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时走了,家里人都不太适应,几个小的一天要问好几回,最不适应的大概是沈瑶,和公公婆婆孩子们在一处还好,回到东厢房就觉得整个东厢太大了,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落得厉害,不知道贺时在深圳工作是否顺利。

五月末,沈刚回来了,负了伤,只是撤军后在边境已经养得七七八八了,这一役他从副连转了正职。

王巧珍得了信过来打听方远的消息,沈刚早就得过梁经洲嘱咐,只说方远在边境驻防,就是对着沈瑶和梁佩君等人也没说实话。

只是王巧珍却安不下心来,她不知道部队会怎么安排,只是沈刚回来了,方远却还留在前线,而且,按沈刚说的两方近期并未交战,可方远没有联系她。

从三月末撤军至今两个月了,他没有联系过她,从贺家离开,她想了想又往方家去了,只是这一次到方家,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应。

王巧珍一颗心直往下落,找了方家的邻居打听消息,王巧珍在方家给方恒上过半年的课,找到的那一户人家,女主人正好认得她,听她打听方家人在不在家,摇头跟她说不在。

看看王巧珍,多八卦了一句:“方家大儿子这次在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听说在广州军医院治呢,方师长两口子去广州两个来月了吧。”

方家大儿子……受了很重的伤……

王巧珍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重拳,人有些晕,扶着门框才稳住了身形。

广州军医院,他不是驻防,是受了重伤,两个月还没消息传来,该是伤得多重,泪水模糊了视线,方家那位邻居诧异看着她,问:“王老师,你没事吧?”

王巧珍无意识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离开大院的,她只知道,她得去找方远,她得去广州军医院。

一路走眼泪一路掉,周末学校无人上班,她直接找到了教务主任家里,请假,请学校帮她开证明信。

看她哭成那样子,教务主任给吓了一跳,问出了什么事,她直说是方远战场上受了重伤。

q大老师们谁都知道王巧珍有对象,也都知道方远,更知道方远是个军人。一听是战场受了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学校准假准得痛痛快快的,一个月的假,假期结束也到暑假了,出具了证明书给王巧珍,劝她别着急,又交待她路上千万注意安全。

王巧珍点了点头,回到家里简单收拾了一套换洗衣服就背着包往火车站去了。

两天一夜的火车,她合不了眼,闭上眼就是方远现在怎么样了,下了火车一路走一路问找到军医院的,跟前台问到方远所在的病房号,找过去的时候病房的房门开着,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背对着她站着,正对床上的人絮絮叨叨。

“我说方铁树你平时多能耐啊,五颗子弹给你撂成这德性了,你这天天躺着骨头有没有生锈啊,我被护士管得这不给吃那不给吃,酒不能沾烟不能碰,老子没死在战场上,快在医院被憋死了。”

“想早点出院就消停点。”床上躺着的人说道,声音不大,很虚弱的样子,王巧珍却听出了那是方远的声音。

担惊受怕了足足两天,这时候听到方远的声音,眼泪大颗大颗直往下掉,脑中反反复复都是那句五颗子弹。

方远一个同样因伤重被转到广州军医院的战友吊着胳膊过来找方远聊闲天儿,看病房门口杵着个长得挺漂亮的姑娘,看着病房里头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他打量两眼,诧异道:“姑娘,怎么站这门口哭上了?找人吗?”

病房里的人寻声看了过来,半靠在床上的方远愣住了。

“巧珍,你怎么来了?”急着要坐起,被旁边拄着拐那一位按住了,喊了声你可悠着点。

转身好奇打量王巧珍,跟后进来那一个一对眼,没说话,眼里的八卦之火都藏不住了,巧珍这名字他们熟啊。

方铁树昏着的时候每天要念十几遍的,俩人冲方远笑得一脸暧昧:“你有朋友来,我们先回病房去了。”

说完麻利的溜了,顺带儿把病房门还都给关上了。

人一走了,王巧珍眼泪落得更凶了,走到方远床边就要掀开被子看他伤处,一边更咽着问:“方远,你伤到哪了?”

