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们打完饭,苏梅本来想跟小黑蛋三人就明天的野外拉练,叮嘱几句呢,转而想到,这样对别的孩子来说,不公平,便放弃了。

下班回去的路上,苏梅坐在赵恪自行车后面,看着天际一抹橘色,“赵恪,土豆该收了吧?”

犹记得去年这会儿,她刚刚穿过来,细雨纷纷,战士们在田间劳作的身影。

“嗯,”赵恪在南方军区待了两年,对四季作物的种植、收获时间,记得远比苏梅清楚,“明天我给孟子衡、王竣打个电话,让他们找人把咱家的土豆收了。”

他们不在,刘明泽等人就不方便过去帮忙收种了。

“想种什么?我打钱过去,让他们买了种子再帮忙种上。”

苏梅想了想:“种红薯吧。”

外面灾情越发严重了,已有少数地区出现了断粮的情况,城市的供应也在减少,稍有远见的,已将每月的细粮换成了粗粮储存。

“土豆收了,还不算完。”坏的挑捡出来,要么尽快吃掉,要么做成粉,好的晾晒几日,才好入窖储存,苏梅想着,又道,“给孟副团长、王大娘家一些土豆吧,让他们帮忙处理好。”

赵恪:“给四分之一怎么样?”

南方军区,山林溪流,作物繁多,便是没有军营的供给,两家人只要稍勤快些也饿不着,反倒是陕北苏家和几位退伍归乡的战友,他比较担心。

“你看着安排。”苏梅打量着路上的行人,“明天童子军野外拉练,为期两天一夜,大师傅让我过去帮忙给几位将领做几顿热呼饭。”

赵恪眉头微凝:“要过夜?”

“嗯。”苏梅道,“小瑜儿要是闹了,你就送他去何家跟甜甜住一夜。”

“去哪?”

“西山。”

“位置?”

“正东。”

赵恪沉吟了会儿,到家,停好自行车,向外走道:“我去一趟孙家。”

“吃饭呢。”苏梅接住扑过来的小瑜儿,扭头喊道。

赵恪头也不回地冲她挥了下手:“来了这么久,还没请孙军长喝过一杯呢,我请他去国营饭店搓一顿。”

“钱、票带了吗?”

“带了。”话落,赵恪才想起,上次从老爷子手里拿的那两千,捐款时添了三百,还有一千七,没给小梅报帐呢。回头觑了眼跟小瑜儿说话的苏梅,赵恪不免有点心虚,忙起来真忘了。

……

听赵恪说,请他喝酒。孙钢铁饭碗一放,兴冲冲地起身向外走道:“不容易啊,不容易,还以为直到你回南方军区,都喝不到你请的一杯酒呢。”

赵恪瞥了他一眼:“想喝酒早说嘛,又不是请不起。”

“哈哈……现在也不晚。”

知道赵恪工资高,四个孩子三个进了童子军,家庭负担轻,到了国营饭店,孙钢铁便没客气,菜要荤、酒要好。

酒过三巡,孙钢铁放下酒杯,夹了筷子羊肉道:“什么事,说吧?”

“特战队训练也有一个多月了,该出去活动活动了。野外拉练,为期五天四夜,如何?地点我都选好了,西山,从南边上山,山顶集合。”

孙钢铁眼中精光一闪:“考什么?”

“野外生存。”赵恪勾唇笑道,“后天晴转小雨,傍晚有一场急暴雨。”

“够狠的!”孙钢铁笑道,“哈哈……我喜欢。”

……

凌晨两点多,苏梅还在睡,赵恪已悄然起床,洗漱后,写了个纸条,下楼骑上车子去了特战队。

一声哨子,唤醒了沉睡的营区。

江硕一骨碌爬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表,看了眼,忍不住惊呼道:“2:36!”

阎铭穿衣的动作一顿,跟江硕相视一眼,齐齐扑向窗户朝楼下看去。

“队长!”

两人惊讶地扬了扬眉:“他亲自出手了!”

阎铭:“不知道是什么训练?”

“不管是什么训练,”江硕飞速套上衣服,扣上皮带道,“只要有他亲自坐阵,不死也得脱成皮。”

阎铭深有同感,在南方军区还没有感受这么深,来京后,才发现,队长较真起来,那真是堪比魔鬼。

两分钟,特战队所有成员站在了赵恪面前。

“慢了!”

