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太平洋商事里,今年刚入公司的松崎健一郎突然得知课长在找他。越过了他的顶头上司系长,而被课长找,他正是带着满脑子疑问走进了课长室,一眼就望见了正在看他履历表的课长。

“还是先坐下来说吧。”课长推给了他一把椅子,然后接着说。“已经决定让你去雅加达了对吧?”

“是的,公司决定我在下月25日去雅加达分公司。”年仅23岁的松崎有点紧张地回答说。

“你英语技能怎么样?”

“多少有点自信吧。”

“印度尼西亚语怎么样呢?”

“自从决定去雅加达以来,一直都在学习。目前尚还只会一些日常问候语什么的。”

“护照呢?”

“已经拿到了。”

“很好,那么明天就提前出发吧。这张是飞机票。”课长说着从办公桌抽屉里掏出一张飞机票放在松崎面前。

松崎很是吃惊地看了看课长,又看了看飞机票,冒出一句:“可是,不是说让我下个月25日——”

“这是上面下达的特别命令。你去的不是雅加达分公司,而是巴厘岛上的重要城市登巴萨市。那里没有我们公司的分公司,不过有一名驻员。他叫武藤顺。我没搞错的话,他应该是和你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大你三四年的学长。”

“武藤先生,我认识的。”

“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到了登巴萨市之后,你去对阿萨姆商会做一个彻底的调查。这就是你的工作。武藤君已经作过一番调查了,你只要接着他的工作做下去就行了。”

“您说的阿萨姆商会和我们公司有什么贸易来往吗?”

“不,目前没有。总之,你对这个阿萨姆商会做完全彻底调查之后,向副社长梶木做份报告就可以了。”

“向副社长吗?”

“没错。这是梶木副社长的命令。在登巴萨市的机场,武藤君应该会来迎接你的。”

老实说吧,松崎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感到无法理解。但是,既然已经在新太平洋商事里就职了,就必须要服从上司的命令。

他于是就这么仓促地出发了。那天夜里,聚集了一些大学时代的朋友,给他开了个小型的欢送会。

在新宿开的一个并不怎么高档的欢送会上,有的说:“你小子这么木讷纯情,可要留心巴厘岛美女的诱惑哦。”有的说:“生个混血儿吧。”还有的说:“据说那边没有土耳其浴,不如今晚去享受一下吧。”朋友们都随意地笑谈这些平时不怎么讲的话。算是忠告也好,玩笑也罢。

他只睡了两三个小时,早上7时,他洗好脸便开始作外出的准备了。

窗外,正下着小雨。有点寒冷的小雨。印度尼西亚是正好位于赤道上的国家,不用带冬天穿的衣服。他在夏装上套了件雨衣,撑起不带也可以的雨伞走出了公寓。一间六个榻榻米和一间四个榻榻米大小的公寓已经说好借给要上大学的弟弟代他住下去了。

在机场,由于是紧急出行的缘故,只有课长一个人前来送行。

“都准备好了吧?你可别忘记了梶木副社长的指示。一接触到那阿萨姆商会的老夫妇俩,就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向梶木副社长报告。直接打国际长途电话。那笔费用梶木副社长说由他来出。”课长在出发前仅有的一点时间里又重复嘱咐了松崎一遍。

“有个问题可以问一下吗?”松崎一面留意着搭机时间,一面问道。

“什么呢?”

“这件事是梶木副社长个人交待的事情吧?”

“你就算问我,我也不清楚。总之,调查完后报告就是了。这才是交给你的工作。”

“明白了。”既然想问的都问了,松崎也只好不再去多想了,朝着登机入口走了过去。

从东京到巴厘岛的直达航班起飞了。

松崎登上的是10时圣帕奇航空公司的喷气式客机。

观光客模样的日本人也结队搭上了这班飞机。

松崎一面等待着飞机的空中飞行,一面打开了记着巴厘岛有关情况的旅游指南。

“在赤道附近南纬八度的地方,是距离雅加达市的一个小时航班那么远的巴厘岛,面积仅有2200平方英里,人口约250万。人们称之为‘诸神之岛’‘罗曼司岛’‘地球上最后的乐园’等等。巴厘岛的大众生活主要是农业和畜牧业,生活工作的余暇,人们热衷于祭祀舞蹈、音乐演奏、雕刻和绘画之类的艺术活动。巴厘岛上……”

年轻的松崎想像这一切,一方面感到很开心,一方面又觉得心神不定。无论从哪个方面说,松崎都显得太神经质了。连个未知的事物,他都会这么地不安。

喷气式客机还是那么一成不变地飞行着。松崎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酣睡期间,飞机飞越了赤道线的上空。

巴厘岛的巴厘国际机场已经被夜幕包围了起来。

站在充满着英语和印度尼西亚语的机场里,果真是很热。

忽然,“这边!翻译官,到这里来!”可以听见不标准的日语在叫喊。

一支日本人组成的旅游观光团还在通过海关检查,因听不懂工作人员的英语而叫起领队来。

机舱里,他喝了一点威士忌酒,似乎觉得有些醉意,一走到厅外,武藤就已在那里迎候着他了。

在大学里,松崎和他曾经一起踢过足球,松崎当时还是新入学的新队员,而武藤已是最高年级的正式选手,一位很让人敬畏的学长。即使在这里,武藤作为学长的那种让人敬畏的感觉一点也没变。

“海关很啰唆吧。”武藤说道。那张被太阳晒黑的脸笑了起来。

“嗯嗯。他们总是那么严格吗?”

“现在,正是印度尼西亚的总统大选期间,因此,格外小心翼翼。”

“原来如此。”

“还是,先上车吧。”武藤边说边把松崎推上了一辆日产轿车的副驾驶席。那是一辆新车。

道路两旁,在月光下纷纷绽放着赤红的木谨花和粉红的叶子花。对于从秋季的东京过来的松崎来说,这些花的鲜艳可真让他大开眼界,而对在这里呆了三年的武藤而言,他恐怕是已经看厌了。他毫无表情地加速了起来。

“你的工作,课长已经来过电话了。听说是委托你调查阿萨姆商会的事情。”武藤一面驾车朝着离机场12千米以北的登巴萨市飞驰而去,一面说着。

“嗯嗯,说来也就是暂时只做这份工作。”

“你可要辛苦了噢。”

“那是个什么公司?”

“其实并不算是个公司。也就是一对老两口子开的一家小杂货店。”

“怎么回事?那么小的店铺也要进行调查?”

“我也不清楚。我打电话想问,课长只是回答说那是上级下达的命令。结果还让你都来了,这样也好,我可以专心去做原来的工作了。”

“这里生活怎么样?”

“并不算坏。”

“厌倦了吗?”

“有一点吧。不过在这里,生活可算是很奢侈了,因为物价十分便宜,特别是个人的开销是极其的小。”

轿车跑上了登巴萨市的街道。

说到巴厘岛上的第一街,人口也仅有六万而已。让人感觉街灯和车辆都很少,就像乡下的街道一般。

自行车和摩托车却很多,那其间还有挂着手提油灯的马车,一边“叮当”地响着铃铛,一边悠哉悠哉地走着。

寺院随处可见。由于是印度教的岛,故街道上也不例外。在广场上,异教徒松崎看到了一尊外貌骇人、諕牙咧嘴的印度教中神的石像立在那儿。

武藤在街道的旁边停下车来,两人来到庭院前面有草坪的时髦住宅前。

“这里就是我家了。”武藤有些自豪地说。

“好大的房子啊。”松崎禁不住感叹了起来。武藤的月收入应该有二十五六万块吧。即使加上外地工作的补助金,由于在东南亚工作比在欧美要少,也就大约30万元,但能住在这么大的一户带有庭院的别墅里,还配有一辆私家车,看来可以说这里的生活并不坏。

玄关的门打开了,一位身材玲珑的年轻女子出来迎接他俩,用不很流利的日语说着:“您请进屋。”她,圆脸,浅黑的皮肤,很可爱的样子。典型的巴厘女子。

“你也进来吧。塔娥。”武籐似乎很威严地看着那女子。被称作“塔娥”的女子,温柔地点了点头,说:“是,主人(日文中‘主人’也可指丈夫,故下文中发生了误会)。”

“今天有客人来了,马上给我们准备一顿晚饭吧。”

塔娥小跑着进了里面的房间不见了。而身后却可以闻到留下来的清香。仿佛是她的头发散发出来的热带鲜花的香味。

“武藤,你结婚了吗?”松崎这第一问,武藤边领着他到房间里面参观,边解释:“刚才那位是女仆。”

“你真是厉害,连女仆都能雇。”松崎羡慕不已。特别是身边留了那么一位年轻的巴厘美女当他的女仆,这点就更让他羡慕了。

武藤打开了电风扇的开关。那台风扇是日本制造的。“正如我刚才所说的,这里的劳工费极低廉。在这个国家成年男子一天的劳动所得收入不过七八百卢比(四百九十日元到五百六十日元)而已。雅加达公司经理一个人就雇了三个女仆,配有两辆高级轿车,并且住在雅加达市内最高级的豪华别墅里。”

“真是令人羡慕吶!”

