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晚钟响彻, 千里月华开遍。岘山上树影横斜,清阴满地, 重重山峦笼于明澈的白霜中,四下松韵稷稷, 虫鸣唧唧,安稳入睡的人定能在这幽清佳景中享受好梦,有两个不安分的少年却奔走在下山路上,这静美的月夜在他们是一场吉凶难测的探险。

白天商荣赵霁在襄阳城里探查敌情,得知羊胜近日都住在城外农庄,因广济再三劝戒他们不要贸然行动,二人特地在晚饭前赶回龙兴寺, 骗得主持安心, 待到寺内熄灯闭户才偷偷翻墙出来,往目的地进发。

跑出不到两里地,唐海月现身阻拦。

“夜已深了,二位这是要到哪里去?”

年轻的僧侣念珠垂胸, 鞋袜井然, 看来一直在此守候。

商荣猜他多半是广济派来的看守,一开始试图混过去。

“我们睡不着,想出去散散步。”

“散步为何还戴着佩剑?”

“怕路上遇到野兽和坏人。”

“既如此,贫僧陪你们一道去。”

唐海月以实就虚制住对方,商荣只好直言相告:“觉慧师父,我们想去羊胜的农庄探探虚实,你行个方便, 放我们下山吧。”

唐海月叹念佛号:“阿弥陀佛,商施主,目前那羊胜底细未明,你们草率行事,万一有个差池,教龙兴寺如何向陈真人交代?”

商荣忙说:“我二人都不是小孩子了,若遇不测,后果自负,我师父是明理之人,绝不会怪罪到贵寺头上。”

“那么,请再等三日,先前你们失踪,主持曾写信通知尊师,三日后他想必就会来了,到时经他允许,二位即可自便。”

“三日太久,不快点抓住羊胜治罪,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呢。”

商荣上前一步,?ぜ钡叵蛱坪t碌烂髑榭觥?br>

“今天我们在城里听到一些吓人的传闻,据说有人看到大批羊胜养济院的难民被转移到那个农庄,之后再也没出来,还有人因为好奇去那里查探,也有去无回,所以那个地方肯定有问题。而且,我们去年在峨眉县遇到一个的恶少,此人与不灭宗勾结,说襄阳有不灭宗的分舵,舵主叫杨先生,说不定就是这个羊胜。”

赵霁急忙补充:“今天我们还听说,岘山那个尸谷里遇害的小儿几乎都是难民的子女,诸天教的掌堂曾说挖心贼投靠了不灭宗,兴许就窝藏在羊胜身边。那贼人靠吃小儿心肝练功,迟一天落网就会多牺牲一条人命。觉慧师父你就让我们去看看吧。”

形势严峻,唐海月立时动摇了,踟蹰道:“如此看来,此事确实不能耽搁,我领你们去见主持,请他来做安排,可好?”

商荣急道:“广济大师处事谨慎,肯定不准我们今晚行动,你就装作没看见,放我们走吧。”

唐海月忠于职守,不肯含糊行事,想了想,决定采用折中的办法。

“你们要去也行,但我奉命保护你们,不能放任你们独自冒险。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回寺取些东西,切记不许私自离开,否则我会敲响警钟,通知全寺僧人追赶你们。”

商荣心想这人原是唐门前任堡主的长子,身手一流的暗器能人,正是求之不得的好帮手,带上他今晚便多了一倍的把握,忙喜惬点头:“多谢觉慧师父,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你,请快去快回。”

唐海月衣袂如风地去了,过了一会儿,头顶树枝沙沙摇晃,一个小黑影顺着枝干窜下来,是他们好不容易哄睡了的乐果儿。

“乐果儿,你怎么跑出屋子的?”

“一定是你没关窗户。”

“不可能,我走时还检查过,门窗都关得好好的。”

争吵得出的结论是,小猴子自己弄开窗户,寻着他们的气味追了来。

赵霁揉揉乐果儿的小脑袋,笑着教训:“居然会自己开窗户啦,你越来越能耐了啊。”

商荣看着揪住赵霁衣襟撒娇的小猴儿,感叹它不愧是小滑头□□出来的,屈食指轻轻在它的尾巴尖上弹了一下,命令赵霁把它送回去。

赵霁犯懒:“觉慧师父就快来了,再送乐果儿回去,又得耽搁一阵子,没准会误了正事,不如带它一块儿走吧。”

“你想带着猴子去探案?”

