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南海上的日落非常的瑰丽多彩,与其说是中国南海倒不如说是热带地区的海上日落也许更好些。海平面仿佛被什么染得通红通红的,而云彩的颜色却变成了紫色。接着夜色来临了。在这前后不多时,一轮青白色的明月轻轻地浮起在天空的东隅。

洋平号以正常速度在中国南海上朝日本航行着。连出现了低气压中心也不用管,船很平稳地航行着。

但是船舱里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三天前,通过马六甲海峡的时候,收到了从总部发来的令人震惊的消息。先是有消息说船底被人安装了定时炸弹,然后又来通知说已经解决了。是不是真正地解决了呢?包括船长在内的33名船员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把调节到150MH2频率的电波发射器放入海中,真的可以肯定定时炸弹的起爆装置就停止工作了吗?或者,这一切原本就都是胡说八道?

吉泽船长把一等航海士叫到了船长室里来。他询问说:“你怎么看这件事?”中西跟吉泽一起在海上差不多工作了10年,他是吉泽最信任不过的人。

“你是说总部讲的那些话吗?”一脸饱经日晒的中西不解地问道。

“我感觉情况不太妙啊!总部那边只说:‘总之往喜人航行就行了。’我问定时炸弹的事情怎么样了,虽说他们嘴上说那件事已全部解决了,但他们回答时的语气却……”

“您大概是担心还没得到解决,对不对?”

“你说的没错,我感觉好像总部那边也不是十分清楚。总之,据说总部接到了说船底下安装了定时炸弹的恐吓电话倒是可以肯定。正因为如此,在马六甲海峡的时候,才会吩咐我们去做那件事。但是之后,关于定时炸弹什么的是不是真的有,总部好像也在讨论、怀疑中。这样看来,只有寄希望于那些电话全都是胡说八道的鬼话了。”

“要真是胡说八道也就好了。”

“你认为船底下到底有没有安装炸弹呢?”

“不清楚啊。我想检查一下。能不能把船停下来,找个人潜水下去检查检查?”

“恐怕没有潜水工具啊。现在船满满的,吃水大约有18米。我看单凭自由潜水去检查恐怕办不到。”

“老家在冲绳的铃江君中学时代就和当渔民的父亲一起捕过鱼,据说潜到20米也不在话下。”

“你是说让他去检查一下?”

“比起这么担惊害怕地航海,我想那样至少会好一点。如果船底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也就可以安心了,反之如果安装了什么东西的话,可以再重新向总部请示,这样不是也可以吗?”

“这样危不危险呢?”

“您是指海里吗?”

“是啊,我是说海里。铃江君真的有本事自由潜水到船底去吗?”吉泽之所以要确认一下是因为随着船的巨型化和自动化的发展,不会游泳的船员也多了起来。巨大的油轮,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船倒不如说像陆地上的一座工厂。

“他很有自信。”中西回答说。

“那么,天一亮就停船,让铃江君去检查一下。夜里还是太危险了。”吉泽看了看窗外夜色下辽阔的海面。

定时炸弹引起的騷动一方面让人觉得像是很愚蠢的担心,一方面又让人感到一种迫在眉睫的未知恐怖。

吉泽让中西一等航海士回去休息后,这下又把小林机械长叫来了。

50岁的小林原来曾在海上自卫队服过役。

“我想问问你看,船底下安装定时炸弹,你说现实可行吗?”

吉泽这么一问,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小林,立即回答道:“这种可行性很大。”

“在海上自卫队里,有没有类似的装置呢?”

“我是从未见过。但我听说过,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有许多使用依靠磁铁的吸引力来吸附船体的定时炸弹的故事。好像就是潜水员袭击停泊在海湾里的敌舰所使用的装置。据说,美国海军开发了更为先进的装置,当然日本海上自卫队也可能装备有这种装置。”

“你认为外行人能否制作出来呢?”

