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活活~~~

恒商在吕先座席后的人群中站着,方才见顾况和程适前后离席,心中十分不自在,两道眉毛愈发锁得紧。他不是兵卒又未穿官服,虽然穿着寻常衣袍,形容中仍掩不住矜贵之气,江湖客中早有不少人在暗中揣度他的来头,连对面贵客席上的几位掌门都时不时向此处打量。吕先心中绷着一根弦,众人面前不便向恒商进言,只能暗自拿捏形势。

顾况和程适去了片刻,一后一前回来。顾况顶着一脸愁苦相,一看便知道程适在他耳边吹了邪风。恒商自早上起就有一块郁结在心口堵着,轻轻叹了口气。

程适晃在顾况的座席背后抱着膀子站,还转过脸对恒商咧嘴一笑。恒商转首去看擂台。

擂鼓响过三声,玉凤凰从背帏后翩翩走出来,擂台下一片哗然。

顾况和程适那天有幸尽情欣赏过玉凤凰的艳色,此时见她出来,顾况的眼还是直了直,程适吞了口唾沫。丹霞一般红的衣裳,偏偏穿在她身上像天上的彤云匹配醉人的晨光,再寻不出瑕疵来的妥帖。美目盈盈一顾盼间,和风便吹皱了暖春的池水。再一嫣然,顾况如痴如醉,程适头晕目眩。程适咂嘴道:“难怪能把江湖道上搅个天翻地覆。乖乖的看几遍还是尤物。”

顾况微侧回头低声道:“程贤弟合该把你昨天写的那个桃花牡丹一齐开的对子揣着,此时送给玉凤凰多么应景。”

程适道:“然后江湖客们杀上来,一窝蜂把我剁个稀烂。今天晚上衙门里的饺子不愁没馅儿。”

擂台下有人高声笑道:“看来凤凰寨主当真急着要老公。汉子还没招到,先把洞房衣裳穿着。”玉凤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蓼山寨的二当家高声道:“此次寨主招婿,多谢各位英雄捧场,有意的英雄只管上台来。”将擂鼓敲了一响。台下蓦然一片寂静,人人缄口站着,只听各派的旗帜猎猎做响,却无人动。

台上蓼山斋的人四下环顾,过了片刻,二当家将擂鼓又敲一响,大声道:“哪位英雄先拔头筹?!”

台下一片死寂,仍无人动。

又静了半柱香的工夫,玉凤凰妙目四顾,莞而道:“原来各位英雄今日,都是来瞧热闹的。”

台下忽然有人尖声尖气道:“凤凰寨主却是个爽快的佳人,百年难得。各位同道对不住了,本公子见了这等绝色实在忍不住不出手。”

只见一道白影从人群中飞身而出,瞬间落上擂台。在三九严冬的年初一,唰地张开一柄描金折扇,轻飘一笑,来回晃动。“小生蝴蝶公子蓝恋花,不才请凤凰姑娘指教。”

形如青松势,白衣飘飘然,几许黑发簇拥中铮亮的头皮在阳光下光彩夺目,与独颗金牙相映生辉。

蓼山寨的几位当家都变了颜色,二当家踌躇了一下,斟酌着词句道:“蓝掌门,寨主此次乃招夫婿。在下听说蓝掌门已有家室,恋花门中美色甚众,有四美六艳的如夫人列名为侧。蓝掌门实在……”

蓝恋花将纸扇遮住嘴,再轻飘一笑:“本公子此番,已在鄙帮中盖罢一座梧桐楼,欲请凤凰来栖,第十二房做小。”

蓼山寨的人脸色刹寒,二当家凌起虎目,玉凤凰挑起眉毛,低头望向那桃核脸,嫣然再一笑:“承蒙蓝掌门看得上来打此擂,功夫粗浅,还望蓝掌门多留情面。”抬手抱拳一让。

蓝恋花合上折扇,拱手道:“凤凰姑娘放心,本公子最怜香惜玉,一定不让你哭红了眼~”

程适在心中嗤笑道你这长不足三尺的皱皮山枣也敢招惹玉凤凰,她若没把握将你踢飞下场哪会对你这样客气。

蓝恋花道了一声承让折扇一挥招式乍出,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但见红白两道身影交错来回不过片刻,蓝掌门不负众望越栏而出,一个半空落葱式倒扎进人群,砸在众人闪出的空地上。

玉凤凰笑吟吟道:“承让。”

二当家抖擞精神再将擂鼓一敲:“哪位英雄再上?”