“到了农庄把它搁外面就行了。不然送回去它也能自己开窗户跑出来,难不成还要绑起来?我可舍不得。”

乐果儿是家中之宝,受赵霁百般溺爱,也是唯一能全天候博得商荣好脸色的存在,硬要粘人,两个小主人都听之任之。

片刻后唐海月复返,去掉颈上佛珠,背后多了一只竹篓,不用问也知道里面装的全是暗器。见二人带着猴子,他很是诧异,赵霁少不得解释一番,并保证:“乐果儿很聪明,我让它别叫,它保证不出声,待会儿到了农庄,就让它在外面的树上待着,它知道我们只是离开一小会儿,会乖乖听话的。”

三人一猴飞奔下山,借了一艘小木船度过汉水,奔行至渡口附近的山林,羊胜的农庄位于林中山坡下,往东南走三里半便是。

时至子夜,林茂地黑,月光从细密的叶片中漏下来,残辉若鳞,时隐时现。

三人怕被人发现踪迹,不敢点火照明,踩着断木枯枝前进,摸黑走了大约一里地,路边突然窜出一头水牛大小的怪兽,暗影中望去,轮廓与猪相似,浑身炭黑,两只巨眼大如拳头,闪着血亮亮的光,两根钢刀般的獠牙掀在唇边,呼哧呼哧低吼着。

“是野猪!”

唐海月提醒二人当心,捡起一块石子投射,想吓跑这畜生。

野猪性情凶恶,连虎豹都不敢轻易招惹,这头猪少说有几百斤重,平日家是这山林里的霸主,此刻腹中饥饿,已将闯入领地的人类当成猎物,非但没被唐海月这一击吓住,还更激发出凶性,狂吼一声,埋头直冲过来,准备将敌人当胸挑起。

三人分散跳开,都很沉着冷静,可乐果儿不一样,它再聪明也是动物,不知道主人们的能力足以御敌,见野猪泼风似的冲来,本能地惊恐逃避,赵霁一个跟头落地,它已纵上旁边的大树,尖叫着跑开了。

“乐果儿!”

赵霁欲要追赶,那野猪一击不中,把率先作动的他当做首要袭击目标,撒开四蹄狂奔而来。

赵霁丢了猴子正是急躁,纵身越过这畜生,抽出腰间的灵犀剑,剑光??,好似甩出一条金色的长鞭,直抽在猪后腰上,有如刀剁豆腐,一切两段,野猪挣扎几下惨嘶着扑地死去。

赵霁跳出数丈躲避飞溅的血雨,再看看剑身,依然晶莹无暇,一滴血都没沾到。

唐海月见状低头忏悔:“罪过罪过,我只道赶跑便好,赵施主竟一剑伤了它的性命。”

赵霁笑道:“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利索地杀掉它,只能说这把宝剑太锋利了。”

他仰头嘲树梢做了两声猴叫,想唤回乐果儿,枝桠哗哗作响,笑他白费力气。

商荣发火着急,训斥他:“叫你别带它出来偏不听,这下跑丢了,要到哪里去找?”

赵霁慌窘地抓挠腮帮,活像一只走失了兄弟的猴子,指着西面的树林说:“我刚才看它往那边林子里去了,先过去找找。”

商荣回头招呼唐海月,却听他说:“你们先行一步,我为这野猪念一段往生咒就来。”

他受佛法感召,平等看待众生万物,旁人也不能笑他迂腐,少年们便先向西边的林子奔去,沿途不停发讯号召唤乐果儿,不多时密林深处闪现斑斑绿光,起初以为是萤火虫,走进一看那光更比萤火虫大了若干倍。

说是光,更像一团团青黄不一的火焰,在枝头树丛间高低明灭,一靠近,火焰便散做粉末飞散,转眼融入到别的火光中。

二人再向前十余步,周围的火焰已多到不可计数,形态位置飘忽不定,甚至会追随人走动,风嬉林间,诡异的声响听来宛若一声声幽怨的叹息,那团簇飞舞的火光中似乎都藏着一只眼睛,执着地注视入侵者。

赵霁想起儿时听过的怪谈,战战兢兢拉住商荣衣角。

“这些是鬼火,是冤魄变出来的。”

商荣也曾在墓地看到过这种奇特的火光,他坚信邪不犯正,鬼怪害不了勇敢的人,拔出相思剑斩向前方大如蒲扇的鬼火,咔吧脆响,一件硬物碎于剑下,青磷散尽,露出原形,是一颗腐朽的骷髅。

仔细看,骷髅下的泥土中还□□着其他骨骼残片,想来他们脚下是个埋葬多具尸首的大坑。

本想试着挖掘,又一大团鬼火朝他们飞扑过来,商荣正要挥剑,被赵霁拦下。

“是乐果儿!”

小猴子皮毛上沾满斑斑点点的青焰,飞快跳到赵霁怀里,火苗飘到衣衫上,却并不烫人,轻轻拍打便熄灭了。

“小淘气,叫你乱跑!”

