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谢谢。”夏洛特低声说。她这句话既说给上帝听,也说给这个帮他们圆满完成任务的男人听。

她身体前倾,坐在那里看电视。刚才关于大都会博物馆疏散人群,以及停止该地区公共交通的两则特别新闻,现在被另一条新闻取代了——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发生爆炸事件。夏洛特捏紧她丈夫的手。他弯下身吻了吻她。他笑起来像个孩子。

新闻女主播神情严肃——其实她暗自庆幸在她当班的时候发生这么大的事件,只不过她竭力不让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她播报了事件的细节:曼哈顿下城区的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发生爆炸,楼内当时有众多高级政府官员和军官正在举行表彰典礼,在场的还有副国务卿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摄像显示,烟雾是从一座会议厅的窗户里冒出来的。重要细节——伤亡人数——目前不得而知,但会议厅里至少有五十人。

屏幕上突然又冒出一个人;他完全不了解这起事件,却依然下了结论,声称此次事件是恐怖分子所为。

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看,亲爱的,我们成功了!”夏洛特对她女儿大叫道。女儿一直呆在卧室里,聚精会神地看书。(那本传递恶魔思想的《哈里·波特》,夏洛特已经扔出去两本了。这孩子到底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书呢?)

女孩气呼呼地叹了口气,又继续看书。

夏洛特非常恼怒,她想冲进房间,使出全身力气狠狠扇她一耳光。他们刚刚取得了惊人的胜利,可她却满不在乎,充满了蔑视。巴迪问过她好几次,是否可以用山核桃木的小棍子打她屁股。夏洛特曾经反对他这样做,但她现在想,或许这也不是个坏主意。

不过,她的怒火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她想到了今天的胜利。她站起身说:“我们最好离开。”她关上电视,开始收拾手提箱。巴迪则去卧室收拾自己的行李。他们打算开车去费城,在那儿乘飞机回圣路易斯——邓肯建议他们爆炸后别去纽约机场。接着,他们再返回密苏里州的边远地区,转入地下活动——等待下一次开拓事业的机会。

杰拉德·邓肯一会儿就要到了。他要来拿剩下的钱,然后也离开这座城市。她在想,她能不能劝服他皈依他们的组织。她曾对他提起过,可他没兴趣。但他说过,如果他们有特别棘手的目标,并且酬金又合适的话,他会很高兴再帮他们一把的。

有人在敲门。

邓肯真准时。

夏洛特一边笑着一边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你成功了!我——”

但她的说话声突然停止了,笑容也消失了。一个警察,戴着黑色头盔,身穿战术制服,冲进房间,把她推到一边。跟进来的还有艾米莉亚·萨克斯,手拿一把大型黑色手枪,满脸怒气,眼睛半眯着扫视房间。

其他好几名警察随后冲了进来。“警察!不许动,不许动!”

“不!”夏洛特哀号道。她想转身离开,但还没等她挪一步,就被警察揪住了。

卧室里,巴迪·艾尔顿吃惊地喘息着。他听见妻子的叫声、警察的呵斥声以及脚步的踩踏声。他猛地关起门,从箱子里拿出一把自动手枪,拉动枪机,就将子弹装上膛。

“不!”他的继女大叫一声,丢下书,挣扎着朝门口跑去。

“别出声,”他恶狠狠地低声说,然后用胳膊抱住她。她大叫着,被他扔到了床上。她的头撞在墙上,感到一阵眩晕。巴迪从没喜欢过这个女孩,他不喜欢她的态度,不喜欢她的讽刺挖苦以及反叛。孩子生来就是要服从的——特别是女孩——如果他们不服从,就要自食其果。

巴迪站在门口听,听起来好像有十几个警官站在套间的起居室里。他没有太多时间来祈祷了,但条件允许的话,可以打动那些给上帝传话的人,让他们与上帝交流一下。

亲爱的上帝和救世主耶稣,感谢你赋予我们的荣耀,我们是你真诚的信徒。请赐予我力量,来结束我的生命,让我可以尽快来到你身边。帮我把那些来此对你不敬的人送进地狱吧,越多越好。

