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等你从爆炸声中突然醒过来,会害怕的。”

“……白痴……”

高登少将将脸贴在阻隔着他们的废墟上,十分认真地说:“告诉我,你现在怎么样了。”

“……坏消息是……我的身体从脖颈以下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艾维尔的声音极为虚弱,大量失血将使他失去意识。

高登少将的眉头颤了颤,“没关系,和我说话,和我在一起,别睡过去。”

“……好消息是……我感觉不到痛了……”

“啊……是啊……等他们把你挖出来,做个神经接驳手术之类的……或者让肖岩给你注射一针x-2,也许你就没事了。”

“……高登……你说我们做的对吗?相信凯西……相信简……”

“我从来都不相信凯西和简·沃利斯。我只相信你而已。”

武装部队的行动速度相当迅猛,一吨的冷凝剂被喷洒在中央广场的纪念碑上,这个最为坚固的支撑点虽然被炸裂到满是缝隙,但最后还是支撑了下来。

夏尔失去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城市,部队正在进行被困市民的搜救工作以及支撑点的紧急修复。无家可归的市民们挤在夏尔仅剩的中央部分,他们有的沉默,有的痛哭流涕。

总统靠坐在窗边,发出一声叹息。

“我们很幸运。”

“总统阁下?”一旁的谢里夫上将不解地看着他。

“夏尔就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牢笼,瓦伦丁·希恩戳碎了这个美梦,让我们回到了现实。”总统垂下眼帘,冷声道,“曾经无论我如何地建议应该主动出击追捕瓦伦丁,但这里的纸醉金迷让那些政客们失去了终结一切不安的野心,现在他们的梦应该醒了。”

肖岩乘坐的飞行器向着一片血色的残阳飞去。

机舱中只有沉默。

直到最后一缕日光没入黑夜,劳伦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们是唯一从夏尔中生还的人吗?”

“当然不是。”肖岩十分肯定地回答。

肖岩暗暗计算过如果真的要炸毁穹顶需要的微粒炸弹,以一架飞行器是不可能携带得了的。瓦伦丁做这一切的目的不外乎散播恐惧与绝望。夏尔不再是人们安心栖息之所,就算雪伦病毒解决了人类面对丧尸的威胁,一旦离开夏尔,就完全失去屏障,瓦伦丁将会更加嚣张地证明自己神的地位。

飞行器安然进入二号基地,沈冰一如既往守候在停机通道的尽头。只是他的表情更加凝重,眉心的皱痕仿佛要碾碎一切。

肖岩迈出机舱,笔挺地向他敬了一个军礼,“沈冰上校!”

“我很欣慰,你平安抵达我的基地。”

如今的二号基地是除了夏尔之外,军事力量最为强大的地方。

所有研究主管也下飞行器,洛赫直接开口问:“上校,夏尔是否联系过二号基地!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沈冰转过身去走向主控室,所有人跟在他的身后。这里的驻守研究员以及武装部队都在紧张地忙碌着,甚至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一眼这些军衔少校以上的研究精英。

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全息影像前,上面投射着夏尔的情景。

“好消息是,穹顶并没有坠落,我们只是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城市以及人民。军部正在尽最快的速度修复所有支撑点,安排民众的住所。”沈冰的双手交握在身后。

劳伦瞪圆了眼睛看着屏幕上的一片狼藉,忍不住就要吼出声,失去三分之的城市也叫做“好消息”吗?这个“只是”的代价难道还不够惨烈吗?

肖岩却一把将劳伦按在了身后。如果是从前,肖岩也许会和劳伦一样将沈冰看做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但经历了这许多之后,肖岩更加理解沈冰。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是哭天抢地悲伤到将脑袋撞碎也不会有任何的益处。相反,从数据的角度出发去看待这件事情,才能将冲动和情感抽离,更加理性地分析现在发生的一切。瓦伦丁曾经试图摧毁中央纪念碑,它一旦倒下,那么剩下的三分之二的夏尔都将淹没在地底,肖岩所乘坐的飞行器将成为真正的“诺亚方舟”。

“坏消息呢?”

“军部损失惨重,无论是武装部队还是中央科学院。武装部队在保护和疏散民众的过程中,有五百七十二人因坍塌的穹顶而阵亡,这是近一百年来的峰值。还有中央科学院的艾维尔中将……”

“艾维尔中将怎么了?”