赵霁象征性拍了拍乐果儿的屁股,看它手里捏着一根白生生的棒子骨,赶紧夺过来使劲抛开,急声催促商荣离开这个晦气的场所。

这时唐海月匆匆赶来,他脸上的焦灼被鬼火映成一堆杂乱的水草,只是瞧着就叫人心慌。

“二位施主,你们看,那头野猪肚子里装着这些东西。”

他手里提着一只用芭蕉叶临时扎成的包裹,抖开来一看,里面包着一堆血淋淋的骨头,有的赫然是人的手脚指头,已被野猪的胃液消化变形,浓烈的腥臭促人掩鼻。

方才赵霁将野猪腰斩,唐海月超度死猪时,猪腹内的消化物慢慢从断肠里流出,这些异物不止骇人,更牵扯出诸多恐怖信息。

“这野猪吃过人,还不止一个。”

流出的指骨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说明野猪至少同时吃了两个人,至于受害者在何处遇难,是生前遭袭还是死后被吃,那就说不准了。

赵霁捏住鼻子大骂:“这畜生真会吃人呀,死得一点都不冤!好后悔没多砍它几剑。”

唐海月习惯性合十念佛:“这些丧命猪口的死者也很可怜,贫僧当设法救渡他们。”

他若再念几卷经文,只怕天都亮了,商荣赶忙插话:“觉慧师父,你看这儿这么多鬼火,又不见墓碑坟冢,以前是古战场吗?”

唐海月细看周围,摇头:“我来襄阳三年,第一次到这个地方,也没听说附近有古战场。不过既然这里有这么多挣扎于尘世的亡灵,我当回去禀告主持,请他组织寺内僧众为这些苦主举办水陆道场,拯拔他们脱离苦海。”

“所以到时连那些被野猪吃掉的人一块儿超度吧,今晚我们先按计划去农庄查探。”

商荣巧妙扭转了和尚的注意力,一行人折回东面,继续向农庄前进,不久看到那砖墙围绕的阔大庄园,它纵贯山脚,外观呈环形,犹若沉睡的兽脊,面积少说上百亩。

“这么大的庄园,我们三个一起转不完,还是分头行动吧,赵霁往有右,觉慧师父往左,我负责中路,鸡鸣时回这里会合。”

商荣替三人分配好任务,赵霁针对他大胆妄为的习性叮嘱:“遇到危险别恋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商荣笑道:“你也是,逃跑时看着路,别把脑袋撞破了。”

流云遮月,三道人影像三叉戟的三个芒尖从左中右路刺入那巨兽般的庄园体内。

商荣跳入院墙,见庄内布局开阔,路径交错,奇怪的是走过十丈地也未见巡逻者,初看与守备森严的传闻大不符,但再走远一点就知道这些都是误判。

不出十步,腥风扑面而来,几十盏绿油油的灯光从四周慢慢逼近,云影挪移,清光大来,照见十几只体型近似小牛犊的恶犬,一只只钢牙外露,长舌舒卷,目的显而易见。

商荣不怕它们凶残,只担心犬吠惊醒庄园内的人,故意原地静止,等狗群围拢再当机立断抢先出手,使出已练至纯熟的“神鸢逐龙”,一招瞬间分作十三剑,每一剑都准确无误划破一只狗的咽喉,不声不响送它们去阎王爷那里销账。

十三道剑光熄灭,还有一只狗张牙舞爪凌空扑来,剑招已老,商荣顺势出右脚踢中狗头,咔嚓一声轻响,为这场进攻留下些许瑕疵。

他无心查看死狗,却在低头时被一件事物拴住视线,血泊里浸泡着一只人手,是被这些狗衔来的。

商荣捡起这只被啃咬残缺,但断口平整,分明是利器切割下来的手,发现血管里还不断有血液滴出,可见此人刚死不久。

嗜血猛犬,新鲜残肢,提示他身后这片阒静宽阔的建筑就是座地狱,仰头深深吸气,血腥味像魔鬼的触须遮天迷地涌过来,商荣顺藤摸瓜,不久找到地狱的入口。

那是一间占地半亩的大屋,泥灰外墙,几扇歪歪扭扭的窗户上各自插着几根同样歪歪扭扭的木棍,作用只在防止窗框塌陷。窗户里亮着橙红的灯光,远远能从中望见悬挂在屋顶的铜灯盏,一群痴狂的飞蛾围着灯火哀舞,它们放大数倍的影子辗转于墙壁,酷似挣扎的鬼魂。