赵恪的声间极淡,众人却是听得心头一凛。

“王华、陈飞,去后勤开两辆军卡过来。”

站在队边的两名战士二话不说,向右转,跑步去了后勤。

赵恪抬腕看了眼表:“给你们两分钟时间,上去打包行李。王华、陈飞的行李,由他们同寝室的帮忙,记住同样两分钟。”

特战队队员,两人一间宿舍。看似比一般的战士好多了,可别忘了,他们在入选之前,最低的成绩也是各军区的兵王,立过三等以上的功勋。

连长、正副营更是不在少数。

“是!”众人应了声,快速上了楼。

……

赵恪走时,苏梅迷迷糊糊的略有知觉,只是没有在意,以为四点半,他下楼跑步去了。

随之苏梅“霍”的一下坐了起来,五点半集合,那她现在就得起来赶过去了。

掀被下床,苏梅穿上衣服,洗漱后,拿起昨晚收拾好的背包,飞速下了楼,然后飞一般跑步出了军区大院。

门卫纳闷地揉了揉眼,不明白今儿赵团长夫妻咋了,一个比一个起得早。

苏梅赶到军部,赵恪带领的特战队刚走。

杨同光听到特战队出发的消息,睡不着了,他觉得野外拉练就应该跟特战队一样,突然出击,而不是像他这样定好时间,磨磨叽叽到了地方天都亮了。

穿衣起床,杨同光赶到童子军宿舍楼吹响了哨子,遂苏梅过去坐上车,一点也没有查觉到时间上有什么不对。

凌晨四点半,小瑜儿准时地一骨碌爬起来,闭着眼,扎着两手叫道:“爸爸,快、快抱我放水。”

半晌,四周寂静无声。

小瑜儿摇着小脑袋,冻得打了个寒颤,“哗啦啦~”尿了一床。

抖了抖小鸡,小瑜儿瞬间清醒了,心虚地扯了枕巾往尿湿地方一盖,拿起小袄,披在了身上:“爸爸、爸爸,妈妈、妈妈……”

叫了半天,不见人回应,小瑜儿往苏梅睡的地方一扑,扑了个空,“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呜……妈妈……爸爸……”

对门的秦淑梅被吵醒,倾耳一听,吓得翻身坐起,一推身边的赵儒生,“老头子,你快去看看小梅跟小恪怎么了,小瑜儿哭成这样,两人也没一个吭声的。”

赵儒生不敢怠慢,披上大衣,趿上鞋子就出门了,到了小儿子门口,又回来了:“我去不合适,我扶你过去。”

秦淑梅一想也是,由他扶着到了赵恪他们门口,敲了敲门:“小恪、小梅,妈进来了?”

“哇,奶奶——”小瑜儿听到老太太的声音,突然找到了主心骨,拉着被子滑下床,光着屁股赤着双脚就跑到了门口,“呜……奶奶……”

秦淑梅推开门,看到门后的小家伙,心疼地一把抱在怀里,拿大衣裹了:“赵恪,你给我出来!”

“呜……爸爸不在,妈妈也不在,他们不要我了,我是天下最最可怜的孩子,呜……比小白菜还可怜,”小瑜儿摸摸头上的头发,“明天我要戴那顶黄帽子,还要穿件黄衣服,呜我是天下最可怜的小白菜……”

“哎,我想起来了,”赵儒生一拍额头,“小恪今儿要带特战队去野外拉练。”

秦淑梅一愣:“小梅也要去郊外拉练,怎么都凑一块儿了?”

赵琛披着大衣,拉开门,打个哈欠:“小瑜儿,昨天你爸妈没跟你说吗?”

好不容易小叔不在,他刚想给自己放一个假,今早不训练了,结果就被小瑜儿哭得躺不住了。

小瑜儿想了想:“说了。我、我忘了。”

妈妈跟他说,今早让爸爸送他去托儿所。

爸爸跟他说,早上醒来,跟大哥一起去训练。

……

苏梅跟着队伍到了西山,见天色刚刚有点透亮,直觉不对,下了车,不由凑近亮着的车灯前看了眼腕上的表,4:39。

晃了晃表,苏梅看向随她一起过来的另一位炊事班战士,“张同志,现在几点了?”

张传承扫了眼她腕上的表,笑道:“手表不准了?”

苏梅笑笑。

张传承:“五点零五。”

苏梅暗自算了下他们这一路走来的时间,片刻,眉头拢起,心下纳闷,今儿赵恪带着小瑜儿怎么起这么早?