“对于完全不懂的人来说是办不到的。但是如果有一定程度的专业知识,也并不是做不出来。因为定时炸弹对一些激进分子来说,无论是在制作,防水或是安装强力磁石方面,他们都是十分在行的。”

“也就是说,你认为这艘船上被人安装了定时炸弹的可能性极大吗?”

“我说的话也许并不怎么中听。”

“已经决定好了,明天天一亮,就让铃江君潜水下去检查一下。万一船底安装了定时炸弹,你认为靠我们自己的能力,有没有可能把炸弹拆除掉?”

“总之我认为大概办不到。是什么样的结构还没有搞清楚就那么去硬拆,如果发生爆炸的话,我们恐怕负担不起这个责任。”

“明白了——”吉泽小声叹了口气说,接着他又想到定时炸弹问题可能还不是真的。只好又苦笑一下作罢。

明天尝试去检查检查,如果什么也没有的话,眼前这种担心害怕的窘相恐怕就要成为人家的笑柄了。

可是,一旦船底真的安装了定时炸弹,该怎么办才好呢?吉泽一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嘴角边才强作的苦笑,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十津川在犯人所说的三天时间就要毫无头绪地过去的时候,感到有一股强烈的焦虑袭上心头。他就这么呆在搜查一课的警部过了这么些天。不仅对不能了解正在中国南海上航行的巨型油轮的最新动向,而且对新太平洋石油公司总部的反应之迟钝而大为恼火。

若宫下属的管理层也没有任何接受犯人要求的迹象。

“今天是犯人说的第三天,您还记得吗?”十津川向社长室里的若宫语气强硬地问。

就快傍晚7时了。

如果犯人所说的三天时间指的是刚好到今天夜里12时整的话,那么再过5个小时要爆炸了。

“知道。”若宫好像很不耐烦地答道,“我们开过好几次董事会议讨论,结果最终决定不予理会犯人的威胁。”

“为什么?”

“因为犯人所说那一套,是在故弄玄虚,不能够相信。”

“但事实上,犯人也对新太平石油公司不信任。因此他才说设置了两重陷阱。”

十津川这么一说,若宫非常不高兴地皱起眉头说:“你该不是和犯人一伙的吧?”

“决没有那种事情,只是万一犯人说的是事实的话,洋平号,所谓的巨型油轮,37万立方米的石油和33名船员可就要全部牺牲了。”

“如果真的安装了定时炸弹,那么所说的不错。但是犯人如果只是胡说八道,你看会怎样?仅仅凭一个恐吓电话,就100万100万美元地掏钱,我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岂不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笑料?好吧,跟你说。不仅仅是新太平洋石油公司,新太平洋商事、新太平洋银行也多次受到过同样的威胁。说什么在石油基地安放炸弹,要我们掏钱,或者说,如果不想工厂爆炸的话,就交1000万日元来的恐吓电话,信件都有过。全部是胡说八道的,这次也一样。而我说,倒是你们警察到底是干什么的?还没抓住犯人的尾巴吗?”

“很抱歉,还没有抓住。目前知道的仅仅是犯人是和印度尼西亚有关系的男子,而且好像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有什么积怨。”

“那点东西,不用你来说,连我们都知道。”

若宫似乎很轻蔑地盯着十津川的时候,社长室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秘书室室长棚桥提起话筒,应答了两三句后,就把话筒盖住,神情紧张地对若宫说:“是那个男的。”

十津川则朝若宫语气坚定地说:“请您再三思一下。”

然而拿起话筒的若宫并没有理会十津川的劝告,大声喊道:“我们的答复是,NO!明白了吗?对于你那种哄小孩子的恐吓,给你100万美元是我们绝对无法容忍的。”接着,“乒!”地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十津川对着满脸亢奋的若宫看傻了眼。

这样一来,犯人和他们就切断了联系。

这虽然不是一起诈骗案件,但钱的交付差不多可以说是能够逮住犯人的机会中很重要的一个条件。但是若宫社长拒绝支付那笔钱,这便导致了那个机会的失去。

若宫青着脸,盯着十津川说:“以后就都是你们警察的差事了。先尽早把犯人抓住再说吧!”

