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田代又上昨夜去过的地方察看。昨夜的情景使他放心不下,他无论如何要来看个明白。他又站“河井”家门口,大门关着,没错,大门口没挂着名牌。

前门、后门都紧紧关闭着,屋子周围收拾得干干净净,肯定这儿没有人住。

田代想到:为什么昨夜站在这家门前一股冷气流遍了全身?真是不可思议。此刻在明媚的阳光下,看看四周的情况,未发现任何异状,这是一家普通的农户。

然而,河井文作搬到哪儿去了呢?按一般常情,乡下人不是随便搬家的。

田代离开河井家从胡同转回来。正好有一位老人伫立在那里,田代上去向他一鞠躬,乡下人更是毕恭毕敬,立刻鞠躬还礼。

“大爷,我想打听一下,”田代走到老人身旁说道:“我来找河井君的家,好象家里没有人,不知是怎么回事?”

“河井君已经不在这儿了,他搬走了。”老人答道。

“不知道搬到哪儿去了?”

“听说是东京。”

“东京?搬走有多少日子了?”

“有一个月了吧,他在东京有一个表弟,是他张罗着让河井搬走的。”

“那么,河井君把房子卖了吗?”

“不,这房子不是他的,他是租的人家的房子。”

田代以为乡下人都有自己的房子,因此他想当然以为河井也是如此。

“河井不是本地人,是从外地来的。”

“真看不出来呀,我以为他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他租这房子有几年了?”

“差不多有一年了。”

“只有一年?请问一下,你可不要见怪,河井君的职业是什么?”

“这个……我也说不清。”老人摇摇头。“他租住了这么一间农户的房子,可又不种庄稼,也不象在这个地方做什么买卖。”

田代吿别了老人,出了胡同。

田代一边走,―边暗自思忖,他一直以为河井文作是当地人。但据这位老人说,他在这儿只住了一年,什么职业也没弄清,既不是农民,也不是买卖人。

然而,田代没有理由再进一步去追究河井文作的事。上一次是偶而路过他家,进去坐了一会儿,跟自己毫无关系。

据这位老人说,河井文作已不知去向。但老人说,他在东京有一个表弟,共同出资在东京做买卖。

河井文作的事就到此为止,田代想!他跟自己毫不相干,这就算了吧!田代继续往前走。突然传来一阵撕裂空气似的金属声,这是昨天去过的锯木厂。

乡下的道路比较单纯,走来走去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锯木厂里,和昨天一样有几个工人在干活,昨日和田代说过话的那个工人也在其中,此刻不是休息时间,只有厂房里几个人影影绰绰地在活动,厂房外阳光明媚,显得厂房里更加晦暗。

此刻,田代是个彷徨者,为了寻找木南的踪影,他茫无头绪地在这柏原镇上漫步。

田代无所事事地又在锯木厂附近站停,朝厂房远眺。厂房后面的陡坡上的森林沐浴着阳光。

“啊!”突然后面有人喊他。

田代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昨日跟他说过话的那个工人。他戴了一顶工作帽,黝黑的脸上堆着笑容“又见面了。”那工人向他寒暄。

田代微微一笑。

“您还没回去?”

“是的,不知怎地又留下来了。”

实际上真是“不知怎的”,既无目标,也没有计划,茫无头绪地在这儿又呆了一天。

“怎么样?您没见过这样破破烂烂的小锯木厂吧!您是从东京来的,见到这样简陋的乡下工厂,觉得挺稀罕吧!”

这工人看来很机灵,今天和昨天他都发现田代在察看这个。

田代自己也弄不清为什么老在这锯木厂一带转悠,也许是太无聊了吧!

为什么这简陋的小锯木厂会引起他的兴趣,也许是在静寂的环境里,这刺耳的金属磨擦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工厂太小了。”那工人说,“你想参观一下吗?”

“那么就打扰了。”

田代本想走了,心想应酬一下,进去看看也无妨,从道路上到厂房距离很近。

那工人说这厂很小。作为锯木厂,这实在是个小规模的厂子,堆积的木材也不多。只有小型机械锯和机械刨各一台。

工厂一共才四五个人。

“打扰了。”

田代一进去,工人们都向他点点头,没放下手中的活计,继续干活。田代的脚下,木屑堆得高高的,几乎埋住了他的脚。田代在一旁观看,只见木材一上了机器,发出尖厉的响声。机械刨刨出一轮一轮的刨花。

“这么个乡下的小锯木厂,东京来的客人感到挺稀罕吧!”一位中年的工人说。

田代瞅着落在脚下的刨花。忽又想昨天在湖畔见过的刨花。

他一看木材,杉木占绝大多数,也有一些榉树、松树和扁柏树。他向那工人道:

“这木屑和刨花你们是如何处里的?”