“你要想找个女仆的话,我可以给你帮忙的哟。”他一边说一边赶紧压低噪门接着说道,“只要出钱,对方就会说有愿意干活的姑娘。雇那种姑娘来作女仆真是很不错的。只要出一点点钱,比雇个专业女仆不仅要便宜,而且还安全。”

不久,先前见到的那位姑娘送来了饭菜。餐桌上依次摆上的一盘盘豪华的菜肴,排放在一起,让松崎看呆了。

羊肉煮蕃茄酱汤、鱼煮胡椒汤、烤鱼,土豆炖肉汤一盘盘地端了上来。

松崎即使不情愿也不得不让他想起了在东京的饭菜来。白天在公司的职工食堂里咖喱饭之类大碗的饭菜吃得太多了。晚饭基本上是一成不变的。虽然有时也曾和朋友们到银座一带去吃饭,但那一刻过后又会回到那种辛苦的生活中去。

“你总是吃这么丰富的菜肴吗?”

“哪有,今晚因为你来了,特意安排她给做的。她烧菜可是很拿手的噢。真是可以自夸一下的菜肴。尤其是这个菜料,买起来比日本不知道要便宜到哪里去了。登巴萨市的主街上有家出名的餐馆,去那里吃一顿,最多也就二千卢比(一千四百日元)那么贵。”武藤说。

松崎一边听着那些话,一边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印度尼西亚的饭菜特点是,不管什么菜都要放辣椒。不用想,一定很辣。

“起初来的时候,由于谁都放那东西吃,所以我也很快习惯了。那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旦习惯以后,如果菜里不放辣椒,怎么吃都觉得没有味道了。尽管我这么说,你要是想吃日本菜,市内只有一家日本料理店,我可以带你去吃。”

被武藤这么一说,松崎连连摇头道:“我既然来到这里,就决心和印度尼西亚人一样地生活。因此,饭菜的话,我打算吃印度尼西亚的饭菜。”

武藤咧着嘴笑了起来说:“不要那么干嘛。就算我也只是适当地那么做做。在家里我可绝对只讲日语。而且还让那个女仆强制性地学讲日语。她要是用印度尼西亚语和我谈话,我可决不会回话。至少我认为这个家里是日本领土。你也该这么想才对。”

“你是说在观念方面你区分得很清楚了罗?”

“话说回来,东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武藤换了话题问了起来。

“我来的时候,大家始终在谈论洋平号的话题。总之因为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和我们公司是兄弟公司,而且在电视上,洋平号击沉的场面也逐一报道播出了。”

“而在这边看来。印度尼西亚人的反应,无论从哪方面说,我感觉他们对洋平号沉没一事总有种想拍手喝彩的心态,而事实上,当播出洋平号被菲律宾海军击沉的时候,也确实有人起来拍手。你和我都是新太平洋商事的社员。不论什么都不能比这更优先考虑。从明天开始,你工作时就不可忘记这一点。”

“你说的意思我没怎么搞明白。”

“以前有个商社也有个像这么年轻的社员,被派遣到了印度尼西亚来。他具有青年人所常有的正义感和天真的想法。他在和印度尼西亚人的接触当中,对他们难以想像的贫困深感同情。对于来自公司总部的指示,只要他认为那其中有对印度尼西亚人不利的,他就反对。在胸怀着不成熟的正义感的他看来,那是理所当然的行为。但作为商社而言,有他那样的驻员却是个障碍。”

“那么后来怎样了呢?”

“被免职了哦。”

“再后来呢……”

“在他看来,他是在为印度尼西亚人做事而被免职的,所以那时他以为他们或许会帮助他。于是他就自己开了家店,打算开始做点生意。因为他认为自己在日本和印度尼西亚两方面都吃得开,一定会生意兴隆的。然而,在当地人眼里,那却成了个商业报复的好机会。因此处处给他小鞋穿。这也是自然的。那名青年人因而感觉十分失落,因为自己给他们做了那么多的付出,却遭了他们的背弃。”

“再接下去怎么样了?”

“据说自杀死了噢。应该说他太幼稚了,或者应该说他过于小孩子气了。”

十津川又看了一眼手表。从这次的案件发生以来,不用想,他已经养成了看手表的习惯了。

昨天上午10时,100万美元已经汇入了印度尼西亚银行的东京支行里去了。田村里子和副社长梶木两人开着车出去这一点决不会错。十津川也看到了收据条。

然后时间过去了24个小时以上。

田村官邸里只留下了两名部下,十津川又回到了警视厅里来。因为那里毕竟要便利一些。

那以后犯人便再也没有来联系过。也许他不等到那100万美元送到巴厘岛登巴萨市的阿萨姆商会那对老夫妇手里是不会打算再来联络的。

“巴厘岛?”十津川小声嘀咕着。

“那里也许隐藏了这个案件的一些秘密。”十津川一边自责自己想到这一点有点太迟了,一边从图书馆里借来了三本有关印度尼西亚的书,因为不论哪一本都像是本旅游指南,他想恐怕对这次案件起不了什么参考作用,但还是拿起了一本,正在此时,他被拽查一课课长本多叫了过去。

十津川走进课长室,只见本多从书堆里抬起头来说道:“印度尼西亚警方发来了初步调查报告,是有关那个阿萨姆商会的。”

“那么结论如何呢?”

“和新太平洋商事的调查结果没有太大的差别。公司是由名叫坦·沙里诺和坦·琼的老夫妇俩开的。税金一直都按时交纳。据说是一对心地善良的老夫妇。还说,目前没有逮捕他们的理由。就算新太平洋商事动员那边的政府高官,大概也无法去抓什么罪也没犯过的人吧。噗噗!”本多喷笑了起来。

“那对老两口子岂不是跟日本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边来的报告上是这么写的。这对夫妻出身于龙目岛,两个人没有儿女。过去也没来过日本。”

“就只有这么些了?”

“就这么些了。目前,一点也不像是和什么日本人有关系。而且,印度尼西亚正在进行总统大选。警方也因为什么警戒、取缔之类的事情正手头上忙得紧。”

“阿萨姆商会开业是在什么时候,报告中有没有说明?”

“是去年11月。但是,在银行里开户头,却说是在三个月以前。”

“三个月以前么?要是阿萨姆商会在银行里不开户头的话,这次的作案行动理应就无法成立了。也许可以说是在三个月以前开始计划的。”

“也可能是计划好之后,阿萨姆商会才在银行里开设账户的。”

“嗯,总之,我想他们一定是从去年的11月份开始到今年的8月左右的时间里策划的这次作案行动。并且让100万美元从国外汇入印度尼西亚银行自然就是这次作案行动的一把强大的保护伞。”

“但是,那100万美元呢。犯人为什么还要让我们用现金准备好呢?新太平洋石油公司也好,新太平洋商事也好,让他们从他们的贸易银行中直接把100万美元汇入印度尼西亚银行登巴萨支行应该就可以了。”

“那你认为是犯人对若宫社长、梶木先生等人的表达一种虐待心理吗?”