“这用不着你来说。我们瞥察定会全力以赴的。不过,说不定洋平号炸了,我们也管不着了。”

“定时炸弹什么的,不过是犯人的鬼话。”

“如果那样子,不就美了你。”十津川也难得开始挖苦起一两句来。

强压着怒火,十津川回到了警视厅。晚上9时稍稍不到一点,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我是吉泽文子。”

女子的声音和名字,十津川似乎都没有印象。

“呃?”这边应了一声,那边就接着说了起来:“刚才,因为打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于是我跑了一趟总部。是棚桥先生说让我跟您联系的。我想跟您谈谈关于洋平号的事情。”

那几句话不由得让十津川拿稳了话筒,问道:“你刚才说你叫吉泽?”

“是的,我是吉泽的妻子。”

“你说的吉泽先生就是洋平号的船长吗?”

“是的。”

“你是说接到过一个奇怪的电话?”

“从一个男的那里听说洋平号上安装了定时炸弹什么的——”

“我马上就动身过去。”十津川说。

十津川询问了一下住址,立即驱车赶了过去。

地点是在奇玉县,是在一个周围有很大一片灌木林的地方。由于在月光下可以看到一个差不多20米高的天线,吉泽家很容易就找到了。

脸色中透露着担心和惊慌的女子对十津川说:“我现在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心里一急,就——”

“是有个男的打过电话来吗?”

“是的。”

“电话内容能为我尽可能准确地讲讲看吗?”

“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由于是问吉泽先生家吗,我就说我是吉泽的妻子。然后他说他接下来要告诉我的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我仔细听好了。”

“然后呢?”

“他说他自己在洋平号上安装了定时炸弹。新太平洋石油却不当回事。他说日本时间今夜的12时炸弹将会爆炸。”

“12时吗?”十津川看了一眼手表,再过2个小时15分钟就是12时了。

文子还是那样子,满脸疑惑地说着:“他很急切地跟我讲了那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么犯人对你提出了什么要求了吗?是要钱吗?”

“没有。他叫我最好和洋平号联系一下,叫他们12时以前弃船避难。对方就只说了那么些话,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请等一下。你是说那个男的叫你去联系洋平号?”

“是的。”

“你有什么联系的方法吗?什么特别的方法?”

“是的。我和丈夫都通过了业余无线电专家的国家资格考试,有时候会使用无线电彼此联络一下。”

“原来如此。”十津川点了点头,方才明白那座20米高天线就是为这个用的。

因为洋平号上有无线电话,所以使用船上电话就能和航行中的船只取得联络。但是费用却是贵得吓人。通话一个小时就要花掉两万日元以上。因而据说吉泽夫妇取得了国家统一颁发的业余无线电专家许可证后,在船上和家里两边都安装了无线电装置,开始收发信息。

“那么他说的,洋平号上安装了定时炸弹的事情恐怕是真的吧?”吉泽文子面如土色地看着十津川。

“不很清楚。”十津川如实地回答说,“也许是事实,也许全是胡说八道,这我也搞不清楚。”

“这下如何是好?”

“你和你出海航行的丈夫用无线电通话的事情有没有跟谁讲过?”

“洋平号上的船员那边自然是全部都知道,而且我们俩的这件事,《周刊杂志》也曾经采访过。”

文子给他拿来了两个月前的周刊杂志。

在《周刊杂志》上有许许多多介绍夫妻俩生活见闻的页面。那上面有一篇《穿越印度洋的呼唤暗号》作为标题开头做文章对此作了介绍。因为据说《周刊杂志》的发行量有五六十万册,所以可以认为犯人读到过这些是十分有可能的。

但是,犯人为什么要来告诉她,让她和洋平号联络呢?那可能会是证明犯人所说的话是真实的证据吗?或者是,由于被拒绝了索取100万美元的要求后,现在又转而威胁洋平号的船员和他们的家人?

