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辆警车呼啸着,驶过入夜的银座大街,却陷进载着酒鬼的出租车群间,竟然开不动了。中村他们只好下车,徒步向现场赶去。每个人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虽然从癌症防治中心,到数寄屋桥,只有短短的六、七百米,但中村的判断,还是出现了偏差。

中村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不停地往前赶,脑子里浮现出一张东京的地图来,上面标示着几次火灾发生的地点:四谷、赤坂、虎门、新桥、有乐町,这次是数寄屋桥……

中村立即发现,数寄屋桥位于北边,而不是预测的东面。纵火的轨迹,先从四谷向东推进,然后在新桥转向了北方。有乐町和数寄屋桥都处于北方,大致和经过那里的铁路的轨迹相符。

顶级画展中心,位于中央区银座六丁目,和上次失火的日东剧院相距不远,顶多也就四、五百米。这个距离,和上次失火的新桥第三饭店,与日东剧院之间的间隔基本相符。

中村吉造早已是气急败坏,原本是一直往东进行的,没想到这次突然拐了个弯,向北面去了。

此时已经能看见火场上方的浓烟了,烟气在霓虹灯的照射下,突然变了颜色。和前几次一样,现场旁边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里面不乏醉鬼和穿着睡衣的家庭主妇,大多是家在附近的居民。

明火已经被扑灭了,柏油路上积了一摊水,街边停了一排红色的大型消防车,车顶上红色的警灯,还在转个不停,把整条路面都映成了红色,通行受阻的出租车司机,正气鼓鼓地一边大骂着“畜生!……畜生!……八格牙路!……”,一边遵照交通警察的引导,驾驶车子慢慢地绕道离去。

中村本想马上冲进现场,査看一番,不料却被消防队员拦住了。中村又马上拿出警官证,对方说,大火尚未完全扑灭,不能进入。中村无奈地钻进围观人群中,仔细在附近搜寻起疑犯的身影来。

顶级画展中心,是一幢五层楼高的建筑。一层都是些画廊、宝石店和装饰品店。二层有几家咖啡厅、餐馆和西点店。再往上的三层,都租出去用作办公室。地下一层原来是个停车场,不久前隔出了三分之一,作为仓库。中村估计这次大火,又是从那里烧起来的,负责此地交通的警察,瞬间证实了中村警官的猜测。

交警说:他是听值班老人说的,并说:老人还讲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中村马上问道:“他是不是说,地下室被锁着,别人应该进不去?”

交警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连声回答说:“对……对。哇,好厉害,你是怎么知道的?……”

中村找来值班的老人问了问。他说那间仓库,晚上八点前就上了锁,而火是晚上九点才烧起来的。

中村又问:“既然是晚上八点才上的锁,那白天来停车场的人,不就可以自由进入那间仓库了?”

老人说:“确实如此,不过,仓库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中村心里的愧疚,依旧没有丝毫消减,是自己的错误判断,导致了新火灾的发生。这座顶级画展中心,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场所,但在附近也算是显眼的建筑,会被纵火犯盯上也不难理解。

又过了一个小时,火势才算被完全控制住了。初步估算,大楼的损失并不算太大,除了一层被烧得比较厉害以外,其他楼层都没有被波及,只是被救火的水浇得湿透了而已。

一名消防队员带着中村,下到地下一层,那里已经俨然变成了浴室。几辆车被烧得变了形,地上积着厚厚的一层泥,整个地下室充满白烟,几乎看不见前方。消防队员不时晃动着手电筒,为中村警官他们照路。

地下停车场的最里面,就是通往器材仓库的门,中村套上厚厚的手套,摸到了门把手。门上被烧出了一个大洞,但门锁还好好的。

中村回头一看,发现老人待的值班室,就在前方的柱子旁边。如果老人在值班时不打盹,有人进出这里,应该能看得见。

消防员迅速弄开了门,中村随之进到里面,仓库里非常闷热,简直无法呼吸,刚往前走了没几步,就被一堆东西挡住了去路。中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把烧坏了的小洋伞。

以前堆得髙高的硬纸板,已经被烧成了一堆黑炭,随时都有塌下来的危险。中村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任何延时点火装置,墙上也没有贴着写有“东京”字样的纸条。

走出大楼,中村浑身还散发着一股火灾现场所特有的烟味,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围观的人群已经开始散去,消防车也准备撤离现场了。