所有人都极度紧张地看着沈冰。

“他被困在废墟中,失血过多。如果晚哪怕一秒将他挖出来,他会死在废墟里。现在他高位瘫痪,正在进行神经接驳手术。”

肖岩呼出一口气来,他知道一定还有无数的研究员硬生生死在了坍塌的通道中。

“肖岩,你来到这里不是来避难的,而是想清楚下一步你要做什么。”

沈冰转过身来,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郑重。

“但在这之前你累了一天,祝你好梦,少校。”

沈冰没有多余的时间与精力寒暄或者和其他研究主管交流,他转身投入工作之中。肖岩曾听艾维尔中将提起过,二号基地是唯一一个二十四小时寻找瓦伦丁希恩蛛丝马迹的基地,不过数月而已,这个基地已经完成了研究用基地向军事重地的转变。所有来自夏尔的研究主管以及特种兵都被分配到了各自的房间。

这是第一次肖岩享受特权,他得到了一间自己的房间,虽然狭窄,甚至没有一张桌子,但至少肖岩拥有自己的床和空间。当滑门闭合,整个世界安静到只剩下呼吸。当他面朝墙壁蜷起身体,终于有人在他的身边坐下,对方的手指掠起他的脑后的发丝,就在他手指离去的时候,肖岩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我打扰你了吗?”海茵微凉的声音响起,肖岩却觉得自己的思维终于从万米高空的云雾中落地。

“打扰我什么?发呆吗?”肖岩转过身来,仰面笑着看向对方低下的眉眼,“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要问你,到底你和沈冰在雷诺丁中将的大脑里经历了什么?他到底构筑了一个怎样的世界来狙杀你们?”

“永无止境的迷宫,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但实际我从来没有挣脱他的思维。他极有耐心地埋伏着,解读我记忆中的每一个片段,将我生活中所有最真实的部分再现,然后摧毁我认为最重要的事物。我无数次看着自己的母亲以不同的方式死去,然后无数次挣扎着从雷诺丁的思维中逃脱却落入他构筑的另外一个世界。他的思维太有深度,总在我即将逃离他思维对流层的时候骤然延伸,而我最终只能跌落。”

“后来呢?你是怎样带着沈冰离开的?”

“我找到了沈冰,告诉他除非我们死在雷诺丁的思维中,否则这个人是不会放我们离开的。”

肖岩的手指下意识握紧。

“但是沈冰不相信,他认为我仍旧沉溺于幻觉,而我因为怀疑一切,甚至成为了夏尔的敌人。我试图离开夏尔,因为我知道这个夏尔就是雷诺丁束缚我的牢笼。当我冲出夏尔,紧追在我身后的就是沈冰驾驶的飞行器。这就是雷诺丁的高明之处,明明我和沈冰是派入他思维中追捕线索的猎人,而他却利用沈冰来对付我。我击落了沈冰的飞行器,打开了沈冰的安全舱,沈冰仍旧认为我背叛了夏尔,他拔出了配枪,他的子弹击中了我的肩胛,那种痛觉真实到让我怀疑这一切真的只是我无法适应现实而造成的。但是我还是相信自己仍旧在雷诺丁的思维中,这一切没有证据,雷诺丁构筑的世界天衣无缝,而我判断的依据只有直觉而已。”

肖岩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海茵竟然是以这样的形式使沈冰脱离雷诺丁的思维。也就是说沈冰的神经元受损其实并非来自雷诺丁,而是海茵斩杀了他的思维。

“我很可怕,对吗。如果我的直觉错了,那么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朋友。”

“但至少沈冰从雷诺丁的思维中离开了。如果他继续留在那里,雷诺丁将会得到更多沈冰的信息,将他拉入深渊。杀死沈冰之后,你自杀了吗?”

“没有,我决定再尝试最后一次,到底是我的思维更快,还是雷诺丁快。我驾驶飞行器全速飞行,没有目标,只是不断地向上飞去,不顾一切,冲出云层,引擎崩溃,我告诉自己这并不是真的,只要我想,引擎就会持续下去。如同我想象的,我的飞行从未停下,雷诺丁没有追上我,所以我离开了他的大脑。”

肖岩的额头抵在海茵的胸膛上,身旁的男人忽然将他抱紧,用力到呼吸都无法继续。

“肖岩,其实我经常在怀疑。”

“怀疑你还在雷诺丁的大脑里?”