“不管怎样,先帮我呼叫一下你丈夫。”十津川恳请文子说道。

里面的西式房间就是通信室了。

文子在无线电设备前坐下来后,就为他呼叫起洋平号上的移动无线电台JE5NZM来。

一听到对方是吉泽船长的声音,十津川就从文子那里拿过麦克风。虽然略微混入了一点杂音,但对方的声音倒还听得很清楚。

“我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十津川。”十津川对着麦克风搭起话来,“定时炸弹的事情您知道吗?”

“知道了。不过,听总部那边说已经解决了。”可以听见从中国南海上传过来的吉泽船长回答的声音。

“那件事尚未搞清楚噢。”

“天一亮,我打算停船让一名很会潜水的船员到船底下去检查一下。”

“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犯人就在刚才打电话来警告过了。日本时间今夜12时炸弹就会爆炸。因此,如果犯人的话说的是真的,你说的天亮以后再检查,可就来不及了。”

“意外,他妈的。万一被你说中了,那我们到底要怎么才好?”

“犯人在电话里说,因为不想让洋平号上的船员去死,才来联系的。”

“他妈的——”

“呃?”

大概是空中的状况不好吧。有时候,“喳喳”的噪音把吉泽船长的声音给浬没了。不仅这样,而且还有种让人心里忐忑不安,担心洋平号会这么在眼前消失掉的感觉。

“什么……”

“呃?说什么呢?”

“我说你们不用为我们担心什么了。万一安装了定时炸弹是事实的话,在这大海里,我们这些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我们这些人里面可没有会处理炸弹的专家,明白了吧?”

“为了确保起见,你们就不能先把洋平号停下来,到救生艇上躲避一下,观察观察情况?”

“我们不能干那种事情。至少,作为船长我是不会的,万一发生了爆炸,也要留在船上竭尽全力灭火,防止船沉没。”

“那不是很危险吗?”

“就算你那么想,我们也还是什么事都做不了呀。要是安装了定时炸弹,你知道那玩意儿会具有多大的破坏力吗?”

“那些我不清楚。”

“呃?”

对方的声音又听不见了。

十津川从没像现在这样深深地感到自己是多么地无能为力。

他在面对无论如何凶狠的犯人的时候,也从未感到过自己是无能为力的。即使碰到挫折,他也能凭着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决心去克服。

但是,单凭他一个十津川是无法把在中国南海上陷入危险的洋平号救出来的。且不说救,就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总之我说——”吉泽船长的声音又出现了。“我们大家是不会离开船半步的。”

中国南海在夜色中看起来就仿佛在沉睡一般。没有风,海被粘粘的静的气息包裹了起来。

然而,洋平号船长室里的吉泽却是神色苍白地盯着手表。他正在考虑着刚才和一个叫十津川的警部通过无线电谈论的一席话。

船上的时间在每天的凌晨2时会校准到当地的时间,也就是说船里的时间是10时的时候,这艘船的船底安装的炸弹就会爆炸了。

他觉得那名警部说的那些情况也是很有可能。但是,公司却好像只把他当作是犯人的恐吓而已。到底是哪种看法对呢?这一点连吉泽也难以判断。

但是,就算说也许会爆炸,他也不会打算弃船的。

吉泽看了一眼手表,离10时还差30分钟。

“定时炸弹10时将爆炸。”犯人的这个通知已经全部告诉了全体船员。

“再过30分钟就到了。”一等航海士中西声音紧张地说道。

“知道。”吉泽从船窗里往下看了看巨大的甲板。

“是说定时炸弹安装在离船头20米处的船底吗?”

“是的。总部那边是那么说来着。之后,总部又认定那只是恶作剧。”

“那一带的油槽里装的是什么?”

“是高辛烷量的航空器使用的燃料。”

“也就是说,很容易就能燃起来?”

“是的。”

“万一定时炸弹发生爆炸的话,也就是说免不了要发生火灾了?”