方远握住她手没让她碰被子,笑着道:“刚才听到了?别听他们瞎说,没有什么五颗子弹,几处都是飞过的弹片擦到了而已。”

王巧珍哭:“谁信啊,只是弹片擦到你要在医院里躺这么久?受伤了也瞒着我,说什么在驻防,为什么骗我……”

越说越伤心,哭得停不下来。

方远忙完抚:“真没什么事,我只是怕吓着你才没告诉你的,这都养得差不多,快出院了,你要不来的话我再有一个月也就回去了。”

见她哭,他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忙着拭去她的眼泪:“别哭,就是怕你哭才不敢让你知道的,伤得真不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王巧珍泪眼看着他,执着问:“伤着哪了?”

方远无奈,这不让看小丫头是不会罢休的了,想了想伤口已经不似前阵子感染时那样狰狞了,松开她的手揭了被子解了病号服上的两颗扣子给她看。“伤重的只是这两处,其它几处没事。”

左胸口和肩胛骨各一道狰狞的伤疤,王巧珍心都揪成了一团,左胸口那一道疤离心口太近了,她指尖悬在那疤痕上方,却不敢触碰。

方远见她这样,唇角微翘着问:“是不是太难看?”

王巧珍摇头,泪珠随着头部的摆动滴落下来,砸在方远心口,烫得他心颤。

门是关着的,他索性把人拉近,吻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咸、涩,却让他心动得不行。

“别哭了,说好前线回来要娶你的,我怎么舍得让自己有事。”

答应要爱你的。

指腹抚上她微肿的眼,再看到她眼里的红血丝,就知道她这两天没少落泪,心疼了:“傻不傻,一路哭着过来的?”

王巧珍别过脸躲他视线,他的手却贴着她的脸颊,问道:“怎么知道我受伤了的?沈刚说的?”

他能想到的王巧珍能接触到的人,只有沈刚。

王巧珍摇头:“他也说你在驻防,我自己觉得不对,心里慌得很,找到你家里发现家里没人在,从你们家邻居口中问到的。”

她后悔了,她该早些去方家再看看的。

正说着呢,病房门给推开了,方老爷子和萧明兰拎着饭盒保温桶走了进来,看到儿子床边坐着个姑娘,一脸的诧异,等看清是王巧珍后有些出乎意料和喜悦。

萧明兰笑道:“巧珍来了?”

看到方远爸妈,王巧珍忙胡乱抹了脸上的泪水,规规矩矩叫了声方叔和萧姨。

方老爷子看着她,问道:“下午到的?怎么知道方远在这里的?”

说着狐疑看方远,不过想想这小子瞒得那么严实,伤好之前应该不会自己主动联系王巧珍。

方远摇头,说:“不是我,她发现其他人回去了我没回,说是驻防她也不安心,跑到咱们家去了,听邻居说的我受伤的事,就这么一个人过来了。”

这话语里,又是心疼又是高兴,眼里满满的宠溺快溢出来了。

老爷子听了嗯了一声,看王巧珍倒是温和很多,萧明兰放下保温桶,拉了王巧珍看了看,见她眼睛肿着就知道这一路没少哭,怎么说呢,看到她这样关心牵挂方远,心里更多添几分亲近。

在这边照顾方远这些日子,就连方远战友都听到过他昏迷着念着王巧珍,她这当妈的还会少听了吗?看到王巧珍这样,就像看到自己儿子的付出有了回应,心里温暖又舒坦,拍了拍王巧珍的手道:“好了,别哭了,方远这小子惦记着你,撑过来了,再养些日子就都好了。”

王巧珍点了点头,又被萧明兰拉着问她吃东西没有,看她整个人看着极度疲惫,就想着带她到军区招待所休息一下再过来看方远。

只是王巧珍不愿,执意说不累,要留在医院陪方远。

萧明兰也理解,也不杵这里当灯泡,索性拉着方师长走了,说回去做来不及了,下去给王巧珍买一份饭过来。

夫妻俩走出病房后,方师长一改在病房里的不苟言笑,咧嘴笑了起来。“这次回去可以准备老大的婚事了。”