台下再一片寂静,更无人应声。

蓝恋花从地上挣扎起来,尖声道:“凤凰姑娘,你还是跟本公子回去做小。今天除了本公子,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上你这擂台。你搅得江湖天翻地覆,六合教灭门,娶了你就是和全武林过不去,谁敢要你这扫把星。本公子怜香惜玉,好心做你相公。不然你只得在全武林与官府衙门面前守着空台子站三天丢人。”

蓼山寨的人沉下面孔四处再望,台下果然寂静一片,各派的弟子都在掌门身后恭敬整齐地站着,无一人像有意打擂。

顾况恍然,原来各派早串通一气,有意羞辱玉凤凰。因有朝廷的兵马在场,又拉不下脸聚众欺负女人,于是想出这个法子。

知府低声向吕先道:“吕将军,这种情势却要如何?”吕先道:“之前说过,只要不刀刃相向朝廷就不能干涉,这是江湖事,如今开不了口。”

日已上中天,北风萧瑟,旗声猎猎。台下的江湖众人再无半点动静。

玉凤凰坐在擂台中央的椅子上,抿着茶水,神色闲适。

台下忽然又有人高声叫道:“那位二当家,再敲一声鼓来听听。平白站着无趣,听个鼓声儿权当解闷,哈哈~~”众人轰笑,二当家站在擂鼓后,握着鼓锤的手青筋暴起。

轰笑声方罢,忽然官府人群中传出重重一叹,“无趣哪无趣!”

众人顿时徇声望去,程适在顾况身后,从耳孔里拔出小指吹了吹,大力摇头,高声道:“在下此次有幸来看这趟热闹,本以为能一睹传说中江湖各路豪杰们的种种绝技。没想到从早上站到晌午,腿也麻了肚皮也瘪了,什么绝技也没瞧见。我方才明白,原来这位天仙一样的凤凰寨主,武功也是天下第一。各位英雄们竟没一个有把握赢了她,都不敢上台,怕打不过一个女人丢人。”

恒商和吕先皱起眉头,副将和知府大惊,江湖众人哗然,“又是吕先军中那天在蓼山强出头的小子!”

知府疾向吕先道:“吕将军,快让此人住嘴莫生事端。”顾况在心中冷笑,能住得了他的嘴才怪。

程适将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呵欠:“无趣啊无趣!原来传说中豪杰辈出的江湖竟是阴盛阳衰。”抬头向台上的玉凤凰道,“喂,凤凰寨主,我看这些好汉们都不敢上台跟你打,索性暂时收场子拿些饭出来给大家填填肚子,吃饱了再开场。有酒吃更好,可能各位英雄们要酒壮胆,才敢来打你的擂!”

玉凤凰瞧着他,莞然笑道:“公子此话甚是,”起身向二当家道:“且歇下擂台,置办酒菜招待各位英雄。”又回首道,“只是小寨寒酸,只能招待粗茶淡饭,各位英雄多担待。”

蓼山寨的年货置办的甚齐全,不待半个时辰,寨里的小喽罗们抬了大桶热腾腾的卤货与馒头出来。几位当家请朝廷官员与各位掌门进大厅去坐,另摆下酒席招待。

程适和兵卒们一起去拿饭,小兵们道:“程掌书你忒大胆,风头出足了,大将军此次不晓得要打你多少军棍哩。”

程适道:“由他打去,眼看着一个女人受欺负不帮忙,还是个爷们么!”

发饭的山寨喽罗看见程适,没说什么,盛了饭菜递过来。程适一眼扫过,也不说什么,端着饭碗寻个背风的地方坐下,刚抓起馒头咬了一口,身侧有人道:“好油水哪!”

