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嫃乍然听了那个消息,竟不知怎么反应,更无法出声,一手死死地握着布老虎,瞬间耳畔只听到“怦怦”的心跳,急促非常。

顾东篱情知耽误不得,也顾不上再跟她多说,便握住宝嫃的手拉她出门,谁知才一出门,却见迎面却来了一人,正是王妃苏千瑶。

苏千瑶目光极快地扫过顾东篱握着宝嫃的手腕,瞬间双眉挑起,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顾尚书……你这是在做什么?”轻笑着问,是不可思议的语气,眉眼中又带一丝轻蔑,“若不是我知道内情,还以为顾大人你跟她……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牵连呢。”

宝嫃仓皇抬眸望向苏千瑶,顾东篱本是要放开宝嫃的,然而生怕她乱走不妥,又见苏千瑶言语尖刻,便仍握着宝嫃腕子,有意无意在她身前一挡,对上苏千瑶道:“王妃说笑了,微臣如今有急事……”

“什么急事?”苏千瑶的声调越发提高,“王爷刚要出征,顾大人你就迫不及待地来到王府要带走她……这知道详细的是懂你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抢人的呢。”

顾东篱听她竟是有心挑衅,却不愠不怒,下巴微抬道:“若有些无知之徒如此以为,那也罢了,王妃身份尊贵,该不会同那些人一般见识!”

顾东篱说完,手略紧了紧宝嫃的腕子,回头看她一眼,沉声道:“跟我走。”

宝嫃惶然对上他的眼神,顾东篱一点头,迈步往前而行,宝嫃来不及多想,急忙跟上。

苏千瑶本来拦在廊中间挡着路,顾东篱说完之后,拉着宝嫃往前就走,苏千瑶见他居然不理自己,心中极为愕然,眼见顾东篱一步一步靠近,几乎忍不住要挪开一步。

顾东篱行到她的身旁,略微一点头:“微臣告辞!”只是身形顿了顿,脚下分毫不停。

苏千瑶转头瞪向顾东篱,却见他已经极快走了过去,而在他身后,宝嫃红着眼,被拖着往前而过,一只手里还捏着那布老虎。

苏千瑶无言以对,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这是怎么了……顾东篱这是疯了吗!”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回头时却见左茗正站在屋门口,见状正要避开,苏千瑶眉头一皱,喝道:“跑什么,还不给我滚过来!”

顾东篱拉着宝嫃往王府外而行,王府甚大,一时半会儿竟走不出去,顾东篱腿又长走的又快,宝嫃在后面走的气喘吁吁。

顾东篱察觉,便停了步子,见宝嫃脸色有些泛红,想到方才太医所说,便一皱眉:“宝娘子……得罪了。”

说完之后,便将人蓦地抱了起来。

宝嫃吓了一跳:“顾大人……”身子已经腾空而起。

顾东篱抱着她往外大步而行,宝嫃心越发乱,想让他放自己下来,却又不知怎么说,这会儿……王府里的太监侍女们见了这一幕,又稀罕又热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顾东篱抱着宝嫃走了一段,他虽是男子却到底是文官,又非习武之人,便也有些微微气喘,宝嫃趁机叫道:“顾大人,你快放我下来……”

顾东篱正要出声,身后有人道:“喂喂,你带我宝嫃姐去哪?”

顾东篱抱着人回眸一看,却见是个半大少年,急急忙忙地往两人处跑了过来,原来竟是岳凌!

岳凌先前从书房里回了朝阳阁,自觉无趣过了一夜,次日正想着要不要去找找宝嫃,却听说太医入府的消息,岳凌听说是宝嫃有事,便鸡飞狗跳地往南苑而去,却又扑了个空。

因此在这快要出府的当口拦下两人,顾东篱见他到了,便将宝嫃放下,岳凌忙问宝嫃:“宝嫃姐我听闻你身子不适?”

顾东篱道:“你抱着她出去。”

岳凌张口结舌:“啊?”

