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

一字一句, 仿佛从牙缝挤出来恨声, 傅缙在腰间剑柄按了了按,“伧”一声锐响, 他一反手抽出佩剑。

似有一团火焰在胸臆间翻滚着,陡然爆开, 无法形容此刻心中惊怒, 他下手毫不容情。

声落, 寒芒一闪, 剑锋瞬间已逼至青木咽喉。

雷霆万钧, 这一刻之盛怒, 傅缙毫不犹豫直取对方要害。

“夫君!”

屋内二人骤不及防,尤其楚玥, 她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更根本来不及做什么,眼睁睁看剑刃瞬至,心脏紧缩, 她短促惊呼一声。

千钧一发,青木手一拂,墨砚疾飞, “叮”一声稍阻了阻剑势, 同时他一撑,尽力往后一仰。

剑刃堪堪擦青木咽喉而过,“嘶”一声轻响,划破他的衣袖, 在小麦色的上臂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老镇北侯师从名家,傅缙尽得真传,武艺高绝,一杀着有如雷霆,声势逼人。万幸青木也习武多年,天赋不低,临阵经验丰富,尽力一抽身险险避过要害。

只不过,傅缙明显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阴沉着脸,一招未中,“刷刷”接连两剑。

他武艺极高,乃青木生平从未见过之敌手。剑气纵横,寒芒闪动,而青木即便再经验丰富身手不低,也吃了兵刃上的大亏,他仅携靴筒一短匕,很快落入下风。

登时,险象环生。

青木抿唇,他心知肚明,并不想打,但眼前的傅缙的攻势却容不得他懈怠半分。他看一眼侧面的墙上,那里有一装饰用的宝剑,但他知晓是开了刃的。

有了这柄长剑,他能即时战力大增,摆脱目前这招架不易的险境。

但他取剑,必让事态雪上加霜,望一眼楚玥方向,他暂按捺下,先勉力周旋。

果然。

“怎么回事?”

楚玥真被惊吓到了,才抬头,就见傅缙拔剑攻上,她普通人一个,都来不及给任何反应,傅缙青木已“叮叮锵锵”连过几招。

她急得不行,怎么回事了这是?好端端怎么就打起来了?

她不会武,但也分明看出傅缙攻势凌厉,而青木正处于下风,二人是动真格的。

要是平时遇上这种真刀真木仓的干架,她早就避到安全距离了,以免被波及,但眼前两人却不同。

大急之下,喊了几声没用,楚玥也顾不上其他,窥个空隙,她一扑上前从背后搂住傅缙腰身,忙抱得紧紧的。

“怎么了这是?”

楚玥素知傅缙稳重理智,行事极有章法,从不是什么一言不合就乱来的人。

就是这样,她才更莫名,怎么回事?青木是她心腹,也属宁王阵营的自己人,出京几个月更不可能犯什么大错误,且就算犯了大错误傅缙也不可能不发一言自己动手处罚?

这招招凌厉的,也不像是处罚呀?

怎么回事啊?!

傅缙被箍着腰,扯了扯没扯开,楚玥死死搂着,再用力怕伤着她,他不得不停下来。

“你放手。”

他阴沉着脸盯着青木。

青木亦已停下,微微垂眸,立在一丈外。

“我不放!”

楚玥哪里敢放?这般说话太不方便,问了几声没回答,她扣紧双手挪了挪位置,仰脸看他又急又气:“夫君!”

“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冲青木拔剑了呢?”

她和青木本好好地议事,现在书案上的地图被墨汁泼得乱七八糟,半天辛劳毁大半,楚玥也一点不在意了,但拔剑就上,总得有个原因吧?

“你好歹告诉我怎么回事吧?”

楚玥一脸焦色,目光坦然,而青木一声不吭,显然她一点不知情。

这傅缙要如何说?他越想越怒,直接抬手,长剑“咻”一声蓦地往青木掷去。

青木一侧身,避过,沉默不语。

“你这是怎么了?!”

楚玥也怒了,问又不说,无缘无故的,对青木穷追猛打干什么?!

见傅缙依旧怒意勃发,为防青不慎要吃亏,她赶紧回头:“青木,你先回去。”

青木抬眼,掠了面色阴沉的傅缙一眼,又看楚玥,有些焦急:“主子,我……”

他既急且忧,怕楚玥吃亏。

“无事,你先回去吧。”

楚玥叮嘱:“记得唤大夫来,把伤口包扎一下。”

青木顿了片刻,不得不应了,半晌往门外挪去。

见他这般,傅缙冷笑一声,一展臂环住楚玥,“我傅缙之妻,何须旁人忧心?”

难道还怕他会伤她?

简直笑话。

这可是他的妻,二人有着世间最亲密的关系。

青木呼吸一窒,只他面上并无异样,沉静依旧,在楚玥关注下,一步一步,出了外书房。

有什么掷来,“砰”一声巨响,身后两扇厚重的隔扇门阖上,隔绝方外一切视线。

“青木,这,这怎么回事?”