张传承和两位战士挑起锅碗瓢盆、粮食、萝卜白菜,招呼苏梅道:“苏同志,走吧,咱们先同程团长上山。”

苏梅偏头看了眼杨同光对面,站势挺拔的小黑蛋、孙小狼、荣轩等孩子,拿上自己的包,掏出手电,跟在几人身后上了山。

清晨的山林,浓雾萦绕,水气很重,几人走了半小时,身上的外衣、裤腿鞋袜都被打湿了。

苏梅一边调动异能于体内流转,一边打着手电观察着四周的植被,偶尔遇到惊飞的山鸡、兔子,便扣动腕间的袖箭。

如此到了宿营的半山腰,她手里已经捡拾了三只山鸡,两只兔子。

“苏同志,”程团长眼热地看着她腕上的袖箭,道,“能看看吗?”

苏梅解开环扣递给他,放下背包,拎着山鸡、兔子跟在打水的张传承身后,去了溪边。

鉴于孩子们都太小,又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定下拉练计划后,杨同光等人过来实地考察过,遂这片营地不但平坦,离水源也近。

苏梅处理好山鸡、兔子回来,帐篷已经支起了三座,他们炊事班要用的灶也垒好了。

张传承刷好锅,放好菜板,问道:“苏同志,早上怎么吃?”

苏梅放下大叶子包着的鸡杂、兔杂,把鸡和兔子放进盆里,扭头看了眼远处的山林:“你熬些粥,再和面贴一圈饼子,我去采些菌子,炖兔子和鸡吃。”

一听吃肉,所有人都精神一震。

张传承刚应了个好,立马有人跑过来道,“苏同志,要不要帮忙?”

苏梅摆了摆手:“你们待会儿不还要下山护着孩子们的安全吗,坐着歇会儿吧。”

苏梅认识的菌子不多,这儿又不比南方的三月那么暖和,去了半小时也才采了两把。

三只鸡、两只兔子和着萝卜、菌子炖了满满一大锅,大家刚要开吃,赵恪和孙钢铁带着七八位将领过来了。

“哎哟,”孙钢铁拍着肚子乐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我们有口福了。”

苏梅看着赵恪一愣,目光不由朝他背后看了看。

赵恪悄然走过来道:“看什么呢?”

“你起来,没有带着小瑜儿出门吗?”张口间,其实苏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报了丝侥幸。

“没啊,我起的早,怕吵到你,便没跟你说,写了张纸条放在了床头柜上。没看到?”

苏梅心头慌慌的:“你走一会儿,我就起来了,我以为你照常训练呢,小瑜儿醒来看不到你我……”

“别急!我打电话回去问问。”

搭起的帐篷里就有电话,苏梅疾步跟了过去。

秦淑梅拿起电话,听到儿子的声音,忍不住埋怨道:“两们俩也真是的,走前也不把小瑜儿抱到我们房里,害得小家伙以为你们不要他了,大哭了一场,嗓子都哑了。”

“这事是我不对,我昨天回来的晚,见小梅睡了,就没跟她提今早过来拉练的事。她听我起来,以为我抱着小瑜儿下楼跑步去了,就没往旁边看。小瑜儿呢,小梅想他了,让他过来接电话。”

秦淑梅听着心气儿顺了些,招手唤道:“小瑜儿,你爸你妈打电话了,快过来。”

小瑜儿放下手里的玩具,哒哒跑了过来,“喂~”

赵恪把电话递给苏梅。

“小瑜儿,对不起,妈妈起床时忘了看看你在不在了。”

想到左叫不见人,右叫也不见人的恐慌,小瑜儿瘪了瘪嘴:“我改名了,不叫小瑜儿。”

苏梅一愣:“为什么改名字啊?”

“你们不要我了呀,我觉得自己特可怜,所以我给自己改名叫‘小白菜’。”

“对不起,妈妈错了,妈妈下次出门一定跟你打个招呼好不好?”

“我想吃糖。”

“好,妈妈回去给你买。”

“要一包巧克力糖,一包奶糖。”

“好。”

“我要早上吃一颗,中午吃一颗,晚上再吃一颗。”

苏梅眉头拧起,一天一颗还成,三颗太多了。

“呜……我就知道,你们不爱我了。”小瑜儿抹着眼泪,特别心疼自己,小小年纪就没人爱了,遂哭着唱道,“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三两岁啊,妈不爱呀,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三两岁啊,爸不要呀……”

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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