宝嫃摇头:“不用,我自己走……”

顾东篱道:“太医嘱咐要静养的,你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岳凌在旁听到一个“孩子”,嘴张开越发大:“肚子里……孩子?”目光从宝嫃脸上往下,迟疑不定地落在她的腰腹之间,眼睛瞪得要掉出来似的。

宝嫃脸越发红,顾东篱见岳凌那眼神跟表情极为奇怪,嘴唇亦蠢蠢欲动,便知道他随时都会叫嚷起来,急忙道:“噤声!莫要慌张,要带她去见王爷,我的马车在外面……”

岳凌这才反应过来:“啊啊,好……”当下不再迟疑,便道,“宝嫃姐,我抱你出去啊!”

宝嫃本意不愿,奈何顾东篱拿宝宝来“要挟”,便红着脸哭笑不得地,任凭岳凌将自己抱起来往外而去。

岳凌到底是少年,且又武功根底强悍,轻而易举地抱着宝嫃出了府,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上马车。

顾东篱上了马车,岳凌满腹惊奇,也爬上去,起初想要问东问西,但望见宝嫃的模样,却又暂且忍了。

顾东篱的马车走到十字街处便停了,往前人潮如织,再也无法向前一步,原来前头的大路上正过兵,络绎不绝。

赶车的马夫大为头疼,本来是想抄近路去点兵处的,谁知道这儿竟也这么多人。

在马车里能听到士兵铠甲撞击的声响,杲杲走路的声响,及围在周围的百姓的谈论声,有人道:“听闻蛮族犯境甚急,王爷又要出征啦!这王爷的亲随铁骑就是不同,好生威风,那蛮贼定然是闻风丧胆。”

“若是有幸能一见王爷天颜就好了!”

“是啊……只不过我听闻,王爷前些日子害了大病,身子骨有些虚弱,也不知能不能上阵。”

“你这乌鸦嘴,哪里听来的混账消息就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敢再说一句,爷爷不放过你!”

“我也只是听人家说的……并没有说王爷不好的意思……”那人慌忙辩解。

却忽然又有一人,道:“我倒是也听人说,王爷的确是病了,似乎双腿都有些不好……”

“混账东西!你敢咒骂王爷!”那人大怒,扑上去揪住后面的人便厮打起来。

顾东篱听着这些响动,心中沉沉,想道:“究竟是晚了……现在已经启程了,人多眼杂地怎么能相见,还是罢了,只不过要怎么跟她说?”

顾东篱犹豫着:“宝娘子,王驾已经启行了……再要见王爷恐怕……”

宝嫃本正垂着头,闻言便看向顾东篱。

一阵吵嚷之中,有许多声音道:“王爷的车驾过来了!不要闹了!”

顾东篱听到这里,正欲发话,却见眼前人影一晃,竟是宝嫃掀起帘子,往外而去。

顾东篱吓了一跳,叫道:“宝娘子!”也跟着往外,岳凌身法灵动,已经紧随宝嫃跳了出来,竟先她一步下车,宝嫃正往下,岳凌抬手扶住她腰,便将她接下来。

两人落地瞬间,却听周围一片寂静,跟先前的嘈杂喧嚣全然不同,宝嫃同岳凌转头看去,却见在巷子口,几匹高头大马缓缓而过,然后便是极大的一架车舆,足能容十人似的,正中端然坐着一个人,白裘铁甲,银色面罩遮颜,凛然如神祗。

在场的百姓们已经纷纷地跪拜下去,宝嫃定定地望着,那人端正看向前方,并未往这处看上一眼。

极快之间,那车驾已经越过巷口,百姓们兀自跪地不起,宝嫃反应过来,拔腿往前。

岳凌叫道:“宝嫃姐!”急忙追上,身后顾东篱见状,也越过众百姓,一路追着出了巷口,往前一看,却见车驾已经同此处有一段距离了。

宝嫃眼睁睁看着,嘴唇一动:“夫……夫……”终于叫了出来,“夫君!”

