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贺安民去收了宅子,宅子已经被搬空了,他在附近胡同请了两个利索的妇人过来帮忙简单打扫了一翻,换了锁才回了东井胡同,傍晚沈瑶下班回来把钥匙给了她自己收着。

晚上沈瑶把钥匙往保险柜里放的时候,拿出藏钱的那个匣子看了看,八百块钱,这也就是家里公公婆婆手上不少钱,退休工资也高,一应家用都不用他们掏,要不然养四个孩子怕都不容易。

哪怕大小黄鱼不少,库房里收着的好东西也不少,可看着这么丁点儿现金,沈瑶近几年来头一回觉得自己是真穷。

她跟贺时说:“要是能明正言顺的经商就好了。”

贺时倒是稀奇,问沈瑶:“你想经商?”

说起这个是想起多年前沈瑶第一回傻大胆的跑黑市去卖吃的,被红袖章追得满街逃窜,想起他把人拉进小巷里,第一次把人抱在怀里就是那一回,现在想来,沈瑶当时怎么装傻充愣抖机灵的记忆都还鲜活如昨日。

时隔多年再想起过往也尽是甜蜜,贺时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沈瑶不知她一句话引得贺时忆起往昔,一边把小匣子收回一边道:“想啊,像我娘亲和祖母,包括几位婶婶手里都捏着很多生意的,家里的姑娘打出生起爹娘就开始给备嫁妆了,咱们四个孩子呢,就靠咱们的工资只能说是饿不着孩子,但要说给他们什么,那也有限。”

古时闺秀自出生起家里人就备嫁妆,这个贺时倒是在书中看到过,不过:“你们那里权贵能经商吗?不是士农工商,商为末品?不是还有官不与民争利一说?”

沈瑶听他这样问,笑道:“话虽如此,可世家大族生活极奢、奴仆成群,只靠俸禄和封赏,如何维持穷奢极侈的生活,如何养得起满府奴仆。似我父兄常年征战还能收缴些战利品,其他勋贵世家可没有这机会,每个家族都会有大大小小的产业和生意,只不过无须自己出面,多是由家中庶出族亲或管家打理。”

权贵世家当家主母手上管理的生意庄子无数,自己的嫁妆,公中的生意,每年的账目和产业投资决策都是当家主母在做。

贺时想着也是,单只他媳妇儿一个人的嫁妆就那样丰厚,可以想见世家大族的豪奢,真的只靠俸怎么可能维持得了,也是他恰好生在这样一个时代,从小受环境影响,一时没深想。

思及此跟沈瑶说:“想明正言顺经商,我感觉这一天也快了,上层风向在变,耐心等等,或许一两年,或许三五年,只看上层步子迈得大不大了。说来儿子好些,男孩子以后自己打拼就是,女儿还真是不能委屈了,看看你爹娘给你备的嫁妆,我觉着我们就不能叫月月太委屈。”

沈瑶嗔他一眼,笑道:“女儿家是要养得娇些,不过也别偏心太过了,你只看到我爹娘给我备的嫁妆,没见到整个国公府将来都是留与我大哥的。”

她提醒贺时,贺时却只是笑笑,他最偏疼月月,一则女儿本就该娇惯些,根本原因其实是月月的长相,和沈瑶几乎一个模子印下来,怎么会不多偏爱几分。

自然,他其实也并未偏心太过,只是男孩女孩的教养方法不同,偏疼女儿几分再正常不过,事实上不止贺时,就是自小和月月形影不离的石头,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受贺时影响,现在也是妹控一个。

在他眼里,疼妹妹本就是应该的,妹妹多漂亮多可爱呀,还比他小,他自然得让着点疼着点,所以爸爸更疼妹妹一些在他看来简直不要太理所当然。

沈瑶自己也就是个理论派,事实上小丫头冲她撒起娇来,她连三句都抗不过。

夫妻俩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琐事,歇下不提。

一月下旬,北京已经一片银妆了,好在各大学校也放寒假了,沈瑶不用上班,石头和月月也不用再往学校去,呆在家里倒也无碍。

王巧珍今年还是没回老家,不想一回家就被亲戚邻居问婚事,想着现在单位给分了房,让父母和弟弟俩口子到北京来过个年。

学校一放寒假就安静了很多,就是家属区这边有那夫妻都是老师的,这时候也趁着假期回乡探亲去了。

冬夜里冷,她早早洗漱了躺进被窝,夜半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听到敲门声,先时以为自己做梦,等反应过来真是有人敲门,且敲的还是她的门时,王巧珍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是说现在治安不好,而是她一个女人独身住着,三更半夜被人敲房门肯定是害怕的。灯也没敢开,轻手轻脚披了衣服下床,摸到厨房握了把菜刀在手上才扬声问:“是谁?”