吉泽对油轮发生火灾的恐怖至今还心有余悸。那是当他还是一等航海士时乘坐的一艘12吨的油轮。由于在满载石油的航行中发生碰撞而熊熊燃烧了起来。

那艘油轮连续烧了两个星期才最终沉没了。别说想靠自己灭火,就连赶来的三艘消防艇也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等着它自己燃烧殆尽,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洋平号是那艘油轮的三倍大小,一旦发生火灾,恐怕也是什么都救不了了。

但是,还是必须全力以赴。

“灭火队组织了吗?”吉泽看着中西问道。

“组织了两支灭火队,现在正在待命,随时准备着到甲板上去。”

“以防万一的救生艇的检查工作做好了吧?”

“已经检查完毕了。随时可以放到海里去。”救生艇在船桥的两侧各吊了一艘,每一艘都具有能够容纳全体船员的大小。之所以会有两艘,是因为考虑到船在倾斜的时候,有一边的救生艇就不能使用了。

“附近有其他的船吗?”

“刚刚看过雷达,50千米以内,连只船影也没探测到。”

“减速到五节!”吉泽命令道。

洋平号一下子从十六节减到五节,时速约10千米,就好像船停下来的速度一样。

吉泽又看了一眼手表,到10时还剩5分钟。

四分钟。

三分钟。

二分钟。

一分钟。

吉泽的手表指着10时了。

然而,并没有爆炸。

“果然是恶作剧!”中西如释重负地说道。

但是紧接着,船腹响起了一声爆炸声,37万吨的巨大船体应声“噼呖噼呖”地震动了起来。

“船头附近发生了火灾!”不知谁叫了一声。

吉泽看了看甲板。

从昏黑的甲板上的一处地方喷出来了烟。可以看见它如蛇的舌头一般的火焰。

“停船!”吉泽叫了起来。

一等航海士中西用船上的内线电话命令道:“灭火队出动!”

10人一组组成的两支灭火队飞速地赶到甲板上去。

但是,在宽大的甲板上20个人的面容的确别指望能够看清楚。从七层高的船桥望下去,他们的身体看起来就如同米粒一般。

喷出来的烟被风吹开,遮蔽了甲板后又朝船桥这边涌了过来。20名灭火队员的身影在那阵黑烟里一会儿就不见了。

洋平号的油槽划分有15个,目前只要有一个爆炸就很可能引燃其他的。要知道一个油槽可装满了大约2万立方米的石油。也就是一艘小型油船的分量。而且在剧烈燃烧的高温下,其他的油槽的间壁恐怕很可能会被烧坏。

石油也流到了海面上。

“灭火队!”一等航海士中西对着手提喇叭怒吼一般地喊道。

“这边是灭火一队!”从黑烟中传回来了二等航海士的声音。

“情况怎么样?火灭掉了没有。”

“喷撒完灭火剂之后,只好灌海水了。但是火势更猛了,好像无法扑灭。现在的情况只能竭尽全力组止火势蔓延了。”

“灭火二队,你们那边怎样?”

“正在协助灭火一队,灭火已不可能了。”甲板长狂吼着回答。

与此同时,石油也在不断地往船外泄漏。

因为火灾,夜色下的海面都被照亮了,黑色的石油成带状越扩越宽。

“无线电室!”吉泽船长用电话呼叫无线电通讯员,“通知沿岸各国说有石油泄漏了出来!”

“用不用发送SOS信号?”

“还不用。”吉泽说。

被炸坏的是第二中央油槽,结果导致船的平衡被破坏了。他们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尽最大努力来灭火。前部的第二中央油槽是否注入了海水就能灭火呢?只要能够灭火,就有可能靠自己的力量归港。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

洋平号还在不断地燃烧。明亮起来的天空中升起了一炷黑烟。宛如原子弹的蘑菇云一样,连五六百米的高空都弥漫着黑烟。

灭火队不断地把海水注入前部的油槽。

还可以听见爆炸声。

菲律宾空军的警戒机,在降到大约五百米的空中开始在洋平号的头顶上盘旋。

吉泽船长穿上防火服走到甲板上灭起火来。油轮的甲板不但很大,而且纵横交错分布了许多输油管道。

热浪直接冲着吉泽袭来。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前部的第二个中央油槽的正上方的甲板上开了个大口子,从那里火焰喷了上来。三毫米厚的钢板就像麦芽糖一样夸张地扭曲着,卷成一团。