“这话怎么讲?”

“从案件一开始,犯人也许就在迷惑我们。到底他会让阿萨姆商会汇款给他呢,还是他拿着100万美元逃往国外。而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利用阿萨姆商会,还会更加保险一些,不是么?”

“原来如此。”

“顺便问一下,我的印度尼西亚之行办得怎么样了?”十津川这么一问,本多便无可奈何地摇起了头来,说:“很是抱歉,许可证还没下来。这边的案件还没解决,而那边又事先委托了印度尼西亚警方协助,已属不易了。如果那边有日本人被杀,或者杀了人,在这种情形下,可以说很快就能过去。”

“明白了。”十津川点了头。正如预计的情况一样,他并没有特别失望。但是关于阿萨姆商会的调查一事,委托给了他人,这在他们对任何事情都崇尚准确可靠的人眼里看来,多少有些令他放心不下。

“说到这个阿萨姆商会,你是怎么想的?”本多问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本多拿起电话一听,顿时神情紧张了起来。

“轿车找到了!”

“地点在什么位置?”十津川只觉得眼前一亮,虽说只找到了出事情的车子,而能否把犯人和被犯人绑架的田村社长和渡边司机给找出来还不能确定,但毕竟,可以肯定的是,案情有了进展。

“据说在井之头公园附近的街道里。”本多朝十津川这么说了一句后,又把话筒贴在耳边听了下去。

“什么?司机也一起被找到了?嗯。你是说在轿车后座上?神志不清?”

一听到那句话,十津川便冲出了课长室。他带上龟先生驾车朝井之头公园方向驶去。

出事的林肯大陆型车在公园的西面,朝国有铁路吉祥寺车站方向的巴士大道上停着。轿车旁边站着附近派出所的巡查人员,十津川等人便等在了一旁。

漆黑的车身有点湿,可能是淋了点昨天夜里下的小雨,年轻的巡查碰到了本厅的警部,感觉有点紧张,脸類上竟泛红了。他跑过来报告说:“因为这辆车违规停车,于是我就把罚单贴在车的前窗上。正在那个时候,我不经意间窥见贵宾席座上一名青年男子倒在那里。”

“那应当就是渡边司机吧?”

“是的。”

“他现在人呢?”

“抬到附近的佐藤医院里去了。先是后脑受了点轻伤,然后被人灌了安眠药。”

“龟先生,你马上给我去看看。”十津川指示了龟井刑事任务后,进一步向派出所的巡查询问,“你知不知道这辆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停在这里的?”

“昨天晚上的11时还没有看见,我是在清晨4时发现的,所以我想停车时间应当就在那段时间当中。但是在清晨4时的时候,我认为那只是临时停车,就没去管。到了一个小时以前,也就是上午9时的时候,就像我刚才跟您说的那样,只是为了贴张违规停车的罚单而偶然发现的。”

“渡边司机他对你说了什么没有?”

“他像是在说梦话一样,叫我帮他联络警方。就只说了那些,接着又失去了意识,所以我只有把救护车叫了过来。”

阴沉的天空中渐渐地透射出了秋日的光芒。

做鉴定工作的警车开来了,鉴识课的警员们团团围住这辆林肯大陆型车忙碌了起来。这时,其中一个人叫了起来:“十津川警部!”

“什么事?”

“在驾驶席的遮阳板背面发现了这个东西。”说着,那人伸过来一枚白色的信封。

据说把想上去的遮阳板扳下来时,在板的背面发现的。

十津川用戴好手套的手拿起了那枚信封。虽然信封的表面和背面什么字也没写,然而十津川凭他的直觉感到,那不仅仅是枚信封那么简单。

撕开整整齐齐贴好的封边,十津川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

被抽出来的是一枚信笺和一张彩色照片。十津川首先看了一眼照片。是用“波拉罗·兰德”相机(一次性相机)拍的照片。

照片上是穿着宽大的西装的老人,双手从前面被绑住,眼睛也蒙住的样子。很明显,这个人就是新太平洋商事的田村社长。

十津川将一同放在里面的信笺也展开看了起来。

那上面用深蓝色的墨水写着如下一些文字:

致新太平洋商事:

100万美元汇入印度尼西亚银行东京支行一事我已确认。当巴厘岛上登巴萨市的阿萨姆商会提款之后,我旋即会解放田村社长。但是,如果在那以前或者这以后发生诸如提款人被印度尼西亚警方逮捕的情况,田村社长的生命将无法保证。这里为了证明我们的较量是公平的,一并附上田村社长的照片一张。

这些很有气势的文字写在信笺稍靠右上角的地方。不过犯人似乎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笔迹。这一点十津川也略微觉得有些意外。

一般说来,不论在什么案件中,犯人总是会尽量不留下自己的笔迹。故对于这次绑架案件来说就更应当如此。笔迹鉴定,对于认定一个人是否是真的犯人往往还有异议,但可以确定的是,只用作定案的参考还是可以的。

犯人正是知道了这一点,要么把剪下来的书刊上的文字作活字拼贴上去,要么按照标准字体,故意写成那种有棱有角的字。

尽管如此,这样还不能认定这就是本案的犯人留下来的笔迹。

犯人不仅留下了笔迹,而且还高呼着要公平较量。

“奇怪的犯人。”十津川心想。

很可能,这是犯人出于自己的良心对自己的罪行想制止而不能自制的行为。绑架应该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行为,犯人正是抱着这样一种想法。然而这对他们来说大多数情况下却成了致命的弱点。

十津川把信笺和照片装入信封后,叫住了一辆出租车向救治渡边司机的佐藤医院赶去。

他刚一到达位于吉祥寺车站北面的佐藤医院,龟井刑事就迎上前来。

“问到什么情况了吗?”十津川这么一问,龟井刑事只好很抱歉地摇了摇头,说:“现在他还在睡觉。听医生讲,果真是喝了安眠药。而且,后脑部位的伤,很可能是钝器之类殴打所致。”

病房的门开了,戴着护士长标志的女护士探出身来通知说:“患者醒了。”

“和他谈几句可以吗?”

“可以讲五六分钟。”女护士说。

于是十津川和龟井刑事便走进了病房。

在病床上横躺着的渡边司机,意识尚未很清醒。他用视线还没协调过来的双眼模模糊糊地看着这两人。

“我是十津川警部。”十津川放慢语气和对方谈了起来,“我的话你听得清楚吗?”

“嗯嗯,听明白了。”渡边眨着眼睛,他用两只手,虽不起任何作用,但还是揉脸。

“你是若宫社长的司机渡边先生吗?”

“是的。”

“那好,出了什么事情,你能讲讲吗?想到了什么慢慢说好了,不要急。”

“我奉社长的命令去接新太平洋商事的田村社长。”

“那时我的确已经到了田村社长的官邸附近。那一带,大型官邸很多,车子在那里一般也不让开太快。就在那里有辆车出了故障停了下来,一名青年男子向我招手。”

“那手势是让你停车的意思吗?”

“那,那应该是吧。”渡边司机有些支吾了起来,“别人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想总应该帮助吧。于是我就下了车,问他出了什么问题。而后,他说他自己不懂,叫我帮他看看。我便走过去支起轿车前盖,探头进去检查引擎。就在那个时候,我被人从身后猛击了一下。”

“相当初级的手法哦。”龟井刑事笑了笑。

“真是太倒霉了,亏我对他还那么客气,竟遭此下场。”

“那个时候,你看清楚对方的脸长什么样子了没有?”

“他的脸?——”

“他的脸怎么啦?”

“那个位置离路灯的照射范围比较远,像是正患了感冒似的,那个男的戴了个大口罩,我说——”

“原来如此。对方准备得倒挺周到的。但是,年龄啊服装什么的也记不清了吗?”

“让我想想看。和我差不多高,我看也就1.74米左右高吧。年龄看起来在30岁左右。但不十分肯定。穿着的衣服是一件夹克衫。”

“那之后你怎么样了呢?”

