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微微偏过头,似笑非笑:“你这是在可怜我?”

叶卿认真的望着他:“陛下已是这天下之主,唯有您可怜悯众生,谁又有资格怜悯陛下?”

萧珏大笑:“皇后说得对。”

这一夜雨停了,深蓝的夜空露出稀疏几点繁星,远处不时传来几声蛙鸣,难得的静谧。

叶卿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就这么抱着萧珏的一条胳膊一直陪他坐着。

好在房间的地板是木质的,坐久了也没觉得凉,反而叫她有些昏昏欲睡。她脑袋搁在萧珏肩头,睡着了整个人都融化成一滩软泥似的往下滑。

萧珏偏过头,看了一眼她柔美的侧脸,长臂勾着她纤细的腰身,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调节成一个让她靠得更舒服的姿势。

他眼底的锋芒慢慢敛去,露出几分遣倦:“阿卿,这一世,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睡梦中的叶卿纤长的睫羽微微抖动了两下。

屋子的角落里,烛台上一小截蜡烛已经快燃完。

萧珏盯着那一点点燃到尽头的蜡烛,墨玉般的眸子中,跳跃着那一豆橘红的火苗。

最终“嗤啦”一声,蜡烛燃尽,烛火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时,萧珏只是下意识将怀中的叶卿揽紧了几分。

很久很久之后,他的眼睛似乎终于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隔着纱窗,依然能看到远方的天际慢慢变得通红。借着照进来的微光,已经能看清屋中一些摆设的轮廓。

他像是笑了:“其实,黑夜也没那么可怕,对吧?毕竟黎明迟早会到来的。”

叶卿呼吸均匀,似已熟睡,无法回答他。

萧珏把人打横抱起,轻手轻脚放到了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后才离开房间。

屋外传来脚步声,还有王荆压低了的嗓音:“陛下,咱们派去的人已经点着了粮草。”

“再派三千精兵上山接应,让顾将军手下的几大太保各率一路军队堵住盘云峰下山的所有路口……”

二人走远了,还说了些什么叶卿听不清。

她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盯着床帐发了一会儿呆。

她原本是靠在萧珏肩头睡着了的,但是因为姿势不太舒服,她睡得不是很沉,萧珏一调节姿势的时候,她就醒了。

怕避免尴尬,她才继续装睡,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些。

萧珏那句“阿卿,这一世,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仿佛还萦绕在她耳畔。

虽然她事先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可这一刻被正主的话证实,心底还是有些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和震撼。

这一夜注定无眠了。

萧珏给她讲的那个故事,可不就是在说他自己么?

关于萧氏皇族都不能有血脉这一点,原皇后自幼进宫,也从没听到过半点风声。

毕竟皇家子嗣关乎江山社稷,想来从先皇那时起,就已经把知情人该杀的都杀了。

叶卿曾听房嬷嬷说过,早年叶太后跟先帝不和,叶太后曾负气离宫,去五台山随太皇太后礼佛。后来太皇太后仙逝,叶太后才回宫。

算算时间,叶太后离宫那两年,差不多就是萧珏母妃疯狂的报复先帝,给先帝和所有皇子下蛊虫的时候。

后来叶太后回宫,先皇的宠妃里位份高的妃子都相继病死,近身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死掉。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宫中都说是叶太后心狠手辣,暗中解决了那些妃子。而先皇那些位份低的妃子,先皇都在死前下令让她们陪葬。

皇后无子,先皇把萧珏交给皇后抚养。

从前叶卿只觉得先皇可能是出于对自己发妻和儿子的愧疚,毕竟萧珏过继到了皇后名下,他就能视为是皇后所生,身份尊贵,叶太后晚年也有了依靠。

现在想想,只能说细思极恐。

所有知情人,都被先皇抹杀了!还让叶太后帮他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毕竟不知晓那段往事的宫人,怎么想都不会觉得是先皇对自己的妃嫔下手。而宫里最大的赢家,怎么看都是叶太后。

叶太后压根就不知晓先皇的所有子嗣都被下蛊一事。她只专心把萧珏当做下一任帝王来培养,也参杂一点私心希望能让自己娘家再次鼎盛。

叶卿只能感慨一句老皇帝当真是老谋深算。

在这样的环境下挣扎着活下来,萧珏若是还心思单纯,怕是不知死多少次了。他不可能傻傻的告诉叶太后关于蛊毒的事,毕竟先皇的子嗣都被下了蛊毒,可先皇还有许多兄弟,哪个不是对皇位虎视眈眈?

