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的海关设定在东南边的沿海一带,跟现代的地理对比的话大约就在福建附近,这个地方名叫连海,按理来说是温暖湿润的典型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是太阳辐射高,雨水充足,适合人生存的好地方。

但问题是,连海靠近海洋,旱、涝、寒、风、雹这些天灾一样不少,受限于科技的发展,古代人对于天灾的抵抗能力是极低的,即使是现代台风来一趟照旧能造成极大的损失。

再加上这一代的语言与内陆也差距甚大,京城人口中的南蛮之地也包括了这地方。

在知道自己要去连海的时候,章元敬脑袋里头已经把这地方的地理环境过了一遍,对他而言那些灾害反倒是好对付,毕竟作为高官他总不可能要面对风吹雨打。

不看这些灾害的话,其实这地方还是比较适合人生存的,温度适宜,温暖湿润,食物资源也较为充裕,就是水汽略大了一些,对于姜氏孙氏而言倒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章元敬打算的好,谁知道回到家中就被迎头一棒,在他看来自己要上任,家人必定也要带上的,去连海可以走水路,并不需要多少颠簸,就是姜氏也能吃得消。

但他这么想,皇帝显然不这么想,或许是体贴,或许是忌惮,圣旨下来的时候点名让章元敬带着箫甯尽快上任,却留下了姜氏孙氏和孔令芳。

明面上是体贴老人家年纪大,留在京城安享晚年,又考虑到孔令芳身怀六甲不方便出行,甚至还对姜氏孙氏和孔令芳都册封了诰命,但实际上谁知道呢。

皇帝这一举动有意思,留下了他的家眷,却让他带上了箫甯,要知道箫甯怎么样都是皇帝的嫡出儿子,难道他就忍心让这孩子在外受苦受累?

不管心中怎么想,章元敬都得恭恭敬敬的接下来圣旨,送走了笑盈盈的太监,他才终于皱起了眉头来,低声叹了口气:“奶奶,娘,令芳,看来这次我不能带着大家上任了。”

姜氏倒是想得开,笑着说道:“这有什么,你是为大兴为皇上办事儿,总不能时时刻刻陪着我们的,你奶奶我身体还好得很呢,还能帮你看着家里几年。”

孔令芳也已经回过神来,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只是说道:“我只担心夫君孤身在外不能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甯儿,他还那么小,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孙氏却不如婆婆和媳妇,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这,这可怎么办,平安这一去也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我们就不能跟这样一块儿去吗?”

章元敬还未说话,姜氏已然说道:“这是陛下定下的事情,难道还能有咱们说话的余地?”

说完这话,姜氏又转头对章元敬说道:“平安,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办事儿吧,咱现在也是大户人家,还有陛下看顾着,日子不知道多舒坦。”

章元敬心知祖母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他微微点头,又有些歉疚的说了一句:“这次我怕是赶不上孩子的出世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将来懂不懂事。”

孔令芳已经完全调整过来,心中也知道这事情并没有回旋的余地,她们留在京城,陛下才能更加放心的让相公去办事儿,想通了这一点,她反倒是安心了一些。

看着章元敬歉疚的眼神,孔令芳难得大着胆子当着两位老人家的面就握住了他的手,笑着说道:“夫君,家里头有我,你且放心吧。”

姜氏也说道:“是啊平安,你媳妇奶奶会帮你照顾着呢,保存把她们一个个养的白白胖胖的,等你回来就能看见女儿儿子满地跑了。”

孙氏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把心底的担忧说出来,她忧心的是媳妇若是再生一个女儿的话,这分隔两地,孙子要从哪里来。

不过这些年孙氏好歹也学乖了一些,孔令芳又怀有身孕,她到底是咽回了肚子。

海关事关重大,章元敬简单收拾了一下行礼就得出发,要知道特使劳仲远已经兴致勃勃的准备完毕,整日的上门催着章元敬赶紧出行。

这位劳大人十分没有眼力见,压根没注意章家人的不欢迎,终于在他的三催四请下,章元敬在圣旨下来的第三日就不得不出发了。

看着几个女人相互搀扶着站在门口,大约是受到了大人们的影响,即使不知道章元敬这一去就会是几年,几个孩子都含着眼泪不肯落下。

在出门之前,章元敬特意为丁家的三个孩子找了老师,又给两个女儿请了夫子,再多的时间却是没有时间处理,也幸亏孔令芳分外的能干。

“爹爹!”马车正要消失在街口,章静姝忽然喊了一声,撒丫子就追了上去,几个丫鬟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她跑出去老远。