“在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手脚都被绑住了,眼睛也被蒙住了。”

“你和田村社长关在一起吗?”

“和田村社长?你是说田村社长也被绑架了,真有这么回事吗?”渡边司机眼睛睁得大大地仰望着十津川。

“是真的噢。不过,你如果没有和田村社长关在一起,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那个家伙告诉我的。”

“是把你打得快死的那个犯人吗?”

“是的,没错。他说他代替我用那辆车去

接田村社长,然后把他绑架了。我那时还半信半疑。”

“对方把你的眼罩摘下来了吗?”

“不,没有摘下来。然后,那家伙就这么说了一通。你只不过是牵连的,所以马上会让你回去的。你和你的车子一起都会。万一警方问起什么来的话,你就说田村社长平安无事就行了。以后,他让我把那药喝了,我又失去了意识。后来,就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犯人其他的什么情况,你还能回忆起什么来吗?”

“也许可以记起一些来,不过现在头有点儿晕。”

“那么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你被遮住眼睛之后,应该是被绑在某个地方吧。他应该是让你躺着的吧。”

“是的。他把我从前面绑住,然后让我仰面躺在床上。不对,不是床,是沙发。我想是沙发那玩意。”

“什么样的地方,你能想像出来吗?被遮住眼睛之后,我看虽然有些困难,但你听到了什么特定的声音没有?比如说,电车的声音,汽车的喇机声什么的。”

“你等等。”渡边司机好像想起了什么,闭上了眼睛。

十津川便静静地等着对方回忆。

“啊啊,”渡边司机睁开了眼睛,“我不经意间听到了消防车的警笛声。我不由站了起来,那家伙却说火灾是在那附近,却不是那里,让我放心好了。就那么些了。因为聚集了几辆消防车,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很是担心。由于眼睛被蒙着,稀里糊涂地紧张了起来。”

“这么回事哦。除了火灾之外,你还感觉到什么了吗?”

“脚步声——”

“什么样的脚步声?”

“那个家伙的脚步声。我听得很清楚。在水泥地板上响着的脚步声。”

“他走到你躺着的地方的时候,那脚步声是踩在水泥地板上的响声?”

“嗯嗯,没错。因此,那里的地板应该水泥地板。”

“那个房间冷不冷?”

“不,还有点热的样子。”

“其他还能想起什么来吗?比如花的香味,厕所的臭味,犯人有什么癖好,都可以。”

“这些我再想想看。现在一下子想不起来。恐怕无法报告给您。”

“别说得这么客气。你好好休息吧。以后再想起什么的话,先跟我联络一声。”十津川微笑着,看见女护士进来了,便催促着龟井刑事赶紧离开了病房。

巴厘岛是名副其实的印度尼西亚的典型气候。一年当中气温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平均气温二十七八度。因为受中国南海季候风的影响,有从12月份到来年3月份的雨季和从6月份到10月份的干季。

现在是10月份,由于是在干季,本以为不会下雨,但早上,猛烈的狂风吹了起来。

干季看来就要结束了。

沥青铺成的道路边上,到处可见泥水坑。五六岁的小孩子,在那种泥水坑里光着身子嬉戏着。

松崎,顶着强烈的阳光照射,向葛甲马答大街上的阿萨姆商会出发了。

武藤则由于要完成作为驻员的本职工作,而动身前往工厂批发竹制工艺品去了。

松崎按照武藤给他画好的地图,走在刚下过雨的街道上。虽然课长说过这是副社长下的命令,但却不把他当作是商务职员的正式工作,说得这样不明不白,真让他有点不心甘情愿。

在刚从东京飞过来的松崎眼里,登巴萨市的街道看起来颇有老城风韵。早市已经开始了,在那里随处可闻聚集的人群发出的喧嚣嘈杂声。那种充满着活气的街道一点也不像东京那么有现代感。而且,随处可见的是连着靠着的一排排的小屋,让人不禁回想起在照片上看到过的日本战后不久的那种简陋棚屋。用几根木头柱子一搭,上面盖个电镀板就成了一个家。

真是贫困啊。松崎一边走着,一边皱了皱眉头。生活已经有了些起色的松崎心态有些怪怪的。他讨厌自己处于贫困的生活状态,也不愿看到生活贫困的人们。因为他一看见就会觉得胸口痛。或许可以说,他并没有为别人而去奉献自己的心境。

关于阿萨姆商会,武藤已经说过了是家小店,但实际上站在它跟前一看,如果说在东京,它顶多不过是面向小孩子经营的糖果小屋那种规模的小商店。

在商店里,从竹制工艺品到日本杂货,让人顿时感觉那里摆设的就是一堆杂物。店外是明亮耀眼的阳光,店内却昏暗不明的光线。

他往里张望了一下,发现一位瘦小的老婆婆茫然地坐在那里。她那皮肤因经久的日照而晒得黝黑黝黑的,真让人怀疑那身皮肤是否天生就那么黑。而且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还以为她睡着了呢,仔细一看,却发现她的双手正灵巧地活动着,正在编织着一个竹笼。

松崎,忽然间,回想起了已经过逝了的祖母的身影。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很清楚地留下他九岁时就已过逝的祖母的印象。但是那又瘦又矮小的身影在他的记忆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面容很显然是不一样的。现在在那间小店里面坐着的老婆婆的脸是十分典型的印度尼西亚妇女的面孔。宽宽的额头厚厚的嘴唇。但是,松崎为什么还是会发现跟祖母的脸相像呢?大概是在日本,人们渐渐时髦了起来,那种老婆婆的脸也就很少见了。松崎竟看到了和祖母相像的脸,这或许是一种对失去的事物的乡愁吧。

松崎走进店里,用背过的印度尼西亚语攀谈了起来:“斯拉马多、喜安(早上好)!”老婆婆看了看他,并没作声,也没有停下正在编织小竹笼的手。还可听见“咝咝”地撕开竹篾的有节奏的声音作响。

松埼意识到可能因为自己的印度尼西亚语太差劲,对方听不懂,于是又重复了一句:“斯拉马多、喜安!”

老婆婆还是默不作声。他没有办法了,这次只好用英语说道:“Howareyou(您好吗)?”

他试着这么一说,老婆婆更加一脸茫然了,她看着松崎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松埼虽然一时间蒙了,不知所措,但是就算买点东西他也必须接触下去。因为只有接触这个店的老两口,他才能彻底地查清这两个人的情况并报告给上司。

松崎把一个竹制的小花篮拿在手上问道:“布拉帕、依纽(这个多少钱)?”

这次对方好像听懂了。虽说如此,但她真的听懂了松崎的印度尼西亚语了吗?却搞不清楚。

因为拿了这个货品放在手上,如果要说些什么,也一定是问:“多少钱?”吧。老婆婆总算是停下了手中的话,大声说了些什么。大概是说的价钱吧。但是由于说得太快,松崎没怎么听懂,他又问了一遍:“布拉帕、依纽?”

老婆婆还是回答得很快。也罢,这下子是听不懂了。他不得已,用日语说道:“嗯?你说多少钱?”他正这么问的时候,不料听见身后一个年轻女子用日语说道:“她说买一千卢比一个。”

他吃惊地转过身去,一名二十四五岁的女子正眯着眼笑着。由于她穿着印度尼西亚女性特有的民族服装巴迪库(蜡染布),所以是日本人还是很精通日语的当地人一下子看不出来。总之,他想是帮他解了围。

“你的日语讲得真棒哪!”他这么一说,那位姑娘便“咯咯”地笑了起来,解释说:“因为我是日本人。”

“我真是要谢谢你了。我完全听不懂,真是见笑了。”

“要是那个花篮真想要,我给你还到700卢比噢。”

“1000卢比,也就700日元,那点钱没什么关系的。”

松崎掏了1000卢比出来,付了钱,拿起那个用竹编的花篮。

“特勒匹阿,卡西(谢谢)——”老婆婆答谢说。这一句,他听得很明白。因为只有那句话,在往这里来的飞机上也好,飞机场里也好,耳朵不知听了多少回了。

松崎拎着花篮,和那姑娘一起往外走去。

“我看你是刚到巴厘岛上来的吧?”那姑娘有点取笑他似的对他说。

“美人呐。”那时开始,松崎才意识到她的美丽。被太阳晒得有些黑的脸,溢出一股青春的气息。而且那是一种很大方自然的气息。

“昨天刚从日本那边过来的。”松崎边说边挠了挠头,“我原来是打算自学印度尼西亚语的,但是现在还是完全听不懂。”

“那怎么行呀。我来这里已经有一年半了,尽管如此,有时也听不明白。而且,那个老婆婆,耳朵有点背。”

“你和那位老婆婆熟悉吗?”