中村又让人把值班老人找来,掏出随身携带的通缉令,递给老人看。老人转身,站在街灯之下,辨认了好久,转过头,轻声回答说不认识。

第二天一大早,中村便开始对着笔记本上,关于连续纵火案的记录发呆——失火地点已经增加到了七处!……

不声不响地看了半天,中村终于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规律,那就是几场火灾的起火时间,似乎在逐渐提前。

第一起纵火。午夜一点稍过;

第二起纵火。晚上九点以前;

第三起纵火,晚上十点左右;

第四起纵火。晚上七点半左右;

第五起纵火。晚上七点半左右

第六起纵火。晚上七点半左右;

第七起纵火。晚上九点不到。

到第六起为止,起火时间都是在逐渐提前。罪犯这样做,是为了便于纵火后逃窜吗?……案发的时间段,街上的行人还很多,尤其是银座附近,直到半夜都还有人,纵火犯可以在作完案后,从容地混入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纵火犯一般在两种情况下,最容易被捕。一是三更半夜,在偏僻的郊外放火,二是在小城镇纵火。

中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准确预测出纵火犯的下一个作案地点。像这样事发之后再调査,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根本无法逮捕罪犯。要想办法在预计纵火地点等他,在对方动手时,当场把他拿下。就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最近的两起火灾,分别发生在七月一日和八月一日,照此推算,下一次作案,应该会发生在九月初。

地点方面,加上这次的数寄屋桥,总体来看,是顺着铁路线,一直向北而来,准确地说,是北偏东方向。

新桥第三饭店,到日东剧院的距离为四百米;日东剧院到顶级画展中心之间的距离,也是大约四百米。按照这个规律,从顶级画展中心,向北再走四百米,就是八重洲二丁目附近,

中村马上让相关部门下发紧急通知,秘密告知八重洲一带的所有公司和单位,注意防火。同时安排人手,在每幢住宅楼、办公楼和街上的电线杆上,张贴附有嫌疑犯画像的通缉令,但并不打算派人在指定地点蹲守。

中村吉造又抽空去了几次神乐坂,原来大垣木材店所在的饭田旧壕沟,已经完全变了样,壕沟被填平以后,又打好了地基,并竖起许多钢筋和预制板,看起来像是准备盖几幢高楼。

中村了解到,由纪子已经从越后寒川,把母亲接到了东京,安排她住在浅草桥附近的一套公寓里。从饭田桥乘总武线,到浅草桥只有四站地。那套公寓是永井家在很早以前就买下的。

中村不禁想起,越后寒川那间低矮破旧的副食店,现在应该已经关门了吧。那些靠组装收音机挣钱糊口的邻居们,碰在一起,肯定会聊起渡边荣的事情,一致地羡慕她过上了好日子。

八月份很快就过去了,进入九月,天气却依旧非常炎热,仿佛比夏天还要厉害,但是在此期间,并没有任何纵火案件发生。

六号终于迎来了一个阴天。天气预报说,当天的降水概率,约为百分之二十,但直到入夜,也没有掉落一滴雨。

这天晚上,第八起纵火案,终于发生了,起火时间是傍晚七点刚过,天还没有全黑。起火地点就位于中村先前预测的中央区八重洲二丁目,具体地点是明糖制果大楼。中村一面为做出了准确的预测而高兴,一面又后悔,没有彻底把这片地方控制好。

起火点还是在仓库,这家公司的材料仓库,设在楼内的四层,里面放置了大量纸质包装和硬纸箱。因此,虽然发现得及时,但还是遭受了较大的损失,四层仓库和五层基本都被烧毁了。

接连发生纵火案,媒体也终于按捺不住了。多家报纸杂志连续刊载大量文章,报道此事,有些周刊甚至推出了几期特集,添油加醋地,极力渲染这位纵火成瘾的魔头。或许也是因为近期没有其他可供炒作的话题。

中村吉造对这种煽动性的报道,爱恨参半。报纸杂志随便拿别人的痛苦来做文章,不负责任地,制造一些耸人听闻的消息,对此中村非常反感。但这些报道,却能引起普通百姓对纵火犯的警惕,倒也是一件好事。而且,报道中都会用到通辑令中石山的画像,这对破案也能起到一些正面作用。

然而,中村心里十分明白,这次虽然分析对了罪犯的下手地点,但还是让他得逞了。下次绝不能再放过他,这还关系到警视厅的面子。

媒体现在还算比较客气,只报道了几桩纵火案的大致经过,并没有过多地指责警方;但如果再发生同样的事件,舆论界就肯定不会放过,负责此案的警察了。中村暗暗下定决心:畜生,一定要全力以赴,抓住罪犯,亲手为系列纵火案画上一个圆圆的大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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