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七十二环岛。

只要是东海沿岸一带的人,没有不认识这个门派的。顾名思义,这东海七十二环岛,就是由东海之上的七十二个小岛组成。起初只是同行出海,以防海寇。后来,各岛之间互相传习武术,渐渐成了气候。昔年神霄派得势,东海诸岛也归顺了神霄派。传说,神霄派掌门冲和道人对这东海诸岛器重非常,将太阴流内力“玄月心经”倾囊相授。自那之后,东海诸岛在江湖上更是声名大振。有弟子千人,战船百艘。可谓雄霸东海,浪里称王。到如今,东海势力之大,甚至染指江上漕运。

小小无奈地看着那个可能是自己“师叔”的男子,心里是百感交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先前是太平城和英雄堡,现在是东海七十二环岛。她这什么命啊?还真要把这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都招惹一番不成?

“师兄。”东海的弟子中,有人上前一步,开口道。看那人的打扮,与其他弟子稍有不同,兵器也不是长刀而是双剑。他的神情有些胆怯,说话的口气恭谨无比。

温宿看了他一眼,表情里全是冷漠。

“呃,长江水势,弟子还不熟悉,所以……”那人赶忙解释。

“不必解释了。”温宿轻轻抬手,“那些人的尸体放在后舱,搬回去复命。”

“是……”那人无奈地应答。

弟子们如逢大赦,争先恐后地冲向了后舱。

小小咽咽口水,当下知道了一件事。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当“师叔”的好料子。事到如今,还是撇清关系,远离危险的好!

小小当即拉起廉钊,“我们也走吧。”

廉钊有些不解,但还是任她拉着走。

然而,温宿的身形一转,挡在了那两人面前。

廉钊见状,皱了眉头,开口道:“她都说不认识你了,你还有什么事?”

温宿的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道:“在下与大哥失散多年,她一时认不出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廉钊看着他,道,“那就是说,她和你并不熟识了?你又是如何认定的?”

温宿看了一眼小小,开口道:“在下只需再问她几个问题,就能确证她的师父是不是韩……”

小小听到这里,当即冲了过去,大呼小叫道:“师叔!!!你真的是我师叔啊!!!我总算找到您了!!!”

她拉起温宿的衣袖,一脸的感激涕零。苍天啊,万一这个温宿把她的师父是“鬼师”的事说了出来,不论真假,凭着师父跟廉家的过节,廉钊不怀疑她才怪。她好不容易骗个良家公子,难道功亏一篑?!……唉,现在也只有认栽,先顺着这个“师叔”了!

温宿甩开她的手,表情依然冷漠。

“师叔,我找的您好苦啊……刚才竟然没认出您来,您别生我的气啊……”小小可怜兮兮地赔礼。

温宿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微有不屑。

小小自然察觉了那一丝鄙视,不过,她并不以为意。她激动地转头,对廉钊道:“他真的是我师叔,刚才是一场误会。我有很多话要跟师叔说,等会儿来找你!”

小小说完这句,诚意十足地看向了温宿,“师叔,我们回房聊吧?”

温宿轻笑了一下,点了头。

……

两人进了船舱,刚进了屋,小小便关紧了房门。

温宿见状,脸上依然带着不屑的笑意。他在桌边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开口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小小一脸严肃地转身,一步步地走到温宿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侠——”小小声泪俱下。

温宿吓了一跳,但神色依然平静,只是端茶杯的手微颤了一下。

“大侠,我跟你无怨无仇,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个跑江湖卖艺的,攀不起东海七十二环岛啊……”小小句句真心,字字悲愤。

温宿放下茶杯,冷冷开口,“你不是承认是我的师侄了么,说什么要我放过你,岂不可笑?”

小小睁着无辜的眼睛,“我……刚才……”

“是不想让廉家公子知道你是‘鬼师’的弟子吧。”温宿平淡地说完。

小小含泪看着他,难不成,他是故意要在廉钊面前提起这事的?天哪,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你果然是大哥的弟子。”温宿看着她,道,“既然如此,开始的时候,为何搪塞?”

唉,这么快就用长辈的口气问话了……

小小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回答,“江湖险恶……我……我怎么知道,您不是骗我的……”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温宿瞥她一眼。

“没什么好处。”小小老实地回答。

这样爽快的回答,让温宿心生愠怒,他皱眉喝道,“起来说话!”

小小一惊,立刻站了起来。她终于有些明白,刚才东海那些弟子战战兢兢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温宿,一点儿也不好伺候啊。

“知道我骗你没好处,又怀疑什么?”温宿带着不满,问道。

小小想了想,“呃……我师父,不姓温……”她小声地说道。

温宿抬眸,平静地说道,“我和大哥都是孤儿,无名无姓,所幸被神霄派收养。大哥入的是神霄派正宗的门下,而我,师从东海。姓氏随了各自的师父。就是如此。”

小小听完,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点了头。

“好了。先前的事,我也不再追究了。”温宿的口气放柔了几分,“大哥现在何处?”

听到他这样问,小小不禁又犹豫了起来。只是,她思忖了一番,实在想不出,这说与不说之间,有什么差别。若这温宿真是师父的胞弟,一意隐瞒也说不过去。她想到这里,开口答道:“回师叔的话……师父他,已经过世了……”

温宿沉默了一会儿,冷冷问道,“怎么死的?”