“有一点。”

“那么,你能不能给我当翻译呢?当然,我非常感谢同时我会酬谢你的。”

“为了做什么呢?”

“我想还是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松崎,是某个商业公司这次刚派往登巴萨市来的社员。”

“新太平洋商事,是吗?”

“你怎么会知道的呢?”松崎十分惊讶地问道。这时,那姑娘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解释说:“西装上装的那么大一个徽章不是还在发光么?大概,那么郑重地别上那种徽章的也只有日本人吧。”

“小姐你贵姓?”

“三木由美子。我是来这里研究印度教文化的大学研究生。不用说,还是单身。”

“三木由美子小姐吧?”

“我还没回答你前面提的问题噢。”

“那么一边吃饭一边谈怎么样?”

“你想吃点什么呢?”

“这里你是前辈,照理说应该早就熟悉了这地方的饭菜了吧。”

“那好,我给你介绍个不错的饭店吧。”

三木由美子便领着松崎来到了离那里十五六分钟步行距离的萨的(印度尼西亚风味烧烤)店。

这一家店店面不大,虽不便恭维说十分漂亮,但串肉烧烤却是美味。十串一盘,共300卢比,价格也便宜。

松崎竟一下子吃光了三盘。

“其实刚才说的话只是……”松崎抽上了一支从日本带来的七星牌香烟后,对由美子说道,“老实说,我就像商社的侦察兵一样。也就是说,我是来调查向日本出口哪种产品比较有利润这种事情的。说到这,我倒是很喜欢刚才那家店里那位老婆婆制作的竹制工艺品。因此我想了解一下她和她的家人的一些情况。只要你同意,我想让你来给我当翻译。”

“你对那些竹制的工艺品感兴趣?”由美子用指尖拨弄了一下那个竹制的小花篮,不解地问道。

松崎有点慌神地解释说:“当然我说的这些,应该是在了解调查了价格和能否规模生产这些情况之后才能作出的决定。我认为,这些工艺品正是由于其本身的纯朴,才流露出一种十分雅致的风韵。”

“的确是很有风韵的竹制工艺品。”

“日本买花的人口数据说有三千万或四千万。因此我想把这种竹制的花篮拿到日本去卖。你不是说你和那位老婆婆比较熟吗?”

“还可以啦。因为我就住在那附近,有时会到那家店里买点杂货什么的。而且,我挺喜欢那家店里的老夫妇俩的。因为很像我住在日本下町的爷爷奶奶,顽固、亲切而又很有人情味。”

“原来如此。我最开始看到那位老婆婆的时候,也想起了我那过世的祖母。我祖母也是在你说的下町出生的。另外我想问一下,那个叫阿萨姆商会以前和日本的公司做过生意吗?”

“我可没有听说有那种事。那么小的商店怎么会和日本的公司做生意,我很难想像。”

“他们有没有讨厌日本人的这种偏见?要是那样的话,可就难办了。就你交往下来,觉得怎么样?”

“那两位老夫妇可是虔诚的教徒噢,因此决不会讨厌或者仇恨别人的。因为印度教的第一条教义就是被称作‘巴库悌’的教义,指信徒要有奉献自己的爱心。”

“你也是印度教教徒吗?”

“不是。”由美子笑着说,“像我这种深受现代文明之害的人,恐怕是没有资格当的。印度教的教徒是禁止杀生,禁止食肉的。而我却像这样吃着烧鸡,而且自我意识强烈,要是叛教的话,也许会被他们清除掉也说不准。”

“呃?”松崎暗暗地注意了一下由美子的表情后,说:“你是说那些人外表平和但又很恐怖吗?”

“因此,我没有去做印度教的教徒。但是,我对印度教文化里的‘加美拉’音乐啊,影画戏剧啊却十分喜爱。这个巴厘岛,可正是一座藏有那印度教文化瑰宝的宝库。”

“为什么只有这个巴厘岛上,印度教文化会这么繁荣呢?印度尼西亚的其他岛屿不都是伊斯兰教吗?”

“说起来,直到15世纪那个时候,印度尼西亚全国都只有印度教。15世纪结束的时候,伊斯兰教传入了。是从西方传过来的。所说的15世纪还是封建制度的时代,印

度尼西亚各地自然都有各的君王。因为战争而被伊斯兰教追赶,他们于是逃到了在东端的巴厘岛上。那时,君主们是带着他们召来的音乐家、诗人、舞女和画家一些人来的。因此,在这个岛上诞生了独特的印度教文化。据说那个店的老公公年轻的时候也是名画家。即使现在他有时也画画印度教题材的画,而我就问他要过一幅,用来装饰房间。”

“我也真想要一幅。”

“你这莫非是想用它来作为接近他们的手段?”

“哪里的话。我纯粹是想要一幅画而已。”松崎一本正经地解释说,“我这个人没有太多的爱好,只是喜欢画而已。”

林肯大陆型车已经做完了彻底的检查。结果检查出来了。

几种指纹。这其中有吻合渡边司机、若宫社长,还有新太平洋商事田村社长的指纹,而和谁也不符合的指纹找到了两个。这两个指纹立即拿到了前科犯人的卡片里去做了对照,但没有找到有吻合的人。在驾驶席的方向盘上和车窗上的雨刷上都发现粘上了这两个指纹。在这两个指纹中是否有绑架案犯人留下的指纹,目前还不清楚。

警方做的检查中除了指纹以外的另一引人注目的发现是在车内找到的头发,是比较地硬而长的头发,有渡边司机的头发两倍那么长。而且和被绑架的田村社长的头发也不一样。同样种类的头发在驾驶席发现两根,而在后排贵宾席上发现有5根。假如驾驶席上发现的头发是犯人身上的,那么从贵宾席上发现的头发应该也是。

从这些头发可知其人的血型为AB型,渡边司机为O型,田村社长是B型,若宫社长也同样是B型。从这一点考虑的话,警方判断,那头发来自犯人身上的可能性很大。

在那半天过后,原先送去指纹检验的信笺的检验报告也送到了十津川的手中。于是他先浏览了一遍。

“龟先生!”十津川眼睛睁得大大的,向龟井刑事喊了起来,“真是令人吃惊!这上面说从信封里的信笺上很清晰地检查出来了指纹。不仅如此,那上面的指纹和原来在那部林肯大陆型车上发现的两个指纹中的一个,竟惊人地吻合。”

“也就是说,基本上可以断定是犯人的指纹了。”

“很有可能。但是,龟先生,你说为什么犯人要这样明目张胆?”十津川这么一说,让人觉得他对此很不理解。十津川办理过的绑架案件里,这并不是第一次了。过去他也曾经指挥破过两次绑架案件。

然而,对付这样的犯人却还是第一次。故意不隐藏笔迹,又很沉着地留下厚厚的指纹。这样一来,犯人被抓住的时候,他岂不是无法否认罪行了吗?

“犯人是不是自以为绑架手段很高明,而故意炫耀一下?”龟井刑事说。

“犯人的确是充满自信噢。”十津川点了点头,说,“如果我们把这种信封什么的当成是面具背后的真面目的话,那我们可就要在此清醒一下了。在洋平号的案件里,也是这种情形。犯人在我们之前,就料到了这一步,至少应该可以确信的一点是,犯人是计谋好了的。因此,多少可能有像你所说的,有他在炫耀自己的成分。但是,他可是个决不会在这种地方暴露缺陷的家伙。”

“那么,他为什么不隐藏自己的笔迹呢?”

