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后来拎了一大黑袋子回去,徐鲁还趴在那。

她抬手拨了拨袋子里的零食,都是很解馋的薯条,番茄片,浪味仙,豆腐干,小孩子玩意儿的无糖饼干棒,还有一包苏菲卫生棉。

徐鲁抬头看他:“干吗买这个?”

江措低头捞着面条,正大口吃着,头也不抬道:“你不就这两天?”

她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挑了一包浪味仙,撕开包装袋,一个一个往嘴里喂,对他说:“青葱味儿没有番茄好吃。”

江措捞着面条的动作顿了顿,抽空瞥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有的吃就不错了。

徐鲁不以为意,撕开了一包豆腐干,吃了两块,觉得有些不够味儿,又去拿番茄片和饼干棒,发觉江措在看她。

“拆这么多吃得完吗?”他问。

徐鲁边吃边点头。

江措很快解决掉一碗面,去和老板付了钱。回头看见她手腕上挂着袋子站在路边,低着头在踢脚下的石头,手里还攥着一包薯片。

他走近道:“那女人住哪儿?”

他们现在正待在坛平镇上,往东就是南坪。徐鲁捏着一块薯片喂在嘴里,指向西方,说:“去那儿。”

江措说:“你先上车,我抽根烟。”

徐鲁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偏头看他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正欲点上,道:“你刚不抽了一根吗?”

江措将烟喂嘴里,抬眸。

徐鲁不说了,扭头去了车上。她从挡风玻璃看见他眯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将脸侧向窗外。

过了会儿,江措上了车。

他身上还有淡淡的没散完的烟味,有一瞬间的扑鼻。徐鲁揉了揉鼻子,看着后视镜,目光忽然凝滞了一下。

江措正要发动车子,被她开口一拦。

他停下动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徐鲁盯着后视镜里那个黑色的人影,喃喃道:“你不觉得那个男人有些眼熟吗?好像在哪儿见过。”

江措看了会儿,黑眸一缩。

徐鲁眯了眯眼:“这些日子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旅馆的门窗可能都是那个人干的,怎么会这么快呢?”

江措倏地看向她,目光复杂。

徐鲁想起那天雨夜从中转车站下车,和江措赌气走错了道,后来发现有人跟着,她一回头,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低头和她擦肩,江措当时正好在身后。

如果他没有跟上来,她现在怕是已经被抛尸荒野。

徐鲁冷静道:“把他引过去。”

江措知道她的意思,直接拒绝,道:“不行,太危险了。”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他的目标是我。”

江措言辞果决:“现在这个情况,那个女人应该是不在这,去了也没用,我们直接去南坪。”

他话音一顿,又道:“去那解决他。”

徐鲁想问的更清楚一些,江措已经发动车子,看着前方,脸色不是很好看,好像也并不打算和她说这个。

她也累了,不想问,靠窗睡觉。

照这样的速度,三四十里路,开车也不过近一个小时。徐鲁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他在打电话,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她难得安下心来,又睡了过去。

到南坪是下午一点,太阳很晒。

江措直接开车将徐鲁送到村委会,她还睡着。他也没叫醒她,直接下了车,看见门口站着个男人。

男人也瞧见了他们,朝他走过来,指了指车里的徐鲁,道:“你好,我是矿山电视台的摄影师,徐记者的同事。”

江措微微颔首:“让她睡会儿。”

男人挺年轻,看着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笑眯眯的看着他,问:“我叫蓝天,你是徐记者的男朋友吧?”

江措:“不是。”

他从烟盒里都出根烟递过去,蓝天笑着摆摆手说:“谢谢啊,抽不惯玉溪。”说着又道,“太硬。”

江措笑笑,给自己嘴里塞了一根。

“你们来这干什么?”他问。

“徐记者没和你说吗?”蓝天睁着个大眼睛,男孩子气的嘿嘿笑了,“差点就以为你俩那关系了。”

江措抽着烟,没吭声。

“电视台就这些上山下乡的活儿,只能我们新来的干。徐记者也来没多久,江城过来的地方记者,这回来南坪还是她主动请战的。”蓝天说罢摇摇头道,“没见过哪个女孩子主动要往山沟里跑吃苦的。”

江措闻言,不动声色的掸了掸烟灰。

蓝天似乎是等了些时间,没人说话,这会儿对着江措滔滔不绝,一张嘴都停不下来。

江措问:“待几天?”

“快的话两三天就OK。”蓝天说,“拍拍农田,生活的人,主要是反应这边的穷苦情况。”

江措问:“会播吗?”

蓝天耸耸肩,说:“谁知道呢,拍了也起不了真正的作用。”

江措问:“你们下午去哪儿?”