她自觉自己声音挺镇定了,门外的方远还是听出了紧张,低声道:“是我,方远。”

王巧珍听是方远,一脸诧异,他不出任务十天半个月是会往这边来一趟,只是从来不会在入夜后。

虽然这样想着,刚才的紧张却是不复见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把菜刀放回原位,开了灯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没什么不妥当的了就去开了门。

屋里屋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温度,穿着军大衣的男人帽檐上还沾着雪片,裹挟着满身寒意。王巧珍也没冷心冷肺到这时候讲究什么规矩,侧身把人让了进来,问:“你怎么这时候过来?”

说着就要去给他倒杯热水暖一暖,被方远拉住了手,说:“别忙。”

王巧珍回头看他,外边太冷,他的手很凉。

方远低声道:“我马上就得走。”

她愕然,半夜三更过来,然后马上就得走,她看看方远,问道:“你是要出任务吗?”

他之前也没少出任务,却没有这样半夜找过来的情况,她接着道:“任务时间很久吗?”

方远低低嗯了一声,深深凝视她,说:“要上前线了,可能很久才能回来,我来看看你。”

听到上前线,王巧珍心里一个咯噔,见她紧张,方远唇角几不可见的翘了翘,眼里染上暖意,问:“担心我吗?”

王巧珍这回没否认,嗯了一声,想问他是要往哪里去,人已经被拥进了方远怀里。

他在她耳边低低道:“别担心我,照顾好自己,等我从前线回来就嫁给我,好不好?”

王巧珍由他抱着,只是垂着的手抬了抬,终是没敢回抱住他,张了张嘴,一个好字更在喉间说不出口。

方远不以为意,把人松开些许,眼带笑意看着她道:“我爸已经迫不及待要抱孙子了,我跟他立了军令状的,从前线回来就娶你进门,不许说不了,不然逼急了老头子,回头他能干出强塞个女人给我的事情来。”

求婚来得猝不及防,和第一次说要跟她处对象的正式截然不同,方远说得轻松随意,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再自然不过。

只是轻松的语调,话音中却是不容人拒绝的霸道,像是,她早已经是他的所有物。

王巧珍仰头看着他,还没从半夜被拍门叫醒突然求婚中醒过神来,方远已经扣住她下巴吻了上去。

手冰凉,唇却滚烫。

王巧珍脑中有瞬间的空白,而后迅速去推他,她这一生最最后悔的就是曾经没守着该守的规矩,为之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

哪怕一颗心早已深陷,却也不敢让自己沉沦半分。

她的挣扎,换来方远将人按在墙上吻得更凶狠,呼吸交缠,只是这样的沉沦很短暂,只是几个呼吸就退了开去。

平稳着自己的呼吸,方远深深看着她,记着她唇色嫣红的模样,拇指擦过柔软的唇瓣,喉头不自禁的滚了滚,哑着声道:“我走了,照顾好自己,有事情可以去找我爸妈帮忙。”

说完极快的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转身大步离开,手碰到门锁前,腰被人从身后抱住,女人身子轻颤着,轻声说:“方远,我等你回来。”

他握住她纤细的手,不曾转身,唇角却是微微扬起,微微侧头,轻声说了声好,放开她的手打开门迈了出去,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他冲她笑笑:“进去睡吧,把门反锁了。”

在王巧珍点头后,从外边拉上了门,听得里边门被反锁的声音,这才大步离开。

王巧珍站在门后听着脚步走远去,跑到次卧打开窗朝楼下看,雪色照亮了黑夜,穿着军大衣的男人踏着雪走向远处停着的吉普,她忽然心慌,顾不得身上衣裳单薄,抓着钥匙就跑出了门追了下去。

方远才坐上驾驶座,抬眼看向灯光亮着的那间屋子,眼角余光看到雪地里一个人影往这边飞奔而来。

王巧珍。

他打开车门快速脱下身上的大衣,大步迎了上去,将风雪中冲进怀里的人儿用大衣整个裹住,他很高,军大衣也长,裹在王巧珍身上把她从脖子到脚整个人都包了进去,饶是这样,还是心疼的低斥:“穿这么薄跑出来干什么?”

王巧珍手从军大衣里伸出来,紧紧抱住方远不肯放,强忍着鼻间的酸涩,说:“方远,你要平安回来,回来娶我。”

方远失笑,胸腔却在这一刹溢满幸福,紧紧拥着怀中人道:“会的,别担心,还没娶到你呢。”

王巧珍眼里有泪落下,埋在他怀里尽数蹭在了他的军装上,眼泪落得无声无息,没让他看见。

等泪拭净了,她抬眼看他,认真一字一句道:“方远,你得回来,除了你,不会有人这样爱我。”

她也,再不能爱上另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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