“我想有三个原因。”

“三个吗?”

“是的,有三个。第一点,犯人为了蒙骗我们的眼睛,而让他人代写了这封信。在车上留别人的指纹。掉落头发也许都是事先就准备好的。假设是这样的话,我们靠这个指纹,来搜寻血型为AB型留长发的男子,那我们就很可能落入了犯人设计的陷阱里去了。”

“掉入陷阱的这种危险,你觉得可能吗?”

“也许会有。但这种可能性我认为不到百分之五。”

“为什么呢?”

“因为犯人多次提到要公平较量。炸洋平号那时,是这么说的,这次绑架也是这么说的。因为他如果要耍这种小伎俩,他不就自己背弃了自己所说的公平较量了吗?”

“原来如此。”

“第二点,即使我们知道了他的血型、笔迹和指纹,在这种情况下,犯人也有绝对不会被抓住的自信。比如说,我们可以假想犯人这时已经逃往了国外这种情形。这种情况下,田村社长可能已经被害了。”

“要说国外的话,会是印度尼西亚吗?”

“是巴厘岛的登巴萨市。犯人也许把司机放到那部林肯大陆型车上,接着在井之头公园弃车之后,再到羽田搭上飞往巴厘岛的班机。然后,在登巴萨市提款的不是阿萨姆商会的老夫妇俩而是从日本过去的犯人。如果这么说,应该是很有可能的。或者也许犯人之所以指定阿萨姆商会为收款人,是因为他以前曾去过巴厘岛。那时就先用钱买通,委托妥当了。”

“万一犯人已经远走高飞了的话,我们这些人岂不被他占了先机?”

“嗯。因此,我并不情愿去想那种可能性。”十津川说着,竟小声笑了起来,“要说那第三点的话,我认为犯人一点也不担心会被抓住。”

“为什么呢?”

“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见他电话里讲话的那种语气是那么地镇定自若,他决不会有那种气馁的担心。”十津川正讲到这里,这时井上刑事拿着备忘录送了过来。

“这上面有田村社长和渡边司机被绑架的那天夜里,东京都内,出动的消防车救火的五个记录。”

井上刑事根据备忘录在黑板上写下了发生的五起火灾的情况:

○晚上8时20分:新宿歌舞伎大街S碑酒吧。消防车七辆,9时过5分扑灭。

○晚上10时2分:杉并区代田桥F糖果店。消防车三辆,10时36分扑灭。

○凌晨0时16分:涉谷车站前N餐馆。消防车9辆,凌晨1时40分扑灭。

○凌晨3时5分:浅草桥下T公寓三层。消防车5辆,凌晨3时20分扑灭。

○凌晨3时17分:锦线大街车站前的市场消防车17辆,清晨4时30分扑灭。

“立即请求各个辖区的警署协助。”十津川对井上刑事指示说,“如果按照渡边司机的证言,他说在附近的地方听见了消防车的警笛声。而且还是来了两三辆消防车的样子。你派人到火灾附近的区域去找找他被监禁的地主或许比较好。还有一点,他还听见了在水泥地板上走动的声音,也就是说,是钢筋混凝土的楼房。我拜托你去给我打探一下情况啦!”

都内的五所警署都接到了协助请求。自然还有那些地区的消防署也被请求协助调查。

用电话传达完毕协助请求后,井上刑事像是有点叹气似的看着十津川说:“现在,又只好等下去了吗?没办法了吗?”

“如果让新太平洋商事、新太平洋石油公司他们给我们稍稍协助一下,或许能知道犯人的一些情况。”十津川摆出一副沮丧的表情。

犯人很明显对新太平石油公司和新太平洋商事积有很深的仇恨。而且,犯人只凭自己一个人就挑战这种巨头企业。至少,犯人很有挑战的勇气。

进一步说,把印度尼西亚的一对老夫妇开的名叫阿萨姆商会的杂货店指定为100万美元赎金收款人,如果想想这点,就不难让人想到这和过去新太平洋石油公司、新太平洋商事在印度尼西亚从事过的什么事情有关系。

但是,新太平洋石油公司的若宫社长,新太平洋商事的副社长都说不知道公司有招徕过仇恨的事情。

应该有些什么隐情在里面。

如果不把这些发掘出来,犯人就不会浮出水面。

十津川思索了片刻,对龟井刑事说:“龟先生,我想新太平洋商事里总会有专门处理和印度尼西亚方面贸易业务的部门吧,请你尽快为我去调查一下那个部门的负责人的姓名和住址。”

“直接询问对方不行吗?”

“不行,因为对方那些家伙会由于这次案件的发生而变得神经非常过敏。你到资料室里去查看一下人事信誉录和绅士录。那上面应该会登记有新太平洋商事的课长们的信息。”

龟井刑事很快就调查回来了。

在新太平洋商事里,有一个东南亚新的印度尼西亚课课长的名字叫小岛昭平,现年39岁。

“他家中有妻子和两个女儿,其中大女儿在念小学六年级。他在大学时念的是国立大学的经济专业。”

“这么说来,他是个精英社员了?”十津川苦笑着说,他只好打算瞒着若宫和梶木去私下见见他了。

等到了晚上,他便动身去造访了小岛课长的私宅。小岛住宅建在新兴住宅区的约二十五六坪(一坪约为3.3平方米)的造型别致的新建住宅,让人觉得非常适合作为大商社青年精英课长的家。让人感觉比那差一点不行,好一点也不行。车库里停了辆国产车,小小的庭院里还养了只小狗,真是恰到好处的一幢住宅。

小岛回家了。换了身和服的小岛有疑虑地把十津川领进了客厅。在精致小巧的西式厢房里,挤进了一台很大的名贵钢琴。很可能是给大女儿练习弹钢琴用的。

“请问刑事先生,你找我到底有何贵干?”小岛瞅着十津川问道,从他那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

十津川像是为了让对方放心,微笑着说:“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其实,是我手头上正在办一件案子,因为这其中的某些原因,想听取一下你的看法。”

“你是说你的案子和我们公司有关?”

“不错。”

“是什么案件呢?”

“那个我还不能说。至于理由,以后你应该会明白的,而且今天我来你这里的事情请不要告诉你的上司。”

“好吧。”

“首先想问的是你们公司在印度尼西亚方面的经营情况。这一年里是不是做了一笔金额巨大的买卖?”

“说得不错。就在最近,我们公司和N汽车公司共同竞标成功了一个200辆观光巴士的大项目。”

“你们应该也有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在印度尼西亚有共同合作的经营业务吧?”

“那多少有一些吧。因为印度尼西亚,你也知道,是个石油生产国。”

“那么有没有和当地的组织在经营上发生过冲突纠纷呢?”

“嗯——”小岛陷入了深思。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表情上看似乎在忖思到底说好还是不说好。也许是害怕事后会被上司责骂。

“其实,是因为副社长梶木先生讲过这些的详细情况你最清楚。”十津川扯了个谎。果真和他所料想的一样,小岛感觉如释重负般地应声说道:“真的吗?”

“你们跟巴厘岛的登巴萨市的那个叫阿萨姆商会的杂货店之间,过去有过什么纠葛没有?”

“你说的这个阿萨姆商会,昨天已经按照副社长的命令,让一名名叫松崎的年轻社员紧急赶赴巴厘岛调查去了。那些和你今天的来访也有关系吗?”

“当然有,也就是,你们和阿萨姆商会之间过去有过纠葛?”

“阿萨姆商会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过的名字,而且是一家和我们公司没有任何贸易的店。”

“你肯定吗?”

“是的。派遣松崎君的时候,我试着调查了以往的资料,没有任何和阿萨姆商会有过贸易的记录。”

“那么,有过什么纠葛的话可以和我讲讲吗?讲讲你们公司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一起在印度尼西亚因为经营而和当地发生的纠纷。”

“那让我想想吧。”小岛的神情又显得慎重起来,他也想继续踩住明哲保身的刹车,“要说没有一点纠纷那是假话,但基本上也没有,要有也只是由于两国的商业在习惯作法上不一致。目前为止,已经全部解决了。如果还有没解决的,在那之后我们是无法在印度尼西亚继续经营下去的哦。”

“有没有受害人呢?”