他并非叶太后亲生,叶太后又是个强势有野心的人,若是叶太后得知真相,直接带领叶家拥立藩王为皇,他就只剩死路一条。

所以这么多年,萧珏一直对叶太后守口如瓶。

可是眼下,萧珏把这个皇室最大的秘密告诉她了。

先前叶卿还没觉得什么,现在越想越惊心。

萧珏就不怕自己把这段秘辛抖出去吗?

若只是为了取她的血研制解药,他有无数种方式拿到她的血,没必要这般。

还是说因为原皇后前世舍命救过他,这一世他全然信任自己的皇后,才坦然相告?

叶卿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萧珏那样高傲的人,怎会因为恩情,就轻易给人看这样难堪的过去?

“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叶卿左思右想都得不出个合理的答案,哀嚎一声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她只勉强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天刚放亮,她便自己起身了。

天虽是放晴了,但前段时间暴雨连绵,清晨里还是带着几分凉意。

院中有一树晚开的紫丁香,叶片上沾着些许露珠,之前盛开的花儿早被暴雨冲成一地残花,唯有几个花苞还颤巍巍的立着。旁边的塔松上一只花斑雀儿叽叽喳喳叫着,让一连几日阴雨的沉郁之气都散了几分。

盘云峰所在的那片天依然红彤彤的,像是起了朝霞一般。

紫竹并不知萧珏的人夜袭了安王的军队,还咂舌道:“怪哉,这大清早的,红云怎从西边天际升起来了?”

“许是要出什么大事了吧。”叶卿答道。

安王没了粮草,战败只是迟早的事,萧珏如今要做的便是堵住他的退路,耗尽他的士气。

到了这地步,安王还能有什么翻盘的机会呢?

但越是显得胜券在握,往往越容易出纰漏。

叶卿垂眸思量许久,问:“可知本宫兄长现在何处?”

“叶少爷这些天除了修缮百姓居住的大棚,陛下还派给他一队人马,让他帮忙巡视扬州城,怕有野狼下山来,伤到百姓。”墨竹答道。

叶卿诧异一挑眉,她倒不知,萧珏竟用起叶建南来了。许是叶建南带人挖河道有功,那日搭救顾临渊露的那一手也让萧珏注意到了他。

叶建南若是由此入仕,叶卿也是乐于见成的。

只是上次她问起叶建南对于仕途的事,叶建南明显有意岔开话题,她也不知叶建南是不是另有打算。

“让人给他带个信儿,让他过来见本宫一趟。”叶卿想了想道。

再见到叶建南,叶卿没想到他竟然挂了彩。

额头上裹了纱布,依然能看到额角沁出的一片血迹。这几日许是忙得厉害,他胡茬也没怎么刮,下巴上一片淡淡的青色,眼中有血丝,但精神还算好。

“大兄你这是怎么了?”叶卿瞧着他这个样子,心中难免酸涩。

叶建南眼神微暗,不在乎笑笑:“不小心磕到了而已,没什么大碍。”

“如今的确是多事之秋,但大兄也得当心些自己个儿身子。”叶卿叮嘱道。

“我省得。”叶建南约莫是被叶卿叮嘱得不好意思,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他顶着额头的伤疤和那一下巴的青胡茬儿,原本还有些凌冽的感觉,现在一看,倒有些傻兮兮的。

叶卿在心底叹息一声,叶建南心眼不坏,他若是对一个人好,必然是掏心掏,她将来的嫂嫂,是个有福的。但是他在京中的名声被败成那样,他以后若是每个一官半职,只怕没有贵女愿意嫁他。