他的手枪里有十五发子弹。如果他保持冷静,如果上帝赐予他力量,让他忘却即将受到的伤害,那么他就可以干掉许多警察给自己当垫背。但是,他们火力强大。他需要某种优势条件。

巴迪转向正在哭泣的继女,她双手按住正在流血的头。他为自己的祈祷加了一句结束语,态度非常和善,他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说法是极为慷慨的。

如果你接受这个孩子,把她送到天堂,请宽恕她冒犯你的那些罪恶。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站起来,走向他的继女,抓住她的头发。

“艾尔顿在里面吗?”艾米莉亚·萨克斯冲夏洛特大声叫道,同时冲着那扇关着的门点点头。

她什么也不说。

“那个女孩呢?”

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前台经理已经告诉他们,夏洛特、巴迪·艾尔顿和他们的女儿住在这个套间里,并告诉他们套房的布局。他确信,他们还在楼上。员工认出了钟表匠的照片,说这个人来过几次,但据他所知,今天他不在这里。

“艾尔顿在哪里?”萨克斯呵斥道。她想抓住这个女人,用力地摇晃她。

“卫生间里没人。”一个紧急勤务组的警员大声说道。

“第二个卫生间里也没人。”

“储藏室没人。”罗恩·普拉斯基喊道,这个瘦瘦的警官身着肥大的防弹衣,头戴钢盔,看起来很滑稽。

只剩下关着门的卧室没有查了。萨克斯走到门口,站在门的一侧,用手势示意其他警员离开她的射击线。“你,里面的人,听着!我是警察,开门!”

没有回应。

萨克斯试了一下门把手。门没锁。她深呼吸一下,举起了枪。

她迅速打开门,摆出战斗射击的姿势。萨克斯看见那个小女孩——就是在钟表匠的第一犯罪现场,她曾见过的那个坐在夏洛特车里的女孩。女孩的双手被绑了起来,嘴和鼻子都被封住了。她的脸色发青,在床上翻来翻去,喘不过气来。她快要窒息身亡了,这只是几秒钟的事情。

罗恩·普拉斯基喊道:“看,窗户是开着的。”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卧室的窗户。“这家伙想逃跑。”

他开始往前走。

萨克斯抓住他的防弹衣。

“怎么了?”他问。

“还不安全,”她大声说。她朝起居室点了点头。“到那边去查看一下消防出口。看看他在不在外面。小心点。他可能正对着窗户瞄准。”

新手跑到房间前面,迅速向窗外看了一眼。他喊道:“没人,可能已经走了。”他通过对讲机让外面的紧急勤务组搜查酒店后面的小巷子。

萨克斯有些犹豫。但她不能再等了。她必须救那个女孩。她开始向前挪步。

但很快又停下脚步。尽管夏洛特的女儿快窒息了,但她还是给萨克斯传递了消息。她不停地摇头,萨克斯认为,她的意思是:里面有埋伏。女孩朝她的右边看看,意思是:艾尔顿、邓肯或其他什么人躲在那儿,正准备射击。

萨克斯蹲下来。“卧室里的人,不管你是谁,立即放下武器!趴下,头朝前趴在房间中央。快!”

里面一片寂静。

可怜的女孩儿翻来翻去,双眼往外突出。

“立即放下武器!”