“你指什么意思?”

“当地人中有没有因纠纷而受害的?或者,日本人中有没有受害人呢?”

“都没有。我们公司决没有那种事情。”

“大致一个月前的报纸上,我看到过这样一则报道。某个商社的部长先生,在巴厘岛出差,在打高尔夫球的时候,遭当地的一名青年用手枪袭击。据说很幸运的是,他并没有受伤。但那不正是新太平洋商事的部长先生吗?”

“的确,是我们公司的部长。但是那个事件,听说是因为误会而发生的。”小岛又眨了眨眼睛,好像不以为然。

“是什么误会?”

“那件事,由于犯人尚未缉拿归案,所以动机还不十分清楚,但是可以断定的一点是,被袭者并不是因为是我们公司的部长遭人狙击,而是因为他是日本人才遭人狙击的。因为在当地人中,有些人对日本人非常反感。”

“那么既然新太平洋

商事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在印度尼西亚有共同的副业关系,和当地人之间存在纠纷恐怕也在所难免吧?刚才你也那么讲过。”

“这么讲吧,多少有点像你讲的那个意思。不过,就算从日本修一座桥过去,我们和在那边住的人们之间还是会有摩擦的。”

“当真没有人受害吗?”

“没有。因为我们公司的宗旨就是对工作讲人性。”

“奇怪哦。”

“怎么啦?”

“据梶木先生说,的确有一次纠纷中出现了受害人,他还叫我问问你详细的情形。”

“真这么说吗?”小岛的脸顿时露出了一副窘相。十津川则沉着地叼上一支香烟,点上火,接着说:“不错。那件事好像跟这次发生的案件有牵联。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这个案子就没法侦破了。”

“真是伤脑筋。那明明是已经解决好的事情,怎么也想不到,直到现在竟还成了你那什么案件的起因。”

“果然还是有受害人。”

“说到受害人,这还真让我们心有不甘。印度尼西亚绝对有必要进行现代化的改造。因为在这个国家里,即使是在首都雅加达,都还有市民生活在像下水道这种恶劣的环境里。我们公司对于这种现代化的改造给予帮助是理所当然的。然而,无论什么地方总有无缘无故讨厌这种现代化改造的人。因而曾经发生过一起一位印度尼西亚老人因反对我们公司在印度尼西亚政府的委托下进行的现代化改造副业而自杀身亡的事件。”

“哦?”

“虽然我们公司并没有必要负很大的责任,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支付了死者家属一笔抚恤金。自从那以后,我们和当地人的关系反而好转了。可以算是碰巧成功的那么回事吧。真要说有受害人的话,其实也只是这么回事而已。”

“那个案件是在巴厘岛发生的吗?”

“不是,是在巴厘岛附近的龙目岛。”

“能给我再讲得具体一些吗?”

“那么好吧。因为这也不算什么难为情的事情。那我就直说吧。那是我们在小岛海边的村庄里修供水工程。那是由我们公司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共同承担完成的。”

“请等一下。新太平洋石油公司不是做石油生意的公司吗?怎么干起供水工程的事情来了?”

“如果我从头讲一遍,我想你可能不会明白。事实上那个岛或者说那个村子并没有钱来修那个供水工程。而且那时和我们公司关系不错的一名印度尼西亚政府要员来跟我们商量解决这事。我们公司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都经常麻烦他帮忙,所以我们因为这个原因而报答他。不是就给他们修一下供水管道吗?想到这里,我们于是便着手修建了起来。虽说是石油公司,但铺设输油管和铺设输水管本来就是一码事。从岛中央的蓄水池将水用铁管引到那个村子里去。就这样,简易的输水管道就完成了。印度尼西亚政府和村民们自然都非常感谢我们。但是,刚才说到的那名老人,固执地认为用铁管引来的水绝对不能喝,而且我们劝说了多次都未果,结果没想到那位老人最后竟自杀了。”

“你讲的属实吗?”

“这当然假不了。龙目岛的西海岸,有个叫塔罗班的村里,我们公司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共同修建的输水管还好端端地架在那儿。你要是有什么疑问的话,就请去龙目岛看一看吧!”小岛课长毫不含糊地说。

眼下,也只有相信他讲的话了。因为他讲得那么充满自信,或许龙目岛上那个叫塔罗班确实修过供水管道。

然而,既然有这么友好的日印互助的故事,理应是不该发生洋平号爆炸、社长被绑架的这种事情的。

十津川离开的时候,小岛课长给了他一本名叫《太平洋》的去年4月刊的杂志。这是本不仅包括新太平洋商事,而且还包括以新太平洋为公司名称的所有联合公司的公开杂志。因为发生在小岛上的各种新闻报道中插入了照片,故他让十津川拿回去看看。

十津川在返回的车中,看了看这则长达5页的报道。从把它当作一篇特别报道的处理来看,也许是他们觉得这件事让他们引以为豪吧。

“在世界上,尤其是在东南亚进行进出口贸易这一行的企业,为了追求营利,而让人们屡屡听到了他们招致当地人反感的批评。企业虽然有追求营利的目的,但也不能只为了那个目的。我们以新太平洋商事为首的各个联合公司,追求的目标是‘爱’,是‘被爱包裹着的幸福社会’。我们想用来证明这一点的证据之一,便是我们将要报道的这则发生在印度尼西亚龙目岛上‘塔罗班’村的故事。”

作了这么大篇幅的一段引文之后,报道才开始。

报道的内容和小岛课长所讲的大致相同。如果小岛没有到当地看过的话,读了这篇报道之后大概也可以告诉十津川那些情况。

那上面有五张照片。一张照片上拍的是,在水管的龙头里喷涌出来的水花边,一个个光着身子的孩子们在欢呼雀跃。

“在刚刚出水的水管边,欢呼雀跃的孩子们。”照片上附上了这么一句说明。

另一张照片上拍的是,在茂密的丛林中,正在做测量工作的日本人。“为了探寻水源,而在努力奋斗的新太平洋石油公司的职员。”这是这一张照片的说明。

还有一张照片拍的是日本职员和当地人一起,抬着铁管涉过没膝深的小河的镜头。

然后,在报道的最后,是印度尼西亚外务大臣署名的感谢信,登载了一大页。

虽然关于自杀的当地老人也提及了,不过那部分的报道比其他的内容理所当然要短得多。但是,即使很短,也还是登载了上去,也许是出于良知吧。十津川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读起这一小段报道来。

“在这很出色的日印互助事业当中,唯一一点灰暗的事情是塔罗班村的一位老人,坦·佩库先生的死。坦先生没能够理解水管这种现代文明的好东西,我们和村民们尽管劝说了他,但他还是拒绝使用水管而死去了。

“我们只好送给他的家属抚恤金,以告慰坦先生的在天之灵。”回到搜查总部后,十津川把那本杂志放在书桌上,沉思了起来。小岛课长说了,只在巴厘岛周边地带的当地人中出现了受害人,这很可能是真的。因为商社牵涉的案件里也许经常会有渎职或者受赌这类事情发生,但发生人身事故的案件,一般不大会有。但是整个事件若说成是件美谈,又怎么会成为类似在巨型油轮上制造爆炸,绑架社长以索要100万美元的这种仇恨行为的根源呢?

同一个疑团反反复复地在十津川的脑海里辗转,如果这个龙目岛的塔罗班村在日本国内的话,十津川现在立马就会飞赴过去调查那样美谈的事实真相。但是,由于是印度尼西亚,想干什么都不成。而事实上,既然这是在东京发生的绑架案件,也就无法脱身到别处调查。

“警部!”十津川听见了龟井刑事的声音,他抬起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你所说的钢筋混凝土修的建筑物,很抱歉,没有找到。”

“是的吗?”

