庸。您对我的期待是我多余的负担。我决定退学时,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曾有一点罪恶感。看到您失望的样子,我竟还感到了一丝畅快。

逃离音乐以后,我尝试了很多事。我不停地摸索,想看看自己到底可以做什么,哪里才有我的栖身之所。可我没有找到,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您。我更加恨您,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您身上。就是因为您从小只让我弹钢琴,所以我才一事无成!

我恨您,却又离不开您。当我苦不堪言时,还是只能依靠您,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我太傻了,我就是个浑蛋!我一错再错,最终漂泊到了人生的终点,成了一个被酒精夺走灵魂的躯壳,一具头脑混沌、双耳失聪的行尸走肉。但令我震惊的是,即使我成了这样一个废人,您都不愿舍弃。您坚信我能恢复,甚至赔上生命最后的时光,全身心地照看我。

当精神状态一点点稳定下来,我终于看到了真正的人生。然后我懂了,我根本没必要去寻找栖身之所,只要在您身边,只要做您的儿子,就已经足够了。您从来没有要求我必须在音乐上取得成功,您所期望的,只是我能够尽情享受人生。

我想回到那个时候,那个心中没有一丝杂念、只顾追求美好音乐的孩提时代。儿子想再为您弹琴,只有这样,才能回报您的恩情。

可是,今天的我,已经无法再弹琴了……

寿明仿佛置身梦境,哥哥纷繁的心绪接连在他的脑海中载浮载沉,最为强烈的便是哥哥对母亲的愧疚与感谢之念。

寿明心里一颤,侧耳倾听,似乎隐隐听到了钢琴声。刚才孩子的双手在琴键上弹奏的时候是有形而无声的,但不知何时,悠扬的琴声已飘入脑中。那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子。

这旋律——寿明感到震惊。他明白了这首曲子的意义。这是喜久夫送给贵子的礼物。

尽管喜久夫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开始重新寻找通往音乐的道路。他不能再弹琴,却可以在脑海中创造旋律。他奋力让记忆中每一个琴键的声音复活,重新组合,创作出了这首曲子,只为献给一直支撑他到今天的母亲。

喜久夫是想让母亲听到他的琴声,才留下了那封信。他在神楠中寄托的何止是悔恨与感谢之念,他最想传递的其实是这段旋律。

寿明清醒过来,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一切心绪也都不再能感受到了。难道受念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他缓缓睁开双眼,烛台上的蜡烛只剩下短短一截。他打开手电筒,吹熄烛火。头脑还有些木然,像是刚从一个漫长的梦中苏醒。但寿明知道那绝不是梦境,他的的确确接收到了哥哥寄托给神楠的念。

寿明走出神楠,回到院落。见千舟坐在值班室前的折叠椅上,他走了过去。

“看样子,您接收到的念并不坏。”千舟招呼道。

“您能看出来吗?”

“当然,我已经当了很多年守护人了。”

寿明长舒一口气。“我得向您道歉。说实话,我开始还半信半疑的。不,连半信半疑都不算,我完全没当回事,以为只是迷信,要不就是来的人都受到了自我暗示。”

千舟丝毫没有露出不快的神色,反而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微微笑了。“所有人最初都是这样想的,我决不会强迫您必须相信。我认为信者会不请自来。”

“有过这样的体验,您跟我说别信都不行了。”寿明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万元香资。他想递给千舟,但又犹豫了。

“怎么了?”千舟问道。

“没、没什么,”寿明皱着眉头答道,“我根本没想到可以受念,又觉得不给香资不好,才象征性地放了一点,可是刚才的体验用这点钱是绝对换不来的,那要给多少合适呢?我也不确定了。”

千舟苦笑道:“每位访客一开始都会很兴奋,想法也和您差不多,可来过几次之后才感觉祈念就和平时的祭祖一样,所以您真的不用在意。”

“这样可以吗?其实里面只放了上次您和我说的那个数额。”

“没有任何问题。下次您可以放在烛台前吗?”

“我知道了。”寿明把信封交给千舟,“您刚刚说有访客来过几次,受念难道不是只能进行一次吗?”

“不是的。寄托的念在神楠里几乎可以永久留存。只要是接近满月的这段时间,无论多少次都可以接收,只不过一晚只能受念一次。”

“您的意思是明天还可以来吗?”

“是的。”

“那我明天再来,可以吗?当然,我会奉上香资。”

千舟笑了笑,那笑容看上去意味深长。“我猜到了会是这样,所以明晚没有安排预约。您会来吧?”

“拜托您了。”寿明低头致谢。

“我明白了。今夜是满月,明晚的念要比今晚弱,但也足以接收。我会做好准备,在此恭候您。”

“太感谢了,明天也麻烦您了!”寿明多次致谢后离开了月乡神社。

第二天晚上,寿明再次进入神楠。他已经大概知道要怎么做了,只须稍稍集中精神,头脑中就接收到了喜久夫的念。

除了再次深刻体会到哥哥的苦恼和对母亲的感激,寿明还感知到了哥哥对父亲和弟弟的心绪。那同样是种非常复杂的心绪,因愧疚产生的罪恶感和想要对抗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如果仔细体味,还可以感受到哥哥那种想要对抗的情绪是出于忌妒,尤其是对弟弟的忌妒。

对于像普通孩子那样长大的寿明,喜久夫心怀怨恨。没有人强迫弟弟练琴,他可以和其他孩子一起出去玩,开开心心地度过童年,这让喜久夫艳羡不已。弟弟将来的路也早早确定了下来,他只要继承家业就好,无须为未来而迷茫。相比这样的弟弟,自己则被迫生活在艰辛痛苦中。

而另一方面,喜久夫对心怀忌妒的自己充满厌恶。弟弟一定也有苦衷,或许他本来可以走一条更喜欢的道路,家族产业却不由分说地压到了他肩上。母亲所有的爱也都被哥哥一个人夺走,他一定时常感到孤独。连这样的弟弟都要怨恨,自己又是何其卑劣啊。

与昨晚一样,那段旋律不觉间又开始流淌。那是喜久夫的赎罪曲。寿明放松精神,仔细聆听每一个音符,觉得这是一首很优美的曲子。哥哥果真是天才,只是听着,身心似乎就能得到净化。一曲终了,念也随之消散。寿明实在太感动了,久久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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