什么动静也没有。

紧急勤务组的一些警员跑上来。其中一人举起强光爆震弹,试图把歹徒震晕。但即使一个人聋了、瞎了,他仍可以开枪射击。萨克斯担心,如果他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开枪,那很可能会射中那个小女孩。她朝紧急勤务组的警员揺揺头,打算自已冲进卧室里。她必须现在就抓住他;那个小孩快没时间了。

但小女孩又揺揺头。她挣扎着不让自已抽搐,然后看向萨克斯的右边,最后垂下了视线。

即使她快死了,她还是竭力把射击的方向指示给了萨克斯。

萨克斯调整她的喵准方向——这比她所预测的位置更靠右侧。如果她朝原先那个位置射击的话,对方就会知道她的位置,并可能向她回击。

女孩点点头。

当然,萨克斯有些犹豫。这女孩真的是在向她传递消息吗?成年人都几乎无法表现出这孩子的镇定,所以萨克斯不敢误解她的意思;毕竟射伤无辜者的危险性太高了。

但是随后,她又想起初次看见她时的那种眼神,就在雪松街旁小巷里的那辆车上。在那儿,她看见了希望。现在,她则看见了勇气。

萨克斯紧握手枪,朝着女孩儿指的方向连发六枪,使弹着点成扇形分布。还没等看清有没有射中,她就冲进房间,紧急勤务组的警员紧随其后。

“保护那个女孩!”她大叫道,同时举着格洛克手枪搜索她右边的区域——浴室和衣橱。一名紧急勤务组警员端着MP-5冲锋枪监控整个卧室,而其他警员则把女孩儿带到安全地方,放在地板上,撕下她脸上的胶带。萨克斯听见女孩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然后就抽泣了起来。

萨克斯猛地打开衣橱门,一个男人的尸体——身中四枪——倒了下来,她赶紧避到一旁。她把枪踢到旁边,检查了衣橱和浴室,然后——她不愿意心存侥幸——还检查了淋浴房、床底下以及消防通道。

一分钟后,整个套间都搜查过了。夏洛特怒气冲冲,红着脸,不停抽泣着。她双手被拷住,蹲在地上。那个女孩躺在走道里,医护人员正在给她吸氧;他们说,她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关于杰拉德·邓肯,夏洛特什么也不肯说。对房间初步的搜查也找不出任何与他的下落相关的线索。萨克斯发现一只信封,里面装有二十五万美元的现金,这说明他很快就会来拿这笔钱。她通过对讲机联络楼下的塞利托,让他清空街道上所有的警察车辆,并隐蔽好抓捕小组。

莱姆正乘坐专为他的轮椅配备的商务车赶往这里,萨克斯用对讲机告诉他从后门进来,以免让邓肯知道他们在这儿。然后,她来到走道里,看看那个小女孩。

“你怎么样了?”

“还好,我想。我的脸很疼。”

“我想,他们撕胶带撕得太快了。”

“嗯,是的吧。”

“谢谢你。你救了大家的命,救了我的命。”这女孩好奇地看看萨克斯,然后低下头。警探把在卧室里找到的《哈里·波特》递给她,然后问她认不认识杰拉德·邓肯。

“他真让人讨厌。他有点古怪的。他看你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块石头、一辆车或一张桌子,而不是在看一个人。”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她摇摇头。“我只知道,我听我妈说,他在布鲁克林的什么地方租了房子。我不知道是哪儿。但他等会儿会来拿钱。”

萨克斯把普拉斯基拉到一边,让他去查夏洛特和巴迪的手机通话记录以及酒店房间的通话记录。

“那大厅里的电话要不要也查查?我是说,付费电话。还有街上的。”

她扬起眉毛。“好主意。”

普拉斯基去执行任务了。萨克斯拿了一罐汽水递给小女孩,她打开罐子,一下就喝了一半。女孩儿放下汽水,奇怪地看着萨克斯,笑了起来。

她问道:“怎么了?”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是吗?我们以前见过。”

“星期二,就在那条小巷里。我们是见过。”

“不是,不是。是很久以前。”

萨克斯眯起眼睛,回想起当她在那条小巷里,就是第一处犯罪现场的车里看见这个小女孩时,的确也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愈加强烈。但她想不起来自己在星期二之前的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女孩。“我想,我不太记得了。”

“你救过我。在我很小的时候。”

“很久以前……”然后艾米莉亚·萨克斯眯着眼睛,看着女孩的母亲,仔细端详着夏洛特。“噢,上帝啊!”她喘息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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