“现在,在东京都里面,有多少住人的高楼你知道吗?”

“知道噢。”十津川苦笑了一下,说,“因为对犯人而言,很容易就能发现的地方应该是不会用来隐藏人质的,而且释放了司机之后,犯人也许还在费尽心思地转移。要我是犯人,就会转移。如果是这样子,那么你在火灾现场附近的大楼里的搜查一无所获,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见过那个叫小岛的课长后,觉得怎么样?知道犯人的一些情况了吗?”

“见过之后,我反而搞不清楚了。”十津川把从小岛课长那里听来的话告诉龟井刑事。

“如果这本杂志上刊登的那则美谈是货真价实的,那么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和新太平洋商事没有理由招来仇恨的。”

“警部,那么你认为那全是谎言?我指那则美谈。”

“怎么说呢,这本杂志上面既有照片,又有印度尼西亚大臣的感谢信,我想不会全是谎言。”

“我看也是。也许正因为是事实,才在公开杂志上刊登出来。这样说来,犯人可能是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和新太平洋商事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吗?由于石油公司和商事在这种不利的局面下都捞取了大量的利益,因而成为了眼羡的对象。所以,犯人这才拿他们作为勒索的目标。”

“那点我也考虑过,并没有太大的可能性。犯人把巴厘岛上的阿萨姆商会指定为赎金的收款人,也许是之前到巴厘岛游玩的时候,已经设想好了绑架的计划,并花钱收买了当地的老夫妇。”

“言之有理。”龟井刑事点了点头。然而十津川竟又猛地摇起头来说:“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啊?”

“不是这样呀。犯人绝对是因为某个原因而跟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和新太平洋商事积有仇怨!”十津川口气十分肯定也许是口气太强,龟井刑事竟噤口无语以对,只好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我认为这不仅仅是绑架这么简单。”十津川说,“因为犯人还炸掉了洋平号。我听说在战争中利用磁石吸附停泊着的船的船体而产生爆炸的水雷,在各个国家都有生产。犯人也许是使用了那种玩意。当洋平号进入九州的喜人基地的时候,犯人依靠水中呼吸器,将其安装吸附在船底。”

“真是用心良苦哦。”

“而后,犯人并没有立即勒索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因为在没有装填石油的时候爆炸油轮只不过会令其受点轻伤而已。从九州的喜人基地出港,经过中东装载石油,再回到马六甲海峡,犯人必须等待约一个月的时间,他却只能这么静心地等待。如果只是为了勒索巨款,犯人照他自己的第二种做法,绑架大公司的社长就可以了。那种方法不仅简单,而且很快就可勒索成功。因此,不得不断定犯人和这两个公司结下了很深的仇恨。”

“原来如此,那我们该怎么办?警部。”

“你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十津川,咬着嘴唇,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在了办公桌上,“为什么我会没想到那件事呢?”

“什么事情呢?”

“洋平号案件发生的时候,犯人知道了这艘巨型油轮进入马六甲海峡的时间。为什么犯人会知道,这可真是个疑团噢。”

“犯人不是打电话来问过洋平号的正确位置吗?”

“你说的不错。犯人想知道洋平号进入马六甲海峡的正确时刻,所以他才打电话来询问。但是你想,犯人打电话的时候正是洋平号要进入马六甲海峡前的不久。也就是说,犯人并不是一点也不知道,他不是问过才知道的,而原本就知道。我想他只是为了确认一下打的电话。”

“原来是这样呀。”

“油轮的预定航程,报纸上又没登过,石油公司也没有公布过,然而犯人又是怎么得知的呢?”

“难道不是计算出来的吗?”

“计算?”

“嗯。在九州的喜人基地,犯人如果在洋平号上安装了炸弹,他自然会看着洋平号出港。如果计算一下到中东的往返航程的话,不是就可以大致知道返航的路上接近马六甲海峡的时刻了吗?”

“的确,往返的天数是可以大致算出来的。但是,我问过到达中东的石油基地之后,据说是不知道到底哪一天才能装油完毕的。船开到那里,如果船位空着的话,立刻就可以开始装填石油。如果发生拥塞的话,由于要等上四五天,那时就会绕到其他的港口去了。也就是说,是无法计算出来的。”

“那么犯人是新太平洋石油公司的社员吗?”龟井问。

“别急于下结论嘛。”十津川笑了起来,说,“犯人如果是社员,那么这一段时间就会一直请假在外。要有这样的社员,应该会有人注意到的。而且,对于新太平洋石油公司的社员来说,或许也没有必要详细知道洋平夸的行踪。”

“但是,要是公司外部的人,这可就太多了,这怎么能查得出?也可能是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每天都有接触的人,但干那种工作的人,秘书室室长也许会记得——”

“因而,在公司以外的所有人里面,能详细、正确地了解洋平号行动的方法,只有一个。”十津川笑眯眯地说,龟井刑事却满脸狐疑地问:“会有那种方法吗?”

“的确是有的。”

“是什么方法呢?”

“Ham!”

“Ham?”

“就是业余无线电专家,你应该还记得,洋平号的船长和他的夫人分别取得了业余无线电专家的资格后,跨越印度洋互相进行感情交流这件事吧。犯人也懂这个,所以曾经特意给船长打电话让船长注意安全。

“进行感情交流而发送消息这件事,以前周刊杂志上就登载过,犯人由此而得知。并且,在周刊

杂志上出现了船长夫妇各自使用的频率。如果犯人把信号接收器调至和船长用的频率一致的话,那么他自然就可以窃听到每天的交流信息。像什么今天船在哪一带航行啊,再过几天进入马六甲海峡啊之类的话。犯人都会知道。不仅是这些,恐怕连洋平号起水之后,船长燃烧的破坏情况通过无线电告诉他妻子的时候,犯人也许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龟井刑事眼睛一亮,坐下来继续往下听。

“但是说到这个无线电话,”十津川似乎在一边考虑着什么,一边说,“为了接收从印度洋发来的电波信号,必须事先竖立一个约20米高的天线。何况,在都市中央高楼林立的地方。由于电波受到干扰,要想接收信号是很困难的。”

“照你说法,犯人的家伙会不会在郊外某个地方呢?”

“说得不错。”

“但是,警部。那时有消防车出动的火灾可都是在都市中央的繁华大道上。”

“你是不是吃得太撑了?”

“呃?”

“犯人是个头脑聪明的家伙。他在释放监禁时眼睛被蒙着的司机的时候,我想他是用磁带播放消防车的警笛声,故意让司机听见的。那个家伙很有可能耍了那种小伎俩。”

“这么一说的话,那种像是走在水泥地板上的脚步声也是磁带播放出来的吗?”

“不是,我看那个是真实的声音。司机用自己的脚也亲自踩到过地板。就算那家伙的头脑再聪明,也无法限制别人不去踩地板。”

“那么你得出什么样的结论来了呢?”

“那就是,犯人的家在郊外,竖有很高的天线,有水泥筑成的地板。由于一般的人家,是不太会考虑使用水泥地板的,所以可能是乡镇工厂或者仓库。如果是乡镇工厂的话,在那里制作磁石吸附船底的定时水雷应该是可能的。我打算从Ham这个线索来入手调查。”

“我想他是拿到了这个资格证书。当然,即使他不去考虑这个资格证书,只买台信号接收器,也是能够窃听到船长的无线电信号的。但是,这名犯人只有拿到Ham的资格证书,我想他现在还在发送无线电信号?”

“发送给谁呢?”

“当然就是巴厘岛上登巴萨市的阿萨姆商会。之前我在想,他们是不是通过国际长途电话联络的,如果是的话,不仅会留下记录,而且由于登巴萨市很可能没有直通电话,他们只有向国际电信局提出申请,这样一来,他们可能会担心警方通过核查申请而被追查到,并且对我们而言,他们那么干有助于我们追踪他们的行动,我想犯人很可能会因担心这一切而改用无线电话。因为这样一来,他和登巴萨的商会之间不仅可以随时联系,而且如果外人不知道频率,也不至于会被窃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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