两支灭火队用大口径管的消防泵,不顾一切地往里面注海水,但火势还是照样喷出来,一点也没有要减弱的样子。

要再燃多久前部的第二中央油槽里的石油才能全部燃烧殆尽呢?2万立方米的石油啊!即使以这么恐怖的火势,大概也要燃烧个两三天了。

麻烦在于,在这期间火苗会不会蔓延上其他的油槽。

要不是被注入的海水冷却,温度可能会更加热。和其他油槽相隔的钢板,能够经受得起这么几百度,或者说几千度的高温吗?

更加恐怖的一个东西是汽化了的燃油——瓦斯。瓦斯从15个油槽里正在不断地由石油一点点地蒸发汽化出来。

如果海上的风一吹,瓦斯就会被吹得到处都是,要是风再一停,瓦斯就会弥漫在甲板上,火势就会很容易蔓延开来。

因此,在停船的情况下是特别危险的,所幸,现在有五六节的海风。

“加油啊!”吉泽鼓励了一下灭火队员们后,又回到了船桥上。“总部有电话打进来。”无线电通讯室来通告后,吉泽急步朝隔壁的无线电通讯室走去。

“情况怎么样?”若宫社长高声问道。

“仍旧是前部的第二中央油槽在持续地燃烧。”吉泽冷静地回答着。

“扑灭不了吗?”若宫有些恼火地抱怨。

“火势太强劲了,实在是不行。眼下,只能尽全力防止火势蔓延到其他的油槽去。”

“无论如何要把火扑灭。并且阻止石油外泄,这不仅仅是洋平号沉不沉的问题,而且关系到新太平洋石油公司的声誉,懂不懂?像如今这海洋污染问题什么的,各种针对巨型油轮的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的节骨眼上,唉——”

“请稍等一下。”

“怎么?又出什么事了?”

洋平号的船头现在已经完全被火包围了,就连在船尾的船桥也能听到“嘭嘭”的可怕的爆炸声。两支灭火队被火势逼着,从甲板撤退到了船桥上。个个面孔都显得精疲力尽,连走路似乎都走不稳了。

“已经不可能扑灭了。”灭火一队的负责人二等航海士用嘶哑的声音向吉泽报告着。吉泽用绝望般的眼神向船头望去。

通红的火焰有些已经窜到了30米那么高,把船前部的甲板都烧得不见了。那股火焰温度应该超过了一千度的高温,即使是铁也都能够熔化掉。靠灭火队员的手去扑灭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除了等着火自己熄灭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可要说让火自己熄灭也就意味着只能听任大火这么任意地燃烧下去,直至把这艘洋平号上装载着的37万立方米的石油全部燃烧殆尽为止。

或许要连着烧上一两个月吧。

“右舷,菲律宾海洋的瞥备艇正在不断地靠近!”一等航海士中西对吉泽喊道。

吉泽用双筒望远镜向右舷望去。

是艘千吨级的警备艇。

“他们在询问我方的情况。”无线电通讯室来话说。

“直接回答他们说,我们自己灭火已经不行了。”吉泽说。

警备艇在300米远的地方停顿下来。大概看到火势异常猛烈,觉得再靠近的话会有危险。

“由于前部第二右舷油槽的火势蔓延,前部第一中央油槽也烧了起来!”三等航海士叫了起来。

吉泽此时明白,应该做决断的时刻来临了。

再这样下去,全体船员恐怕都会被烟吞没,被火烧死。

“全体撤船!”吉泽对一等航海士中西下达了命令。

“全体撤船呀!”警报的铃声响彻了起来。

中西一脸苍白地注视着

吉泽。

“我还在船上留一会儿,你们快点先撤下去了。”

“已经这样子了,再留在船上会很危险的。”