程适叼着馒头斜眼看顾况,挪挪让出块地方,从口中拔出馒头道:“顾知县怎么不进大厅吃席?”

顾况就空坐下:“里面位置不够,我呆着不自在,趁空出来了。”眼看着程适的菜碗,“蓼山寨的人真知恩图报。油水甚足。”程适掰下半边馒头,拿筷子挑起一块牛肉向顾况眼前一递,“油水大家分。”顾况道:“罢了,我看桶里饭还不少,也去领一份。”呵手起身去向饭桶,程适道:“顾知县领饭,油水一定不比我少。”

吞下半个馒头两块牛肉,却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人徘徊踱步,正迎着端着两个饭碗过来的顾况,不消说是恒商。程适心知早上偷看被他发现,恒商一定盘算着将自己挫骨扬灰。只是他和顾况两厢对时实在有趣。顾况快到恒商身边时,蓦然形容莫明地斯文起来。

顾况看见恒商,径直走了过来,恒商见他到自己面前,甚欣喜,顾况将右手的饭碗送到恒商面前,道:“趁热用些罢。”

恒商接过碗,惊且喜地看顾况,顾况和恒商在被窝里一滚,却有些火烧过了的麻木,觉得没什么可局促了,“我方才没寻见你,先拿了两碗饭过来。”想来他也不会屈尊去领饭,轻声接着道:“将就着用点,能暖和些。天冷,下午还要在风口里站着。”

恒商望着顾况的双眼,缓缓笑起来,“好。”

顾况另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与恒商并肩坐下吃饭。两厢都不晓得说什么好,都没话说。半晌恒商叹了口气,道:“方才程适太过了些。让少师十分为难。”

顾况道:“他一向如此,娘胎里带出来的。到死也难改。”恒商便不再说什么,顾况知道他想起了早上,脸上也有些热。偏偏此时,看见程适拎着空碗朝这里晃过来。

恒商平生,从未见过脸皮如此厚的人,神色冷肃,程适只装没看到,笑嘻嘻地向顾况道:“我方才却看到件有趣事情,那些江湖客竟然都只在空地上喝风,不吃蓼山寨的饭。”

顾况诧异道:“不至于如此有骨气罢。”

四处环顾,果然见江湖客们或站或坐,没一个人手里拿着饭碗。

恒商在心中叹道,此人与景言一处长大,怎的差了如此多。

程适向一个黑衣江湖客身边凑过去,抱一抱拳头,“兄台。”

那人冷眼看了看程适,纹丝不动。程适陪着笑脸道:“兄台,兄弟冒昧问一声,我看诸位英雄们都只站着坐着,怎么不去吃饭?”

黑衣人冷冷一笑,斜眼看了看程适:“你就是方才在人群中大放厥词的朝廷走狗?”

程适没去笑容道:“兄台,方才兄弟一时火大,斗胆在英雄面前放肆,你怎么着我都成,只别喊我朝廷走狗。场面上和稀泥的才是朝廷走狗。”

黑衣人再斜眼瞧他。顾况见今天程适在人前强出头,其实有些心痒,放下饭碗也踱过来,道:“英雄们何必不吃山寨的饭,在风里饿肚子。不吃反是帮了蓼山寨。天下的粮食都一样,又不是蓼山寨的人种的。不吃倒替他们省银子。”

程适刚要说的话被顾况抢了去,心里一堵。黑衣人斜眼去看顾况,“你这个小知县讲话倒有些道理。”转身竟大踏步向发饭的地方去,拿了一碗饭菜。向空地上大声道:“列位同道,蓼山寨的饭吃吃也罢,只当不替他们省银子。”

黑衣人形容瘦小,声音却异常洪亮,顾况和程适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做响。那人在江湖中却像十分吃得开,此声一出,坐的站的江湖客们都转头过来,一个坐在石头上的胖子高声笑道:“敬仁兄说的甚是。兄弟们敞开肚皮,吃他娘的!”

众人纷然附和,群起涌向饭桶。几大桶饭顷刻精光。半个时辰后,擂台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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