小小又老老实实地把师父的死因也说了一遍。

温宿的脸色冷寒,眼神深不可测。

“冥雷掌……”他默默重复那套武功的名字,皱着眉头。许久,他平静地开口,“既然如此,你随我回东海吧。”

小小当场愣住了,“啊?!”

温宿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了怒意,“怎么,要我再说一遍?”

小小猛摇头,“不敢。我……我只是想说,这……这不太好吧……”小小眼珠子一转,瞎掰道,“我、我还想找出杀害师父的凶手……”

温宿端起茶,“以你的功夫,找到了凶手又怎样。你一个女孩子闯荡江湖,大哥在天有灵,怎能放心。大哥的仇,我自然会报。你随我回东海,好好习武。”

习武?!小小欲哭无泪。习武,那得多辛苦?当年师父教武功的时候,都是随她高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跟玩儿似的。这实打实的修炼,她怎么受得了?

“师叔……我……”小小还想说上几句,但却被无情地打断。

“不用多说了,就这么办。”温宿说完,起身,离开。

小小僵住了,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天理何存哪?!这是什么师叔啊?!

她含泪抬头,自言自语道:“什么兄弟嘛,一点都不像……”

她无奈了一会儿,蓦然想起,刚才把廉钊撇下了,要是不给个交待,恐怕……

她当即出门,四下找人。

廉钊并未离开船头,他坐在船舷上,安静地看着风景。

不知为何,小小就是歉疚,她慢慢走过去,轻声开口,“廉钊……”

廉钊转头,笑了笑,“说完了?”

“嗯……”小小点点头。

“他……”廉钊犹豫了一会儿,开口,“他真是你师叔?”

小小沉默了一会儿,继续点头。

“原来,你是东海门下……”廉钊的神情有些沉重。

小小这才想起,东海七十二环岛统领海域,染指漕运。先帝在位之时,仗着神霄派的名号,倒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现在,它根本就是朝廷的眼中钉。冠上的头衔也是“海贼流寇”……呃,她的师叔是东海的人,也就是说,她和廉钊,是间接的敌对双方?

“我……我刚和师叔相认,我也不知道他是东海的人……”她脱口而出,这样解释道。

廉钊看着她,眼神依然是温柔的,“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先前听乐儿说过,你是破风流的弟子……”

“啊,我师父是破风流的。师叔和师父也失散了多年,不然,我刚才也不会认不出来……”小小扯道。

廉钊笑笑,“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你是破风流的也好,东海也罢。始终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只是觉得,越是和你相处,不知道的东西,反而越多……”

小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歉意更深。她僵硬地笑着,回答:“我们……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么……”

“说的也是……”廉钊笑着,回答。

小小脸上笑着,心情却愈发沉重。到刚才为止,她的破绽多到自己都替自己捏把汗。但面前的人,却还是选择相信她。甚至,连询问的时候,都用了最温柔的口吻。相较起刚才温宿的态度,谁好谁坏,在她心里早已有了分晓。但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自在。

廉钊说,越是和她相处,不知道的反而越多。她又何尝没有这般的感受。越是和他相处,她就越觉得不实。家世、人品、武功,无论哪一点,都无可挑剔。世上,真的有这样美好的男子?而且,还被她左小小遇上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假的一样。只要她再靠近一步,这样的梦幻,就会破碎了。

“小小?”

她的胡思乱想被廉钊的声音打断,她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啊,好美的景色啊!”她抬眸,扯开话题。

廉钊顺着她的眼神望去,随即便笑了,“这里就是昔年三国赤壁,你不是一直想看么?”

小小愣了愣,立刻点头,“对啊对啊,果然不同凡响!”

廉钊不多说什么,安静地笑。这时,他注意到了小小身后背着的三弦。走江湖卖唱的,这就是她最常用的自我介绍。

他想了想,开口,“小小……”

小小笑着回头,“啊?”

廉钊的脸颊微红,他抬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耳垂,道:“我……我都没听过你弹三弦……”

小小看着他,有些惊讶。原来,他害羞的时候,就会摸自己的耳垂。她笑了起来,“这很简单啊,我现在就弹给你听!”

她解下三弦,在船舷上坐下。她看了看眼前的景色,扣弦唱道:

“太白诗,东坡词,横槊一曲酒当酾。浊浪难没英雄志,东风易染江水赤。谁争得天下为私,谁争得名留青史,谁争得万代专祠。功名不过蝇头字,豪杰千古,成败一时,白发青丝。”

廉钊听完,不禁笑了起来,“这可不像是街头卖唱的曲子。”

“嘿嘿,有感而发。”小小抱着三弦,“你若要听风月小曲儿,我再唱一首就是了。”

“不用。”廉钊急忙阻止。

小小也笑了,还是这样的无忧无虑,最好了……

她没笑多久,就听得有人大叫起来。

“有人凿船!”

小小当即愣住了,凿船?这里可是江上啊!她转头看着那滔滔江水,欲哭无泪。苍天啊,就不能让她过会儿安稳日子么?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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