“没关系,这艘船一时半会儿还沉不了。”吉泽笑着说,“我身为船长必须有责任留在船上,一切都完成后,我会撤下去的。”

“既然这样,那我也一起留下来。”

“别说傻话了,我以船长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即撤下去!”吉泽用严厉的眼神瞪着一等航海士中西。

中西只好扮了个鬼脸,走出了船桥。

吉泽一个人留在了船桥上,远望着在右舷海面上往下放的救生艇。在确认全体船员都上船之后,这才放心地走向了无线电通讯室。

甲板已经被烧到好像只要触摸一下就会被烧伤的程度了。不过火还没有烧到机械室,船桥上的空调机还在工作如果一旦发电机停止了工作,居住区和无线电通讯室应该就会被像桑拿浴室一般的热气充斥着。

吉泽开始呼叫总部。

若宫社长来接了。

“现在已经让全体船员撤离了。”吉泽报告说。

“撤离?难道放弃灭火了吗?”若宫厉声喝着,像是在咆哮一般。

吉泽则掏出一支香烟点着火说:“是的,已经让他们撤离了。已经无法靠我们自己来灭火了。”

“谁下的命令,叫你们撤离的?”

“作为船长,我有职责让他们撤离。”

“那艘洋平号,是新太平洋石油公司的财产,不是你家的东西!”若宫怒吼着。

然而吉泽仍竭力保持着冷静。若宫不在这里,因而无论他怎么恼火也不会明白这艘船到底是怎样的一副处境。

“明白了。”吉泽说,“但是,对于全体船员们的生命安全,作为船长我要负全权责任。因此已经命令撤离避难了。”

“但是,你不是还留着么?”

“是的。”

“既然这样,不是说明还很安全吗?你不怕船会沉吧?对不对?”

“很可能洋平号会不沉而就这么不断地燃烧下去。但如果船员们留在上面一定会被烧死的。”

“就没有办法灭火了吗?”

“那已是不可能的了。”

“现在,据新闻说,美国第七舰队的驱逐舰有两艘正赶赴你们那里。冲绳附近的海上保安厅的巡逻船也朝你们那边去了。”

若宫的口气像是在指望那些能有所帮助,但吉泽明白那些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

就算汇集几艘现代装备的军舰,要想救助那在熊熊烈火中燃烧的洋平号不可能的。它们能做的也许仅仅只有在一旁围观的份。

“吉泽船长!在听吗?”若宫社长又怒吼了起来。

“我正听着。”

“想点办法行吗?比如,能不能让美国的驱逐舰或者海上保安厅的巡逻船什么的把洋平号拖着航行?”

“要拖到哪里去呢?”

“拖到日本境内具备有消防设施的港口。”

“当前,洋平号的状况就像是一座火药库一样危险了。要是再靠近海岸的话将是十分危险的。尤其是靠近人口和工厂都比较密集的海港。目前看来,至少像现在这么在公海上停着还不至于造成其他的危险。”

“石油泄漏出来了吧?”

“所幸,流出来的量还不很严重。然而,如果拖行的话,石油将会泄漏在很大一片海域上。”

“那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任凭洋平号这么烧下去吗?那可是光建造费就花了50亿日元的洋平号,还加上那么贵重的37万立方米石油啊!”

“因此,我想恭听社长您的决断。”

“你指什么?”

“洋平号的处理措施。”

“你该不会是想说,现在不能拖船航行,还是让它在当前的位置上就这么燃掉会比较明智吧?”

“是的,没错。我要说,这比拖到港口去好。不过,在现在所在的海域里作停留大概要持续燃烧个把月。很显然,这会对在这附近航行的船只造成妨碍。因此——”

“莫非你想——”

“我想说,如果灭火已没有可能的话,不如最好让这艘洋平号沉到海里去。美国的驱逐舰既然不能救火,但用那现代兵器,或许可以击沉本船。我想让您照会外务省、防卫厅等有关部门,拜托他们击沉洋平号。”

“洋平号怎么处理,是由我这个当社长的来决定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指挥我!”