章元敬拉开帘子一看,就瞧见自家女儿一边哭一边跑,弄得他一个大老爷们也忍不住眼睛发酸,他喊停了马车,跳下马接住了大女儿。

因为从小在关山长大,那时候章元敬有更多的时间来逗孩子,所以章静姝与他的感情最是要好,这一点是后来在京城出生的章静婷也不能相比的。

这会儿章静姝哭成了个泪人儿,哽咽着问道:“爹,你是不是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章元敬正有几分心酸,却见章静姝哭得太厉害了,以至于一个鼻涕泡泡冒了出来,原本的心酸顿时被打散,他无奈的给女儿擦了擦鼻涕眼泪,下一刻一个炮弹又冲了过来,原来是章静婷不甘示弱的扑到他的怀中,也同样哇哇大哭起来。

等两个姑娘哭够了,章元敬才一手一人摸了摸头发,安抚道:“别哭了,爹只是出门办事,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帮我照顾好太奶奶,奶奶和娘亲好不好?”

章静婷还在哭,章静姝倒是回过神来,用力点了点头说道:“爹,那你要快点回来。”

等马车终于驶出京城的时候,章元敬才勉强忘了女儿们哭得稀里哗啦的脸颊,他微微叹了口气,心中不是没有惆怅。

年幼的时候发奋读书,不过是想要为了家里人撑腰,等慢慢走的远了,走的高了,倒是更加身不由己起来,如今离开京城对他而言是好事,家人却要面临分离之苦。

大约是察觉章元敬的心情,箫甯微微抱住他的手臂,方才看着那个傻丫头哭得稀里哗啦的,他心底也有些难受,不过相比起留在家中,他自然更乐意跟着出门。

章元敬摸了摸箫甯的头,虽然对皇帝有些怨念,他倒是不至于迁怒于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其实设身处地的想想,他也能理解皇帝为什么这么做。

箫甯有些依恋的半靠在他的身上,一边好奇的往外看,虽然逢年过节开春踏青的时候,章叔叔都会带着他们外出,但离开京城的机会却很少。

见他看的认真,章元敬倒是收起了离别的哀愁,开始指着外头解释起来:“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京城码头,那时候我们从关山该走水路,就是从此处下船的。”

箫甯点了点头,又好奇的问了几个问题,闲来无事,章元敬也不觉得繁琐,反倒是仔仔细细的一一回答,还引经据典的,让箫甯听的两眼冒光。

作为旁观者,劳仲远也觉得挺奇怪,他是少有几个知道箫甯身份的,虽说是皇子吧,但让他这么耐心的对待一个孩子他也是不乐意的。

一开始劳仲远觉得章元敬这个人太会逢迎,不然的话皇帝能放心让他带走嫡子吗?但慢慢的看下来,他倒是改变了一些想法,不是章元敬故意讨好箫甯,而是这家伙真的是喜欢孩子,还是那种特别喜欢的类型。

如果只是讨好的话,用得着拎着箫甯的耳朵教训吗,用得着让他身体力行的干活吗,用得着让他体验民间疾苦吗,这些可都是受罪!

但若是不喜欢,怎么会在箫甯难过的时候安慰,生病的时候不合眼的照顾,简直是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尽心尽意了。

劳仲远以为章元敬为了教育孩子费劲了心思,却不知道现在做的一切,在章元敬的眼中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仅仅是对箫甯,就是对家里头的孩子们,他也是如此的。

现代的教育学有好有坏,但不得不说对于孩子心理的研究肯定是比现在发达的,章元敬就算是没有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偶尔露出来的理念便是与众不同。

就如现在,章元敬与箫甯一人坐一把椅子,享受着眼前粗陋却美味的食物,箫甯吃的下巴上都是,章元敬对此也只当看不见。

劳仲远都看的有些忍不住:“章大人,给孩子擦一擦脸颊吧。”

谁知道章元敬瞥了一眼,笑着说道:“擦干净不还得继续吃吗,吃完了再擦,劳大人啊,做人不能这么较真,较真的人过的太累。”

劳仲远只得来一个眼不见为净,却看见章元敬吃完之后带着箫甯溜达去了,虽说水路通常,但他们不可能一直在船上,难得下去的时候章元敬便带着孩子到处走。

就是喜欢游山玩水的劳仲远都忍不住屡次谈叹气,这位章大人的胆子也忒大了一些,瞧瞧他们去的那些地方也不是名胜古迹,往老百姓人群里头钻有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比起风景来,章元敬更爱的就是各地民俗,风景是死的,通常大同小异,人却是活的,带出来的东西更是值得人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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