商荣悄悄靠近,血腥味浓得像燃烧的油,从喉头一直烧到肺腔,没有腐烂的杂质,鲜血的味道甜腻咸腥,化作一大堆锈铜烂铁,压迫呼吸。

他从未闻过这么纯这么稠的血腥,仿佛屋内的妖魔们正在举行酒池肉林的盛宴。

小心地从最角落的窗户望进去,嗅觉上的冲击尽数转化成视觉上的震撼。

屋内尸骨堆积,目之所及,无一不是血肉淋漓,和岘山尸谷那种单纯的屠杀景象不同,这里的杀戮有了更深入细致的划分。

那些层层叠叠垒成小山的与其说是尸体,更像是剔尽皮肉挖空内脏的髑髅,森森白骨上只附着少量红色的筋膜。

几座尸山旁环绕摆放数十口黑陶大缸,盛满剔割下来的人血人肉和内脏。每只缸子下都点着线香,定是用来驱赶蚊蝇的。

屋子正中吊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锅沿上悬挂各种杀猪匠必备的刀具,每一把都雪亮如新,仅靠锋芒就能割痛人的眼睛。

毫无疑问,这是座人肉屠宰场。

怪不得羊胜有那么多肉干肉脯免费发放,还包办了大半个襄阳城的肉市,敢情是把活人当做牲口宰杀贩卖,既谋财又害命。

商荣紧握的拳头险些碎裂,后槽牙也咬得麻木了,确认室内无人,他定一定神,溜过去推开那道虚掩的门扉,耸人眼目的惨景更直观地呈现于眼前,更多出了刚才被角度遮蔽的一幕窗下的墙角堆放着几十颗新鲜人头,男女老幼都有,颜色灰白,表情呆滞,其中一些双眼半睁,死凝的目光里隐约还能找出对人世的留恋。

商荣紧张地注视他们,震惊之余,又有种说不出的纳罕这惨况里混着不合常理的现象,一时令他费解……

突然,笨重杂乱的脚步声似巡游的山鬼向此处踅来,他即刻跳上房梁,将自己妥善隐藏在光线死角。

门开了,至少进来四五个人,地面被砸响两次,应该代表着两具完整的尸体。

一个声音松快吐气:“再把这两头猪收拾好,就够明早交货了,薯爹,今晚辛苦你了,赶明儿哥几个请你喝酒。”

另一个粗沉的声音笑道:“别的都好说,就这挖人脑最费事,人的头盖骨比铁还硬,使劲砸又会震碎脑子,回头你可得跟管事的说一声,让他给我弄把纤巧耐用的小刀。”

同伙离去,薯爹开始干活儿了。

商荣静待一阵,微微移动身体向下张望,只见那白头发的老汉已将一颗人头切下,正割开第二个的脖子往木盆里放血。那人浑身赤、条条的,四肢剧烈抽搐,俨然垂死的青蛙。

商荣见受害者是活人,后悔没能相救,使劲掐住房梁,指尖慢慢在木头上戳出几个洞,同时钻出疑惑。

这两个人来时明明活着,身上也不见有绳索捆绑,为何不呼救反抗?

血流声渐渐从哗啦啦转为淅淅沥沥的滴答,那人形如一只放空了的皮囊,软趴趴地瘫开来,从垂死到断气没发出任何声音。

莫非他二人都是哑巴?

商荣一思考又错过观看薯爹的工序,这老头儿肢解人体的手法堪称精妙,一把尺来长的剔骨刀在手中灵巧游走,准确插入人体各个关节,轻松分离骨肉,将不同部位的肌肉分门别类投入远处的大缸,肠子也用清水冲洗干净,折叠码放得整整齐齐,惊人的熟练可与“庖丁解牛”媲美。

想到这技巧是屠宰无数生命练就的,商荣气涌如山,握紧剑柄,准备当头劈死这老屠夫。

正待动手,薯爹突然转身向他所在的位置射出一枚暗器,商荣侧身闪避,暗器击碎瓦片落在房梁上,是一根断指。

这一击一避,双方算是相互摸了个底,商荣不再隐藏,轻轻跳下房梁,怒视薯爹,想知道他为什么能棋快一步。

看面容,薯爹苍老得像拧干水分的咸菜,脸上密布的皱纹遮盖了本来面目,两只眼睛却精光湛然,内功造诣想必极高,眼光也很毒辣。

“你一定在想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嘿嘿,很简单,看看地上就知道了。”

商荣余光一扫,见满地鲜血中印着两个清晰的足迹,是他进门后留下的。

一时大意,后果不难预料。

“不止你,你那帮同伙也看到了吧?”

“是啊,我们都想来的应该不止你一人,这屋里的由我料理,其余的,他们已分头去找了。”

“那为什么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因为我师兄喜欢安静,听到吵闹就要发火。”

“你师兄,是羊胜?”

“嘿嘿嘿,明知故问。”

薯爹咧嘴一笑,竟有满口完好无缺的白牙,暗红的舌头在上面一一舔过,粘乎乎的声响惹人厌恶。

“你最好乖一点,免得我不小心弄伤你的脸,难得看到这么漂亮的脸皮,必须完整地剥下来,兔师兄见了不知会有多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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