从东京总部发出来的若宫的怒吼声,夹杂着“咔嘶咔嘶”的噪声,仿佛在抽打着吉泽的耳朵。

“您说得不错,社长。”吉泽顺服地说,“请您下决断吧。马上,火就要烧到机械室了。无线电通讯室也快了。要是烧过来,就无法和总部连络了。”

只听见“哐哐!”几声沉闷的爆炸声在船腹回响着。洋平号庞大的身驱又震动了起来。因为又发生了新的爆炸。

“怎么啦?”若宫大声喊了起来。那已是几近哀鸣般的声音。

“其他的油槽也发生了爆炸。”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难道不能把火扑灭掉,让洋平号返回日本来吗?”

“不可能了。”

“说什么不可能?这下子我们公司要蒙受多么巨大的损失,那么庞大的一艘船,你知道吗?”若宫继续怒喝着。

这些会让吉泽担心害怕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因而吉泽不是特别地觉得令人愤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失望。对于大企业来说,要找个当船长的人,多得是。但一旦失去了公司的信誉,却是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的。而且这几十亿元的损失已是注定要由新太平洋石油公司来承担了。

忽然,无线电话的声音“噗嗤”地一声消失了。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热了。

不知怎么的,无线电话中断了,空调系统也失效了。比起大火烧到机械室里更为严重的是一千几百度的高温让发电机丧失了供电能力。

无线电通讯室里的温度计以正常温度二十几度,迅速地升高起来。好像走进了浴室样。再这么呆在里面,恐怕这股热气也会让人受不了的。

吉泽回到了船长室里,把航海日记装进了一个塑料袋。这是为了防止被海水浸湿。他再次环视了一圈船长室。如果洋平号沉了,可就再也看不到这船长室了。

里面摆设了许多博多人偶。

书桌上摆放着嵌有妻子照片的小画框。吉泽把那也放入口袋后,走出了船长室。

他逃到了船尾,在那往下一看,便看见了部下们乘坐的救生艇正等着他。

一等航海中西发现吉泽的身影后,双手握着扩音器喊着:“您跳下来吧!”

由于满载着石油,从甲板到海面,不过五六米高的距离。

吉泽翻过栏杆,朝着海面纵身跃了下去。

此刻,洋平号巨大的船体已有一半都被大火团团围住了。赶到现场的两艘美国驱逐舰也因这猛烈的空气热浪而不敢靠近。

被救生艇所救上来的吉泽像只浑身湿透了的老鼠一样,远望着熊熊燃烧的洋平号。说是船,却不如说是移动着的巨型工厂,洋平号被翻腾的火焰包裹了起来。

高达15米的前桅杆烧焦后像麦糖一样弯曲着软了下来。

“YOHEI-MARU(洋平号的日文罗马读音)”的船名也被黑烟遮没了,再也看不清了。那真让人觉得仿佛是一头巨兽在作最后的挣扎,又好像是一头满身负伤的巨鲸,一面在痛苦地悲鸣着,一面在翻腾回旋着。

真是令人伤感的一幕啊!

吉泽直到现在都还不是十分熟悉眼前的这艘巨型油轮。由于机械化程度太高了,从日本到中东的航海历程中,几乎没有做过什么事情。全体船员比起面对大海的时候,面对机械的时间要多得多。

“与其说是在船上生活,倒不如说好像是在工厂里劳作一般。”一等机械士就这么说过。

那艘巨型油轮洋平号,现在才开始看起来像个活着的东西了,仿佛是一个正受着折磨而痛苦不堪的巨大生物。

“船长。”一等航海士中西表情痛苦地对吉泽说,“我们的洋平号怎么样了?”

那张脸在火焰的辉映下,如同染红了一般。

“就看总部的一个决断了。如果肯下决心的话,就敢去使用炸药、炮弹去击沉它。如果不肯决断的话,应该就会像这样子一直持续燃烧下去。”

“这么看着不停地烧下去还真是让人心酸啊!还是情愿一下就击沉它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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