“就附近的村民家里先转转,看有没有接受采访的。就担心遇到那种蛮不讲理的,还没进门就被赶出来。”

江措抬眉:“不至于。”

蓝天眼角一提:“哥你不知道我们这行,上次去个村里采访,被一堆村民围攻,差点跑不出来。”

话匣子一打开,就很难停下来。

江措一边听一边抽烟,偶尔附和两句算是听着,这大男孩说的就更起劲了,手舞足蹈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干摄影的。

江措看了眼车里,她还睡着。

他打断蓝天的话,道:“你们晚上在哪儿休息?”

“镇上。”蓝天说,“南坪有条民俗街还没完全开发,很多人都不知道,有个向阳民宿,靠山靠水的,我们就住那儿去。”

“不近吧?”他问。

“一个多小时。”

他们正说着,徐鲁慢慢睁开眼。其实他们说话声音并不大,可她就是听到了。他声音淡淡的,莫名的让她静下来。

蓝天最先看到她醒了,兴奋的直招手。

江措下意识的皱眉。

他掐个烟的功夫,蓝天已经走过去,给徐鲁拉开车门,笑着说:“要不是昨天有雷雨早来了,等急了吧?”

这话说的一副很熟的样子,徐鲁没有立刻开腔。

她从车上下来,道:“没事儿。”

江措走过来,将自己的手机给她,说:“这两天先用我的,一个人别乱走,我会随时给你打电话。”

徐鲁一愣:“那你呢?”

她这话是下意识问出来的,问完觉得不合适,送她到这已经可以了,再纠缠下去就不清不楚了。可他说的,她当真了。

江措看着她,说:“我逮他去。”

蓝天看他们说话一来一往的没听明白,凑过来笑眯眯道:“说什么呢,怎么啦哥?”

徐鲁听蓝天叫他哥,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她对蓝天说:“咱俩是同辈,我叫他小叔,你要叫哥吗?”

蓝天:“……”

江措看她,顶了顶牙根。

蓝天恍然:“原来如此。”

徐鲁恶作剧的笑了笑,将手机塞到口袋,想了想,又看向江措,说:“我们要工作了,你不走吗?小叔。”

她最后这俩字说的很轻,很慢。

江措眼角挑她一眼,真他妈想骂脏话。再看她那得逞的眼神,江措吸了吸气,侧过脸,看了一旁的蓝天一眼,后者一副同情他的样子撇撇嘴。

他拍拍蓝天的肩,说:“注意安全。”

说完就走了。

徐鲁看着他的背影,忽的出声:“等一下。”

江措回头,眼眸半抬。

“给我点钱。”她说。

江措掏了掏裤兜,钱包里就剩下两张一百和一些零钱。徐鲁知道他没多少现金,他早上给那个奶奶枕头底下塞钱的时候她看到了。

他拨了拨钱包隔层,将那两张一百给她。

然后头也不回的开车走了。

徐鲁盯着那辆车远去,直到在路口消失,才将钱攥紧在手里。她故意为难他,这地方刷不了卡,身上不揣钱睡野地吗。

蓝天在边上感慨:“一个没钱的男人啊,你也是挺狠的。”

徐鲁冷冰冰道:“干活。”

那个下午他们跑了南坪有几十户人家,只有两三户愿意接受出镜采访,有一个老头还特意跟着他们走到门口,问:“给钱吗?”

蓝天和她对视一眼,她给了一百。

路上,蓝天开始说道:“这地方穷人多了,要不给都别给,不然容易惹事儿,咱会被堵在这。”

徐鲁说:“正好,闹大点儿。”

蓝天:“……”

徐鲁:“这样才能引起重视。”

蓝天:“可别,我还年轻。”

徐鲁嗤笑,上下打量了一眼对面这个大男孩,和她一样的年纪,却活得很不一样,比她轻松简单。

“你半路干的这行吧?”她问。

蓝天“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猜的。”

蓝天一脸玩味的瞧了徐鲁一眼,说:“你可别对我说你喜欢干这行,这年头有几个是真正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的。”

徐鲁笑了笑,摇头。

“我就知道。”蓝天一笃定的语气。

徐鲁想起和方瑜进报社的第一天,被主编叫去开会,一堆人坐在办公室里,她和方瑜站在最后头,看见人手一个笔记本低头就写,急急忙忙,面色都一致的不轻松。

方瑜说:“她们看起来怎么都不开心。”

那时候方瑜热情挺大的,刚进一个大报社,充满了雄心抱负,热爱新闻,忠于真实,有着满腔热血。

后来稿子被打下去,喜欢的课题搞不了,所有的步伐都跟着政策走,方瑜的热情好像是在一夜之间被打散了。

有一天,方瑜对她说:“你知道我毕业那天许了什么愿望吗?”

徐鲁问什么愿望。

方瑜感慨:“想着做个合格的记者,有点信仰,就算很辛苦也能笑着说‘我他妈是真喜欢这份工作’。”

能说出这句话的,世间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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