“是的,我怀疑你是他构筑给我的最美好的诱饵,将我困在这个世界里,难以自拔。”

“也许只有这一点是雷诺丁无法构筑的,他可以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我,但他无法创造出你对我的感觉。他根本不知道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看着我,才能让你在乎我,让你失去所有的底线。”

“所以肖岩,面对瓦伦丁·希恩,你要比雷诺丁更加有耐性。”

肖岩的肩膀一阵颤抖,低声说:“你知道我打算面对瓦伦丁了?”

“因为你从不逃避。”

肖岩的唇角勾起,吻上海茵的下巴,缓缓挪至他的唇缝,当他的舌尖略微探进去的瞬间,海茵骤然按压在他的身上,仿佛要耗尽身体所有力气的亲吻,用力到肖岩不得不仰起头来承受,否则他的下颚将被对方的压碎。

这时,肖岩的联络器弹出通信提示。

戏谑而慵懒的声音响起,令肖岩瞬间惊醒。

“哈,这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特别效果啊。”

全息屏幕上的男子撑着下巴半眯着眼睛,眼帘下是撩人的风情,更不用说他过分白皙的肌肤以及眼角下的那颗痣。

“简·沃利斯——”肖岩仍旧被海茵按压在床上,只是勉强侧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全息画面。

海茵骤然起身,一把将肖岩拽了起来。

“你怎么会接通我的联络器!”

所有研究员的联络器中,肖岩的密级是最高的。

“当然是高登给的联络码。”简露出一副纠结而心痛的表情,用力地按着自己的胸膛,“肖岩,那一次你甩开我只留下成群的丧尸,你知道我是怎样的心痛吗?而现在你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无数次伤害我的人!”

果真比电影台词还要腻味,不愧是简的风格。

肖岩冷哼了一声,眉梢挑了挑,“我相信高登少将把我的联络代码交给你,不是为让你来说废话,或者我可以直接关闭联络器。”

自从知道了简和凯西真正的身份之后,肖岩看待他们的心情复杂了起来。他心底深处知道,简沃利斯也许并不值得信任,但他确实是真的试图从瓦伦丁那里得到解脱。当目标一致时,这个男人将会是最强大的助力。

“好吧,好吧!你变得越来越没有耐心了,还是从前的你比较可爱。”

就在那一刻,简的视线与海茵相对,瞬间沉冷下来。即便两人并非真的面对面,肖岩仍能感受到他们之间一触即发的杀意。海茵的蓝眸冷得仿佛要结出冰霜,空气压抑到呼吸困难,肖岩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海茵了。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我们不会被你利用。”海茵首先开口。

“利用?你们一个大脑介入速度三亿兆,一个是被誉为特殊任务部队传奇的特种兵,我能做什么呢?”简向后靠了靠椅背,收敛了所有的玩笑表情,“我不想废话,也没有时间废话。瓦伦丁·希恩会使用微粒炸弹袭击夏尔,带走克莱尔,就是为了逼我现身。原本我担心克莱尔会饱受折磨,不过她已经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肖岩知道凡是跟随简离开潮涌反抗的人对于他来说都是家人,包括克莱尔在内。

“她被砍断了双腿,带上了飞行器,途中拔出了某个家伙的配枪,轰掉了自己的脑袋。”

简的表情和当初雪伦阵亡时候一样,没有沉痛到难以自己,他流露出的只有伤感。

“所以呢,你要复仇吗?”海茵带着审视的意味看着简。

“对,我要复仇。如果我再不出手,你应该知道瓦伦丁·希恩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夏尔的穹顶坠落,不仅仅是对于夏尔的恐吓,也是对我的。他在警告我,无论肖岩去到哪里,任何一个基地,最精英的特殊任务部队,他不需要入侵,只要微粒炸弹,他能毁掉一切。”

“听起来,瓦伦丁希恩太过急切地逼迫你现身。”

简无奈地一笑,瞥向肖岩,“用你聪明的大脑想一想,到底为什么。”