在万籁俱寂的一刹那,这个不算大的声音却显得异常响亮。

宝嫃叫完之后,前头数丈开外,车舆上那人身子微震,手扶在把手上,缓缓地竟回过头来。

他是一身陌生打扮:凛凛银甲,腰间佩剑,宝嫃从未见过这样打扮的“凤玄”,更何况他脸上还罩着面具。

然而就在他回过头来目光相对的瞬间,宝嫃望着那双眼,骤然便也红了双眼,拔腿往前欲去。

车舆上的凤玄手捏着把手,竟似要站起来一般,然而身形却又有些不稳。

宝嫃见状,双脚蓦地定在原地。

顾东篱奔到她身边,略低头急急说道:“宝娘子,不要再过去了……”若是能赶到他还未起行将他拦下,或许可以安排……但如今众目睽睽,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人偷窥,变数万千。

与此同时,凤玄身边两骑发现凤玄举动,便也缓了下来,其中一人拨转马头看向这边,一人却似在对凤玄说着什么。

王驾依旧往前,士兵们有条不紊而过,马蹄踏地,嗒嗒嗒地声响,像是踩在谁的心上,那车舆不停,越来越远。

车驾上的他定定看向此处,像是要把她看到心里去。

宝嫃望着凤玄,深吸一口气,一手搂着布老虎,一手在自己的心口一指。

凤玄双眸微动,宝嫃望着他,竭力露出一个笑,手往下,在自己的腰腹上摸了摸,最后,便又抬手,指向凤玄。

这瞬间,凤玄的身形一晃,那近身的骑士只听得“咔嚓”一声,惊地垂眸,却见是车驾上的扶手,那样结实的檀木,竟被他生生地捏碎了。

“王爷……”那人低低地,冷硬的脸色有几分无奈,冲旁边另一员骑士使了个眼色。

那骑士见状,便打马往回而来,一路将走一半,却见一个少年急急跑了过来,立身马前抬起手臂:“宝嫃姐说把这个……给他!……会一起等他回来的!”

那骑士抬手,却见少年递过来的是只小小地布老虎。

骑士一点头,又看一眼宝嫃,却见她已经转过身,肩头抖着,似是靠在顾东篱的身上。

骑士握着布老虎,转过马头赶上车舆。

而后,一直在王驾出城之后,骑士才将布老虎还给凤玄,将岳凌叮嘱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又道:“属下不知何意,不过那少年确是如此说的。”

“我知道。”

凤玄紧紧地握着那布老虎,将它放在自己的心窝处,似乎能从上面察觉到宝嫃的温暖、气息,他挑了挑唇,面罩下的唇角是极好看的笑的弧度,喃喃地低语:“娘子,我知道……你就……放心吧。”冷冷银面罩之下的双眸之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宝嫃叫了那声“夫君”,已似是极限,待同岳凌说了那几句话,却已撑不住,几乎要晕厥过去。顾东篱情知她不宜如此大喜大悲,见凤玄王驾远去,周围人多眼杂,便半扶半抱地将她拉回巷子。

正快要走出人群,顾东篱忽地听到身后岳凌叫道:“小心!”

顾东篱正不知如何,一抬眼,却见有几道黑影,从墙头上纷纷跃下,竟是冲他而来。

顾东篱一惊之下,本能将宝嫃抱住,那几人人还未到,暗器先至。

岳凌大急,纵身跃过去空手欲接,顾东篱想到前度凤玄便在那暗器之下吃了大亏,生怕是同一拨人而岳凌重蹈覆辙,便道:“不可用手!”

幸亏岳凌反应极快,当下一咬牙,用手臂将几支暗箭拨开,与此同时,几个刺客却也已经冲了过来。

顾东篱出来的仓促,身边儿只带了三四个家奴,这一刻有两人负伤倒地,另外几个奋力抵抗,周遭百姓发觉不妥,纷纷惊叫避退。

岳凌一人迎战两个刺客,颇有些吃力,顾东篱抱着宝嫃,大为为难,实在不想宝嫃在这当口还受如此刺激,正无可奈何之时,却有一道敏捷影子,极快地跃进战团,一道剑光如灵蛇一般,攻无不克,所向披靡。

岳凌瞧着那人身影有几分眼熟,仓促中惊喜交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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