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的立尸已经被大叔移开,大叔也不屑于控制速度,缩缩肩膀,几乎是哧溜一下就滑到洞底,砰一声从下方的洞口脱出,落地后喊:“下来吧!”

声音从漆黑中传出,回音嗡嗡直响,看来底下的空间不小。

夏明若可不敢学他从石壁上蹭下去,只是小心翼翼地蠕动,一边动一边诉苦说海洋我的膝盖好痛胳膊也好痛我这回算是为祖国的考古事业献身了。

楚海洋不说话,蠕动得比夏明若还慢,等到夏明若都脱身了,他还在石洞里奋斗,原因无他,卡住了。

“你俩都有缩功?”他有些无奈地问。

夏明若转问大叔:“你有没有?”

大叔说:“没啊,你听谁说的。”

夏明若仰头回答:“我没有,但我没你高。”

“他妈的挤死我了!”楚海洋抱怨道,他努力一挣终于脱离苦海,但喘口气刚想站直,又撞了头。

夏明若和大叔同时咧嘴,毫不客气地笑起来。楚海洋用手电轮流照着他们,表情比较骇人,那两人立刻严肃了。

“咳……”大叔说:“同志们请看,这就是娘娘坟的内部。”

“啊,这还真是娘娘坟?”夏明若问。

“对,拥翠山里就这一座大墓。”大叔说:“我拿人格保证。”

“大悬棺葬。”楚海洋纠正,举着手电缓缓前行。

这个第二层的洞仍然是下行趋势,比上层那个要大上好几倍,越往下走洞顶越脯地面越宽,就像一个大布口袋,刚刚下来的地方是袋口,现在则在往袋子中间走。洞里气温极低,夏明若刚刚在上头把破衣服脱了,只穿了件单薄的背心,冷得直打颤,便蹭到大叔身边说:“大叔,你把外衣脱给我吧。”

楚海洋把自己的衬衣脱下甩给他:“穿我的。”

大叔挺羡慕:“真体贴……”

楚海洋问:“大叔你真想挨揍吗?”

大叔马上撇头呈委屈状。

手电是他们唯一的光源,地面又不平,三人走得极慢,等到大叔受不了了说同志们我口袋里有蜡烛麻烦你们点上吧,这才稍微加快一点脚步。问题是走快了也没用,就如大叔所说,这是个空洞,四壁坑坑洼洼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

“也不是,”楚海洋说:“这的确是一个天然溶洞,但被人后天加工过了。”

手电光指向脚焙“这里本来有个石笋,但被人凿掉了。”

夏明若抚着胸口说:“呼~~~我心理平衡了。”

手电又指向洞顶:“这里应该是钟乳石留下的痕迹……哎哟,明若。”

“啊?”

楚海洋说:“洞顶有岩画啊。”

夏明若眯着眼睛说看不清。

楚海洋把手电塞到他手上,把他抱起来,夏明若便顺势骑到他肩上去。

“勉强看见,画风不错,有点半坡彩陶的意思。”夏明若努力仰着头:“相机呢?”

“没带下来,等会儿上去拿。”楚海洋问:“画得是什么场景?”

夏明若说:“比较像战争和祭祀,一场大战,抓住俘虏,举行神秘仪式,然后砍头……你往前走走。”

楚海洋就向前走两步:“砍头?那我可以推测了。小朱好像说过,佤族、凉山彝族也有砍人头的习俗,每年播种和收获的时候,他们都要砍敌对部落的人头祭祀,然后埋在地里,据说这样一搞粮食就丰收了,村寨就兴旺了。”

“哦!还真斩首了!”夏明若说:“批量斩首。”

“真够干脆的,”楚海洋问:“没文字吧?”

“没有,画上有牛。”

“部落驯养了牛?”

“然后骑牛打仗。”

两人研究来探讨去,最后夏明若说:“海洋啊。”

“嗯?”

“大叔不见了。”

楚海洋也仰着头:“发觉了。”

夏明若边看岩画边问:“不去找他?”

“算了吧,”楚海洋说:“刚才我还想呢,你不让他下来他早晚还是得下来,还不如快些撵他赚免得到时又吓坏了小陈,这大叔可危险了。”

“你说洞里那人是不是他杀的?”夏明若从楚海洋身上爬下来。

“可能还真不是,那倒霉估计早就被人打死了,大叔看样子刚从钻上来,问题是:大叔怎么跑到去的?是另外有通道还是先行一步下去了?”

夏明若说:“我不知道。”

楚海洋问:“身上的伤怎么样?”

夏明若说:“火辣辣的。”

楚海洋紧搂他一把以示鼓励:“走吧,咱们去找娘娘。”

娘娘啊娘娘,你在哪里?

这两人在黑暗中走了三个小时,烧光了三支蜡烛换了两节电池,终于听到水声后,才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被骗了。

“溶洞,地下河,矿物质,大自然啊!多么瑰奇!”夏明若蹲下感慨说:“我怎么不是学地质的。”

过一会儿他又担心起小陈来:“半夜里把他留在棺材洞中,没事吧?”