“瓦伦丁所谓的‘永生’不过是将衰败的器官换下来,但人体有一个器官永远无法被替代,那就是大脑。而每一次将大脑移入一个新的身体,对神经元都会造成伤害,除非瓦伦丁的大脑和新的身体神经元的对接程度接近百分之百。但是,即便是利用一模一样的dna培养出来的新个体,神经元的复杂性也无法做到和他一模一样,道理就和‘全世界难以找到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一样。而简,你是他自己dna培育出来的众多个体中与他的神经元最接近的那一个。”

“对,所以我打算以我为诱饵,对瓦伦丁进行诱捕。而你们是猎手。海茵·伯顿,你很清楚,在所有人中思维速度能够媲美瓦伦丁的只有肖岩,你不可能永远把他当做脆弱的瓷器珍藏在手掌里。合作或者等着瓦伦丁找上门,选择权在于你们。”

说完,通讯中断,利落到令肖岩想象不到。

海风猎猎地吹过,简伸手遮住几乎垂直射向地面的日光,偶尔有海鸟掠过天空,鸣叫声令这片天地无比空旷。

凯西来到简的身边坐下,抱住自己的膝盖。

“我以为你会和肖岩说很久很久。”

“我和他之间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瓦伦丁·希恩。你觉得我们需要说多久?”简的唇上掠起无奈的弧度,“你父亲怎么样了?”

“你是指哪个父亲?制造我的父亲,还是遗传角度上的父亲?”

简伸长了手臂,揉了揉凯西的后颈,“他差一点就死了。”

“是啊,差一点就死了。”凯西仰起头,无奈地叹一口气,“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在他的心中我到底只是艾利克斯的复制品,还是至少有那么一点特别的意义。”

“你不该带着这个问题离开夏尔。”

“你也不该以自己为诱饵来追捕瓦伦丁。没有任何事情比你自己的性命更有价值。一旦你失败了,瓦伦丁会取走你的全部。”

“凯西,我们和肖岩还有海茵是不一样的。他们知道自己来自夏尔,而我们却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就像在无际汪洋中漂浮,并不奢望找到一个小岛,只要有一片足以休憩片刻的礁石就足够了。可是当我们闭上眼睛享受短暂的安宁时,却忘记就连这块礁石都是属于大海的……我们什么也没有。”

“我们拥有彼此。你是为了我们,你不想克莱尔的事情重复发生在我和杰瑞以及任何一个家人身上。还有肖岩,你知道瓦伦丁只要还活着一天,他一定会取走肖岩的大脑。”

“所以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成功。”简的眼睛眯起,冰冷的目光直视天际。

这一天的夜晚,肖岩将简的邀请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沈冰以及其他研究主管。如同他所预料的,大部分人极力反对,简·沃利斯叛离夏尔早已经恶名昭著,几乎没有人相信他是真心想要与夏尔合作。他们议论纷纷,肖岩转而将目光看向保持沉默的瑞茨与洛赫。

“你们怎么想?”

“现在不是我们怎么想,而是你需要我们为你做什么?”一向鲜少发表言论的洛赫一开口,语惊四座。

“洛赫少校!你说什么?难道你要看着肖岩少校去送死吗!”

“那可是瓦伦丁·希恩!他能一夜之间毁掉夏尔,我们这才多少人!怎么可能对付的了他!”

“所以呢,当我们自以为安全地蜷缩在夏尔中,现在又如何呢?无论我们去到哪里,想要过怎样的生活,都能被那个家伙轻而易举地摧毁!所以,算我一个——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

瑞茨的目光十分认真,这位一直懒散着拖欠了不少研究项目的少校,眼睛里闪烁着不可动摇的神采。”

“好吧,这是一次根本没有得到军部批准的行动,所以无论是谁,如果觉得与简·沃利斯合作诱捕瓦伦丁·希恩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行动,你们可以离开这个房间。”

肖岩的目光看向海茵的方向,海茵身旁的温恩抬手摇了摇,“天啊,你看着我们做什么!高登少将的命令是要我们保护你,所以无论你要做的是什么,我们负责的是保护你,而不是阻止你。”

马克摸了摸后脑,咧着嘴说:“大概是因为我没有中央科学院的什么少校啊中校啊聪明,所以我想不明白,瓦伦丁一直要杀了我们,为什么我们不能反过来杀了他?所以肖岩你说要诱捕瓦伦丁那个混蛋,我只觉得你真是个男人啊!我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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