孙嬷嬷如意等人吓得不轻,可也不敢擅进,这才慌忙压低声音问。

“……无事。”

立于萧瑟的廊道下,久久,青木才听见自己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很涩。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冷冰冰地灌入廊下,教人浑身冰寒一片。

他闭上眼。

他给主子惹麻烦了。

这完全超出了他预料,这是绝不应该的,他辜负了老主人,他愧对主子,他犯错误了。

愧疚,自责,还有不减的急忧,盖过了胸臆间那化不开的酸涩,回头望了紧闭的房门一眼,青木面露焦灼。

“青木,你听少夫人的,先回去包扎伤口吧。”

但他不得不听从楚玥的吩咐,被孙嬷嬷劝着,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

屋内。

青木走了,门阖上,楚玥大松一口气。

分开就好,她得先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可她又问了几次,却见傅缙紧紧闭着唇,一言不发,她也恼了。

“怎么了这是?”

这边乱糟糟的,楚玥松了手,直接到斜对面的短榻坐下,她拧眉:“青木是我的心腹,我极倚重,你无端端动手是什么意思?”

好声好气怎么问都不说,她也气:“那你日后莫再往我这边来,以免伤着我的人!”

这又倚重又心腹的,还她的人,戳了傅缙肺管子一个正着,他恼火:“这青木,乃心怀叵测之辈!”

傅缙一想起青木那个神情,他就咬牙切齿,只他也知晓不可能真打杀了青木,但要他继续容忍此人继续日日近在妻子身侧,却是不能。

但这必得需要一个正当理由,想了想,又见楚玥要反驳,他怒道:“青木心有不轨,窥视于你,这人不能留在你身边!”

心怀不轨?

窥视她?

是她想是那个意思吗?

楚玥要反驳的话都忘了,惊愕盯了傅缙半晌,发现自己竟然没理解错,她目瞪口呆。

“这,这不可能。”

惊得楚玥好半晌才说得出话来,她惊诧至极,又啼笑皆非。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动的手?”

楚玥无语了,她不知怎么说,“你听谁胡言乱语的?没这回事,你误会了。”

实在青木从未有非分之想,他小心翼翼深藏自己的情感,不说楚玥,就是整个赵氏商号,哪怕已去世的赵太爷,都无人能察觉一丝。

所以傅缙此刻之言,犹如天方夜谭,楚玥根本不可能信,仔细回忆一下,她失笑摇头:“你真误会了,此等事我闻所未闻,听所未听。”

她是长得挺好的,但青木绝不是个能被美色.诱惑的人,自己孩提时认识的他,多年来对方从未有过一丝异样。

她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夫君勿要听人胡言乱语,根本无此事呢。”

楚玥目光坦然,十分笃定,傅缙一时也不知该喜该怒。

那该死青木固然有不轨之思,但也知身卑,没有不知量力表露;只此人藏得深了,此刻却麻烦。

“此乃我亲眼所见。”

傅缙坐下,搂过楚玥:“方才我开门,见他盯着你的脸,怔忪失神,魂不守舍。”

本来不想提的,但此刻还是咬牙说了。

楚玥诧异,她不怀疑傅缙骗她,但她还是觉得这误会大了。

她解释:“人食五谷杂粮,如何能没有忧思?青木有些困忧走神,也不足为奇?”

发呆的人,目光没有焦距,看他盯着那处,其实人家不是看那位置,她笑道:“距离这般远,就只是惊鸿一瞥,你如何就能断言对我有想法?”

傅缙恼:“他那神色,必是为情所困!”

“青木早已及冠,却未成婚,若在外头遇上好的姑娘,心有所动,也是常事。”

神思不属,工作时走神,也是有的,那么凑巧就盯着楚玥方向,又被傅缙碰上了。

不得不说,楚玥分析合情合理,也不无可能。

只不过,傅缙却有一种男性异乎寻常的敏感,他的直觉告诉他,青木思慕的对象,必是她。

“我亲眼所见,绝无差错。”

可怎么说她都不信,他本就不想和妻子讨论这个的,傅缙气恼极了,索性不再争论,只道:“你把他调出京,驻江南也好,江北也罢,总之令他不得擅返。”

反正他无论如何,也不愿青木继续留在妻子身边,只想想,他登时就一阵胸闷气短。

不争了,结果到位即可。

傅缙是认真的。

楚玥眉心缓缓蹙起:“夫君,不过莫须有的事,你让我把青木调出京?”

请恕她难以从命。

青木是她最倚重的心腹,没有之一,也无人能替代。外祖父苦心培养多年的幕前大主事,忠心耿耿。说没了青木不行或许过了,但他确实极其极其重要,最起码现阶段是不可或缺的臂膀。

况且,青木在楚玥心中可不仅仅是个心腹下属。

孩提相识,一起成长,外祖父极忙碌,很多东西都是青木细心教导的,多年来不厌其烦,耐心分说。后又撑起赵氏商号,替她守护住了外祖父遗下的基业。诸如此类,还有许多。

一个亦师,亦兄,亦伴,亦股肱的存在。

于公于私,她都不会将青木调离核心中枢。

除非一种情况吧,青木背叛了她,背叛了赵氏商号。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楚玥声音虽轻,却坚定:“青木乃我之臂膀,不可或缺,怎可因区区误会调离出京?”

她说得婉转,语意却极其认真,坚定不移。

傅缙“霍”地站起:“你必要将此人留下?!”

傅缙黑着脸,面色沉沉如雨。

楚玥也站起:“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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