打了饭回来的时候,王巧珍正给方远削水果,萧明兰也不多留,说不住军区招待所的话医院也有招待所,晚上住那边也行,就在住院部边上。

王巧珍点了点头,等方远爸妈走了后,陪着方远吃过晚饭,原想着八点半再往招待所去,却在七点多钟,还和方远说着话就脑袋一点一点睡着了。

担心方远安危,两天没合眼,身体早已经倦极,只是一股劲儿支撑着她而己。

方远没出声,等人睡得熟了点,这轻轻下床,小心的将人抱到床上,肩膀的伤处牵扯得微微的疼,他却像是不知疼痛,把人放好了,自己转到另一侧躺上床,侧躺着静静看她睡颜。

因为有她,所有的惊心动魄都退去,沉淀下来的是岁月静好。

在战场拼杀又如何,能让在后方的她生活享受,为守护而战,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王巧珍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半夜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被方远拥在怀中,被梦境扰乱的心神才安稳了下来。

没有从他怀中挣脱,怕碰着他伤口,也愿意就这样呆在他怀里,轻轻在他颈间蹭了蹭,闭上眼继续睡了。

次日醒来,王巧珍睁眼就对上了方远的视线,她脸红了红,没问自己怎么到床上来的,说了声早,匆忙下床理了理已经被压得皱了的衣服,拎了水壶急急出去了,方远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没忍住轻笑出声来。

王巧珍就这样在广州留了下来,傍晚给沈瑶打了个电话,说了方远的情况以及她自己已经到了广州军医院这边。

沈瑶听说方远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有些唏呈,让她好好照顾方远,知道自家表姐这是跟方家夫妇一起在广州,也知道她表姐这婚事是近了,告诉王巧珍她暑假会带着孩子到深圳,如果王巧珍那时还在广州的话,姐妹俩兴许能碰面。

转眼到了六月末,各大学校堪堪放暑假,离家一个多月的贺时就回家了。

石头和月月欢喜得不得了,西瓜和橙橙却因为一个半月没看到贺时,变得生疏了,石头和月月高兴的跑过去喊爸爸,俩个小家伙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没往前靠。

贺时主动去抱了两个小家伙,亲了亲问他们想不想爸爸,两小只说了句想,不过也是贺时抱了好一会儿父子三人这才亲近起来。

这一来,家里四个大人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孩子不能离开父母太久,这才只是一个半月,孩子已经认生了,贺时在s市一任少说三年,甚至十数年留在那边发展也不是没可能的。

贺安民问贺时深圳那边情况怎样,贺时笑道:“说实话,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和我想象的还是有差别,不大,而且除了原宝安县县城中心的大街,其它地方更像农村,全市只有3条公交路线。”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面上不见什么沮丧,目光却亮得出奇,“不过给我的感觉很好,高层将深圳建成出口特区的事基本敲定下来了,就最近这几天吧,应该就能公布出来,城市虽小,发展的潜力却很大。”

贺安民点了点头,梁佩君却是更关注贺时在那边的住处怎样,毕竟儿媳和孙子孙女都有过去的。

沈瑶也关心自己马上要生活的地方,就是石头和月月都听得很认真。

贺时看了看自家这大宅子,看着沈瑶苦笑:“那边现在什么都没发展起来,宿舍楼是五层的楼房,算是非常好的了,知道我会带家属过去,也算是特别关照,安排了二楼的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不过跟家里比实在差得多,就怕你们过去不习惯。”

沈瑶摇头笑道:“住处我是不介意的,乡下的房子也住过,楼房哪里还委屈了。”

旁边的小月月听妈妈这么一说,连忙也表态:“我也可以的,爸爸能住我也能住。”

石头点头赞同,想到前些天听到奶奶和妈妈聊天时说的话,问道:“只带我和妹妹去吗?那瓜瓜和橙橙怎么办?”

他很有好哥哥派头,疼妹妹也疼弟弟,和西瓜好起来的时候就不喊西瓜,直接喊瓜瓜。

西瓜和橙橙这会儿还在自家爸爸腿上坐着呢,一听这话瞪圆了眼:哥哥说啥?

齐刷刷看向贺时,虽说刚才生份了,毕竟父子天性在那里,就在自家爸爸腿上坐了这么小半个小时,已经又亲热得不得了了。

贺时被两个小的这么看着,原本先留他们在北京的打算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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