想到这茬儿,叶卿不免又有些埋怨叶尚书,他在官场上也没见得多糊涂,怎在内宅之事上,就跟个瞎子似的。

“庶兄在大理石当差,帮杨相做过事,如今杨相倒台,他被当做同党一并收押入狱。”叶卿平静道来,“我听闻陛下发了些脾气,父亲被迁怒,已经禁足。”

叶建南表情淡淡的,似乎又有一分讥讽:“此事,我已听老头子说过。”

他额头的伤,就是叶尚书用茶杯砸的,因为他说了一句叶建松活该。

叶卿摸不清叶建南说这话的意思,想了想道:“大兄在此次治水退敌中有功,陛下心中也是有数的,大兄何不借此机会入仕?”

叶建南没有看叶卿,摩挲着圈椅的扶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阿卿,我知晓你的好意。但为兄是个愚人,认死理。男儿功名,当靠自己去争取。文不成,武还能不就么?”

叶卿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兄想去战场?”

她眉心拧做一团:“战场多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阿卿,外祖父也是在马背上打下半生基业的。而且,战场再凶险,也得有人去不是么?”他神色间是叶卿从未见过的认真:“蛮夷侵扰大翰边境已久,等陛下整顿完朝纲,必然会把精力放到收复边境上。”

还有些话叶建南没说,当个文官,到杨相那个位置已是鼎盛。可萧珏扳倒杨相,依然没费多少力气。

反而是安王,手握重兵,萧珏在对付的时候不得不谨慎些。

从古至今,一直都是谁的拳头硬谁说的话便有分量。

靠着裙带关系,他能爬到哪个位置还不是看帝王怎么想。

但若是一道一道军功攒下来,他该得的,一分也少不了。届时朝野上下,也不会再有人说叶家是靠皇后和太后庇佑才有的今天。

最终叶卿只叹息一声:“大兄有如此志气,我心中甚慰。”

叶建南离去前,叶卿又交代了几句让他多注意些顾将军营地那边。以顾临渊对苏如意的执着程度,叶卿不敢确定他会不会因此就彻底看开。若是他跑出来坏事,只怕就麻烦了。

一直到中午,盘云峰那边都没人送消息回来。

叶卿正想派人去打探打探,方神医却突然造访。

叶卿猜测应该是萧珏身上的狼荼蛊有关,果然不出她所料。

方神医开口第一句便是:“求皇后娘娘救救陛下。陛下身上的蛊毒已种下多年,每次蛊毒发作,陛下都是硬生生忍下来的。但蛊虫也有寿命,陛下身上的蛊,被那逆徒多次催发,已经提前老化。若是蛊虫死了,只怕陛下时日也无多!”

叶卿瞳孔一颤:“陛□□内的蛊,不能死?”

方神医道:“不是不能死,是不能让它们自然凋亡。狼荼蛊的原虫原是寄生在南蛮之地野狼身上的线虫,那些虫子死前,会爆出毒浆毒.死宿主。所以必须得在它们凋亡之前,研制出解药。”

“是要取用我的血么?”方神医解释这么多,叶卿也明白了事情的危急性,坦言道:“那取便是。”

方神医却有些犹豫:“娘娘只吃过一颗曼罗果,这么多年过去,血液里也不知还剩多少药性,这具体要用多少血还未可知……”

说到后面,他自己也一脸为难:“陛下已经放弃了这解药,也严令老朽不得向您提起,但是老朽想着,无论如何还是试一试,万一用不了多少带有曼罗药性的血呢?”

“神医直言大概需要取用多少血。”叶卿道,作为一个身体倍儿棒的常年鲜血人士,叶卿倒是没一下子把事情想得太悲观。如果需要的血量太大,她多吃猪肝,分期付血也不是不可以。

这老头总不可能说要抽干她全身的血吧?那可就真扯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今天在考场上,作者菌深刻体会到了这段话:

“看书:马冬梅。合上书:什么冬梅?看书:马冬梅……。合上书:马冬什么?看书:马冬梅!合上书:马什么梅?看书:马冬梅马冬梅马冬梅马冬梅。考试:孙红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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