“大部分都烧了,镇上的人都来要,特别是澡堂最喜欢烧这刨花。”

“要处理不掉,是不是还扔到别的地方去?”

“不,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扔到别的地方,别人也会不让的。”

“我昨天划船划到野尻湖畔,在树林中发现一堆刨花,心里觉得奇怪,是不是你们扔在那儿的?”

“湖畔的树林里?”那工人忽然变了脸色,“没有的事。我们根本不会扔到那种地方去的,那刨花和这锯木厂的刨花不同吧!那一带与简易宿舍很近,或许是木匠盖屋时扔下的吧!”

那工人说得有理。

说不定就是盖简易宿舍的木匠扔下的。但那烧剩下的木片就没法解释了,可是这话田代没法对那工人说。

“谢谢。”田代参观完毕道了谢,“耽误你们干活了。”

“您回去吗?”

机械锯的声音大得要命,不高声说话就听不见。

“您还在这儿呆几天吗?”那工人问道。

“不,不,我打算回去了。”

“今夜还住一宿吗?”

“是的,再住一宿。”

“你住在哪儿?在野尻湖畔吗?”

“不,我住在车站前旅馆。”

“呵!原来是这样。”

“好,再见!”

田代出了锯木厂,工人们都回过头来看他,向他点头示意。

这小镇上太无聊了,又没有可看的地方,一连呆了三四天,真呆腻了。

木南依然没有消息。再惘然地在这小镇上呆下去,太没意思了,田代决定再住一宿,明天回东京。

田代回到旅馆已是傍晚时刻,夕阳西照,但不象东京那样闷热。

“您回来了!”老板娘起身迎接他。“洗澡水烧好了,你洗澡吧!”

田代汗流夹背,泡进了澡桶。

树叶挡住旅馆的窗户,但仍可里见妙高山的山峰。在旅馆的澡堂里,一边洗澡,一边眺望窗外的山景倒别有风味。木南肯定也在这儿洗过澡。他想到或许自己对工作过分热心了,莫明其妙地被卷进这桩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件。想到这儿,他忽又想到那封警告信。这封信不是单纯的恐吓。

“客官!”

从澡堂玻璃窗外传来了老板娘的声音。“有您的电话。”

“谁打来的?”田代大声问道,他心中无数。

“是一个女人,她说您接了电话就明白了。”

女人,田代不由地心里一怔。

“我马上就去。请她等一下。”他大声地答道。说罢,赶紧擦干身子出了澡堂。

电话机就在账房旁边,听筒放在一旁。

“喂,我是田代。”

对方没有立即答话。

“喂!喂!”田代叫了两三次。对方没有挂断电话,只是不吭声。

田代有点急了。“喂,喂!”又叫了几声。

把人叫了来,又不说话,真岂有此理。

田代又叫了几声,对方还是不说话。他正想挂断了,忽然听筒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您是田代先生吗?”

田代立刻听出是那位“飞行女郎”的声音。在飞机上她向他借照相机,在酒吧间的柜台上跟她交谈过几句,都是这个声音。

“今晚上请您赶紧退掉旅馆!”

这太突然了。

“呃?”

“请您今晚上离开这柏原镇回东京去。”

“您是谁?”田代快嘴快舌地问道。

“我的名字不能告诉您,我已经警告您两次了。”

“呵,原来是您。”

田代把此刻听着的声音和他回忆中的声音相对照。有点儿象,也有点儿不象。电话里的声音总跟本人的声音不同。

“为什么我今晚必须离开这地方?”

“这个……我不能告诉您。总之,今夜你乘夜车走。”

田代反而来劲了。

“谢谢您的提醒,可是我不能照您的话去做。”

“那可不行!”对方意外地激动起来。“我求求您,您不要再深入进去了。”女人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您为什么要这样几次三番提醒我?”田代恢复了平静,沉着气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这时,田代的脑海中涌现了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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