楚海洋突然把手电关了。

但还是晚了,一道突如其来的光线照在他俩脸上,刺得人睁不看眼,等看清了,便发现黑的口隔河相望。

“哎哟。”夏明若立刻站起来做投降姿势。

“苏联产的冲锋,”楚海洋眯着眼睛说:“咱们遇见熟人了。”

“过来。”对岸的黑影有两个,前头那个高声地说。

楚海洋打横抱起夏明若伤口不能浸水夹着尾巴就往河里趟,边趟边学着某人口气说:“哎,哎,自己人!自己人!”

过会儿发觉“自己人”被捆了个结实,也在对岸蹲着呢。

夏明若打招呼说:“大叔,又见面了。”

大叔说:“幸会,幸会。”

点燃火把,对方把两人拉起来搜身,连插在鞋帮里的短刀都被找出来扔了,所以刚才忘带蟠螭刀反而成了件好事。搜完身开始逼供,夏明若心惊胆战地躲开口,刚想说话大叔便抢先一步胡扯了:“我的两个外甥。”

“李二狗。”大叔用嘴努努楚海洋。

又努努夏明若:“李三狗。”

两位考古工作者同时撇开头暗骂声你奶奶的。

“李老盗,”为首的那个说:“你外甥可真不少啊。”

“呵呵呵呵,”大叔讨好地笑:“主要是我妹妹会生,英雄妈妈,人多好干活嘛,咱们响应毛主席号召。”

“你是人多好盗墓。”为首的说着就把举起来了:“你这辈子也算盗出名堂来了,也积积德,留点好东西给后辈吧。”

另一人飞快拉住这为首的说:“豹子等等。”

豹子问:“干吗?”

另一人说:“他也算有真本事的,留着吧。东西还没找着,咱们倒死了不少人了,你这脾气能不能控制点?”

豹子歪着头想了想,便指夏明若:“老盗,你要不能带我们找到宝贝,我就客客气气送你小外甥上路。”

楚海洋不着痕迹地挡在夏明若身前,也笑道:“我舅舅肯定能找到,肯定能找到。”

大叔苦着脸喃喃:“谁说的……”

楚海洋恶狠狠瞪他一眼,差点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

队伍变成了五人,大叔还是领头的,楚海洋和夏明若紧随,再后边是两个持的危险人物,一矮一瘦,长得都挺惊耸,。

火把照亮了溶洞,他们沿着河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又走了两个多小时,只觉得水声愈大,洞周愈宽,前方仍是黑黢黢一片。

夏明若追上大叔轻喊:“舅舅。”

大叔应道:“哎。”

夏明若问:“到了没有?我后面那瘦子老拿戳我,你看我这背上,都青了。”

“外甥,”大叔与其耳语:“咱们爷仨今天要把命丢这儿了。你知道这条河通哪儿吗?”

楚海洋一惊:“难道通着外面?山脚下的那条?”

大叔点点头:“再走一个钟头就能看见洞口了,到时候咱们也完了。”

后面的豹子吼道:“说什么呢?!”

三人吓了一跳,低头乖乖巧巧走路。

又是二十分钟,焦躁在人心中蔓延,豹子吼:“还要走多久?”

大叔回头,含怨带嗔地望了他一眼,立刻垂死挣扎说:“大哥我真不知道娘娘坟在哪儿……啊哟!!”

豹子冲上来一脚把大叔蹬出老远,大叔嗷嗷叫着往前扑,楚海洋去拉他,却反而被他拉倒,错身之际大叔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楚海洋一愣,然后爬起来默默走回夏明若身后。

水声渐渐震耳欲聋起来,大叔回头喊道:“瀑布!”

楚海洋嗯了一声,暗示夏明若加快脚步,直到与后头两人拉开数米距离。

靠近瀑布处有一个豁口,仿佛闸门一般,特别狭窄,只能过一个人。夏明若眼睁睁看着大叔进去,再一眨眼就没影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楚海洋便突然推了他一把。夏明若哎呀一声摔进豁口,下一秒就觉得冰冷的地下水直往耳朵鼻子嘴巴里灌来,刚扑腾两下又被人架着胳膊扶起,楚海洋的声音就在耳焙“跑!”

夏明若在一团漆黑中发足狂奔,撞了蹭了摔了毫不在意,楚海洋就跑在他身前,紧紧拽着他的手。两人完全没了方向,只能凭着听觉判断离水渐远。

身后喧嚣声传来,有人开了,有人扯着嗓子喊:“站住!站住!”

大叔说“别管他们,二外甥你跟紧我!”

楚海洋说:“我拉着你的衣裳呢,跑吧!”

“我他妈的伤口肯定感染!”夏明若又摔了一跤,龇牙咧嘴爬起来继续跑:“搞不好骨头都断了!”

大叔突然刹车:“停!”

楚海洋和夏明若齐齐撞到他身上。

大叔说:“从这里开始不能跑了。”

楚海洋问:“为什么?你在黑暗中能看见东西?”

“当然不能,”大叔悉悉梭梭掏了一会儿,划亮一支火柴:“还好还好,差点就湿了。”

“因为我到这儿踩过点,从跑上来一马平川共一百八十六步,到了第一百八十七步,”大叔说:“用咱们两家的行话来说,就到了墓道的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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